曾银贵跟着喻广财和几个师兄弟进了院子之后,在戏台子右下方的一张圆桌上歇下来。管家很快从屋子里出来,将几人迎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客房。
管家带着几人一路往里面走,一路问道:“师傅姓喻?”
喻广财笑道:“正是。”
“那咱们是家门,如果师傅是广字辈,那我们还对得上字排,你我可以兄弟相称。”这管家能说会道,很快就融进了几人之中。
喻广财说:“看年纪,你可能比我稍长一些,应该是兄长。”
“哎,年纪是恐怕是要稍长一些,不过我不如你,你是远近闻名的喻师傅,我就是一辈子躲在人家的大院子里做个下人。”喻管家笑道。
“此言差矣,自古国不分家,家不离国,能够管好一个家的人,也有能管好一个国的才能,只是缺乏机缘而已。”
“兄弟这话要是放在以前还有皇帝老儿的年代,恐怕是要被拖出去游街了。不过呢,这话倒是说得我这把老骨头,算是有了几分欣慰,以后闭眼蹬腿入了土,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说着,喻管家将众人的房间安排好了,共分三间房,喻广财和爷爷一间,李伟和曾银贵一间,莫晚和罗琪一间。放下行李之后,几人都聚在了喻广财的房间里。
“其实这件事情非常麻烦,来了两拨师傅,最后都走了,看他们的样子是自知摆不平这事情。”喻管家背着手,微微叹息,“不过有一点喻兄弟你可以放心,只要事情办好了,给万家消了灾,我们老爷绝对不会亏待几位。”
喻广财听后连忙伸手阻止,道:“兄长现在莫谈这些,我们吃这行饭的虽然不是啥子仙风道骨,也说不上视金钱如粪土,这个世道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我们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只是这阴阳之间的事情,不能干的我们绝对不会干,只要在情理法理之中,我和我的几个徒弟一定尽心尽力。至于报酬的事情,我们往后再说。”
“这个我懂,每一行有每一行的法则,不过你大可放心,万家老爷向来宅心仁厚,缺心眼的事情肯定不会干,我估摸着是有脏东西进了这宅子,在宅子里闹腾。”喻管家说着,环视了整个房间一圈,仿佛那脏东西就在这屋子里一般。接着,他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喻兄弟不妨一试,如果看出啥子端倪,不方便下手的,我绝对不会强求。”
“我有一点好奇,之前你们三少爷或者夫人在出事之前,就没有先兆吗?”爷爷问道。
“说实话我们也很奇怪,我们的三少爷不到五岁,走路都还打着踉跄,从我们这个宅子到后山,来的时候估计你们也看到了,就算是个大人起码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就别说是他了。而且这件事情在此之前就没有任何人发现点蛛丝马迹,你说奇怪不奇怪?”说着,喻管家的脸上露出疑惑。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自己人?”曾银贵问。
喻管家保持着笑脸,将双手背在了腰后,略有深意地望着曾银贵。曾银贵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是连忙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说,很有可能是哪个人要故意加害三少爷,将他带到山上去的,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府上的人。”
喻广财的笑声变得更加大声了,他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的怀疑很有必要啊,不过在事发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做了暗中调查,结果还真是没有,所以,这个三少爷是咋个去的后山,到现在我们都想不通。”
“那后来的夫人呢?”喻广财接着问。
喻管家听到夫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垮了下来,说:“死掉的这位夫人,是万家府上的二夫人,说起这位夫人,我们万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不痛心的,二夫人人长得漂亮,在这丹凤都是出了名的,镇子上的酒馆里还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丹凤镇,产美人,最美不过林亚纶,可惜可惜太可惜,成了万家二夫人。”喻管家叹了口气,“林亚纶就是我们的二夫人,而且她心肠好,经常给万老爷请示,把自己二房每个月的月钱都分出一些来,换作粮食到镇子上施粥,大家也很感激她,要说有人害她,我是万万不信的。这事情最奇怪的就是,明明三少爷在之前已经在后山出了事,她不可能冒着这样的风险独自跑到后山去。”
“二夫人是三少爷的母亲吧?”爷爷问。
喻管家点点头:“三少爷是现在万家唯一的一个男丁,因为这样,万老爷对二房更加偏爱,但府上的其他两位夫人也没有对二夫人怀有恨意,大家相处也还算融洽。我们的二夫人啊,对三少爷疼爱有加,出了三少爷的事情之后的那几天,她一直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很多下人都看得心疼。”
喻广财听后,沉思着点点头。
喻管家将情况介绍得差不多之后,带着几人出了房间,他走到后院的戏台前,指着戏台子下的几口棺材说:“三个人都已经入了殓,喻兄弟要是有啥子问题,尽管来问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做,把事情做好了,万家不会亏待几位。”
喻广财问喻管家要了几个死者的生辰八字,然后坐在一旁的桌子边仔细地研究起来。爷爷回想起之前喻管家叙述的事情,对这三个人的死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那三口棺材边转悠起来。
过了许久,喻广财放下三人的生辰八字,幽幽叹道:“难怪,这二夫人的八字已经显露得很清楚了,天生红颜薄命,我想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么多的善事,估计早就没命了。”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漂亮的女人都短命啊?”曾银贵冷不丁地这样问道。
他的这句无心的话,倒是引起身边爷爷和李伟的注意,两人扭头去望着莫晚。莫晚尴尬一笑,说:“很多不漂亮的也短命,命理是这样,没有人逃得掉,天灾人祸还有鬼捣乱,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爷爷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回头望着那三口棺材发呆。
“峻之,你是不是发现了啥子?”喻广财这样问道。
爷爷深吸了一口气,说:“也不是,不过我总觉得这三口棺材有些怪怪的。”
“不会这三口棺材又是空的吧?”曾银贵问。
李伟轻轻推了他一下:“瓜娃子,你以为这是说书呢,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喻管家让人准备了一些晚饭,送给几人。匆匆吃过之后,喻广财说:“等会儿你们准备出柩的东西,我算个好日子,我倒要看看到底要出啥子状况。”
直到这个时候,爷爷终于忍不住了,他说:“师傅,先等一下,有情况。”
喻广财收住步子,回转身来,问:“啥子情况?”
爷爷手指着摆在最右边的那口棺材,说:“这里面有声音。”
几人都让爷爷的话给镇住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三口纹丝不动的棺材。几人都凝神仔细去听,可似乎并没有从那三口棺材里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这时候还没有摆上家伙吹拉弹唱,几人一闭了口,整个院子里就好似没人了一般,一片死寂。空荡荡的后院里,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和从院子墙角传来的蛐蛐叫声。
喻广财害怕自己听错了,一步步朝着那棺材靠过去。可不管他怎么听,也没有从那口棺材里听出点特别的声音来。
“峻之,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李伟这样问道,很显然,他也没有听到什么。
爷爷被他这么一问,反而觉得非常奇怪,他反问道:“你们,你们都没有听到吗?”
几人都纷纷摇头,只有喻广财眉头紧锁地望着他。
“师傅,你要相信我,肯定不是我听错了。”爷爷拉住喻广财的手,开始极力地辩解起来。
喻广财像是害怕自己听走了神,又将耳朵凑到棺材边上,差点就趴了上去。可听来听去,他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喻广财走到爷爷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峻之,你是不是太累了?”
“师傅,你相信我,边上这口棺材有问题。”爷爷指着那口棺材,得不到大家的认同,他感觉自己有些委屈。
喻广财说:“也许是,但现在我没有看出来,你不管这么多,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准备出柩的事情就交给罗琪他们吧。”
爷爷无奈地点了点头,准备折身离开的时候,喻广财叮嘱了他一句:“你记住,就算听到啥子声音也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先通知我们。”
爷爷“哦”了一声之后,朝着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走去。在转身的瞬间,他又回头望了那口棺材一眼,他可以肯定,那棺材里绝对有古怪。
爷爷的一席话,倒是引起了曾银贵的注意。在做事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像是被那口棺材给粘住了一般,时不时地就会瞟上两眼。
中途,喻广财和李伟准备去院子里逛逛,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罗琪和莫晚因为怕冷早早就躲进了屋里,曾银贵知道,莫晚是不放心爷爷,爷爷的房间正好和两人的房间是紧挨着的。
这四人走后,后院里就剩下了曾银贵一人。因为之前说好了要在后院等着李伟回来,所以他也不好中途食言溜掉。他孤零零地坐在后院里,夜渐渐深了,这万家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曾银贵呆坐在后院的那张桌子前,根本听不见一点人声。他听着呼呼吹来的微风,回想起刚才爷爷的话,不禁觉得后背有些发毛。他时不时地回头望着那口右手边的棺材,棺材的顶上就是戏台子,戏台子前的两根柱子上绑着白色的布条,顶上用白布条子叠成了一朵菊花的模样,菊花下面的白布条并没有固定,风一吹就悠悠地荡起来。
峻之到底在那口棺材里听到了什么?曾银贵不禁这样想到。越是往下想,他的脑子就越乱,也就对那口棺材越是好奇。他四下看了看,终于忍不住朝着那棺材迈动了步子。
一步一步,他慢慢地朝着那口棺材靠过去。那棺材的头上贴着一张万家三少爷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非常灿烂,细皮嫩肉的。可在如今这种氛围之下,曾银贵实在无法将他的样子和乖巧联系在一起。他的笑容越是灿烂,就越是让曾银贵觉得脊背发凉。
那棺材顶上也是绑着两朵大白花,面前这三口棺材都是棺材中的上等货,一口棺材的价钱估计就够当时曾银贵家里一个月的吃喝了。
这样想着,曾银贵觉得心里稍稍舒缓了一些。他围着那棺材绕了一圈,在心里做了一个简单的推算,这个三少爷死掉起码也有六七天了,如果没有任何的保存措施,尸体应该已经在棺材里慢慢变质了。
看了一阵,那棺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让曾银贵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都是自己在吓唬自己,哪里有那么多的稀奇古怪,再说了,自己向来有福星罩着,一般的鬼怪也奈何不了自己。
于是,他吹着口哨准备回到那桌子边坐下来等着李伟和师傅喻广财回来。谁知,就在他迈出步子,从戏台子下方的位置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嘿嘿嘿…”那声音轻轻的,就是从他的身后传过来的。曾银贵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缓缓朝着身后回过头去,那笑声又不见了。
是自己听错了?曾银贵这样想到。可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这种假设,那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一次他反应迅速,猛地回过头去,他可以非常肯定的是,那声音就是从边上三少爷的那口棺材里传出来的。
那一刻,他的双脚像是被牢牢地粘在了地面上,他望着三少爷的那口棺材,身子也像是被固定住了,不敢有丝毫动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而那口棺材虽然在那一刻还死死地盖着,可他总觉得那里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像一个在等待机会发动攻击的猛兽,可能一眨眼的工夫就会冲破那个棺材的盖子朝他扑过来,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啃得稀巴烂。
正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口棺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那棺材“嘣”的一声,那棺材盖子也好像动了一下。曾银贵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咬着牙,抬起步子朝着那口棺材走了过去。
爷爷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脑袋剧痛难忍。他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身来,想去给自己倒一杯水。他甩了甩头,好像脑袋里装的都是水一般,有东西荡来荡去。
喝了两口茶水,脑中的睡意渐渐退去,他又回想起了之前师傅和师兄弟们不相信自己的话,那阵憋屈感再次回到了他的心里,越是往下想,他就越是不爽。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想要再次回到床上去。那杯凉茶提神醒脑的功效还真是不错,不仅将他的头痛给治好了,还彻底赶走了他的困意。倒在床上,爷爷望着天花板,不停地翻动着眼睛,再也睡不着觉。
正这样想着,爷爷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间屋子里摆着两张床,与爷爷同住的人是师傅喻广财。按照喻广财的习惯,他晚上睡觉都会带着轻微的鼾声,而现在却没有半点声音。如果他还没有睡着,看见自己起床之后,肯定会叫自己一声。想到这里,爷爷觉得有点奇怪,窗外的月亮告诉爷爷,那时候起码已是三更天。
爷爷再次从床上下来,走到对面喻广财的床前,那床上的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的,伸手一摸,床上也是冰凉。
师傅怎么还没回来?爷爷这样想着,准备折身出去找他。谁知他刚一转身,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一阵女人的哭声,悠悠荡荡的,像是从很远的山谷里飘过来,在万家的大宅里不停地回荡。
爷爷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判断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静悄悄的房间里,除了那阵哭声之外,就是自己的呼吸声。听着听着,爷爷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上到底是谁的声音。
爷爷回想起,在进房间之前,喻广财对他的叮嘱。他咬牙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一边假装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哼着小曲,一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那声音越来越大,爷爷呢喃道:“哼,老子不信,其他人都听不见,总有人比我先出门的。”
可是,等了很久,爷爷也没有等来一阵可以让他心安的开门声。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那声音就像是一只猫爪子似的,在他的心里挠着。他从凳子上起来,倏地跑到门边,将房门给拉开来。
爷爷和喻广财的房间在一条曲折的回廊中间,房间的右边是莫晚和罗琪的房间,左手边是曾银贵和李伟的。至于其他的房间,他就不得而知了。在房间门口的右手边差不多十步不到的位置有一个通向前院的回廊,紧挨着莫晚和罗琪的房间。
爷爷循着那女人的哭声,朝着那条通道走过去。此时的万家大宅,好像所有人都已经走光了,几乎听不到半点除了青蛙蛐蛐叫声之外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活人气儿。
当他拐进那个通道的时候,他被那阵哭声弄得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就全都冒了出来。听了一阵之后,他感觉那声音不太像一个女人,有点像一个孩子。
“呜呜呜…”
声音再次响起,爷爷又推翻了刚才的结论,这声音是女人和孩子的综合体,开调的时候是女人的声音,降调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孩子的声音,爷爷听着院子里婉婉转转的哭声,他感觉自己像是擅闯了鬼域的冒失的另类。
爷爷朝着那通道处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一个白影从通道对面的口子处一闪而过。爷爷可以肯定,那声音就是从那个白影嘴里发出来的。爷爷赶紧跟了上去,根据他这一眼的视觉判断,那个白影像是莫晚。
这样想着,爷爷突然加快了脚步,朝着那通道的尽头跑过去。那条通道并不是直线,总共有三道拐。爷爷冲过去,拐过第一道拐的时候,听见那声音稍稍清晰了一点。然后他加快步子拐过第二道拐,他试探着问道:“莫晚,是你吗?!”
爷爷的问题并没有等来回音,当他快步上前,就要拐过第三道拐的时候,爷爷突然迎面撞上了那个白影。爷爷守住了脚步,那白影就站在他面前。这白影的哭声还在继续着,爷爷听得浑身直发毛,根据这个白影的身形和头发来判断,真的和莫晚很像。
这通道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点光线,连壁挂的油灯也没有一盏。爷爷看着那个不断抽动着肩膀的白影,双腿都有些发颤。他问道:“出,出啥子事了?”
白影顿了顿,抽泣了两下,然后缓缓朝着他抬起头来。那一刻,爷爷以为那张脸在抬起来的时候,会吓得他尿裤子。可当那张脸真正展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爷爷反倒松了一口气,如他所料,那正是莫晚。
爷爷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下,转而又想到,是谁惹得她这样伤心。于是,爷爷问道:“哪个把你惹哭了?”
对面的莫晚听后,又埋下了脑袋,她说:“峻之,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莫晚伸出手来,拉住了爷爷的手。爷爷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凉从他的手腕处传遍了全身。爷爷显得有些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从莫晚的掌心之中抽了出来。莫晚停下脚步来,她问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爷爷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面前的人这张脸的确是莫晚的,可是她说话的声音还有语气,却与莫晚判若两人。
“你不是莫晚。”爷爷说。
听到这话,对面的莫晚又开始哭了起来。她那哭声里传递出来的委屈,让爷爷不禁有些揪心。爷爷心想,管他娘的是不是,如果不是也没啥子大不了,可如果现在自己掉头离开,而这人又是莫晚的话,那莫晚不晓得有多难过。
爷爷伸出手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爷爷温柔地说:“不用害怕,有我在。”
对面的莫晚再次收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现在走吧。”爷爷说着。
对面的莫晚轻轻转过身去,朝着前院走去。万家的前院比后院要小一些,里面种满了花草,中间有一口石头打制成的鱼缸,鱼缸上面雕刻着非常精致的龙凤图案。爷爷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没想到她竟然要从大门口出去。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那大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敞开着。爷爷正准备抬起步子跨出去,却突然被身后一只手给拉住了。爷爷回过头去,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人也是莫晚。
“那她是谁?”爷爷手指着刚刚已经出了门的莫晚,回头一看,发现那腾着薄雾的石板路上,并没有什么白影。
“峻之,你到底咋子了?”莫晚拧着眉毛,开始有些为爷爷着急。
爷爷说:“我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从房间里出来,结果我就看到你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一边走一边哭,说要带我去看一样东西,我就跟着去了。”
“你说谎,我刚才一直在房间里,后来是听到你开门出去了,我才打开门出来看个究竟的。”莫晚说着,打量了爷爷一圈,说,“结果我看到你钻进了那条通道里,我以为你要去哪里,在身后叫你也不答应。我就跟着你走了一段,可走着走着你又停下来,对着空气说话,还喊着我的名字。”
“莫晚,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你了,我起初也有点怀疑,因为她说话有点怪怪的,声音也怪怪的。”爷爷说道。
莫晚上前,关切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不用担心,你要是遇到啥子事情,就跟大家说,我们会想办法的,其实晚上的时候,在你走后,喻师傅告诉我们真相了,他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感觉到、看到、听到我们都没有发现的东西,说明你最近很疲惫,所以才容易被脏东西靠近。”
“那现在师傅他们去了哪里?”爷爷问道。
“没有在房间里吗?”莫晚说,“后来你回房间之后,我跟罗琪姐也回来了,我怕你出事,所以一直都没有上床睡觉,没想到你还真的大半夜跑出来了。”
“我也是刚刚才醒过来,发现房间里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这才发现他没有回房。”
“现在都已经后半夜了,他们不会还在后院里吧?今天也不用守大夜呀。”莫晚也开始好奇起来。
“我还是去看看吧,始终有点不太放心。”说着,爷爷朝着万家的后院走去。刚走开两步,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来望着莫晚。
“咋了?”莫晚问道。
爷爷脸上露出一个笑脸来,说:“谢谢你,莫晚。”
“呵,这有啥子,如果换作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爷爷报以一个感恩的笑容,然后转身朝后院走去。
两人穿过那个戏台边上的长廊,走进了后院。当时头顶上的月光隐没在薄薄的云层里,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倒更添了几分诡异。
后院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那三口棺材躺在戏台下,上面绑着的白色丝带,在凉津津的夜风中起起伏伏,样子有些瘆人。
爷爷和莫晚在后院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心里都有些疑惑。正在他准备转身到别处找找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最右边三少爷的那口棺材上有些奇怪。在爷爷的印象之中,睡觉之前,在仔细地观察这口棺材的时候,发现那棺材盖子和棺材身子的连接处,被入殓师印了一小块火漆。一般这种东西是不会给外人讲的,只有行内人才知道,这种火漆印在封口处,在棺材入土之前会揭开棺材盖子给所有的亲友再见最后一面,可如果在此之前,这火漆要是裂开了,就说明这棺材有问题。而此刻,爷爷看着那上面的一小点火漆,发现那棺材盖子的确是被打开过。
爷爷缓缓走上前去,目光紧锁在那小团火漆之上。莫晚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深吸了一口气,气流穿过她牙齿的时候,发出“嘶嘶”的声音,末了她说:“这棺材…在入殓之后,被打开过?”
“糟了,师傅他们肯定是遇到啥子麻烦了。”爷爷显得慌张起来。
莫晚伸手拉住了他,说:“你先别慌,这个火漆是入殓的时候给弄上去的,这口棺材是三口棺材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也不一定是刚才才揭开的,再说了,有喻师傅在,他们应该不会有啥子问题,要不我们先回房间去等一等吧。”
爷爷思索了一阵,钻进了戏台旁边的长廊,刚拐进厢房的回廊时,两人碰见了罗琪。
“你们大半夜的在干啥子嘛?”罗琪问道。
莫晚将刚才两人经历的事情告诉了罗琪,罗琪渐渐锁紧了眉头,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和你这个差不多,梦见曾银贵跟着一个女鬼上了后山。”
“罗琪姐,肯定会没事的,可能是太累的原因。”莫晚安慰道。
“可刚才峻之不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吗?如果你不叫住他,很有可能他也会被引去后山。”罗琪这样说道,转身带着两人走到了李伟和曾银贵的房间,在门前敲了一阵之后,里面并没有应声。
“也不在房间里,这几人到底去了哪里嘛?”罗琪跺着脚,双手紧搓着。
“你先不要着急,我们还是在房间里等一下吧,不然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的话,会更担心的。”爷爷说道,他与莫晚相视对望了一眼,然后跟着她进了两人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摆满了准备下葬用的纸花,天灯也已经做好,看着这一排排做工精细的纸扎,爷爷突然在心里生出了几分惆怅来。这人生在世,有的人还未出生就已经夭折,有的人活了几十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最后还是归了尘土,只有这些纸扎与其相伴,这样想想,倒是一件令人寒心的事情。
三人在房间坐了差不多两刻钟,终于听到回廊里传来了李伟的声音。爷爷连忙起身将门打开,只见喻广财、李伟和曾银贵三人从外面匆匆进来。从三人的神色来看,应该是刚刚经历了一些让人心绪难安的事情。
“你们都还没有睡吗?”李伟问道。
“你们三个,大半夜的找不到人,我们能睡得着吗?”罗琪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赌气,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曾银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