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把这些不幸的人用船运到士麦拿或是非洲市场去的话,就由海盗船承担,他们可不会在乎这活是否肮脏。他们在岛西的阿卡萨装货,要是人数不够,就专门派一个人到对岸去。
此刻,在斯卡庞陀岛东,一个几乎无法找到的小海湾深处,停泊了至少二十艘大大小小的船,上面有一千多号人,都在等他们的头儿来带他们干一桩新的罪恶勾当。
9月2日晚上,西方塔号在阿卡萨港靠岸,船停在离岸一链远的地方。亨利·达尔巴莱上岸时万万没有想到无意间到了最大的奴隶市场。
“您要在阿卡萨停留一段时间吗,船长?”船停好后托德罗斯上尉问道。
“我说不准,有很多可能让我们突然离开的情况,但也可以让我们留下。”亨利·达尔巴莱说。
“船员们可以上岸吗?”
“可以,但只能分批。留一半船员在西方塔号上随时待命。”
“是,船长。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希腊的,不如说是土耳其的,所以要特别小心。”托德罗斯说。
亨利·达尔巴莱从没向他的大副和军官们提起他为什么要到斯卡庞陀来,也没说过他当初收到一封匿名信,约他九月初来此的。此外,他也想打听一些新的情况,好知道那个给他写信的神秘人要他到喀尔巴阡一带海域来做什么。
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那艘双桅船怎么可能在西方塔号就要追上它的时候,一下消失在喀索斯河口了呢?
所以,在阿卡萨停泊前,亨利·达尔巴莱根本没想过要放弃追击。在靠岸前,他已决定要把这一带海岸仔仔细细搜索一番。但由于环布的暗礁阻挡了他的船,周围的悬崖陡壁遮住了视线,一艘像三桅帆船那样的轻便船是很容易藏起来。在这样一片暗礁群里,西方塔号很可能触礁沉没,而一个熟悉地形的船长就能轻易避开追捕他的人。要是双桅帆船躲进了某一个小港湾,那就更难找了。其它的海盗船也别想找到,小岛总是给他们提供不为人知的锚地。
寻找那艘船花了两天时间,可一无所获。双桅船就好像突然在喀索斯河道沉没了,再也没有踪影。达尔巴莱船长窝了一肚子火,只有放弃搜寻。于是他决定在阿卡萨港口泊船,只有等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岛上大部分人都拥到小城阿卡萨来,其中不乏来自欧洲、亚洲的外国人,而且大家要好好竞争一番。这是开市的日子。那些被土耳其人掳来的俘虏,各种年龄,不同身份的都有,要在这里被拍卖。
当时,阿卡萨设有一个独特的商场,就像北非一些城市里的一样,被称作“集市”。此刻,一百多名俘虏正在里面待卖。他们是最近几次伯罗奔尼撒战利品的剩余部分。这些可怜的人乱七八糟地挤在一个光秃的院子里,顶着烈日,衣不蔽体,神情疲惫、沮丧,从脸上就能看出他们经受了多少折磨。吃得糟透了,喝的是污水。他们一家人、一家人挤在一起,再过一会儿,随便哪个买主一指,他们就得生离死别、妻离子散。任何人看了都会引起深深的怜悯,只有那些看守,什么样的痛苦也不能打动他们。那些在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的黎波里苦役船上的苦力死亡了一大批,急需补充新的苦役犯。这些可怜的人已经吃尽了苦头,还有什么样的苦难在等着他们?
可在他们心中,并没有彻底放弃重获自由的希望。要是买主在买他们的时候花了一大笔钱的话,再把他们卖掉,赎回自由就可以赚更多——因为赎身是很贵的——特别是那些原来有社会地位的俘虏。有不少人就是这样重获自由身的,其中有的是被政府撤离前卖掉的,由公众解救出来,有的是宗教慈善机关在欧洲募捐的款项救助的。还有一些个人,出于慈悲心肠,把钱财用于在这方面做善事。就在最近,一大笔神秘的款项被用来专门赎回希腊藉奴隶。历时六年的战争使他们中的许多人流落到了小亚细亚、非洲一带的投机商手中。
阿卡萨的集市采取公开竞价拍卖,外地人、本地人都可以参加。这一天是专门为非洲的苦役船拍卖苦力,因为被拍卖的人口数量不多。不管他们落到哪些掮客手里,都会被带到阿尔及尔、的黎波里或突尼斯去。
这批被掠来的人分两类。大多数来自伯罗奔尼撒,其余是从一艘由突尼斯开来,经过此地回去的一艘希腊船上抢来的。
这些可怜的人,受了千般苦,要在拍卖中被人决定命运。按规矩,在五点钟敲响,阿卡萨炮台打响关闭港口的炮声之前,人们可以一直竞价叫买,炮声一响,买卖就由最后一个报价的人成交。
9月3日这一天,市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许多人来自士麦拿和小亚细亚一带。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很简单,人们已经预感到独立就要结束了。易卡拉欣在伯罗奔尼撒被击败,两千名法国远征军,在麦荣将军的统帅下,已在摩里亚登陆。以后被掠人口势必越来越少,当然价格会越卖越高。那个土耳其法官对此极为满意。
投机商们早晨先在集市上看了看,对于俘虏人数和大概价格心里有了底。这批俘虏价格不会低的。
“以穆罕默德的名义!”一个掮客对同伙们说:“做这种生意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还记得那时候,船只运来的都是成千上万的俘虏,哪像现在,只有百多个!”
“对……自从西奥岛大屠杀之后就这样了!”另一个说。“一次运来四万,简直没地方装!”
“是呀,”另一个看上去像是个人贩子老手,说:“不过那时候人数太多,价钱也就低了!其实少运一些,利润还高一点,因为不管成本多高,预付款总是一样的!”
“就是……特别在北非海岸一带!……还得提12%给帕夏、法官或是总督呢!”
“还不算用于维修码头和炮弹开支的那1%呢!”
“别忘了还要掏出1%去塞回教阿訇们的口袋。”
“算下来咱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们大声谈着生意经,并不觉得这生意的可耻,只嫌自己赚得不够多。远处响起开市的炮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拍卖当然由土耳其法官主持,除了个人利益,他还得代表土耳其政府出面。他高高地坐在台上,后面还撑开一顶带新月旗的帐篷,他靠卧在椅子上,一副奥斯曼似的懒模样。
拍卖人在台前忙碌准备。不要以为他会像小贩一样大声吆喝,不,他不会。他要让掮客们哄抬价格。一般要等到最后一刻,竞价才会变得激烈。
第一个叫价的是个士麦拿人,他开价一千土耳其镑。
“一千土耳其镑!”拍卖人重复一遍。
接下来一个小时里,价格只升到两千镑,约合四万七千法郎。掮客们事先已经商量好了,并不急着叫价,他们嘀咕些别的事情,不到最后几分钟,他们不会叫出最高价的。
这时,一个新的竞争对手打破了他们预计的局面,使价格出现了意料不到的猛涨。
四点钟左右,两个人出现在阿卡萨集市上。他们从哪儿来?从那辆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的轻便马车驶来的方向上可以断定,他们从岛的东面来。
这两人的出现引起场内的惊讶与不安,客商们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看在安拉的份上!”一个人叫道:“是尼古拉·斯科塔本人!”
“还有他的心腹斯克佩罗!”另一个人说,“我们还以为他们都死了呢!”
这两个人在阿卡萨集市可是大名鼎鼎。他们多次在这儿进行过大宗的奴隶买卖。他们可有的是钱,虽然这钱来路不明,但肯定和这类买卖有关。土耳其法官看到这两个家伙出现,自然高兴万分。
斯克佩罗是老手了,一眼就能看出这批人大概值多少钱。所以他对尼古拉·斯科塔嘀咕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同意了。
可不管卡利斯塔号大副的眼光多么老道,他也没有看出一个老年女俘对尼古拉·斯科塔的到来生出怎样的恐惧。
她的个子很高,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尼古拉·斯科塔一出现,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像有谁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脱口就要叫出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慢慢地退到后面去,用一件又脏又破的披风把自己从头到脚遮住,好像光遮住脸还不够,她想让自己整个人从尼古拉·斯科塔的眼前消失。
那些客商们,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用目光紧盯着尼古拉·斯科塔。可他根本不看一眼这些人。他是来买这批俘虏的吗?大家知道他和帕夏以及非洲蛮族的官员都有关系,所以也不敢惹他。
这种场面没持续多久。拍卖人又一次大声喊出了刚才的价:
“两千镑!”
“两千五百镑!”斯克佩罗在这种场合总是尼古拉·斯科塔的代言人。
“两千五百镑!”拍卖人重复。
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似乎不太相信地彼此打量。
又过了一刻钟,还没有继续叫价。尼古拉·斯科塔冷漠地傲视全场。没有人怀疑,这笔买卖肯定是他的了。
可这时,那个士麦拿商人和同伙商量了一下,标出了新价码。
“两千七百镑!”他叫道。
“三千!”尼古拉·斯科塔突然叫道。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自己插进来叫价?他一贯冷漠的声音里怎么带着某种激动,连斯克佩罗都吃了一惊?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有一阵,尼古拉·斯科塔的眼光越过了集市栏杆,在俘虏群里扫视,老年妇女看到他的目光,把自己更紧地缩进技风,因此尼古拉·斯科塔并未发现她。
突然,他的注意力被两个俘虏吸引住了。他转过身来,好像双脚被钉在了地上。
那边,在一个高个子的俘虏身边,躺着一个筋疲力竭的姑娘。
那人一见到尼古拉·斯科塔,突然站起来。姑娘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见到卡利斯塔号船长,她赶紧躲到男人的身后。
“哈德济娜!”尼古拉·斯科塔大声叫道。
是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克查利斯把她搂进怀里,好像要保护她。
“她!”尼古拉·斯科塔又重复一遍。
哈德济娜从克查利斯怀里挣脱,直瞪瞪地看着她父亲从前的老主顾。
尼古拉·斯科塔此刻顾不得细想埃利尊多的女继承人怎么会在阿卡萨集市上被人拍卖,脱口报出了三千镑的价格。
“三千镑!”拍卖人又叫了一次。
这时已经四点半过了,还有二十五分钟,炮台就要开炮了,最后一个竞价者将夺标。
那些客商相互商量以后准备离场了,无心恋战。尼古拉·斯科塔夺标似乎已成定局。可那个士麦拿的客商似乎不太甘心,想再碰一次:
“三千五百镑!”他出价。
“四千!”尼古拉·斯科塔立刻应道。
斯克佩罗因为没有看见哈德济娜,所以不明白船长的冲动是怎么回事。照他看来,这个价格已经出格了,而且超过最后价格太多了。他不由地觉得有什么原因促使他做这笔亏本生意。
拍卖人喊出最后价格时间过去了一会儿,那个士麦拿商人给同伴打了个手势表示放弃。只要再等几分钟,这笔买卖就由尼古拉·斯科塔做成了,现在没人怀疑这一点。
克查利斯早就明白了。他紧紧抱住姑娘,除非把他杀死,否则休想夺走她!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一个响亮的声音传进了拍卖人的耳朵!
“五千镑!”
尼古拉·斯科塔转过身去。
一群水手刚刚走进集市,领头的是个军官。
“亨利·达尔巴莱!”尼古拉·斯科塔叫道。“亨利·达尔巴莱……在这儿……斯卡庞陀!”
西方塔号船长只是出于偶然来到了集市。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天——即他到达斯卡庞陀的二十四小时后,在这个岛的首府,会有一场奴隶交易。而且他一直没有再见到那艘双桅帆船,却发现尼古拉·斯科塔出现在阿卡萨,所以他一样感到吃惊。
尼古拉·斯科塔虽然知道巡逻舰在阿卡萨港口停泊,却不知道它的船长是亨利·达尔巴莱。
可以想象他们是如何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要说亨利为何会突然插手这事,是因为他一眼就从俘虏群里认出了哈德济娜和克查利斯。姑娘就要落入尼古拉·斯科塔的虎口了!其实,哈德济娜也一眼就看到了亨利,要不是看守拦住,她早就扑向他了。
亨利见到姑娘,不再担心了。在这个情敌面前,他要控制情绪,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救出这些可怜的俘虏,当然还有他的姑娘。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的姑娘!
现在,竞价开始激烈起来。尼古拉·斯科塔虽然不知道哈德济娜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但他仍以为她是富有的继承人,这应该是没有错的,她的家产总不会消失。买了她也就等于买了她的财产。因此随便出多高的价也是值得的,更何况现在是情敌间的竞争,所以尼古拉·斯科塔决不会放手的。
“六千镑!”他标价。
“七千!”西方塔号船长不动声色,望都不望一眼尼古拉·斯科塔。
现在最高兴的就是土耳其法官,而且他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满意,让它从自己那奥斯曼似的严肃里流露出来。
正当法官满意地盘算着自己该得多少的时候,斯克佩罗却沉不住气了。他认出了亨利·达尔巴莱,也看到了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尼古拉·斯科塔如果出于仇恨而坚持下去的话,本来一桩好买卖就可能搞砸,尤其是,如果那姑娘就像她失去自由一样,失去财产的话——这是很有可能的呀!
于是,他拉拉尼古拉·斯科塔,想谦卑地跟他说几句话。可船长对他的粗暴态度使他不敢说什么。现在卡利斯塔号船长用一种激怒对手的声音,粗声大嗓地喊价。
众人感到这场竞争的激烈,都留在原地看结果。他们无法参与这场以上千镑为筹码的竞争,便只好起哄似地拼命喊叫。要是大多数人都认识卡利斯塔号船长的话,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人认识西方塔号船长。甚至没人知道那艘挂科孚旗帜的巡逻舰跑到斯卡庞陀来干什么。但由于战争爆发以来,参与运送奴隶的船只,各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大家以为他也是干这一行的。那么不管这些俘虏是被尼古拉·斯科塔买去,还是被亨利·达尔巴莱买去,都是去当苦力。
还有五分钟,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对刚才的叫价,尼古拉·斯科塔回答了一句:
“八千镑!”
“九千!”亨利·达尔巴莱说。
一阵沉寂。西方塔号船长神闲气定地瞟着尼古拉·斯科塔,此人正烦躁地走来走去,斯克佩罗不敢上前。他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说了。
“一万镑!”尼古拉·斯科塔说。
“一万一千镑!”亨利·达尔巴莱应道。
“一万二!”尼古拉·斯科塔立刻接上。
达尔巴莱船长没有立刻回答。不是他犹豫不决,而是他看到斯克佩罗正走上前去阻止尼古拉·斯科塔的疯狂行为,这就在一瞬间分散了居古拉·斯科塔的注意力。
同时,那个躲藏在角落里的老年妇女慢慢地站了起来,似乎想让尼古拉·斯科塔看到她的脸。
就在这一刻,阿卡萨城堡上升起一股白烟,一团火焰迅速腾起,在爆炸声传到集市之前,一个响亮的声音报出了新的价格:
“一万三千镑!”
接着听到了炮声。人群发出一阵欢呼。
尼古拉·斯科塔猛地把斯克佩罗推倒在地上……现在已经太迟了!尼古拉·斯科塔无权再叫价了!哈德济娜从他的手中溜走了,而且是永远的!
“过来!”他用低沉的声音对斯克佩罗说。
只见他耳语般地说道:
“也许这样花钱会更少!”
两人上了马车,消失在伸向小岛深处的路上。
克查利斯带着哈德济娜,翻过栏杆,她扑进亨利的怀抱,亨利把她搂在胸前说:
“哈德济娜!……哈德济娜!……就算用我的全部财产,我也要把你赎回来……”
“就像我用我的全部财产赎回自己的名誉一样!”哈德济娜答道。“是的,亨利,哈德济娜·埃利尊多现在穷了,可她配得上你了!”

第十三章 登上“西方塔号”
第二天,9月3日上午10点,西方塔号扯起小帆,乘风驶出了斯卡庞陀港口。
船上的中舱,甚至炮位都安满了被亨利赎回来的奴隶。尽管穿越群岛用不了几天时间,但水手们还是尽量把他们安置得舒服一点。
达尔巴莱船长前天就在为启航作准备了。他为他的一万三千镑交了保证金,法官很满意,因此俘虏上船进行得非常顺利。三天前,这些人注定了要到非洲的苦役船上去受苦,现在却可以在希腊的某个港口上岸,不必为自己的自由担心了。
能够获救,多亏了这个把他们从尼古拉·斯科塔手中夺回来的人!所以,当他们一搭上西方塔号的甲板,就以动人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他们当中有一位“神父”,是莱翁达里的老传教士。他带着饱经苦难的同伴们朝船尾走去,哈德济娜和亨利正与几个军官在那儿。他们全体跪下,老人向船长伸出双臂:
“亨利·达尔巴莱,请接受所有被你解救的人的祝福吧!”
“朋友们,我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西方塔号船长被深深感动。
“是的,……所有人的祝福……所有人的……还有我的,亨利!”哈德济娜也跪下说。
亨利急忙把她扶起。这时,从船头到船尾,响起了一片“亨利·达尔巴莱万岁!”“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万岁!”的欢呼声。
只有一个女俘,就是在集市上把自己藏起来的那个妇女,没有参加欢呼。她一上船就一门心思地考虑怎么才不引人注目。她往最黑暗的角落里一蹲,谁也没有注意她。她显然希望一直到上岸都不要被人发现。她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小心?难道她认识这船上的某个军官或水手?不管怎么说,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需要掩人耳目。
如果说亨利·达尔巴莱所做的一切值得人们欢呼的话,那哈德济娜自离开科孚以后所做的又该得到什么呢?
她对亨利说过:“哈德济娜穷了,可她配得上你了!”
她确实穷了!配得上军官了吗?……我们马上可以得出结论。
如果说当那个把他们两人分开的重大事件发生时,亨利是爱哈德济娜的话,当他知道了分离的长长日子里,姑娘所经历的一切以后,这爱情会增加多少啊!
当哈德济娜知道了他父亲留下的财产是如何来的,立刻决定把它们全部用于赎回战俘,两千万中的绝大部分是靠贩卖战俘赚取的,她一个子儿也不会留下。她和克查利斯商讨这个计划,克查利斯表示同意,于是银行里的所有证券都被兑换成了现金。
接着,亨利收到了姑娘写的请求原谅的诀别信。在忠诚的克查利斯的伴护下,悄悄地离开科孚到伯罗奔尼撒去了。
那时,易卜拉欣还在摩里亚中部进行野蛮残酷的战争。那些在屠杀中幸存下来的不幸人们,被运到美塞尼亚的主要港口帕特雷或纳瓦诺里,然后用船——其中有土耳其政府租的——但大部分是海盗提供的,把他们成千上万地运到斯卡庞陀或士麦拿的奴隶市场去卖掉。
在哈德济娜和克查利斯离开的两个月里,他们一直在美塞尼亚一带的奴隶市场中,不管多么高昂的价格,他们赎回了上千人。然后,想尽办法安顿他们,要么送到爱奥尼亚群岛,要么送到希腊自由的地区。
在这之后,他们又来到小亚细亚的士麦拿,这里的人口买卖很兴旺,有许多希腊战俘被运到这里。哈德济娜特别要解救他们,她出高价,让奥斯曼当局有钱可赚,于是和她成交了不少生意。
就在这时,哈德济娜想到另一个问题,她要从两个不同的途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仅仅把这些被卖掉的奴隶赎回来是不够的。还应该想办法打击那些在群岛间为非作歹的海盗。
当时她在士麦拿,听说了西方塔号的情况,知道它是科孚商人装备的以及它的用途。就在这时传来了西方塔号在一次和海盗头子沙克迪夫的遭遇战中,失去了它的船长和一部分军官、水手。
哈德济娜立刻和科孚的商人们取得了联系,由她出钱把船买下。她用的是拉古斯银行老板的名义,但实际上却属于埃利尊多的女继承人。她是想效法波波丽娜、莫代娜、查拉丽亚和其他的爱国女英雄们。战争初期,这些女英雄出资装备的船曾给奥斯曼的海军以巨大的打击。
至此,她想到要让亨利·达尔巴莱出任西方塔号的船长。克查利斯有个侄儿,是名希腊水手,也是哈德济娜信得过的人。当青年军官在科孚到处寻找哈德济娜时,在西奥岛和法布维埃会合时,这个人一直秘密地跟着他。当巡逻舰重新编排人员时,他奉命上船当了水手。就是他把克查利斯的信传给亨利·达尔巴莱的。第一封是让他到西方塔号就职的,第二封则是约他到九月初到斯卡庞陀会晤的。
哈德济娜在安排好一系列的事情后,准备到时候来约定地点等待西方塔号,希望用自己的船把最后一批俘虏送回希腊。
可后来六个月的连续奔波,使她吃了不少苦,经历了数不清的危险。
连海盗聚集的北非海岸中部,都没有阻挡住勇敢少女的脚步。她在克查利斯的陪同下,不顾自己的年轻美丽所带来的危险,冒着付出自由和生命的代价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她出发了。
她就像一个慈善会的修女,频繁出现在的黎波里、突尼斯,甚至北非海岸市场,只要有希腊战俘出售,她就出高价买回来。哪里有被标价的希腊人,她就会带着钱袋出现在哪里。她并且通过这些了解了奴隶们悲惨的境遇。
当时的阿尔及尔还在一个乌合之众的民团管辖之下,他们就靠掳掠和贩卖奴隶过活。十七世纪,非洲大陆有近四千名俘虏,都是从法国、意大利、英国、德国、荷兰、希腊、匈牙利、俄国、西班牙、波兰等欧洲国家掳掠去的。
在阿尔及尔,哈德济娜特别注意在苦役船上寻找希腊战俘。至于她个人,好像冥冥中有神灵保护,虽然历经危险,却总能化险为夷!六个月里,她乘一叶轻舟,走遍了地中海沿岸的所有地方——从的黎波里到摩洛哥边缘——一直到北非。那些可怜的战俘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十二到十五英尺的地窖里。
一直等到她的任务完成了,她父亲的钱也差不多花光了,哈德济娜准备和克查利斯回到欧洲去。她带着赎回来的最后一批奴隶,搭乘一艘希腊船驶向斯卡庞陀,想在这里和亨利会合,乘西方塔号回到希腊。谁知,离开突尼斯三天后,他们搭乘的船被一艘土耳其军舰拦劫,他们被带到阿卡萨,要被当作奴隶卖掉!……
总之,哈德济娜努力的结果是:有成千上万名奴隶被当初卖他们时赚的钱赎了回来。姑娘现在一文不名,但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替她的父亲赎罪。
这就是亨利·达尔巴莱刚刚了解到的。对!哈德济娜虽然穷了,可配得上他了。而为了把她从尼古拉·斯科塔手中夺回来,亨利现在也和她一样穷了!
第二天,西方塔号在晨曦中看到了克里特岛的陆地,此刻,船正向群岛的西北方向驶去,达尔巴莱船长是想沿希腊海岸东部,开到埃维厄岛去。在那边,俘虏可从好几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上岸,不至于遭到伯罗奔尼撒内地的土耳其人的袭击。现在,希腊半岛已经没有一个土耳其人了。
所有这些可怜的人,在西方塔号上都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正从他们经受的恶梦般的痛苦中逐渐恢复。白天,他们可以聚集在甲板上,呼吸自由的海风。本来将永远分离的母子、夫妻,现在再也不会分离。这一切都因为哈德济娜。所以每当她挽着亨利的胳膊从甲板上走过,人们都会向她致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