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开奶奶的油纸伞冲进雨里。

站立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难道是我眼看花了?

我的肩膀很快就打湿了。在这样的雨里,打伞果然没有多大作用。我感到一阵寒意透过衣服,连忙退回到屋里来。

爷爷抱着舅舅的衣服出来,见我的肩膀打湿了,温和的将我责骂了一顿。我冷得牙齿微微打颤,连忙接过衣服换上。

爷爷这才说,刚才那个老人叫马晋龙,马晋龙有一个干儿子名叫马中楚。马中楚的亲生父母死得早,马晋龙就把他过继来当亲生儿子养。虽然马晋龙自己有一个儿子,但是从来没有对亲生儿子偏心过。眼看着马中楚满了二十岁,马晋龙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婚事了。因为马中楚人太老实,长相也不好。方圆百里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给他。

但是让马晋龙出乎意料的事出现了,在外打工多年的马中楚居然带了一个漂亮女人回来,还说他们俩要结婚。

村里的小伙子没有一个不羡慕得眼睛像青蛙一样鼓出来,没有一个不流出三尺来长的涎水。马晋龙自然也乐得合不拢嘴。

但是,马中楚带着漂亮女人在家里住过一晚之后,马晋龙就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反对他们的婚事,对未来媳妇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人转变。

第009节 湾桥村

爷爷的话还没有讲完,奶奶就在厨房里喊吃饭了,随即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炖海带汤。

我跟爷爷急急忙忙的吃完饭,披了雨衣就要出去。奶奶跟在后面又唠叨了一通,说的话不外乎小心路滑呀,别淋着了雨呀,人家的家事能劝和就劝和,不要生了怨气呀等等。

湾桥村离画眉村大概有六七里的距离,但是道路弯弯曲曲,走的路程有十多里,并且都是坑坑洼洼,在雨天里走起来特别花力气。

大概走了半多个小时,爷爷跃上一个土疙瘩,指着前方说:“你看,湾桥村就在那里。”

我也跳过一个水洼,靠到爷爷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湾桥村不大,没有规律的房子一律背靠着山。山有两座,一座在南面,一座在北面。靠南面的山的住户明显要比靠北面的多。

“马晋龙的房子就在那里。”爷爷指着其中的一间房子道,“家门前种了三棵桔树的,你看,桔树下面还有一口压水井的那户人家。”

我跟爷爷站的土疙瘩虽然不高,但是勉强还能看清湾桥村的全貌。虽然爷爷已经年过花甲,但是他的眼睛比我好多了。他对着对面的村子轻松自若的指指点点,我却要眯起了眼睛才能分辨哪户人家前面有三棵桔树,又在哪棵桔树下有一口压水井。农村不比城里,家家户户用自来水,拧开水龙头就可以接水。这里的人们习惯在门前或者院后打一口水井,然后装上一个铁制的手动压水器,像修车的千斤顶那样,需要压动一个杠杆才能将井里的水抽到上面来。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透过垂帘一般的雨线看到了马晋龙的家。那是一间平房,靠着南面的山,墙没有粉刷,红的砖暴露在外面,门是紧闭的。可能是因为斜着飘的雨容易落进门内,谁才将门关上了,要不大白天的不会将大门关上。

“那是马中楚的房子,斜对着马晋龙家的,看见没有?”爷爷又指着另一个方向道。

因为靠北面的住户少,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与马晋龙家斜对的房子。相对来说,马中楚的房子就要破败多了。青的瓦泥的墙,墙面虽然以前粉刷过,但是片片剥落,反而不如没有粉刷的好。那间房子的门过分的大,远远看去就如一只咧嘴的癞蛤蟆伏在那里。

“不是马晋龙把他带大的吗?他们怎么没有住一起呢?”我掉转了头问爷爷道。

爷爷说道:“那个女的来之前,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哦。”我似有所悟。

“我们接着走吧,估计马晋龙在家里等我了。”爷爷说。

我一把拉住爷爷,“您不是说湾桥村的风水很好吗?我也没有看出哪里好啊。”说这话并不是因为我会看风水,而是这里的居民都习惯依山建房,而湾桥村的建筑也未见在这个习惯上有所突破。

爷爷收回跨出的脚步,说:“你看。”

第010节 女体地形

我提起雨衣的帽子,抖了抖雨水,认真倾听爷爷解说湾桥村的风水。

爷爷指了指南面的山,又指了指北面的山,说道:“看见没有,这两座山的高度和大小都差不多。坡度不陡不缓,有一定的弧度。对不对?”

我眯起眼睛来看那两座山,不住的点头。

爷爷又说:“如果你走到山顶上去,就会发现,两座山的顶上还各突出一个大小差不多的青色石头。石头有三个人合抱那么大,呈球状。”

“那又怎么样?”我不以为然的问道。

爷爷一笑,道:“整个山上到处生长着一种灌木杜鹃,我们又叫它阳瓜花。更奇特的是,这两座山上的阳瓜花同时开放同时凋谢,都是在农历二月初八午时满山开放,到四月初八日午时又满山凋谢。并且同一种树开两种颜色的花,山头一圈盛开红花,山身盛开白花。只是现在早过了开花的时节,所以我们看不到。”

“哦?”我有些惊奇了。

“每当鲜花盛开时,山脚下的人只要望着这两座山,若一凝神,便会产生幻觉,无论男女老幼的幻觉都一个样——看见一对挺拔的乳房。所以,这两座山又叫双乳峰。”

我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两座山,想不到它们俩还有这样神奇的效果。大雨下的它们却也真如爷爷说的那样,显露出几分蛊惑人心的形状。

“还不止如此呢,”爷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补充道,“这双乳峰的后面都是油菜田,前面是一片果园和红薯地。当你站到更高的地方往下看时,油菜田、果园、红薯地和这双乳峰连结成一片,描绘出来的图像竟然是一尊仰卧的裸体女像。油菜田是细长的脖子、山是挺拔的乳房、果林是身躯、双腿被千亩稻田淹没了。”

“是么?”我更加惊奇了,连忙在土疙瘩上踮起脚来要俯瞰它的全貌。

爷爷却早已跳离了土疙瘩,挥挥手道:“走吧,走吧。天时地利人和,这里地理位置虽好,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怎么也弄不好,再好的风水也没用。老祖宗搬到这边很多年了,到现在却还不如我们那块老地方。”

我和爷爷正聊着,前面的雨帘里出现一个匆匆行走的人影。

“马师傅,马师傅!前面的人是马师傅吗?”那个人影把手捧成喇叭状,朝我们喊道。

“是啊。”爷爷拉着我快步朝前走。

那个人影近了,我还没有看清那人的鼻子眼睛,爷爷已经大声喊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接我啦?”

那人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住爷爷,哆哆嗦嗦喊道:“马师傅,快,快去救我兄弟。”他的双腿筛糠似的战抖,脸色煞白如纸,话刚说完就如煮熟的面条一般软了下去。

“怎么了?”爷爷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问道。

“我兄弟,我兄弟他…他被剥…剥皮了!!!”那人的双腿怎么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双膝跪到了泥水里。

第011节 砍竹

“被剥皮?”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袋里立即闪现出电影《画皮》中周迅的样子。她那惊悚的换皮画面让我记忆深刻。难道电影里的事情也在这里发生了?

爷爷急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但是那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脑袋,脸部极度扭曲。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可是怎么也冲刷不掉他的恐惧。他跪在爷爷面前,如同梦呓般喃喃道:“求求您,求求您去救救我兄¨ \\\ ¨弟吧。求您了…”

爷爷手足无措。

那人哀求道:“您快去救救他吧,如果您不去,他就没有命了。”他一面说一面磕起头来,头发带起的泥水溅脏了爷爷的裤脚。

“我看他有些神志不清了,也许是喝醉了酒也说不定。亮仔,过来搭把手,我们把他扶回去。”爷爷抓住他的一只手,奋力提起他的身子,然后将那只湿淋淋的手扛在了肩膀上。我连忙上前,将他的另一只手扛起。他的身子就在我们俩之间悬了起来,但是穿着布鞋的脚还拖在地上。

“爷爷,你认识他?”我问道。

爷爷点头道:“他是湾桥村出了名的酒鬼。不喝则已,一喝就要喝得丢了半条命。喝醉了就又是哭又是闹的。认识他的人都叫他酒号子,意思是他喝醉了酒就喜欢像吹号一样哭闹。”爷爷说的吹号不是指一般乐队里那种吹号奏乐,而是说葬礼上道士吹的送魂号。葬礼上吹号打锣是这块地方的习俗,号声发出来往往是哭着腔调的,象征亲人们的不舍。

不知道是雨水堵住了鼻子,还是酒水刺激了嗓子,他的嗓音确实有几分像葬礼上的号声,一听就让人觉得很不吉利。

我跟爷爷没有将这个酒鬼送回家,而是直接走向马晋龙的房子。

我们看到马晋龙的时候,他正在屋子侧面砍竹树。他见我跟爷爷扛着一个人过来了,吃了一惊,马上扔下手中的刀,掏出钥匙把大门打开,把我跟爷爷让进家里。

“他怎么了?”马晋龙一面拈去身上的几片竹叶,一面紧张的问道。酒鬼此时瘫坐在椅子上,像死了一般不言不语,只有胸部起起伏伏。雨水顺着他的裤脚流下来,将地面弄湿了好大一块。

爷爷不回答,上上下下将马晋龙打量一番,问道:“大雨天的,你不好好呆在屋里休息,怎么还跑到外面砍竹树?”

“我要做竹钉,要钉死那个妖精!别让她害死我的干儿子!”马晋龙狠声狠气道。

爷爷一听,顿时来了脾气,“你去钉死她呀,你去啊,要去你自己去!你要钉死她,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马晋龙没有料到爷爷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他搓了搓手,弱声道:“我这不是没有去嘛?她是不是妖精,只有您说了才上算呢。”

第012节 初见女人

“对。您说的才上算。”瘫坐在一旁的酒鬼冷不丁嘟囔一句,然后又像死了一般。

爷爷扫视一周,问马晋龙道:“你儿子呢?”

马晋龙道:“他呀,他的脚底长了毛,在家里是歇不住的,一天不往外面跑脚底就痒得难受。”马晋龙还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爹爹?”外面一个甜美的声音喊道,“爹爹在家里吗?”

声音传到了耳朵里,但是人还没有出现。夹杂着雨声,风声,那个甜美的声音仿佛也是自然中的一种,而不是发自人的口中。这是一种叫小孩听了觉得亲切,叫男人听了觉得酥麻,叫老人听了觉得乖巧的声音。

可是马晋龙一听见这个声音,立即变换了一副脸色。他的嘴角挂出一个冷笑,悄悄道:“那个勾魂的妖精来了。”

爷爷皱起眉头,问道:“你说的是马中楚的媳妇?”

马晋龙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还没有跟我干儿子结婚呢,哪里算得上是媳妇?她想嫁进我们马家,还得我点头同意呢。她勾得了我干儿子的魂,她勾得走我的魂么?妄想!”

外面的台阶上响起了一阵用力踏脚的声音,那个女人应该是正在跺脚震去鞋子上的泥和水。然后听到轻微的“哐”的一声,那个女人应该是收好了伞放在门口。

我们六只眼睛都对准了门口,只有那个酒鬼像睡熟的猪一样倒在椅子上。他脚下的水已经被地吸干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水印子。

一个头从门框边沿出现了。

我立刻想到了《聊斋志异》里的女鬼,专门诱惑阁楼里潜心研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的那种女鬼。在恍然之间,你会看见一个绝美的脸出现在墙的一角,对你绽放一个摄人心魂的媚笑,但是倏忽之间,那个美人的头又消失不见了。那张脸必须是俊俏的,还有几分妖媚,不然古代的书生们不会对那样的脸魂萦梦绕。

而那张从门框边沿出现的脸,就有这样的俊俏,就有这样的妖媚。嘴如樱桃,眉如柳叶,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黑葡萄一般闪亮。但是你再盯住她的眼睛看一会儿,就不再觉得那是黑色的葡萄了,而是深邃的古井。井底有浅浅的清水,让你有伏在井口探看的惊恐。井底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要将你拉入水中。

我不知道那个还未谋面的马中楚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爷爷和马晋龙初见她的时候,都浑身一颤,有些失神。

她探头看见屋里还有另外的人,也有些吃惊:“家里有客人哪?”

我和爷爷颔首示意。

她回以一个稍显羞涩的笑容,然后从门框边沿走了进来。骄人的身材便显露在大家的眼底下了。难怪马晋龙要叫她妖精呢,我心想道。

第013节 水汪汪的桃花运

“你来干什么?”马晋龙没好气的问道。他斜睨了眼看那个妖媚的女子,不知道他是怕正面看了也会被勾去心魄,还是他从来就习惯这样看人。

那个女子似乎看不出未来的公公根本就不欢迎她,呵呵笑道:“马中楚说家里的水壶坏了,烧不了水,叫我过来找您借水壶使两天。”她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让人莫不担心一眨眼就会流出泪水来。爷爷会看面相,曾经说过眼睛水汪汪的女性容易遇到桃花运。她的鼻肉很薄。爷爷说过,鼻肉薄的人身体非常虚弱,如果不注意饮食调理的话很难长寿。

我不禁担心这样的雨淋湿了她的身体,会让她感染风寒。这样的雨天,打伞也会被淋到。而这个女人天生就一副需要人关照的模样。我不知道为什么马晋龙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我家倒是有两个水壶,都在厨房你,你自己去拿吧。”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马晋龙竟然没有拒绝她,却让她拿走一个水壶。

她道了声谢谢,兀自从左侧的小门跨进了厨房,然后提了一个被草烟熏得黑漆漆的水壶出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啊。”她彬彬有礼朝我们微微弯了个腰。

“咳。慢走啊。”爷爷回道。马晋龙则翻了白眼,一声不响的站在一边。

那个妖媚的女人走了。马晋龙这才恢复常态,嘀咕道:“离了我还是不行吧,连个烧水的工具都没有,还敢有胆子跟我分开过!我干儿子就是被她这个妖精迷住了,才不认我这个当爹的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虽然她有点可疑,但是还不至于像您说的那样啊。”爷爷见那女人走了,拍了拍马晋龙的肩膀问道。

“不至于?您是才来,还不知道她的习性呢。反正我是不会让马中楚娶她的,只要我这条老命还在,就绝对不会让我干儿子让妖精给害了!”马晋龙瞪着眼睛大声道。

反驳他的是一声炸雷。刺啦一声,接着屋里突然亮堂了许多,还没几秒钟,又恢复了原来昏暗的模样。

躺在椅子上的酒鬼被炸雷惊醒了。他吓得滚到了地上,双手抱住椅子的腿,哀求道:“马师傅,马师傅,快去救救我家兄弟吧。他被剥皮啦!您快点,拜托啦!”说完,他往地上磕头,磕得嘣嘣响。

马晋龙被酒鬼的突然变化弄得一惊,“他这是干什么?”

爷爷瞥了一眼酒鬼,答道:“刚才碰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估计是喝醉了酒吧。现在又把椅子腿当作我的脚了。我们不用搭理他就是了。”

马晋龙将手放在心口上揉了揉,吁了一口气。

那个酒鬼对椅子不依不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喊道:“您别老站在这里不动啊,我家兄弟就快没命啦。求求您,您去看看他吧。他的皮肤已经被剥去一半啦,人不成人样啦!”

第014节 买来的媳妇

我们当然不会去相信一个酒鬼的话,何况他的动作很明显的告诉所有人,至少在现在看来他的神志还处在不清晰的状态中。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抱住椅子向椅子求救?

虽然当时的雨声很大,而马晋龙那句骂声很小,但是那句骂声如坚强的苍蝇一般,从他的嘴边出发,穿过湿气很重的空气,到达我的耳边,引得我的耳膜一阵不舒服。他骂道:“你那兄弟真死了倒是好事!下面长得像种猪一样,上面却还没有一个饭碗大!见了女人就发癫痫的家伙,给我们马家的脸丢尽了!”

我听了马晋龙的骂话,大概知道酒鬼的兄弟是个好色的家伙,并且当着美女的面能流出三尺长的涎水来。但是我不明白“上面却还没有一个饭碗大”是什么意思。

酒鬼的家离马晋龙的家不远,从马晋龙的家出来往右走,大概走五十米的样子会有一个难爬的陡坡,坡面很窄,越过陡坡,走过一片小桔树林,桔树林尽头的第一家就是酒鬼住的房子了。

后来,酒鬼的长得比猴还精瘦的儿子告诉我们,如果在酒鬼抱住椅子发疯的时候我们就过去,那么将看到脱了一半皮的叔叔在地上打滚,他叔叔的牙齿将塞在口里的木棍咬断了三四根。为了不让叔叔咬舌自尽,他只好再拿起一根柴木棍,用力的塞进叔叔的嘴里。

而同时马晋龙告诉了我,不知道是遗传因素还是生育的时候出了问题,酒鬼两兄弟的脑袋都比正常人要小。尤其是酒鬼的弟弟,脑袋小得离奇,几乎只有饭碗那么大,就稍微比脖子大一圈,眼睛鼻子耳朵倒是不缺任何一种,但是长在那么小的脑袋上很不协调,看了让人害怕。所以酒鬼的弟弟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讨到一个媳妇。

酒鬼自己的脑袋也小,但是还不至于跟常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城市里做了十多年的基地工,积攒了万来块钱终于从外地买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被拐卖的,而是心甘情愿找上了人贩子要求被卖的。

那个女人说她们那个地方穷得我们这里的人无法想象。我们这里再穷一天三餐白米饭还是有,顶多十天半月没有吃肉喊口寡。她们那个地方却是一年到头难以吃到白米饭一回,平时都是吃小米糠拌南瓜叶。而我们这边小米糠拌南瓜叶都用来喂猪。

所以,那个女人觉得自己能卖给一个天天可以跟着吃白米饭的人,真是上天的眷顾。她安心的在酒鬼家住下,并且为酒鬼生了个儿子。

可是,儿子生下不久,那个女人就跑了。听平日里跟那个女人聊过天的长舌妇们讲,她是忍受不了酒鬼的弟弟。酒鬼的弟弟经常搓揉着双手朝她流涎水,胸前的衣襟就湿了一大片,身下的那个尘根不识时务的兴奋,拱起裤裆。

第015节 脑袋管不着身体

酒鬼的弟弟脑袋小,智商不高,但是运动神经异常发达,蛮肉横生。村里的人有什么平常人干不了的体力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倒是挺有助人为乐的奉献精神,只要有人来喊,立即爽快的答应。不过事情做完之后,他必定要讨一包香烟抽抽。

两个人搬动不了的门前石墩,他双手一掀,石墩就会滚出两三米远。水牛因见了红布或者被蚊虫叮咬发怒,在稻田里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十个八个人只能远远的围住不敢近身,他一人冲上去,拽住牛尾巴能使发怒的牛停下脚步。

由于他满身的肌肉,脑袋就显得更加小了。

所以我可以想象到,当买来的嫂子看见这样一个脑袋管不着身体的男人站在面前,并且作出这样蠢蠢欲动的姿势,难免心惊肉跳,六神无主。

其实酒鬼的弟弟胆子并不见得比脑袋大多少,他顶多也就“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他站在面前毫无遮拦的作出这样不雅的动作。村里村外的女人在路上碰到他,都会远远的站住,俯身拾起一块打不死人也不至于挠痒的石头,借以壮胆。虽然他被无数个这样的石头砸过,但是他死性不改,见了女人免不了作出一贯的猥亵动作。于是,女人手里的石头就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弧线的端点就落在了他的额头,或者鼻子,或者眼睛上。所以,酒鬼的弟弟脸上从来没有少过红和紫这两种颜色。

而买来的嫂子往往是在家里受到他这种隐藏的威胁,家里又不是随便一蹲便能捡到石头的地方,所以买来的嫂子经受的精神压力要比其他女人的大,也就难免要逃出天天能吃到白米饭的“天堂”。

酒鬼就是在妻子逃走之后才开始嗜酒的,喝醉之后就要抽打精瘦精瘦的儿子,一耳光能打得他原地转三圈。但是儿子的叔叔十分疼惜他,每当给人家帮了忙之后,叔叔总是会留些糖果和饼干回来给他吃,甚至抽到一半的烟也塞到他的嘴里。所以叔侄俩的关系很好。

当酒鬼的弟弟在地上打滚哭号的时候,酒鬼的儿子哭号得比他叔叔还凶。

酒鬼喝得醉醺醺,一把伞夹在脖子上挡不住一点雨,巍巍颠颠的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了弟弟和儿子的哭号。

“吵死!家里又没有死人,哭什么号什么!”酒鬼打了个酒嗝,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狠狠的骂道。

第016节 惊心一幕

“小兔崽子,号什么丧!是不是皮痒欠揍了!”酒鬼走进门,把伞往角落里一丢,揉了揉手腕,准备在儿子的屁股上发泄一番。他扶住了门框,努力使透着酒气的身子站直,然后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在堂屋里扫视一周,寻找儿子的踪影。

此时,他看什么都有了重影。扫帚,簸箕,锄头,正对大门的财神像,都变成了双份的。如果看见儿子,肯定也是两个。他经常拿不准到底是该打左边的儿子还是右边的儿子,有时巴掌狠狠扫过去却没有打着,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猪啃泥。

“小兔崽子,躲到哪里去了?给老子出来!”酒鬼大声骂道,脚下踩了棉花似的摇摇晃晃的走进里屋。

当看到地上的弟弟和蹲在旁边的儿子时,他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脚马上又软了,灌在肚里的黄汤溺了出来,又湿又凉的裤子立刻变得热烘烘。

他的弟弟已经面目全非!儿子蹲在旁边哭成了一个泪人。同时,一种烤焦了肉的恶臭冲进了他的鼻子。

他弟弟的皮肤腐烂了一半,如同白玉石上长了许多青黑色的苔藓。左眼的一角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污黑的血如黑色的蚯蚓一般爬了出来。而那双挣扎的手也非常恐怖,指甲变成了黑色,指节皮薄的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那指节骨如萌发的豆芽菜一般,拱破皮肤,露出一节将起而未起的头来。

“这,这,这…”酒鬼指着地上打滚号叫的弟弟,话也说不全了。

儿子见父亲进来,一下子扑到父亲的脚下,扯住他的裤子,流着泪水哀求道:“爸爸,快救救叔叔,叔叔的皮被剥去一半啦!你快想想办法帮帮叔叔吧!”

“剥…皮?”酒鬼的手抖了起来,“我…我怎么帮他?他怎么…怎么被剥皮了?”

儿子却回答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求他救救叔叔。

地上已经被酒鬼的弟弟用脚蹬了两个坑。“咯噔”一声嘴里的木棍被他像吃甘蔗一样咬碎了,看那表情比阿鼻地狱的众鬼还要受煎熬。

“快救救叔叔啊,爸爸,不然他会死的!”儿子哭得非常伤心。他估计自己死了儿子也不一定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突然想到马晋龙好像说过要请画眉村的马师傅过来。中午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酒友家里喝酒,看见没有打伞的马晋龙从门前经过,便要拉马晋龙进来喝酒暖暖身子再走。马晋龙推辞说下午有客人要来。他随意一问,原来要来的是画眉村的马师傅。

第017节 家门

于是,酒鬼首先跑向了马晋龙的家。他跑到了马晋龙家前的压水井旁边,见马晋龙家的大门紧闭,以为马晋龙和爷爷都还没有来,便干脆跑到村外去迎接爷爷。由于雨水声很大,而马晋龙家门前有个破瓦罐正叮咚叮咚的接着屋檐上泻下来的水,酒鬼没有听到屋侧的砍竹子的声音。实际上,当时马晋龙就在屋侧。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一里多路,终于朦朦胧胧的看到前方一个土疙瘩上站着两个人。他没有猜另外一个人是谁,而以为自己的眼睛还是看什么东西都重影,故以为土疙瘩上站着的是一个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喊爷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