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可以肯定,刚才那一幕,莫晚也注意到了。莫晚将脑袋轻轻靠在了爷爷的肩膀上,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呼吸渐渐匀称起来。爷爷扭头望了一眼雪儿的方向,她的那一身白色,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这黑夜之中的白影,让爷爷很是不安。
在迷迷糊糊之中,爷爷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他忍住疲惫睁开眼来,漆黑的洞中除了那个离他和莫晚不到两米的白影,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还在继续,好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哪个?”爷爷低声问了一句,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几人。
“是我,他娘的口渴了,我在找水。”曾银贵的声音在洞子里响起来。
爷爷回想起出门之前,灌了一壶水在布包里,路上喝过几次,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样子。于是,爷爷将水壶从包里掏出来:“我这里有。”
曾银贵在洞子里摸摸索索,好不容易走到了爷爷边上,接过他手里的那个水壶,然后“咕噜噜”地喝起来。曾银贵估计是渴得不行,根据他喝水的时间来判断,估计又喝掉了水壶里一半的存货。
他在黑暗中非常满足地吧嗒了一下嘴巴,说:“正好,现在咱们轮班。”
“嗯,你歇一会儿吧,等我困了再叫下一个。”爷爷应了一声,靠着莫晚睁大了眼睛望着洞口的方向。
等他意识完全清醒之后,他回想起那个叫雪儿的女孩。之前的种种让他对这个雪儿有了几分猜忌,可碍于张七的关系,他没敢多说什么,好在师傅喻广财也注意到了,所以他不必过多担心,只要将她盯好。没有出什么状况自然是最好的,可如果出点什么状况,他可以第一时间叫醒师傅,让他来解决。
这样想着,爷爷稍稍放了些心。望着洞口飘飞的大雪,见它们是越下越欢,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莫晚在爷爷身边稍稍动了动,将脑袋靠在了爷爷的胸膛,莫晚就是一个活的火炉,只要靠着她便不觉得寒冷。与莫晚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爷爷非常贪恋这种感觉。在生活中,莫晚是个无比细心周到的女孩,而且脾气非常好,从来就没有跟爷爷闹过什么别扭。对于以后的事情,爷爷不敢想,他只希望师傅曾经预言过的关于莫晚生命极限的那个期限可以晚一些、再晚一些,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莫晚不在了,他会怎样。
爷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雪儿,她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可离她很近的爷爷似乎连她的呼吸声都没有听到。慢慢的,爷爷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雪儿躺的地方所展现出来的一团白影有些古怪。照理说这雪儿全身雪白,在黑暗的洞子里能够反射出光线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可爷爷此刻视线中的光线却要比雪儿瘦小的身形要大很多。就如同一个雪白的人披了一件雪白的大衣或是一件雪白的大绒被,在这黑暗之中变得越来越显眼。
爷爷回想起之前在洞子里李伟擦亮火舌子时候的情形,这雪儿的身子好像对火有明显的抗拒,而且她在伸手触碰洞子岩壁上的花草时,那花草也好像是被她的手指冰得泛出了雪花,难道…
爷爷在黑暗中甩了甩脑袋,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爷爷将莫晚的脑袋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缓缓起身,朝着那一团白影移动过去。那一刻,爷爷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从未趁着一个女孩熟睡之际,在黑暗中朝着她靠近,这种情形多少让爷爷有些不安心。他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不惊醒其他人。
当他走到那团白影边上停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那团白影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摊冰雪,而雪儿就躺在那摊冰雪上,睡得非常安逸。而那摊冰雪的范围还在逐渐扩大,有一种要冰封住这个洞子的趋势。
爷爷咬了咬牙,蹲下身子,伸手朝着雪儿的手臂触过去。当他的指尖在碰到雪儿的皮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指突然就麻木了,而这根手指也慢慢泛上了一层雪花,就跟镇上集市卖的冰棍儿差不多。
他赶紧将这根手指夹到了胳肢窝,暖了好一阵,才让手指恢复了知觉。这指尖上融化的雪花将他的棉衣给打湿了。当爷爷回过神来,低头去看雪儿的时候,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带着一个暧昧的微笑,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雪白的脸颊上特别突出,她眨巴着双眼,好像在等待着爷爷做出下一步反应。
被她这么一看,爷爷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扭转头,正准备回到莫晚身边。谁知,身后的雪儿叫了他一声:“喂!”
没等爷爷反应过来,雪儿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顺势将脸靠了过来。雪儿娇嗔道:“别走,我怕冷。”
爷爷的手被她冰凉的身体完全镇住,没有了一点知觉,可爷爷用力地挣脱出身体,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的雪儿冷笑了一声之后,大叫起来:“你干什么呀?!”
洞子里的人都被雪儿的声音惊醒,大家都稍稍清醒过来。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是张七,他连忙朝着雪儿奔过来:“咋子了,雪儿?”
雪儿伸手指着爷爷站的方向,带着娇气的哭腔:“刚刚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人在摸我!”
雪儿的话让大家都彻底回转了精神,张七站起来,对着爷爷问:“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
爷爷不知道如何作答,直说:“我没有!刚才我不过…”
爷爷想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样的词语才能为他开脱这个罪名,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雪儿说:“你看他手里,还有我的头发。”
张七一把抓住了爷爷的手,在爷爷完全失去知觉的手掌心里,果然躺着一撮雪儿的头发,那银白的发丝,除了雪儿不会是别人的。
“你倒是说说,这个到底是咋个回事!”张七一把甩开爷爷的手。
爷爷愣在原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里,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莫晚,他扭头看了看莫晚的方向,却没有等到她的任何反应。
爷爷感觉到在黑暗的空气之中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站的方向,期待他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用以证明是那个雪儿在撒谎,可是他却没有,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等待着张七的最后裁决。
张七冷哼了一声,说:“我啥子都不想说了,就当我看错了你这个兄弟!”
“张七,你要干啥子!这里面肯定有啥子误会。”喻广财劝说了一句。
没想到这话倒是更加激怒了张七:“你们一个个都一样,雪儿,我们走!”
张七将雪儿从地上拉起来,快步从洞子里钻了出去,曾银贵在身后唤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爷爷迈开步子,想要追出去,却被莫晚叫住:“不用追,你追不到的。”
爷爷感觉到面前的寒风一阵阵地往里灌,如果这时候出去,他会在风雪中完全迷失方向。他回头看着之前雪儿斜躺的地方,那一摊冰雪渐渐消隐。爷爷当时在想,难道在张七牵起雪儿的手时,他就没有感觉到那阵刺骨钻心的冰冷吗?
爷爷回到莫晚身边,正准备说点什么:“我…”
莫晚当即打断了他:“不用解释啥子。”
爷爷以为莫晚生气了,没想到莫晚接着说:“我晓得你不会这样做,那个雪儿有问题。”
“她出去了也好,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喻广财坐在对面的一个角落里。
曾银贵打了个哈欠,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可不可以等到天亮再说嘛!我现在眼睛在打架。”
喻广财说:“你要是困,可以自己睡,我们商量我们的。”
曾银贵还是怕听漏了什么重要内容,于是强打起精神。
“这个雪儿依我看,不是个人。”喻广财说道。
他的话让爷爷心里咯噔了一下,侧着耳朵仔细地听起来。
“你们想想,外面冰天雪地,已经够冷了吧,可她穿着一件这么薄的衣服,就算她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也不至于这样。其次是她的年龄,不晓得你们还记不记得,她之前提到过她年龄的问题,可与她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符。还有就是她刚才睡觉,我们都恨不得多裹两件衣服在身上,可她却倒在地上就睡着了,最关键的是她起身的时候,地面上还有一层薄冰。”
喻广财提到的这些疑点,爷爷早就注意到了,只是被他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在心里担心起跟雪儿一同出去的张七来。
“师傅说得对,这么冷的地方,我要点火,她还拒绝了,肯定有问题。”李伟说道,“这个张七不晓得是不是被她给迷惑了,我们说啥子他都不听,脑子进水。”
一直没有吱声的罗琪应了一声:“这个你们就不懂了,你们看峻之还不是这样,整天都跟莫晚黏在一起,当时师傅说啥子了?他有听过吗?”
“可人家莫晚好歹是个好姑娘,对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婆也不错呀!”曾银贵肚子里的话好像都在等着罗琪开口。
罗琪说:“呵呵,可这种事情只有我们局外人看得清,张七是看不清的,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结果大家都反对他,他会因此埋怨我们的。”
爷爷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张七现在很危险,我们应该去救他。”
喻广财出言阻止:“峻之,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本来这外面的天气已经容易让人迷路了,现在又是晚上,出去了,多半是回不来的,出去一个咱们就少一个,出去两个咱们就少两个。”
“那张七咋个办?”爷爷反问。
“这一点我倒不是很担心,之前是张七走丢在雪地里碰到那个雪儿的,雪儿没有伤害他,还把他带了回来,这至少可以说明一点,雪儿是不会把他咋个样的,不管她是啥子,张七应该是安全的。”
喻广财的话不无道理,爷爷只得愣在原地。莫晚伸手将他拉住,他坐回了地上。
“现在我们都不要睡了,等到天亮,再想办法。”
喻广财的话音落下,整个洞子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几人待在漆黑的山洞里,一直沉默地等到了天色渐渐擦亮,几人打起了精神。可当几人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出洞口的时候,突然一阵寒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让带头的李伟都不得不接连后退几大步。
李伟的嘴里像是被吹进了几口冰雪,他不停地喷着口水:“妈的,这风力气倒是不小!”
几人都接连拍打着身上的棉衣,决定到洞里躲上一阵。
喻广财说:“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这张七跟着雪儿出去的时候,咋个就那么容易?”曾银贵问道。
罗琪也跟着点点头:“对呀,好像只要有那个雪儿,这些风雪都变得像假的一样。”
爷爷也觉得非常奇怪,这么大的风雪,在雪儿面前都形同虚设,这倒是更加让爷爷坚信了自己之前的猜疑。莫不是,这雪儿本来就不是人,而是雪做的?
这个假想,让爷爷不禁寒毛倒竖。身边的莫晚,呆呆地望着洞外的风雪,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
爷爷拐了她一下,问道:“莫晚,你在想啥子?”
莫晚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
喻广财看了看众人,让李伟把布包里带来的一些吃的分给了大家,一人分到一块麦饼,胡乱地往嘴巴里塞。爷爷本来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食了,看到这块麦饼的时候,肚子就开始打鼓。三下五除二,两口就将手里的麦饼给消灭干净。莫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把自己吃剩下的半个麦饼也一块儿给了他。爷爷不忍心吃,就将它装回了布包里。
麦饼暂时缓解了大家的饥饿,可吃过麦饼之后,几人都变得口干舌燥。爷爷将布包里仅存的半壶水给拿了出来,首先递给了罗琪。
罗琪咕噜噜地喝了两口,曾银贵也吵着要。可罗琪拿着水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将水壶递给了莫晚。莫晚轻轻抿了两口,还是将水壶给了曾银贵。曾银贵刚把那水壶递到嘴边,可怎么倒都没有倒出来半滴。
“妈的,没啦!”曾银贵咒骂了一声,回神过来看到正注视着他的莫晚,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啊莫晚,我是怨这水壶太小了,咋个就只装下这么点水。”
罗琪笑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的,还这样小气,你看门口的冰雪,你随便捧起一把,不就是水吗?”
罗琪的话不无道理,曾银贵拍着脑袋,只恨自己脑筋没有转弯。他连忙跑到洞口,那狂风呼呼地吹到他脸上,他趁势抓起了一大把雪,回到洞子里,对着掌心不停地哈气。那捧雪很快就化作冰水,曾银贵连忙将它倒进了嘴里。
喝完之后,他十分满足地露出一个笑脸:“狗日的,这雪水比你水壶里的水好喝多了!”
“真的?”李伟反问了一句,似乎也渴得不行了,他跟曾银贵来到洞口,在寒风之中捧起一捧冰雪,先将手给清洗干净,然后再捧起一捧来,在掌心中融化成了冰水,仰口喝尽。李伟回味了两下,感觉似乎还不错,他干脆从包里取出一个杯子来,将地上的冰雪一滴滴地化进了那个杯子里,然后端进来递给了喻广财和爷爷。
解渴之后,爷爷望着洞外的风雪,这风雪一点也没有减小。
喻广财叹了一口气,说:“这风雪估计是停不下来了。”
“现在我们出去也是找不到方向的,不如等一下,反正现在是吃饱喝足了,养足精神也没啥子的。”曾银贵说。
李伟摇摇头:“这样等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想个办法,反正青龙山就在对面,昨天进洞之前不是才看见的吗,正前方这么大一座山,不可能会走偏的。”
“那张七咋个办?”爷爷问。
“他如果回来了,会在这里等我们的,要不我们在这里给他留个信儿,让他在洞子里等我们。”李伟的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爷爷点了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担忧。莫晚轻拍了他的后背两下:“没事儿,你放心。”
这句话倒是比其他人做任何的保证都要管用,爷爷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按照之前的方法,几人将一些并不十分紧要的布条衣服拆开,绑在一些干树枝上,然后每走一段就插一根树枝在雪地里,越深越好。
这洞外的风雪,让几人实在有些睁不开眼睛。一路沿着直线一个拉着一个地朝前走,可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没有走到什么山脚下。
喻广财:“不对劲啊!”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被吹散了,只有紧跟在他身后的李伟听见了。李伟问道:“我们是不是走偏了?!”
喻广财点点头,说:“我看我们还是沿路返回吧,不然到时候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李伟点点头,转过身来,朝着几人挥了挥手,让几人沿着原路返回。曾银贵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从厚厚的雪地里拔出陷进去的腿,带着大家沿着插在地上的树干往回走。可谁知刚走了没两步,那雪地里之前插好的树干不见了。几人只得愣在原地。
“那些树干呢?”李伟急忙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曾银贵回头望着几人,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咱们真是遇到脏东西了。”喻广财说着,将身上的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来一卷铜线,将铜线的一段绑上一根小树干,递给了曾银贵。
喻广财说:“银贵,你拿好,朝前走,不要太快,你要是找到洞口,就用力抖三下。”
曾银贵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按照师傅的指示,捏着那根树干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当他的影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罗琪的脸上不免露出几丝担忧来。
喻广财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手里的铜线一直绷得直直的,在视线所及的位置,手里的铜线并没有走歪。喻广财一点点缓缓放着手里的铜线,让铜线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几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根铜线,喻广财放着放着,那铜线突然没动了。不出他所料,铜线抖了三下,几人都喜出望外。
喻广财说:“你们就沿着这根铜线走,不要走歪了,我跟着你们。”
李伟点点头,走到了队伍的前面,顺着那根铜线一步步朝前迈。几人走了一阵,那铜线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喻广财连忙将铜线绷紧,一点点朝着手里收。他说:“糟了,这银贵肯定是遇到啥子东西了!”
几人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铜线的另一端,只见曾银贵果真是倒在了洞门口的雪地里,而那根绑着铜线的小树干还被他紧紧拽在手里。爷爷看到这一幕,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他当时松开了很有可能后面几人都会走丢,再也找不到他。
爷爷和李伟将晕倒的曾银贵送进了洞子里,几人没有走到洞子的太里面,而是找来洞里一些干燥的树干,用火舌子生起了一堆火。这火渐渐地大起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爷爷伸手探了探曾银贵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的脉搏,回头说:“没问题,就是晕倒了。”
喻广财这才放下心来,他在火堆边坐下来,说:“看来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雪地,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跟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
喻广财的话即使是在这个大白天也让几人的心悬了起来,爷爷问:“会不会是雪儿,她的皮肤跟这白雪差不多,如果她站在雪地里不动不睁眼不说话的话,乍一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总之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入雪地。先等等,等到银贵醒了,问问原因。”喻广财说着,他脸上的疑惑渐渐加深。
爷爷将布包里的衣物掏出来,给曾银贵盖上,他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让爷爷不断地猜想。
罗琪生怕曾银贵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搓热了手掌,紧紧地捂住他的手。在罗琪的照顾下,曾银贵昏睡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的还未彻底清醒,好像感觉到有人按住他的额头,用力地将罗琪的手掌给甩开,在地上挣扎了一阵。
“曾银贵,你疯了吗?!”罗琪呵斥了一声,让曾银贵在地上原地打了一个转。
曾银贵定睛一看,发现面前正是师傅和师兄妹几人,这才瘫倒在地面上,安心地喘着气。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到底遇到了啥子?”李伟问道。
曾银贵坐在地上,开始了回忆。
他接过喻广财递过来的那卷铜线之后,瞄准正前方朝前走去,每走开两步,他就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脚印大约总能保留四步左右,四步之外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给覆盖了。他将这脚印与手中的铜线对比着,不知走了多少步,终于见到了那个洞口。他按照师傅的嘱咐,绷着那根铜线拉动了三下。当他欣喜地钻进那个洞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回过头去,身后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曾银贵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无奈地甩了甩脑袋,继续往洞里走。就在他再次迈动步子的时候,那只无形的手又伸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拽住。曾银贵收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一片白色。他鼓足胆子,伸出另一只手朝着那个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的位置摸了过去。谁知,当他的这只手碰到面前的空气的时候,突然像是抓住了一团坚冰,整只手一下就被冻得没了知觉。这时候他才发现,他那只被抓住的手臂,竟然在空气中慢慢渗出水来,水渍很快将他的棉衣给打湿了。
曾银贵感觉空气中有一团比风雪更加寒冷的东西朝着他靠了过来,可他眼前却明明什么也没有。这团东西在接触到他的额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脖子像是被固定在了身子上,不能左右晃动。这时候,有一只手的力量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努力地挣扎着,却感觉全身都已经被冰封住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可他告诉自己,这手里的铜线不能松,一旦松了,师傅等人很有可能回不来,而自己即使不被卡死,也会冻死在雪地里。
听了曾银贵的讲述,爷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在雪地里完全处于隐身状态的人,实在太恐怖,你走在雪地里,根本就看不见他(她),随时可能会被对方害掉小命。
喻广财说:“暂时先不要出这个洞了,等一等,我们再想想办法。”
刚才几人贸然走出洞口,虽然路途并不远,可每一步都被大雪给深深地陷住,耗费了大家不少的力气。李伟照例在洞口取了些冰雪化作水盛在了杯子,给几人一人喝了一口,稍稍缓解了口渴。
这一停顿下来,身子一暖和,大家便起了困意。按照昨天晚上商定的方法,依旧由李伟先守着,大家轮番睡了过去。


第二章 无头塘
“喂喂,臭小子,该起来了!”曾银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了一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爷爷努力地睁开眼来,曾银贵正睁大着眼睛盯着他,还带着满脸狐疑。曾银贵见他睁开眼来,叹了一声:“你个憨冬瓜,总算是醒了!”
爷爷甩了甩脑袋,猛翻了几下眼皮,眼前的一切才稍微真实了一些。这应该是一间旅店的客房,里面的桌椅都是红实木制成,上面整齐地倒扣着六七个茶杯,中间的茶壶被一旁的张七提着,正仰头把茶壶里的茶水往嘴巴里倒。
“这是啥子地方?”爷爷拍了拍脑袋,开始在脑子里搜寻入睡前的记忆。
大雪、山洞、饥渴难耐的几人——对了,还有那个全身雪白的雪儿,以及钻进风雪之中消失的张七。可是,对面那个正咕噜噜往嘴里灌水的人不正是张七吗?
曾银贵双手抱在胸前:“我看你真的是睡憨了,这里是广东无头塘。”
“无头塘?是啥子地方?我们不是要去青龙山找林子师兄吗?”爷爷撑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
张七喝够了水,转头说:“啥子青龙山,林子不是在当兵吗?”
爷爷听后惊讶万分:“你们都不记得了?青龙山、大雪、山洞、雪儿?”
“我看你娃娃不仅仅是睡憨了,还有点精神错乱!”曾银贵跳到一边去收拾包裹。
这时,师傅喻广财和莫晚从门口进来。莫晚见爷爷醒来,连忙上前来,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爷爷摇摇头:“没有啊,就是头有点晕晕的,感觉像是睡过了头。”
“你当然是睡过了头,已经睡了将近十个时辰了。”莫晚瞪着眼看他,“三天前我们从重庆出来,昨天下午到这个地方,你就一直在睡,现在快要吃晚饭了。”
爷爷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个地方,可大家众口一词,自己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只是他有一点特别的想不通,自己入睡之前明明就在南京郊外的青龙山脚下的山洞里。如果自己是中途丧失了意识,空缺了这段记忆,那大家伙儿应该都还记得啊,不至于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收拾一下吧,东家准备吃饭了。”莫晚叮嘱了一句,将他从床上拖起来,然后开始叠床上的被子。
爷爷想,既然这曾银贵说自己睡蒙了,干脆就顺水推舟。爷爷笑了两声之后,拉住曾银贵的手臂:“师兄,你看我一觉睡起来,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我们来广东是做啥子啊?你看现在这战火满天飞,多危险啊!”
曾银贵回头怔怔地望着他,蹙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小子真的有点不对头,你这一觉睡了这么久也就算了,一觉睡醒还把我们为啥子来广东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你就跟我说说嘛,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搞忘!”爷爷伸手指着天,做出发誓状。
“行啦行啦,那我就从头到尾好好跟你说说,这个事情,也算一桩大怪事。”曾银贵说着,在凳子上坐下来,“几天前,我接到…哦,不对,是师傅接到一个朋友寄过来的信,在信里就跟我们讲述了这里发生的一件怪事,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几天前,喻广财和几个徒弟正在大院子里休整,瘸腿的信差送来了一封从广东寄过来的信件。喻广财二话没说,让李伟拆开信念给大家听。写信的人是喻广财的旧识,三两句叙旧之后,就直奔了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