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酒鬼如同醍醐灌顶,猛的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发誓要再去城里打些时日的工,挣点钱给弟弟准备办个喜事,顺便打听哪个人家有实在嫁不出去的姑娘,问问能不能跟他弟弟将就过。

但是,但是他居然抱个干柴做这么猥亵的动作,实在不像话!如果儿子看到了怎么办!

酒鬼在房门前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上前一个耳光将弟弟打醒,还是该跪在床前抱着可怜的弟弟痛哭一场。

酒鬼的弟弟忽然停下了动作。酒鬼一愣,以为弟弟知道他过来了。

没想到弟弟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好了,传香,我们走吧…”

酒鬼顿时浑身一颤,感觉地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蹿到了头皮。

酒鬼的弟弟撒开了手,响起了呼噜噜的鼾声。酒鬼蹑手蹑脚走近床前,伸手在弟弟的额头上摸了摸,满额头都是凉津津的汗水。

酒鬼叹了口气,转身走回门口。

就在他抬起脚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后“哐当”一声,吓得他连忙回过头来。只见那捆干柴已经散开来。稻草绳断了,弯弯扭扭的如一条被压住的大黄蛇。

而几乎就在同时,酒鬼听见村里传来一声尖叫。那是马中楚的声音,那个带来一个诡异女人的马中楚。

第055节 初一的月亮

酒鬼听到的那声尖叫,正是马中楚看见一个陌生人正在揭骆丽丽的脸皮时发出的。酒鬼隐隐感到,弟弟的异常举动跟马中楚的尖叫声有关。

酒鬼推着发软的步子回到睡的地方,整个晚上没有再将眼皮闭上。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马中楚。

他的干哥被骆丽丽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吓得倒退三步,骆丽丽径直走出了门。马中楚的双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迈不开步子,只听得那个即将跟他结婚的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的干哥和干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各自回房睡觉去了。他独自一人坐在骆丽丽刚才睡过的地方,用手去摸她的肌肤挨过的被单,用脸去亲昵她的头发枕过的枕头…

“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七宝凉亭来穿过/九里桑园面前呈/眼看人家十数份/那一边竹篱茅舍围得深/莫非就是杨家门/待我上前把门推/为什么青天白日门关紧/耳听内边无声响/不见娘子枉费心/屋旁还有纸窗在/我隔窗向内看分明…”

马中楚听见干爹在隔壁的房里哼着一曲戏文。但是他唱到“我隔窗向内看分明”的时候不接着唱下去。马中楚痴痴的等了一会儿,却只等来干爹的鼾声。

“干爹,你们在谈论什么呢?”

铜铃一般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马晋龙的讲述。女人笑眯眯的站在我们面前,两只眼睛弯得像初一的月亮。

马晋龙立即干咳了一声,用拳头在嘴角擦了擦,一本正经道:“我请了马家的长辈来给你们看日子,他说今天晚上不适宜结婚。对不对?”马晋龙故意扭了头去看爷爷,要爷爷附和他的意见。

爷爷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女人道:“谢谢干爹的好意啦。不过我们家的中楚把接客的猪都买来宰了,我们能等,这猪肉可等不了啊!”

马晋龙脸色涨红,指手画脚道:“这猪肉什么时候都有得买,但是结婚一辈子差不多就一回。哪里能因为猪肉变质就急着结婚的呢?”

女人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我们家的中楚在外挣点钱不容易,这头猪没有少花钱,我们可不会拿着闲钱去打水漂。”

马中楚生怕媳妇跟公公吵起来,连忙在中间打圆场道:“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既然是家门长辈来了,就坐下喝点茶。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女人听马中楚这么一说,立刻取了茶具来,给每个人斟上一杯茶水。

马晋龙端起茶水正要喝,女人拿出一个红红的大“囍”字贴在了正对面的墙上。马晋龙将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沉声道:“要结婚?可以。但是至少把你这个到处漏水的房子检修一下再结婚吧?不然客人来了哪里知道喝的是茶水还是雨水?”

第056节 就算她是剥皮的鬼

骆丽丽笑道:“我连你这个干儿子都敢嫁,难道还怕这个到处漏水的屋丢脸?”

她的一句话哽得马晋龙半天没有话说。马中楚听了她的话,不怒不恼,只是一个劲的偷着笑。

马晋龙摇了摇头,对爷爷说:“这里我是坐不下去了。岳云哥,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我们是不是还要喝茶,兀自起身出了门。

爷爷和我只好跟着走出来。马中楚跟在身后一个劲的道“对不起”,仿佛说那话的不是骆丽丽,而是他。

走出门来,爷爷拉住马晋龙,劝道:“我看这劝也是劝不住了,你就让他们结婚好了。说不定那个女人真是喜欢你干儿子呢。就算她是剥皮的鬼,也不见得就会害你干儿子。”

马晋龙显然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消,他愤怒的摆摆手,道:“真是麻烦岳云哥了。他既然护着他的小媳妇,忘了养他长大的干爹,那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真到了他被害死的那天,我已经尽到了做爹的责任。”

爷爷劝道:“哎,说什么话呢!可没有做爹的诅咒做崽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他们结他们的婚,你睡你的觉。”

我插嘴道:“酒鬼的弟弟还没有消息呢。”

马晋龙道:“他那个弟弟本来就不太聪明,也许是一时发疯跑了。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过不了多久肚子饿了,他就会自己走回来的。”

爷爷问道:“你不是看见他被剥了皮吗?怎么还会回来呢?”

马晋龙支吾支吾道:“当时雨也这么大,我看是看见了…但是…但是也不太确定。加上当时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凑过去看!”

哗啦啦的雨一直没有减弱,虽然穿了雨衣,但是我的裤脚已经湿淋淋了。对面的双乳峰在雨帘后面若隐若现,如同含羞不敢见公婆的新娘。

我和爷爷告别了马晋龙,沿途返回。

一路无话,我在想着我的心思,爷爷也在想着他的心思。我们的心思有一个焦点,那就是即将成为马中楚的妻子的女人。

走到快到家的时候,爷爷终于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他说:“亮仔,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村里也曾经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

“哦?”我惊讶不已,“什么类似的事情?”

爷爷道:“那还是解放之前的事情了,一个省城的财主的女儿爱上了我们村里的一个小伙子。”[WWW。WrsHU。COM]

“哦。”我心想,这又是一个公主与穷小子的爱情佳话。

“当时我们村里的人都觉得这不可思议。人家女儿千好万好,放着那么的公子哥不嫁,为什么偏偏死心眼跟上在她家做长工的小伙子?”

我也有着同样的疑问。虽然牛郎织女的传说一直在人们口中流传,但是真正变为现实的,实在是比流星还少见。即使有,大多也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了,保持不了很长的时间。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最常见到的,还是开局美丽,最后悲伤的故事。想想身边的例子,确实是这样。而完美的爱情故事,你不相信的话证明你不够浪漫,完全相信的话证明你不够现实。

第057节 尾巴

“直到了新婚之夜,那位千金小姐才告诉那个小伙子,她长着一条常人没有的尾巴。”

爷爷讲得平白无奇,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尾巴?那个女人长了一条尾巴?”我大声问道。

爷爷点头道:“那位千金小姐跟小伙子解释,说她之所以不嫁门当户对的公子哥,是因为她知道,如果那些公子哥发现她长了一条尾巴,一定会一改哈巴狗似的奉承吹捧,转而去另觅新欢。她选择嫁给一穷二白的小伙子,则是图个安稳。小伙子能够继承大量的家产,也不会对她变心。”

“那么,那个小伙子有什么反应呢?”我急忙问道。

爷爷道:“他说他是真心爱上这位千金小姐的,并不在意她是不是有一条见不得人的尾巴。”

我想也是,他该庆幸自己走了桃花运还来不及,哪里敢对这位千金小姐不满意?

“可是结婚后不久,这个小伙子觉得,既然自己这么有钱了,那么花点钱请个好医师给妻子剪去尾巴好了。”我以为之前的话就是结局,没想到原来爷爷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然后呢?”我翘首期待着一个完美的结局,就像捧着安徒生童话期待灰姑娘最后跟王子在一起那样。

“那位千金小姐执拗不过,只好在小伙子的安排下做了手术,剪去了长在身上二十多年的尾巴。”爷爷道。

我喜滋滋道:“她何必在结婚之前就剪掉尾巴?这样的话,她的选择余地就大多了。”

爷爷叹了口气,幽幽道:“剪去尾巴后不久,那位千金小姐还没有出院就死了。”

我愣了。

时间已经是半夜。

屋外的雨声仍旧淅淅沥沥,从屋檐流下的雨水仍旧滴滴嗒嗒。

几盏红烛,两碗米酒,两个人影。

地上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水,斑驳的墙上贴着朱红的“囍”字和相随相伴的鸳鸯,东边的墙角上还有一只肥大的蜘蛛静静等待猎物落网。

据后来马中楚讲,爷爷和马晋龙离开之后,骆丽丽忽然由兴奋雀跃变得落落寡欢。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朋友吃完简单的婚宴离开,剩下一桌的残羹冷炙之后,骆丽丽强打起精神收拾碗筷。马中楚连忙上前帮忙,并说了几个不咸不淡的笑话逗她开心。骆丽丽这次勉强拉扯出一丝笑意。

“我们还要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婚礼!”骆丽丽神秘兮兮的对她的新婚丈夫道。

马中楚一边收拾饭桌一边问道:“这不就是我们的婚礼吗?”

“当当当!你看!”

马中楚不知她从哪里掏出几根红蜡烛来。马中楚笑了笑:“你买蜡烛干什么,也没听说这几天要停电哪?”

骆丽丽不回答他的话,兀自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转身却拿出两碗散发着香醇味的米酒。发涨的饭粒漂浮在酒水面上。

马中楚惊讶不已,他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咦?你在衣柜里藏了米酒?我之前怎么没有闻到一点点酒味呢?”

第058节 喜庆的红蜡烛

骆丽丽走到马中楚面前,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新婚丈夫的鼻子,娇笑道:“你这个猪鼻子怎么会闻到呢?”

马中楚憨厚的笑了笑,道:“我的鼻子对酒啊,蒜啊这些气味很灵敏的。怎么会闻不到呢?你说我猪鼻子,我干哥还说我的鼻子是狗鼻子呢,灵得很!”

骆丽丽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别提你那个好干哥了!提起来我就有气!一看就知道是个色迷迷的狼,我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他搅和得睡不了觉。你别提他,打坏了我的好兴致!”骆丽丽一边说一边将蜡烛点上,然后熄了灯。一个宽大的影子和一个娇小的影子立即扑在了墙壁上,随着烛火一晃一晃。

马中楚尴尬道:“不怪他。当时我也亲眼看见了你的床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骆丽丽立即打断他:“你还让不让我过好这个婚礼了?”她用力将两碗米酒往桌上一磕。香醇的米酒从碗里溅出来,顺着碗沿流到桌上,又顺着桌子的脚流到地上。

马中楚的目光顺着流出的米酒,看到了地上的锅碗瓢盆。他抬起头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听一听啊!”他一阵寒心,接进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可以挡风挡雨的房子让她住。

她跟着自己从遥远的地方来,劳累奔波,头一个晚上却被干爹干哥逼得离家出走。第二天,回到老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倔强的女人睡在门口,他欣喜得差点蹦起来。马中楚记得,他曾经跟骆丽丽说过,他的老家在干爹的房子正对面。他小心翼翼的将女人喊醒。

女人睁开眼来,看见面前一副愧疚模样的马中楚,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她拉住了马中楚粗糙的手,温柔的问道:“要不,我们住到这个房子里来吧?”

在遇到这个女人之前,马中楚不是没有想过要接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回来。只要那个女人不嫌弃他穷,懒一点,凶一点,他都可以接受,甚至允许她一天到晚趴在麻将牌桌上,愿意为她倒洗脚水。只要女人跟他好好过一辈子,他甚至设想过那个女人有脚臭,有着一边吃饭一边抠脚丫的恶习,但是他都默认了。

而这个女人,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毫不责怪他昨晚赶走了她,居然还好生好气的叫他一起住到更加丑陋更加破旧的老房子里来。

他想着想着,不禁眼眶湿润了。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骂自己不是东西。

女人连忙捂住他的脸,着急道:“你这是干嘛?我又没有责怪你!”

马中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马中楚想着想着,又要流眼泪了。他用那双砂布一样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从骆丽丽手里拿过几支蜡烛,跟她一起将剩下的带着喜庆的红蜡烛点燃。

第059节 一个漂亮的结

红蜡烛的火焰似乎不太习惯这个潮湿的空间,四处飞溅的雨水让巍巍颤颤的烛火处于随时熄灭的危险边缘。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骆丽丽端起了一碗米酒,送到自己的嘴边,“嗯,有点甜。”

马中楚笑笑,端起另一碗米酒,胳膊如僵硬的树干一般不移不动。

骆丽丽脸上绽放一个迷人的笑容,她将柔软的树藤一般的手缠绕在她的新婚丈夫的胳膊上,“我们喝个交杯酒?别人结婚不都是这样的吗?虽然我们没有证婚人,没有司仪,但是我想…这些仪式还是需要的。你说呢?”

马中楚点点头,缓缓道:“骆丽丽,对不起…”

“来,喝酒吧!”骆丽丽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道歉,喝下了一口米酒。

“嗯。”马中楚仰脖喝下一大半。

骆丽丽将手从丈夫的胳膊上抽回,愣了半晌,问道:“这就完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仪式我们忘记了?”

马中楚摇摇头,道:“我没有结过婚,没有经验。”

骆丽丽听了他的话,捂住嘴巴笑了起来,身体颤颤的如同巍巍颤颤的烛火。

“你笑什么?”马中楚小心翼翼问道。这时,墙角的蜘蛛在网上动了动前面的两只瘦瘦长长的腿。它似乎也学着女人的样子捂住了嘴巴偷笑,生怕烛火下的两个人听见。

骆丽丽笑道:“这种事情,谁会有经验?真是笨!”

马中楚挠挠头,憨笑道:“说的也是哦。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呵呵。”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骆丽丽眉头微蹙。

“是啊,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马中楚放下了手中的米酒,捏了捏下巴。

“你以前没有看过别人怎么结婚的吗?你就没有记住一些?”骆丽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憨实的男人。

马中楚眨了眨眼,似乎不太自信的回答道:“看是看过,酒席吃过之后,还有人偷偷留在新娘新郎的窗下偷听。”

骆丽丽脸上一阵羞红:“笨蛋,我不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进洞房之前我们还要做些什么。比如说交换戒指呀,咬苹果呀什么的。”

马中楚低下了头,“可是…可是没有戒指,连一个苹果都没有…”

女人发现了他的低落,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道:“我不是说要那些东西,我是想,我们可不可以模仿那些仪式来进行一次?毕竟…对于女人来说,婚礼是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次记忆。我不希望以后回想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婚礼有欠缺…”

女人附身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那是马中楚办婚宴之前搬烧火的木柴时从草绳上掉下来的。那根稻草弯弯扭扭,是在束缚木柴的时候累坏了身子。干瘪的稻草上粘附着集聚成珠的雨水。女人一手捏住没了稻谷的稻穗,另一手顺着稻草捋下,将包在外面的稻叶除去,露出金灿灿的稻杆。

灵活的手指在稻杆上转了一圈,将金灿灿的稻杆缠绕在手指上,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嗯。”女人将打好结的稻杆递给马中楚。

马中楚后来说,他愣愣的看着女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忘了接过女人手里的稻杆。

第060节 最珍贵的宝石

“嗯——”女人再次哼出一声,将金灿灿的稻杆伸到他的眼前。

“怎么了?”马中楚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勺。

“拿去,然后戴到我的手指上。像别人的婚礼上给新娘戴戒指那样。”女人弯了弯嘴角,侧着头对马中楚道。

马中楚迟疑的接过干瘪的稻杆,拿在眼前看了许久。

“对,这是你要送给我的戒指。你看它的颜色,是不是跟真金很相像?”女人凝神看着稻杆的眼神,让马中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自从父母离他而去,让他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上后,他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但是面对这个女人,他多起不争气的吸起了鼻子。

女人将嫩白的无名指伸到马中楚面前。

马中楚全神贯注的将那个圆形的稻杆套进女人的手指,轻轻的将稻杆推到手指的第三个指节上。

女人缩回手,细细打量手指上的稻杆,仿佛欣赏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石。

马中楚声音有些哽咽道:“我以后挣了钱给你买个货真价实的戒指。这个假戒指你先保留着,等我拿真戒指跟你交换。”

女人欢呼雀跃道:“是真的么?”末了,她又微微一笑:“我嫁给你,又不是为了一个戒指!能给我戒指的人多了,但是我都不稀罕。”

马中楚轻轻捻住女人的无名指,柔声问道:“那么,是什么使你决定嫁给我呢?我连一个真的戒指都不能给你。”

女人俏皮的瞟了马中楚一眼,眨眨眼问道:“如果…如果我说是为了你这一身皮子,你会相信么?”

马中楚打了个寒战,“为了我的皮子?”

女人转过身去,怒道:“哼,原来你不肯。”

马中楚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道:“原来你…你真的像干爹干哥说的那样…”

女人转回身来,嬉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一阵风从房顶掠过,房顶的瓦片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像是一只肥大的老鼠从鱼鳞一样的瓦片上跑过。

马中楚抬头看了看头顶,幽幽道:“我不只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的干爹和干哥。他们一向来都很维护我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违背过干爹的意思。今天晚上的宴席他们都没有来,肯定是还生我的气呢。”叹了一口气,他又说:“本来应该由干爹来做证婚人,由干哥来做证婚人的,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干什么呢。”

女人扶着桌子坐下,细声道:“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诅咒我…”

马中楚在女人面前蹲下,拉住女人的双手央求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他们再怎么阻碍都没有用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向他们道个歉,好吗?”

女人小嘴一翘:“不!凭什么我得跟他们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什么!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我就真不懂了,他们为什么非得在我们俩之间作梗?”

第061节 新娘的身体

马中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女人低头抚弄无名指上的稻杆“戒指”,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跟你干爹干哥的感情好,只要你答应以后好好对我,那我…就跟你向他们道歉吧…”说完,女人极不舒服似的扭动身子。

马中楚立即转悲为喜,激动的抓住女人的手道:“好好好!就算你不提出来,我也会对你好的!”

女人勉强笑了笑,挽住她的新婚丈夫的手,娇声道:“那么,我们去睡觉吧?”

马中楚欣喜非常,突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猛的拦腰抱住女人,用力一甩,将女人娇柔的身子扛在了肩上。女人“哎哟”叫唤了一声,随即懒懒的伏在马中楚的肩头,任由他扛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破旧的新房…

有人说,下雨其实是天与地的一次交合。电闪雷鸣则是天与地交合之时的动作与声音。正是这种交合,使得大地之上的万物生长,使得人世之间鸟语花香。

这是一条非常难以进入的通道,通道口边的芳草被雨水淋得湿滑湿滑,通道周壁也是湿漉漉的。但是这些困难都阻止不了他的进入。

因为,通道底端有着无比暧昧的诱惑等着他的抵达,等着他的欲望,等着他去发泄。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神秘之地,同时,这是他发泄日常生活中剩下来的力量的途径。

大雨将所有的人困在屋里,往日做农活的力量渐渐在体内聚集,再聚集…

当力量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须发泄出来。就像天与地的交合一样,当天空的小雨滴凝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雨水就从天而降。

对于他来说,此时才是一天的开始,而黎明的第一道光线则是一天的结束。从开始的兴奋到结束的疲软,他体会着这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忘记所有的烦恼,抛却所有的沉闷。

但是,当面对那条湿漉漉的通道时,他有着一丝犹豫,有着一丝害怕。他想起了酒鬼的弟弟,那个丑陋而猥亵的家伙。他不知道酒鬼现在找到他的弟弟没有,是不是真的被剥了皮,是不是被揎了稻草。他想,如果那张皮还有知觉的话,应该被干枯而粗糙的稻草撑得难受。如果他被剥了皮,那么他的肉身又在哪里呢?他还在这个带着霉味的雨中垂死挣扎吗?如果他再碰上骆丽丽,是骆丽丽吓得尖叫呢,还是他吓得转身就逃?

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像一群纠缠不舍的苍蝇在耳边嗡嗡聒噪。

他猜想,他的干弟马中楚此刻应该正在跟那个女人快活。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作为干哥的他本应该到堂祝贺,但是,那个新娘的脸,那具新娘的身体,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第062节 一本老皇历

对于我来说,第二天的早晨与第一天没有任何两样,仍旧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仍旧听见雷鸣声,仍旧听见鸟叫声。甚至爷爷手里仍旧捧着一本老皇历在看。如果把爷爷比作科学家的话,那么他手里的老皇历便是他的运算公式。也许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是非常贴切实际。

但是对于湾桥村的马晋龙来说,这个早晨便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今天早晨起,那个诡异的女人不再是外来的陌生人,而是虽然不愿接纳但是木已成舟的亲人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干儿子搬去了老家自不用说,可是马传香也不见了!虽然他知道马传香每次回来得都非常晚,但是早晨却要他千呼万唤才能眯着眼起床,在他的催促下刷牙洗脸吃饭,然后又躺回床睡回笼觉。

当喝叫了几声没有回音,闯进马传香的房间时,他发现马传香的床铺整洁,叠成四四方方的被子未曾散开,铺得平平整整的垫被没有皱褶。

这并不表示马传香早早起床出去了,因为铺床叠被从来都是马晋龙的活儿,马传香恁是将床铺弄成了猪窝也不会动半个指头去整理的。

儿子昨晚没有回来!马晋龙顿时一惊,身子凉了半截。

虽然儿子几乎从来没有借住别人家的习惯,但是也不至于吓成那样。可是,一阵不详的预感袭击了他,让他顿时觉得脚下发软,额头冒出冷汗。

他打摆子似的走到门前,朝对面的干儿子家望了一眼。在灰蒙蒙的雨帘中,那座破旧的房子如癞蛤蟆一样蹲伏在那里,咧开了嘴似乎正在嘲笑这个失魂落魄的老头。门头的大红囍字他是看不见的,透着喜气的龙凤呈祥的窗纸他更是看不到。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冥隐之气在那只癞蛤蟆的上方蒸腾。看得他胸口中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