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沙克迪夫是什么人?”科孚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英国人赶紧接过话,先“噢”了一声以强调他的惊讶。
在科孚,这个名字妇孺皆知,竟然还有人问这样的问题,难怪他们如此惊讶。
卡利斯塔号船长马上发现自己的无知造成的反应,赶紧补充:
“我是外国人,先生们,我刚从扎拉来,可以说从亚德里亚海的尽头来的,当然对爱奥尼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就说说在群岛间发生的事吧!”科孚人叫道,“因为实际上,沙克迪夫就是在群岛一带干他的海盗勾当的!”
“哦,原来是关于一个海盗……”尼古拉·斯科塔说。
“一个海盗,一个土匪,一个海上盗贼!”英国胖子说:“对!沙克迪夫够得上这些恶名,你可以造任何词来形容这个恶棍!”
“哦,先生,这些词对我并不陌生,请你相信。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全城都如此激动,难道是沙克迪夫威胁要到岛上来抢劫吗?”
“他敢!”批发商叫道:“他从不敢把脚伸到我们岛上来。”
“啊,真的吗?”卡利斯塔号船长说。
“当然,先生,如果他敢来,等着上绞架吧!对!岛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副绞索等在那里。”
“那这种激动情绪从何而来呢?”尼古拉·斯科塔问:“我到这儿刚一个小时,不明白这种不安是……”
“是这样,先生,”英国人回答,“有两艘商船,‘三兄弟’号和‘卡纳蒂克’号,大约一个月前遭沙克迪夫抢劫,两艘船上的幸存水手都被他在的黎波里的市场上卖了。”
“哦,真是件讨厌的事,”尼古拉说,“沙克迪夫以后有后悔的时候。”
“所以,一部分商人联合起来武装了一艘战舰,速度极快,船员都是经过挑选的优秀水手,由勇敢果断的斯特拉德纳船长指挥,马上就要启航去捉拿这个沙克迪夫!看来被搞得一塌糊涂的群岛间的生意有指望了,沙克迪夫也逃不出被捕的命运。”
“做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尼古拉回答。
“你看城里这般激动,居民们都跑到广场上,是要等着看西方塔号启航!等它一下到科孚的航道里。马上会受到千万人的欢呼。”
尼古拉·斯科塔已经打听到他想知道的一切。他谢过跟他谈话的人,站起身重新混入挤满广场的人群中。
英国人和科孚人的话并不夸张,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几年来,沙克迪夫的恶劣行径让人痛恨不已。数不清的各国商船遭到过他的袭击,他既凶狠又嗜血成性。他从哪里来?是什么地方人?他属于北非沿岸的海盗帮吗?谁能说得清楚?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在他的炮火下没有人能活着回来,要么被打死,要么成为奴隶。也没有人能说清他到底乘的什么样的船。他不停地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船上,有时是一艘东海岸的双桅快船,有时是速度极快的炮艇,他的船上总是挂黑旗。如果和他遭遇的是一条大船,他只要发现自己占不了便宜,就会马上逃之夭夭。在这群岛间有那么多秘密的角落,到哪里去找他?他熟悉所有的航道,他是个很好的水手,更是个可怕的袭击高手。他手下也是一帮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他在每次战斗结束后,他都会让他们“当魔鬼”,就是随心所欲地大肆掳掠烧杀几个小时。所以,这帮人对他是俯首贴耳,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可以为他去死。任何严刑拷打都无法让他们开口出卖自己的头领。如果这样一批人跳上甲板,有谁能抵挡得住?尤其是商船。
不论何时,沙克迪夫是决不会投降的,有人说过这样一件事:一次,他的弹药打光了,就从地上的尸体上割下头来当炮弹打出去。
西方塔号肩负如此的重任,追捕的是这样一个人,难怪他的名字会在科孚城里引起如此的义愤。
一会儿,传来了一声炮响,炮台上闪起火花并冒出一股浓烟。这是启航的炮声,西方塔号在炮声中滑进了航道,朝爱奥尼亚海域的南面驶去。
人潮拥向广场纪念碑的平台。
尼古拉·斯科塔由一种比好奇心更强烈的感情驱使,一使劲就挤到人群的第一排去了。
渐渐地,月光下出现了扯帆前行的炮舰的影子,它亮着一盏锚灯。
炮台上又打响了第二炮、第三炮。西方塔号也回了三声炮。火光照亮了船身。岸上的人欢声雷动。当最后的欢呼声传到炮舰上时,它已经绕过了卡达丘海角。
现在,一切又沉寂下来了。人群也逐渐散去。广场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尼古拉·斯科塔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足足沉思了一个小时,他的心和大脑还是不能平静下来,眼里闪烁着亮光,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已经消失在岛的阴影后面的炮舰。
教堂的钟敲响了11点,他突然想起和大副约好了在卫生部办公楼前见面。于是急忙向码头赶去。
斯克佩罗在等他。
船长走到他身边。
“西方塔号炮舰下水走了!”
“啊!”斯克佩罗说。
“是的……是去追捕沙克迪夫的!”
“管它哪一艘,反正都一样!”斯克佩罗应了一句,指了指下面的小艇,小艇在激起层层波澜的水面摇个不停。
一会儿,小艇靠上了卡利斯塔号。尼古拉·斯科塔跳上船说:
“明天,埃利尊多家见!”
第七章 意想不到的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尼古拉·斯科塔登上防波堤,径直朝银行走去。他不是第一次去,每回都是作为大主顾而受到款待的。
埃利尊多跟他很熟。大概还知道一些他的鲜为人知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他就是亨利那天谈到的那位著名爱国妇女的儿子。可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卡科斯塔号船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银行家显然是在等他。他刚一到就有人把他带到了银行家的办公室。两天前从阿卡蒂亚发出的信就是他写的。他一走进去,银行家就小心地锁上门。现在,埃利尊多和他的顾客面对面在一起了。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也没人会听见谈话内容。
“你好,埃利尊多,”卡利斯塔号船长说着,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地往沙发上一靠。“有半年没见到你了,尽管你经常能听到我的消息!所以呢,既然我从科孚经过,就当然得停下来,跟你叙一叙,问个好啊!”
“你可不是为了看我,跟我叙旧才来的,尼古拉·斯科塔。”银行家语调低沉地说,“好吧,你想找我干什么?”
“啊!”船长叫起来,“这才像我的老朋友埃利尊多!不讲感情,只谈生意!你的心早就被你收起来,藏进钱箱的秘密抽屉里了吧,——而且,你大概把钥匙也弄丢了!”
“能说说你来的原因和为什么给我写信吗?”埃利尊多说。
“说得对,埃利尊多!咱们直截了当,不开玩笑了!咱们谈笔大买卖,而且事不宜迟!”
“你在信上说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生意上的往来,还有一件完全是私事。”银行家说。
“确实如此,埃利尊多!”
“那好,说吧,尼古拉·斯科塔!我想马上知道是哪两件事!”
银行老板的话说得很明确,他想这样一来,来客就只能尽快说明,而无须自己再费劲地找借口或托词了。可他讲话的低沉语调和他直截了当的话题形成了反差,显然,谈话的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中。
卡利斯塔号船长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惜埃利尊多正低着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咱们先说哪件事呢?”尼古拉·斯科塔问。
“先说私事吧!”银行家马上回答。
“我倒喜欢先谈生意。”船长语气坚定地说。
“那好吧,尼古拉·斯科塔!什么生意?”
“关于战俘人口的事,我们得在阿卡蒂亚接货。有两百三十七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要把他们运到斯卡潘托岛,从那儿再运到北非。当然,你是知道的,埃利尊多,咱们经常干这种营生,土耳其不见票据或现钱不会交货的,条件就是要一张签了字的期票。我来就是为了要你签个字,我想你是会同意的。我让斯克佩罗把汇票准备好了,马上送来。——应该没问题吧?”
银行家没说话。可他的沉默代表他已经答应了船长的请求。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尼古拉·斯科塔漫不经心地说:“我得补充一下,这笔买卖准保赚大钱。因为奥斯曼帝国在希腊的作战行动已经失败了。欧洲列强参战了,纳瓦里诺一仗土耳其损失惨重。如果停战,那就再没有俘虏买卖,再也没钱可赚了。所以这最后几批肯定能在非洲海岸卖上大价钱。和咱们以往比,赚头大得多,比如你那一份——你能在上面签个字吗?”
“我可以给你的汇票贴现,但我不能给你签字。”埃利尊多说。
“随你的便,埃利尊多,”船长回答,“但我更希望你签字。从前你给咱签字可是从不犹豫的呀!”
“从前和今天不一样。”埃利尊多说。“今天我对这一切有了另外的想法。”
“啊,真的!”船长叫道。“行啊,悉听尊便。——我听说你想退出生意,洗手不干了?”
“是的,尼古拉·斯科塔。”银行家语气坚定地说,“至于你的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既然你坚持要我做!”
“我坚持要你做,埃利尊多,”尼古拉·斯科塔生硬地说。
然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不住用眼睛盯住埃利尊多,最后站在他面前,说:
“埃利尊多老爷,”他用挪揄的语气说,“既然你打算退出,说明你已经赚够了?”
银行家一言不发。
“好吧,”船长又说,“那你用这挣来的几百万干什么呢?总不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吧?见上帝就不必带这些了。你死了,这些钱给谁?”
埃利尊多固执地不开口。
“肯定给你的女儿,”尼古拉·斯科塔说,“给漂亮的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她将继承她父亲的财产!对,就是这样!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孤独一人,守着那么多钱?”
银行家挣扎了一下,站起身来,不堪重负似地迅速地说道:
“我女儿不会一个人的!”他说。
“你把她嫁出去?”船长说,“请问你嫁给谁?那个男人在他知道了她父亲的大笔财产是怎么来的以后,还会娶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我还要说,当她本人知道了真相,她敢接受谁的求婚?”
“她怎么会知道呢?”银行家说,“到目前为止她什么也不知道,谁会对她说呢?”
“我,如果需要的话!”
“你?”
“我!听着,埃利尊多,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卡利斯塔号船长故意用无耻的腔调说,“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的。这一大笔财产,主要是靠我,我们一起干的营生挣的,我是提着脑袋冒险干,你坐地收钱!都是靠贩卖抢劫来的货物,在独立战争中买卖俘虏人口赚的钱,填满了你的钱箱,数目不小,有好几百万了!好吧,这好几百万应该归我!我是没有成见的,你很清楚我这个人!我是不会追究你的钱打哪儿来的!战争结束了,我也洗手不干了!而且我也不愿意独自生活,所以我要,你听明白了,我要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成为尼古拉·斯科塔的老婆!”
银行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人的手心,他们两人当了那么久的同伙。他也深知卡利斯塔号船长在任何事情上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他毫不怀疑,如果需要,他会把发生在这所房子的事说给每一个人听。
要想堵住他的嘴,表示拒绝,就得冒险争吵,埃利尊多只有一个借口,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说:
“我女儿不能做你的老婆,尼古拉·斯科塔,因为她要做别人的老婆!”
“别人!”尼古拉·斯科塔叫起来,“这么说我还来得真巧!银行家埃利尊多的女儿嫁人了?”
“五天以后!”
“她和谁结婚?”……船长问,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一个法国军官。”
“一个法国军官!不用说,肯定是援助希腊的志愿者吧?”
“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
“亨利·达尔巴莱。”
“好吧,埃利尊多老爷,”尼古拉·斯科塔靠近银行家,逼视着他的眼睛:“我再重复一次,当这位亨利·达尔巴莱上尉知道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要你的女儿,当你的女儿知道了她父亲的钱是怎么来的,她就再也不会指望成为亨利·达尔巴莱的老婆了!如果你今天不解除这门婚姻,明天它就会自己解除,因为明天,未婚夫妻会知道一切!……对!……对!……见鬼,他们会知道的!”
银行家又一次站起来。他盯住卡利斯塔号船长,确定自己没有弄错,用绝望的声调说:
“好吧!……我去自杀,尼古拉·斯科塔,我将不再是女儿的耻辱!”他说。
“不,你将是她一辈子的耻辱,你死了,她也摆不脱她父亲开的是群岛间的海盗银行的事实!”
埃利尊多又一次跌坐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船长补上一句:
“就为这个,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不能当亨利·达尔巴莱的老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当尼古拉·斯科塔的老婆!”
谈话又延续了半个多小时,一方不断恳求,一方不断威胁。显然,尼古拉·斯科塔并非为了爱情,他只是为了这几百万财产,而且他听不进任何道理。
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丝毫不知道这封通知卡利斯塔号船长要来的信。可自从那天以后,她似乎察觉到父亲比平时显得更加忧郁,更加阴沉,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压得他难以承受。那天,当尼古拉·斯科塔出现在银行门前,她对他生出了一种天生的反感,而且还有隐隐不安。在战争后几年里,尼古拉·斯科塔来过几次,所以哈德济娜认得他。他总是盯着她看,让她觉得讨厌,尽管他从不像别的客人那样与她寒喧。姑娘注意到了,每次卡利斯塔号船长来过以后,父亲就要消沉一段时间,而且还带有恐惧的感觉。直觉使她不喜欢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具体事情。
哈德济娜从没对亨利谈起过这个人。他们无非是业务上的联系。至于埃利尊多的业务,他所做的买卖,她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父亲在谈话中从不涉及。青年军官就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银行家与尼古拉·斯科塔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船长与他从柴达里战场上救出来那位英勇的妇女之间的关系。
不过,克查利斯和哈德济娜一样有几次见到了银行家在账房接待尼古拉·斯科塔。他也和年轻姑娘有同样的感觉,只是由于他天性爽朗果断,这种情感在他身上就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如果说姑娘是尽量避开这个人的话,克查利斯则是像他自己说的,制造机会接触他,瞅空子“狠狠打在他的腰上”。
“当然,我不能这么做,”他想,“但是会有机会的!”
因此,卡利斯塔号船长这次来拜访银行家埃利尊多,让克查利斯和姑娘感到不快。当尼古拉·斯科塔没有透露任何有关谈话内容就离开房子,朝港口走去时,他们两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埃利尊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个小时。甚至听不到他在里面移动的声音。因为他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允许,他女儿或克查利斯都不能进去。由于谈话延长了时间,他们的焦虑随着时间在增长。
突然,埃利尊多按响了铃——声音有些畏缩,是一只失去自信的手按的。
克查利斯推门进去,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来到老板面前。
埃利尊多坐在他的高背椅上,神情沮丧,好像跟自己打了一场硬仗。他抬起头看着克查利斯,好像认不出他似的,把手支在额头上:
“哈德济娜呢?”他用虚弱的声音问。
克查利斯作了一个肯定的手势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姑娘来到父亲跟前。他低着眼睛,用抖动的嗓音,直截了当地说:
“哈德济娜,你得……,你得取消同亨利·达尔巴莱上尉的婚约!”
“你说什么,父亲?……”姑娘惊叫起来,这意想不到的打击一下击中了她的心。
“必须这样,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强调。
“父亲,能说说你为什么会失言吗!为什么对我,对他说话不算数呢?”姑娘问道,“我从来不曾违背过你的意愿,你是知道的,这次,我也不会为此和你争,管它是什么理由!……可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不许我和亨利·达尔巴莱结婚?”
“因为你得,哈德济娜……你得当别人的妻子!”埃利尊多嗫嚅着。
虽然他的声音很低,可女儿还是听到了。
“别人!”她说,这第二次打击并不比第一次轻。“这人是谁?……”
“是斯科塔船长!”
“是这个人!……怎么是这个人!”
她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并扶住桌子,免得自己倒下去。
这个决定现在在她心中激起了反抗的意识:
“父亲,也许你是迫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压力而作的这个决定。不过,我想你正犹豫是否告诉我这些秘密!”
“什么也别问,”埃利尊多说,“没什么!”
“没什么?……父亲!……那好!……不过,为了服从你,我可以不嫁给亨利·达尔巴莱……但我决不嫁给尼古拉·斯科塔……否则我就去死!……你也不愿意我死吧?”
“必须这样,哈德济娜!”埃利尊多重复道。
“可这关系到我的幸福!”姑娘叫道。
“关系到我的荣誉,我的!”
“埃利尊多的荣誉要靠别人,而不是自己吗?”哈德济娜问。
“是的……靠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尼古拉·斯科塔!”
说着,银行家站了起来,他目光惊慌,面部扭曲,好像脑溢血发作了一样。
看到这副样子,哈德济娜恢复了镇定,她一面退出去,一面说:
“好吧,父亲!……我答应你!”
她这一辈子就此完了,可她明白在她父亲和尼古拉·斯科塔之间,一定有着可怕的秘密。她知道父亲被那个可恶的家伙攥在了手里!……她屈服了,把自己给牺牲了!……她父亲的荣誉需要这种牺牲!
克查利斯把快要昏倒的姑娘抱在怀里,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听她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可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吗?……克查利斯心里对尼古拉·斯科塔恨之入骨。
一小时后,亨利·达尔巴莱来到银行。女佣告诉他小姐不能见他。他要求见银行老板,……老板不见他。他想跟克查利斯说几句话,……克查利斯也不在。
亨利回到旅店,感到非常不安。他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他在深深焦虑中,等待晚上再去。
六点钟,有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他看了看地址,认出这是埃利尊多的笔迹。信只有短短几行:
“亨利·达尔巴莱先生:特通知您与银行家埃利尊多的女儿婚约已被取消。原因与先生本人无关,婚礼不再举行,亨利·达尔巴莱从即日起停止到本府拜访。
埃利尊多”
一开始,青年军官根本不明白自己读的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又读了一遍……他完全懵了。埃利尊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昨天晚上,当他离开那所房子时,里面还在为他的婚礼作准备!银行家待他跟平常一样。至于姑娘,一点看不出她的感情有什么变化呀!
“啊,对了,哈德济娜没有在信上签名!”他对自己说。“信上只落了‘埃利尊多’!……不!哈德济娜不知道,她一点不知道她父亲给我写的什么!……他改主意是瞒着她的!……可为什么?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啊!我知道挡在我和哈德济娜之间的障碍是什么了!”
既然他已经不能到银行老板的家里去了,他就写了一封信,“有充分的理由需要知道于婚礼前解除婚约的原因。”
没有回信。他又写了一封,又写了两封:好像都石沉大海了。
于是他又给哈德济娜写。他以爱情的名义请求她,给他回信,哪怕她的回答是拒绝他,甚至永不相见!……可还是没有回答。
也许信没有到姑娘手中。至少亨利是这样认为的。他了解她的性格,确信她一定会回信的。
于是,这位失望的青年军官到处寻找克查利斯。他总在银行附近转悠。可这也没用。也许,克查利斯遵从老板的旨意,也许是听从了哈德济娜的恳求,总也不出来。
10月24日、25日两天就这么白白地过去了。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亨利觉得他简直无法忍受了!
他错了。
26日这天,他听到的消息,对他是更加可怕的打击。
不仅仅是他和哈德济娜的婚约解除了,这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而且哈德济娜·埃利尊多要和别人结婚了!
亨利被这个消息彻底击垮了,另一个人将做哈德济娜的丈夫了!
“我一定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喊叫着,“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要知道!……我要追到他面前!……我要跟他谈谈!……而且他必须回答我!……”
青年军官很快就知道了谁是他的情敌。他看见他走进那房子,等他出来就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港口,防波堤下有只小艇等着,他看着他登上一艘三桅船。
这就是尼古拉·斯科塔,卡利斯塔号的船长。
10月27日。亨利得到确切的消息,尼古拉·斯科塔和哈德济娜·埃利尊多的婚期快到了,因为婚礼的准备工作正在加紧。结婚仪式定于本月30日在圣·斯比里雄教堂举行,这正是亨利原定的结婚日子啊!只是新郎不是他,换了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要到哪儿去的破船长!
亨利气得不能自持,决定去找尼古拉·斯科塔决斗,哪怕一直追到教堂的圣坛下。不杀掉他,就被他杀死,至少不会那么窝囊,结束这难以忍受的局面。
不管他在心里说多少遍,“这门婚姻是埃利尊多定下的,这个丈夫是她父亲给安排的。”可无济于事,他无法平息自己的愤怒。
“对了。她是被迫的!……这个男了给她施加了压力!……她牺牲了自己!”
28日一整天,亨利到过试图碰上尼古拉·斯科塔。他在他平常上岸的地方监视,在他去银行的路上等,可都没见到他的影子。再过两天,那可恶的婚姻就要举行了。——两天,就这两天,他一定得设法到姑娘身边,或者当面和尼古拉·斯科塔决一死战!
可是,29日晚上六点左右,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使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
下午,人们纷纷传说银行家脑溢血发作。
实际上,埃利尊多两小时以后就死了。
第八章 为了两千万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结果怎么样,谁也不能预言。亨利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想到这个结局将对他有利。不管怎么说,哈德济娜的婚期肯定要推迟。尽管年轻姑娘处在深深的悲痛之中,青年军官还是立刻来到斯特拉德·瑞勒街的房子里,可他既没有见到哈德济娜,也没看见克查利斯的影子,只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