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后来酒鬼自己的话说,当时他的酒劲上来了,根本不知道面前的到底是不是爷爷,但是他不管这么多了,抱住腿就喊“马师傅”,顺势跪在泥水里就一个劲的磕头。昏昏糊糊中,他感觉到两只手被人扛起,心里还在纳闷,我看到的不是只有一个人么?怎么我就被扛起来了呢?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去看扛他的是谁,眼皮已经沉甸甸的抬不起来了。

等到睡了一觉,醒来又抱住椅子哭喊的时候,他感觉屁股被谁狠狠的踹了一脚,盆骨感觉到一阵刺痛,醉意才稍稍散去一些。

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的马晋龙。刚才干儿子的女朋友过来借水壶,一向爱面子的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叫她自己去厨房拿,明摆着就是不乐意。可是干儿子的女朋友才不管这些,或者她没有意识到未来的公公是这样的性格,很爽快的就提走了他一个水壶。

转而又见一身酒气和雨水的酒鬼将家里弄得脏兮兮,他不踹酒鬼的屁股才怪。

“别在家门面前丢脸了!”马晋龙又在酒鬼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拉起脸骂道。

“家门”是这里的方言,两个不同地方但是相同姓氏的村子互相称之为“家门”,意思是祖先曾是一个家共用一个门的亲人。

酒鬼收起收魂号一样的破嗓子,盯着爷爷看了半天。

“怎么了?不认识吗?画眉来的家门——马岳云。按辈分你应该叫他叔。”马晋龙介绍道。

酒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鸡啄米般点头:“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我是怕我的酒还没有醒,怕看花了眼呢。”

爷爷微微一笑,问道:“你刚才喝醉了,喊着什么剥皮救命,慌里慌张的像丢了魂一样。我跟我外孙刚好碰到,就把抬到这里来了。”

听了爷爷的话,酒鬼刚刚缓和的脸立即又紧张了起来。

第018节 牙印不一般

“快!快去我家救我兄弟啊!”酒鬼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干什么。

可是等我们听酒鬼解释了一番再赶到他的家里时,他的小脑袋弟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儿子却还呆在原地哭泣,眼睛肿得像水蜜桃。

“叔叔呢?”酒鬼拉起蹲在地上哭泣的儿子,迷惑的问道。

他的儿子仍是抽噎个不停,喉咙里像卡住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鼻子下面挂着两串清鼻涕,右手捏住左手的手腕。

“你叔叔呢?刚才还这里打滚的呢?”酒鬼吼着嗓子问道。他的儿子实在是太瘦了,酒鬼一只手拎着儿子的胳膊,竟然将他提了起来。两条瘦得干柴一样的腿就在半空中打晃。

儿子不再哭了,但是还是无声的抽噎,张大了嘴巴却不说一句话。

“不会是喉咙卡住了吧?”跟着跑来的马晋龙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问道。

酒鬼却不管这么多,抡起巴掌朝儿子的脸上刮去。“啪”的一声特别响亮。儿子大哭大号起来,他松开了右手,将左手伸到酒鬼眼前,哀号道:“叔叔,叔叔他跑掉了!我要拉住他,他就咬了我一口!呜呜…”

我看见酒鬼的儿子左手腕上有两排不太整齐的牙印。可是那牙印不是一般的通红,却是漆黑漆黑的。从皮下冒出的血没有流下,在牙齿留下的坑里聚集结了疤。

“这哪里是人咬的?人的牙印哪有这么窄,哪有这么圆?血哪能这么快就结疤?”马晋龙抓住酒鬼的儿子的手腕,大惊小怪的嚷道。

酒鬼发怒了,朝马晋龙呸了一口,“我兄弟虽然脑袋小,但不是畜生!你别讲话比蛇信子还厉害!我们兄弟俩就是因为脑袋小才被你们这些人瞧不起,但是我们兄弟俩也是有尊严的人!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诅咒我兄弟!你别太过分了!”

马晋龙一脸无辜的朝爷爷解释道:“我哪里过分了?我不是诅咒你兄弟,你自己看嘛,这牙印本来就是不一般。不信你自己看嘛!”

爷爷拉住马晋龙,说:“算了,现在找人要紧。快把他弟弟找来。”

马晋龙朝酒鬼鼓了鼓眼,算是没有认输。

爷爷弯下腰温和的问酒鬼的儿子:“你叔叔跑哪里去了?”

酒鬼的儿子指了指门外。

爷爷又问道:“朝哪个方向?”

酒鬼的儿子摇了摇头。

爷爷直起腰来,吩咐酒鬼道:“你先把孩子带到医师那里去包扎一下。我和马晋龙去找你弟弟。”酒鬼连忙应诺。然后爷爷对我说:“你就留在这里,说不定他只是到处转转,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爷爷说完,跟马晋龙一起扎进了雨里。酒鬼也拉着儿子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堂屋里。

我无聊极了,端出一把椅子在大门前坐下,托起下巴看外面的刷刷大雨。所有的东西都因这样的雨变得潮乎乎,椅子潮乎乎,衣服潮乎乎,空气也是潮乎乎,似乎伸手捏一把空气便可攥出几滴水来。我的思想像翅膀变得潮乎乎的鸟儿,拍了几下翅膀就累得飞不动了。

正当我准备打个瞌睡的时候,对面的雨帘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019节 布鞋上破了一个洞

我立刻费力的睁了睁眼皮。难道酒鬼的弟弟真的没有走多远,现在又折回来了?

那个影子大概看到了坐在门前的我,远远的收住了脚步。难道他发现他家的门前坐了一个陌生人就不敢进来吗?

隔着重重雨帘,我看不清那个人影的脑袋是不是很小,更看不清他的皮肤是不是如酒鬼说的那样可怕。如果确实是他的话,我宁愿他一直站在雨里跟我保持距离。但是好奇心颇重的我又有些希望他再走近一些,这样我就可以看清他到底是不是酒鬼的弟弟。

又是一阵雷鸣,雨下得更大了。那个人影就如溅在衣服上的墨汁一样,几乎被大雨从我的视野里洗去。他动了动,似乎也想看清门口坐的人到底是谁。我隐隐感觉到,我们互相都想看清对方,但是都不敢靠近来。

我的嗓子里一阵干涩。

“你是…那个嗜酒人的弟弟吗?”我对着那个人影喊道。我这才想起我还不知道酒鬼的真名。姑且这么喊吧。但是我的声音被刷刷的雨声淹没了,连我自己听到的也不过是蚊子一般的嗡嗡声。我有些丧气,隔着这样的距离,喊破了嗓子他也听不到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影动了动,好像正在朝我这边走来。难道他听到了?

那个人影如从池塘底下渐渐浮上来的鱼背,在雨帘中渐渐清晰起来。不错,他确实朝我这边走来了。我的心不禁加快了跳动,砰砰砰的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来。

“咕咚,咕咚。”是他的脚踩在地上溅起泥水的声音。他走过来了!

我把头低了下去,不敢抬头看。我看见门槛上一只棕色的蚂蚁,它费力的扛着一颗体积比它大两三倍的谷粒,两根触须像盲人的拐杖一般不停的触地。

忽然,灾难从天而降,一只破旧的布鞋踩到了门槛上,那只蚂蚁刚好在那只鞋底下。我看到它的两只触须还露在鞋边外,仍旧不停的碰触潮乎乎的木门槛。

那只布鞋前面破了一个洞,一个大脚趾头露了出来,脚趾壳漆黑漆黑,如同被石头砸淤了血。我一惊!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你是谁?怎么坐在我家门口?”一个像砂布打磨了一般粗糙嘶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

第020节 半张脸

我抬起头来,看见了半张脸。

他的头果然很小,小得叫人以为那不是头,而只是脖子只是比常人多长出来一些,然后哪个喜欢恶剧作的人在他的脖子上画上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的头发是典型的锅盖头,额前的头发整齐得像是一刀切出来的,但是称这样的头发为锅盖头恐怕还不妥,因为他的脑袋实在太小了,头发也只能算是茶壶盖,称不上锅盖。

是的,我只看见了半张脸,像京剧里的脸谱,一半白一半黑。

我想要逃,但是脚像灌了铅似的沉,似乎要沉到土地里面去。

他用那半张脸朝我笑了笑,一边笑一边丝丝的吸气,似乎身上哪个部位有尖锐的刺痛感。他说:“你想跑,是吗?你不要跑,跟我说说话吧。别人都说我脑袋小是傻子,其实我不是呢。我不像植物,我也想女人呢。”

我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将那张脸靠近我,说道:“怎么了?你也这么觉得吗?你也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是傻子?”

我想要说不是,但是喉咙里梗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我只好用力的摇头。

“呵——”他长叹了一口气,口腔里的一股鱼腥味朝我扑面而来。“看来你跟他们不一样啊。”

我看了看他的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吓人。他的左半边脸上如涂了一层墨汁似的,下巴上还聚集了一大滴将落未落的黑色液体。

他抬起手,将下巴上的黑色液体抹掉了。我看见他的手果然像酒鬼说的那样,指甲如同淤血了一般黑漆漆,指节处的白骨尽显眼底。我的心里一紧,他要干什么?他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有什么目的?

他将舌头伸出来,那舌头也如在墨汁里面蘸过,黑的墨和红的肉混杂在一起。我不禁缩了缩头,心里涌上一股恶心。

他舔了舔嘴角,说道:“你别怕,我给人家做完了活喜欢讨烟抽。是烟把我的舌头熏成这样了。我的肺更黑呢,几乎成了木炭了。但是我不能把我的肺掏出来给你看。”

第021节 红花腰带

说完,他故意朝我的脸吹一口气。我果然闻到浓烈的烟味,完全掩盖了刚才散发的鱼腥味。我被这股难闻的气味呛得差点打个喷嚏,可是那个喷嚏似乎也有意跟我作对,眼见就要打出来可是鼻子一痒又缩回去了。我难受的扭动身躯。屁股下得椅子吱吱作响。

看着我难受的样子,他似乎很开心。他在一半白一半黑得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都是烟把我害惨了。我每天都要吸一包多烟,我的肺已经被烟熏成腊肉了。”

说起腊肉,我立即想到妈妈在火灶里倒一大堆潮湿的茶籽壳,故意憋出浓烈的烟来熏吊绳上的腊肉的情景。每年过年前,妈妈都会这样熏制腊肉。

在他的嘴巴前面,我觉得我就是一块被剁成一块一块的腊肉。

“我的肺算是烂了,我的肉也烂了。但是我的心还活着呢。”他给我绽放一个孩子气的羞涩的笑,说道,“我的心还活着,我知道,因为我还会想女人。”

我无心听他的话,只盼望爷爷他们快点回来。我一个人不敢对这个小脑袋人怎样,只能假装平静的听他说些胡话。万一他发了怒,说不定会咬我一口,在我身上留下酒鬼的儿子那样的可怕牙印。

“我想女人…”他脸上的笑消失了,换上一副忍受着巨大的克制与痛苦的表情。

“咦?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一手提着水壶的“妖精”从雨中走过来了。这次她没有打伞,浑身湿漉漉的。

酒鬼的弟弟吃了一惊,马上回过头去看她。湿透的花格衬衫粘附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隐约能看见衣服下面的雪白皮肤和内衣。腰间系着一条白底红花腰带。

“妖精”见了皮肤腐烂的他,并不惊慌。她从容不迫道:“刚才还碰见我公公跟马师傅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回来了!”

惊慌的倒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他后退两步,拉开与“妖精”之间的距离,问道:“你…你来…来…干什么?”

“妖精”笑道:“我来还水壶的呀。”说完,她弯下腰,将漆黑的水壶放在我的脚旁边。她的目光不曾在我的身上停留半分,似乎我是介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一块不会说话不会活动的冰冷石头。

我心里诧异,她在马晋龙家借的水壶,怎么到酒鬼家来还水壶了?

第二章 结婚大忌

【他自顾自地边唱边想象戏文中十五岁的黄大仙黄初平在金华山遇到神仙的情景,并且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就是黄初平,一个白发长髯的神仙正在教他飞升之道。】

第022节 燃烧的夏天

2001年的一个夏天,屋后的树林里有无数只知了在“知了,知了”的叫。风就是空气中的浪,扑打着错乱的房屋和茂密的树林,发出沙沙的浪花声。你只有蹴在门前或者依在窗边,才能在对面的山上看到风的形状,如同江边的水一样一浪紧接一浪。

马晋龙的儿子马传香就在知了的聒噪中来到了酒鬼的家门前。炽热的阳光烤得他心里发慌。那时的酒鬼还没有爱上喝酒,他在城里打工还没有回来。他买来的媳妇一个人在屋里烧茶弄饭,忙得不亦乐乎。

“嫂子在家吗?”马传香挠了挠胸口,朝屋里喊道。门其实是敞开的,马传香透过那个木门,看见一个撅起的屁股左晃右晃。锅铲在锅里鼓捣的声音间或传来,那个女人正在炒着什么东西。买来的女人脸蛋不怎么样,但是身段很好。用马传香的话来说,如果用一个塑料袋蒙住她的脸,那么她绝对算得上一个绝世美女。

“在呢。”买来的女人转过头来看,她的话里带着浓重的外地音。“哦,原来是传香哥啊。有什么事吗?”这个女人对所有已成年的男人都叫哥,对所有已成年的女人都叫姐。也不知道是她们那个地方的习惯,还是为了讨好这个地方的姑姨伯叔。她放下了锅铲,将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是一双葱根一样的手。他不知道这个勤劳又苦命的女人怎么会有一双这样细皮嫩肉的手。

马传香站在门外说道:“嫂子,我来借用一下你们家的水壶。我家正准备杀猪,开水不够用,所以来你这里借水壶使一使。行吗?”

“行行行。喂,别老站在门口哇。进屋吧,我给你拿水壶。”女人笑道,“我都已经是马家的人了,不是陌生人了。你没必要这么拘谨。哎,你看我,忙了地里忙家里,也没有抽个时间到你家去问候一下。等我家男人回来了,我会挨家挨户去拜访邻里乡亲的。”

马传香迈进屋里,嘴上吟道:“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禄禄几时闲。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古古今今多变换,贫贫富富有循环。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命一般。”

“传香哥嘴上念叨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那女人笑问道,语气怯怯的。

第023节 细皮嫩肉

“我念的是诗呢。嘿嘿。”马传香笑道,两个绿豆一样的眼睛在女人身上乱瞅。

“哟,传香哥也会作诗啊!了不得!”女人惊讶道。

马传香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这不是我作的诗呢。这是佛祖作的诗。我只是随便念叨念叨罢了。”

女人一听“佛祖”,凝神了半天。马传香以为这个女人是个虔诚的信女,顿时心里冷了几分,恐怕这个女人不是很容易得手。未料女人眨了眨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问道:“佛祖是诗人吗?我听说过静夜思是一个诗人,但是没有听说过佛祖这个诗人。”

马传香一愣,问道:“静夜思是谁?”

女人比刚才还要惊讶了,圆睁了一双秀眼问道:“哎呀,我家里穷,没有上过一堂课,我都知道静夜思。没想到你还不知道这个诗人啊!”

马传香面露羞涩,道:“我刚才也只是随便念叨,正经的诗文没有读过几篇呢。”他原本想在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女人面前表现一下,没料到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女人提起了灶上的水壶,带着几分得意道:“静夜思写过一首很出名的诗,我们那边的老人小孩都会背诵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马传香顿时感到头上一阵晕眩。

“水壶拿去吧。用完记得还给我啊。”女人将手中的水壶递给马传香。

直到现在,马传香还记得那个水壶当初的模样。那把水壶是酒鬼跟女人结婚的时候买的,递到马传香的手上时还能在壶盖上照清他的脸。把手上系着一个红布条,还保留着结婚时的喜庆。

同时,他还看到了提着水壶的那双手,纤细而嫩白,像瓷器一样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出现裂缝,然后哗啦啦的碎掉。

“嫂子,你的手真漂亮呢,是天生的富贵相!”马传香直直的看着女人的手,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下口水。

“怎么可能!我是富贵命还会嫁到这里来么?”女人略带哀怨的说道,“要不是嫁到这里,我现在还在吃小米拌南瓜叶呢。哪里来的富贵命?”

马传香嘿嘿一笑,说:“那可不一定,朱元璋当皇帝之前还讨过饭呢。来,我给你看看手相。一箩穷二箩富的口诀我会背,给你算算将来能不能富裕吧。”他看着女人的那双手,恨不能一把抢过来放在怀里抚弄。

第024节 遗像

女人一听他会看手相算命,顿时来了兴致,欢喜的主动将一双白皙柔嫩的手伸到他面前,满怀期待的说:“来,你帮我看看手相,看看我的命运到底怎么样。”

马传香用同样的方法骗到过女人的手,这种毫无新意的骗术赢得了无数次的成功。他放下水壶,小心翼翼的捏住女人的手指,仔细的查看指头的指纹。表面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的湖水,内心却激流暗涌、难以把持。

“传香哥,我的手相怎么样啊?以后是不是能富贵啊?”女人看了看故作深沉的马传香,又看了看自己的被他紧紧捏住的纤纤小手。她能感觉到马传香的手心渗出了凉凉的汗水。

“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四箩开当铺,…”马传香一边假装一本正经念道,一边急得搔首挠耳,因为他实在不记得后面的口诀怎么背了。

“什么是箩?”女人奇怪的问道。

马传香道:“箩就是圆圈圈的指纹,像个箩筐一样。不像箩筐的,你看,这个指纹就不是箩,是筲箕。什么是筲箕?你看,筲箕就是没有形成一个圈,散开了的指纹。如果十个手指头都是箩,或者十个手指都是筲箕,那就好得不得了呢!将来必定夫荣子贵!”

女人的积极性被他调动起来,急忙问道:“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十个指头都是箩呢?”

马传香揉捏着女人棉花糖一般的小手,眼神没有了焦距一般迷离起来,两只毛毛躁躁的手渐渐变得不老实,一只手捉住女人的手腕,另一只手往前摸索。

女人觉察出马传香的动作不寻常,畏畏缩缩道:“传香哥,传香哥,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要这样,小心外面的路人看见了。”

马传香嘴角拉出一个冷冷的笑,“怕什么?人家都在家里做午饭呢,等人家的饭煮熟,我们也生米煮成熟饭了。反正你男人不在家,他那个傻弟弟说不定这会儿正在找人家讨烟抽呢。”他边说边靠近女人的脸。

女人左躲右闪,但是手被他紧紧拉住,逃脱不得。女人颤着音道:“传香哥,你别乱来。我家公公的遗像就挂在那里呢。你看,他正看着我们呢…”

马传香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有一个黑白色的遗照。那是酒鬼的亡父,也许是画遗像的人技术不过关,酒鬼的亡父在镜框里笑得很生硬,瞳孔如两颗暗淡无关的衣扣,无神的看着他和买来的儿媳。

马传香的目光朝他投过去,发现亡人的眼睛刚好与自己直直相对。他果然是盯着自己的!马传香脊背一凉,后退不迭!

一慌神,脚就绊到了水壶。

第025节 我很疼

所以当“妖精”将水壶放在我的脚前时,我看见水壶盖上有一个凹痕。据马传香后来说,那就是他当年心慌意乱时留下的痕迹。虽然后来水壶的底烧漏了好几次,又补了好几次,但是那个水壶依然算不得是他家的,而是酒鬼家的。

可是,“妖精”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来还水壶这么简单,她朝酒鬼的弟弟逼近,媚笑道:“你说我漂亮么?是不是每个男人看了我都会忍不住流口水?”

酒鬼的弟弟摇摇头,“我…我已经死啦!你不要逼我!你不要走过来了!你很漂亮!但是我已经死了…求求你…我已经死啦…”

“妖精”拧了拧湿淋淋的头发,歪着头道:“你不是看见女人就要冲动的吗?你现在怎么害怕了?你不是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吗?我的下面都被你弄坏啦,我很疼,疼得不得了。哎,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有多疼的。”

“对不起,对不起…”酒鬼的弟弟懦弱的央求道,他的背已经靠到了墙,再也没有退路了。他将指甲淤黑的手合在一起,向“妖精”求饶。

“真的,我好痛。”“妖精”咬住嘴唇,眼睛里露出痛苦的神情。

酒鬼的弟弟流出咖啡一样的眼泪,“对不起…”他那砂布一样的嗓子除了不停的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意外,似乎不会说其他的。

我仍然动不了,胸口异常沉闷。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只能一声不响的静伏在他们俩的旁边。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说的哪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按照常理,应该是这个女人看到了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才会吓得战战兢兢,可是为什么反倒是女人步步紧逼?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守的秘密?

爷爷,你们快回来吧!我在心里拼命的呐喊。

“你不是每次看见了我都非常兴奋吗?你根本不顾我有多疼,只知道发泄自己的兽欲!你倒是再来一次啊,你怕什么?你看我以前总是一动不动任你蹂躏,现在我站起来了你就害怕了?”“妖精”一手按住了小脑袋男人的胸部,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愤怒。

第026节 剥皮的技术

“我,我,我不敢了…”小脑袋男人的身体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渐渐缩小。

“瞧,我才给你的皮剥了一半,你就怕成这样啦?”“妖精”一个手指戳在他的脸上,冷笑道。“不过我的剥皮技术还不娴熟,让你受苦了。按正常剥皮的方法,应该先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最难的是胖子,因为皮肤和肌肉之间还有一堆脂肪,不好分开。你算不上胖子,但是皮也很难剥。另外还有一种剥法,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由于水银比重很重,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割开的十字处光溜溜的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哈哈,就像蛇蜕皮,又像餐馆里的青蛙被扒皮,真是好玩极了!”她越说越高兴,最后忍不住手舞足蹈,神采飞扬。

酒鬼的弟弟瑟瑟发抖,他的身体还在缩小,脸上手上已经开始出现疲软的皱褶。我真担心“妖精”再按下去,他会变成瘪瘪的一片。

“你怎么软了?”“妖精”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陷进去了半寸,仿佛戳着的不是人皮,而是松软的海绵。

雨声刷刷,如同电视接收不到信号时的噪音。我瞟了一眼脚边的水壶,凹下去的地方聚了一洼水。水面已经高于洼面,稍低处的水面已经变成了弧状,再多加一滴水就会流出来。

酒鬼的弟弟终于越过“妖精”的肩膀朝我看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哀怨,充满了失望和无助。他的眼神像一根芦草,用软弱而毛糙的穗子抚弄我的脸,让我感觉有一只毛毛虫在脸颊上挪动带着小吸盘的短足。痒痒的,带些害怕,却还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他是在向我求救吗?可是我自己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妖精”的手指从他脸上渐渐往下移动,掠过他的下巴,溜过他的喉结,划过他的胸膛,越过他的肚脐眼,直往下去…

“妖精”将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喃喃的说着些什么话。那些话说得太轻,以致于还没有到达我的耳边就被雨给溶化了,被风给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