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4日凌晨西方塔号已经看不到克里特岛上的山峰了。这时,风也开始减弱,尽管扯满了帆,一天也行不了多少路。
总之至少耽搁了一天、甚至两天多的时间,这是事先没有料到的。大海宁静美丽,天空清澈蔚蓝。没有任何天气变化的迹象。现在就像水手们说的,只有“顺水漂”了,让上帝来决定什么时候结束航程吧。
这样平静的航行最适合在船上聊天。没有什么事可做,值班的军官和前桅甲板上的水手报告一下望到的陆地和船只就行了。
哈德济娜走到船尾专为他俩设的椅子上。现在他们常谈起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因为他们已经能够把握将来了。他们拟订各种计划,当然忘不了让那勇敢的家人,克查利斯去审定。一到希腊大陆就举行婚礼,对此两人都没有异议。哈德济娜再也不会有什么买卖上的问题来耽搁她的婚礼了。她用一年时间来完成的善举,让一切都变得简单了!结婚后,亨利会把西方塔号交给托德罗斯指挥,他要带着年轻的妻子回法国去,以后还是要带她回祖国来的。
这天晚上,他们正在谈论这些事情。微风把西方塔号上的帆吹得鼓鼓的,辉煌的落日把金光涂在西边雾气朦胧的地平线上。东西是几颗刚刚钻出来的星星,闪闪烁烁。大海水面上跳荡着无数个亮点。又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哈德济娜和亨利陶醉在这夜色中。他们望着船在大海里犁出的雪白浪花,除了他们自己的事,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了。好一会儿,亨利被一种焦急的叫声唤回了现实。
是克查利斯站在他们面前。
“船长?……”克查利斯已经是第三次叫他了。
“什么事,我的朋友?”亨利觉得克查利斯有些犹豫。
“你怎么了,我的好克查利斯?”哈德济娜问。
“我想跟您说件事,船长。”
“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船上那些乘客……您送回家去的那些人……他们有个想法,让我来跟您商量。”
“好的,我听着,克查利斯。”
“您瞧,船长。他们知道您要和哈德济娜结婚……”
“当然。”亨利微笑着答道,“这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说,这些好人们希望能做你们婚礼的见证人!”
“好的,克查利斯,到时候让他们都来。还从没有哪个新娘的婚礼仪仗队是由她亲手解救出来的人组成的。”
“亨利!……”姑娘想打断他。
“船长说得对,”克查利斯说。“不管怎么说,他们会来的,呃……”
“等我们一到希腊大陆,”亨利说,“我一定请他们都来参加婚礼。”
“好的,船长,”克查利斯又说,“但是,在这个想法以后,他们又有了第二个想法!”
“也是个好主意吗?”
“更好。他们想让你们在西方塔号上举行婚礼!这艘把他们载回祖国的船,难道不也是希腊的一块土地吗?”
“好吧,克查利斯。”亨利答道,“你同意吗,我亲爱的哈德济娜?”
哈德济娜伸出她的手作为回答。
“很好的答复。”克查利斯说。
“那么你可以对西方塔号的全体乘客宣布,”亨利又补充一句,“婚礼就照他们的想法办。”
“好的,船长。”克查利斯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有呢!”
“你说吧,克查利斯。”姑娘说。
“是这样。这些好人们,他们在有了第一个好想法,第二个更好的想法之后,现在有第三个绝妙的想法!”
“是吗,第三个!”亨利说,“这第三个又是什么呢?”
“不仅仅在船上举行婚礼,而且就在海上举行,……就在明天!他们中有一位老神父……”
克查利斯的话被在前桅上瞭望的水手打断了。
“有船!”
亨利·达尔巴莱立刻找到托德罗斯上尉,上尉正朝那个方向眺望。
一支由吨位不等的大小十二艘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东边约六海里的地方。此时的西方塔号,因为没有风而处于静止状态,而那支船队却靠着一阵微风的推动,向这边缓缓靠拢,巡逻舰吹不到这阵风,而船队终将靠过来。
亨利拿过望远镜仔细观察船队的走向。
“托德罗斯上尉,”他转向大副说,“现在距离太远,观察不到它的意图以及船上的火力配备。”
“船长,”大副说,“今天夜里没有月亮,天色这么黑,咱们无法判断!只有等到明天。”
“对,只能这样,”亨利说,“但这一带不大安全,让大家小心观察!同时要做好这些船只袭击西方塔号的准备。”
托德罗斯上尉立即下达了有关命令,并且立刻得到了执行。巡逻舰加强了警戒瞭望,一直持续到天亮。
由于突然发生的情况,大家只好把婚礼的事情暂时搁置。哈德济娜则在亨利的一再请求下,回到自己的舱里休息。
这一夜,全船的人睡得很少。海上出现船队引起了大家的不安。只要可能,每个人都会关注船队动向。但是到九点左右,海面起了浓雾,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当太阳在东方升起时,地平线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因为没有风,直到上午十点都没散去。透过薄雾看不到什么可疑的情况。可当雾散尽时,整个船队突然出现在不到四海里的地方了。它在夜里,向西方塔号靠近了两海里,只所以没有靠得更近,是因为浓雾妨碍了它的行动。大约是十二艘船,靠苦役犯划桨推动前进。而巡逻舰因体积庞大,手划根本无法带动它,所以只好等在原地不动。
现在船队的意图再明白不过了。
“这伙船看起来很可疑!”托德罗斯说。
“特别可疑的是,”亨利说,“我认出了中间有我们在克里特岛附近没追到的那艘双桅帆船。”
西方塔号的船长没有弄错。那艘在斯卡庞陀水域突然消失的双桅船,是指挥船。其它船都根据它的号令行事。
这时吹起一阵东风,更加有利于船队前进。船队的行进激起微泛绿波的海面,距离巡逻舰不远时突然停止了前进。
亨利突然扔下一直用来观察的望远镜叫道:“准备开火!”
双桅船上冒出一股白烟,一团火球在巡逻舰上爆炸,双桅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面旗帜。
这是一面黑色的旗帜,一个红色的大S横贯旗帜中心。
这是海盗沙克迪夫的旗帜。
第十四章 沙克迪夫
这一支由十二艘船组成的船队,是头天晚上从斯卡庞陀的匪巢出发的。不管它从正面攻打还是围抄堵劫,对巡逻舰来说,这都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这一点毫无疑问。再则,由于没有风,根本无法避开,就算能避,亨利也决不会干的,西方塔号决不能在海盗的旗帜前可耻地逃跑。
这十二艘船里,有四艘方帆双桅快船,上面共有约十六到十八门加农炮。其余八条吨位较小,都是些配有特制索具的双桅船,并安有轻型炮。巡逻舰上的军官们判断,敌船大约有一百多个火力点,巡逻舰上有二十二门大炮和六门短炮,而船上二百五十名水手将对付的是七、八百名海盗。力量的悬殊是很明显的。当然,西方塔号的炮火优势也能制造取胜的机会,但前提是不能让敌船靠得太近。必须设法让它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准确地发射排炮袭击。总之,要尽量避免靠近作战,如果发生一对一的肉搏战时,一般都是以人数多寡来决定胜负的,尤其是在海战中,这一点比陆地战斗更为重要,因为船上无路可退。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沉船或投降。
一个小时后雾散尽了,船队明显地又向巡逻舰靠拢了一些,而巡逻舰就像是抛锚在大海中间了一样纹丝不动。
亨利一直密切地注视着海盗船队的动向。各炮位作好了战斗准备,所有的军官、水手都各就各位。乘客中凡是身体强壮的都主动要求编进队伍,并领到了武器。炮位和甲板上寂静无声,只有船长和托德罗斯上尉之间偶尔的对话,短暂地打破这沉寂。
“不能让他们靠近,”亨利对大副说,“等第一艘船进入射程,就用右舷的炮火袭击。”
“打船身还是打桅杆?”大副问。
“打船身,打沉它。”亨利回答。
这是对付这些海盗船的最好方式,如果让他们靠了船,就太可怕了,尤其是这个沙克迪夫,瞧,他竟然把黑旗挂了起来。他只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确信,巡逻舰上的人,只要是见过他的真面目的人,没有一个能生还。
中午一点以后,海盗船已经离巡逻舰不到一海里了,而且还在划桨靠拢。西方塔号竭力维持住船头朝北的方向。海盗船排成阵势——两艘方桅船居中,另外两艘分别排在两侧,企图非常明显——前后包抄、夹击巡逻舰,逐步缩小包围圈,先用火力摧毁它,然后上船大肆劫掠一番。
亨利看出了它的险恶用心,无奈船身动不了,他无法阻止船队的计划。但他可以在包围圈尚未形成之时,用重炮轰垮他们的队形。军官们有些沉不住气了,为什么船长还不用他们熟悉的声音下令开火呢?
不!亨利考虑到必须一炮击中,他要等它们全部进入射程。
十分钟过去了。大家都在等待,瞄准手盯住炮拴,军官们时刻准备传达船长的命令,甲板上的水手也一个个向外凝望。现在,第一批船已经在射程范围之内了,为什么不在有效射程内首先开火呢?
亨利还是保持沉默。他盯着对面的船队向他的两侧围卷过来,那艘指挥船——挂着沙克迪夫黑旗的那艘——现在距他已不到一海里了。
如果说西方塔号船长并不急于开火,似乎海盗的指挥也并不着急,或许他还想不费一枪一弹就靠上巡逻舰呢。
终于,亨利认为不能再等了。突然有一阵风刮过,巡逻舰调整了位置,离两艘双桅船的侧面不到半海里。
“甲板和炮位注意!”他叫道。
船上一阵轻微的动静,接着又沉寂了。
“瞄准船身!”亨利命令。
军官们立即传达命令,炮手仔细瞄准两艘双桅船,甲板上的人准备好索具。
“开火!”达尔巴莱船长命令道。
右舷的排炮齐发。甲板上的十一门大炮和三门短炮也一起吼叫起来,其中有些是用于中距离截断敌船桅杆的。
等这一阵排炮的硝烟散去,地平线重新露出来时,才看到刚才攻击的效果。不太致命,但还是很厉害。
中间的一艘双桅船露出水面部分中弹,桅杆和帆索全部折断,桅柱从甲板上方开始断裂。虽然还能行驶,但得花些时间去修理索具。现在,危险的局面有了暂时的缓和。
另外两艘分别在巡逻舰左、右侧的双桅船,现在移到了西方塔号的前面,向它猛地开了炮,西方塔号根本无法躲避。
巡逻舰不幸中了两炮,后桅柱被折断,全部索具和帆布纷乱地落了一地,幸好主桅没有受损。船上的木筏和小艇通通被打烂。最令人痛心的是牺牲了一名军官和两名水手,还有三、四个受了伤,被抬到下面甲板上去了。
亨利·达尔巴莱命令立刻清理船尾部分,不能延迟。把打烂的索具、帆布、碎片等东西在几分钟之内彻底打扫干净。腾空的地方要派用场。没有一分钟可浪费的时间。炮火越来越猛烈,巡逻舰在现在左右受敌,只得分散火力,两边对付。
这时候,西方塔号上又是一阵排炮齐发,这一次,瞄得非常准,一下击中两艘船——一艘是双桅帆船,另外还有一只小帆船——这次命中了匪船的水下部分,只一会儿船就沉没了。匪船上的海盗纷纷跳入水中,向双桅船游去,他们马上就被救上了船。
“乌拉!乌拉!”
巡逻舰的水手见到这一阵排炮的威力,大长了士气,不禁高声呐喊起来。
“击沉两艘!”托德罗斯上尉说。
“好,”亨利答道,“可那些落水的家伙都爬上了双桅船,我担心他们的人数增多,万一靠船,对咱们很不利!”
炮战持续了一刻钟。双方都一样,发射一阵炮弹后,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隐没在硝烟里。要等到烟雾散尽,才能知道给对方和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不幸的是,这次西方塔号损失惨重:很多水手牺牲了,受伤的也不少。一个法国军官,就在船长给他下命令的当儿,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胸膛。
伤亡人员立刻被抬到甲板下层。中弹的人和被飞起的木头碎片击伤的伤员都需要包扎、动手术。可军医和助手简直没法应付。这还只是大炮轰击造成的伤亡,各船上的火枪还没有开火呢,应该说伤亡是很厉害的了。
面对如此情形,妇女们在紧闭的舱门里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哈德济娜率先给大家作出了榜样,她们照顾、鼓励和安慰伤员。
那位一直躲在黑暗当中的老妇人也走出了阴影,看到血并不让她害怕,显然她的一生中已经历了无数的战斗场面。她借底舱的微弱灯光察看伤员的伤势,去帮助做最痛苦的手术。当巡逻舰因发射排炮而震动作响时,她的眼睛没有因为爆炸而流露出丝毫的惊慌和害怕。
可是,西方塔号已经不可避免地要和海盗刺刀见红了。匪船的包围圈正步步缩小,巡逻舰成了交叉火力点的中心。
现在,西方塔号是为了保卫那面飘扬的旗帜而战斗了。它的炮火威胁着匪船,又有两艘敌船在火光中沉入了大海。
匪船靠上来已是无可避免的了。西方塔号唯一的出路是冲出包围圈,可没有一丝风,巡逻舰无可奈何,而匪船靠的是苦力划桨,它们正一步步地逼近。
挂黑旗的双桅船只在手枪的射程范围了,它集中了所有的火力向西方塔号狂扫,击中了巡逻舰的后部,舰舵被打坏了。
亨利让人挂起防护网,准备印击敌人。到处是枪林弹雨,各种各样的弹片如下雨般地倾泄到西方塔号上。舰上的人倒下的更多了,而且几乎都是立刻殒命。亨利险些被打中,但他还是镇定地指挥,稳稳地站在司令台上,发布着各种命令,好像这些炮声是迎接他检阅的隆隆礼炮。
这时,透过弥漫的硝烟,双方已经能看清对方的脸了。人们听到海盗可怕的咒骂声。在挂黑旗的那艘双桅船上,亨利怎么也没看到那个能使群岛颤栗的人——沙克迪夫。
就在这时,这艘双桅船和另一艘船,在别的船只掩护下,从两舷靠近了巡逻舰。从匪船上扔出的铁锚缠住了索具,三条船帆搅在了一起。大炮已不再吼叫——距离太近了。巡逻舰的水手们,遵照船长的命令,手持斧头、手枪和长矛、利刃等武器,守候在各个舷窗旁。当那两艘船开始靠近时,船长就下了这道命令。
突然一声叫喊,声音如此之大,甚至在一刹那盖过了激烈的枪炮声。
“上船去!上船去!”
这场肉搏战变得异常恐怖。不管用什么炮弹轰,也不管是斧头砍、长矛刺,都不能阻止这群疯狂的杀人强盗冲上巡逻舰船。他们登上桅楼向下放榴弹炮,尽管西方塔号的水手也扔手榴弹回敬他们,但水手们无法守住甲板。亨利布下的防护网虽然比双桅船还要高,但还是被攻破了。眼看着巡逻舰被团团围困。匪徒们几乎完全打穿了防护网,使它整个掉在地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只要能登上这艘巡逻舰,不在乎多死几个人。他们人倒像是越打越多。
巡逻舰的水手现在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他们面对的是六百多匪徒。
而那两艘双桅船现在变成了运送人员的通道了。源源不断的新的力量,这么大一群人,是无法抵挡的。
西方塔号已经变成了一条血船。伤者在死亡前的痉挛中,还挣扎着起来开最后一枪,打最后一拳。一切在硝烟中混成一团糟。可是,只要还剩下最后一个人,科孚的旗帜就不会倒下。
在这场血腥的激战中,克查利斯像头凶猛的狮子一样搏杀。他没有离开过船尾,他用带子把一柄利斧绑在强壮的手腕上,照着海盗的头猛砍,也不知多少次救了亨利的命。
亨利·达尔巴莱在这场混战中,始终镇定自若,这是一场寡不敌众的战斗。他想了些什么?投降吗?不。一个法国军官决不会向海盗投降。但是,怎么办呢?效法英勇的比松号,在十个月前的一场相似战斗中,为了不落入土耳其人之手而壮烈炸船自沉吗?和靠上巡逻舰的两艘匪船同归于尽吗?可这样一来,西方塔号上的所有人,包括伤员和那些从尼古拉·斯科塔手中夺回来的俘虏们,那些妇女和孩子,都逃不掉啊!……哈德济娜也要牺牲!……如果不炸船,他们又会被沙克迪夫抓去当奴隶卖掉!
“小心啊,船长!”克查利斯叫一声,跳到他面前。
再晚一秒钟,亨利就会丧命。幸亏克查利斯一把揪住了那个想袭击他的海盗,把他扔进了海里。有几个海盗三次想接近他,都被克查利斯打倒了。
现在,整个甲板都被蜂拥上来的海盗占领了。已经没有了枪声,只有短兵相接的肉搏,响起的是一片呐喊声。
占领了前桅的匪徒,一步步向主甲板逼近,渐渐把水手们赶到了船尾。人数是一比十,怎么抵挡得住?现在,就算亨利·达尔巴莱船长想炸船也无法实施了。冲上来的匪徒堵满了通道,没办法到火药库去。
反正,海盗是以多战少。达尔巴莱船长他们被逼到船尾,死去战友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把他们和前面隔开。后面的人一推,站在前排的人就把人墙冲开一条口,可随即又被新的尸体堆得更高。他们踏过尸体,趟着血水,冲进了尾楼。
他们大约有五十多个人,五、六个军官,其中有托德罗斯上尉。他们把船长围在中间,准备战斗到死。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战斗更令人绝望!本来旗帜已经从桅杆上掉下来了,现在又被竖起来,这是荣誉要求最后一个人坚守的最后一个岗位。
不管这支小队伍有多么勇敢,他们也无法和占满了整条船的五、六百名海盗抗衡,还不断地有新上来的增援匪徒。尾楼的水手每一分钟都在减少,而匪徒的力量还在加强。
可这尾楼,就像一座碉堡。敌人发起了好几次进攻,为夺下它不知流了多少血。它终于被拿下了!西方塔号的水手们像一阵雪崩似地被压到了船尾栏杆边。他们围住旗帜,用身体挡住它,亨利站在中间,一手握枪,一手拿短刀,拼死进行最后的抵抗。
不,巡逻舰的船长决不投降!可实在是寡不敌众啊!他想死……可他无法死!好像那些进攻者都得到了密令,要活捉他。就为了执行这道密令,至少有二十多个亡命之徒做了克查利斯的刀下鬼。
亨利和他身边幸存的几个军官被捉住了。克查利斯和其他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西方塔号的旗帜也不再飘扬了!
就在这同时,一片欢呼声、咒骂声和喊叫声在四周响起,迎接他们的头儿:
“沙克迪夫!……沙克迪夫!……”
海盗头子终于在巡逻舰上露面了。海盗们急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慢慢地朝船尾走来,毫不在乎脚下踩着的是同伙的尸体。他走上血淋淋的尾楼扶梯,朝亨利·达尔巴莱走去。
西方塔号船长现在看清了,刚才海盗们用沙克迪夫这个名字向他欢呼致意的人。
他就是尼古拉·斯科塔。
第十五章 结局
在海盗船队和巡逻舰之间发生的战斗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海盗方面,死伤约有一百五十多人,西方塔号的二百名水手中,差不多也损失了同等数量的人员。伤亡数字说明了双方战斗的激烈程度。可终究这是一场以多胜少的战斗,胜利并没有属于正义一方。亨利·达尔巴莱、他的军官、水手和乘客都落入了以残忍著称的沙克迪夫手中。
沙克迪夫和尼古拉·斯科塔,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名字下,隐藏的是一个希腊人,一个马涅人,一个为压迫者卖命的叛徒。是的,就是尼古拉·斯科塔指挥着这群贼船,在海上兴风作浪,制造恐怖与死亡!就是他,在干着无耻海盗营生的同时,还经营更无耻的人口买卖!把自己从土耳其魔爪中逃脱出来的同胞,卖到北非和异教徒手中的,也是他!就是他,沙克迪夫!这个化名,或者说是海盗名字,原来就是安德罗妮卡·斯科塔的儿子!
沙克迪夫——我们现在应该这样叫他——沙克迪夫,多少年来,在斯卡庞陀岛建成了他的巢穴。地中海东部的无名海湾深处,是他的船队泊船的地方。他那群无法无天的同伙,盲目地追随他,服从他,不论他让他们干什么坏事,他们都会去干。这群乌合之众聚集在二十几条船上,听从他的调遣。
沙克迪夫自从驾着卡利斯塔号离开科孚后,就直接去了斯卡庞陀。他要在群岛间继续他的罪恶勾当,并打算碰碰西方塔号,他看着它启航,目的是去追捕自己。他在寻找西方塔号的同时,也一直在注意哈德济娜的下落,还在垂涎她的千万家产,也没有忘记找亨利·达尔巴莱报仇。
海盗船到处寻找巡逻舰,虽然沙克迪夫常听说他在群岛北部追捕和惩治了不少海盗船,但始终没有和他面对面地碰到。在雷诺斯一仗中,打死西方塔号前任船长斯特拉德纳的并不是他,但在喀索斯港,乘巡逻舰与别的船交战之际,驾双桅船逃走的正是他。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西方塔号的船长是亨利·达尔巴莱。一直到他在斯卡庞陀集市上碰到亨利,他才明白过来。
沙克迪夫离开喀索斯以后,把船泊在希拉岛,直到巡逻舰到达前两天才离开。人们看到的双桅船好像是往克里特岛方向,是对的。当时在格拉布兹港还有另一艘船正等着把沙克迪夫送到斯卡庞陀去,好去干新的罪恶勾当。巡逻舰发现他后立刻追上去,但最后还是让他跑掉了。
沙克迪夫认出了西方塔号。他最初的想法是冲上船去,把它抢劫一空,然后毁掉,以泄心头之恨。考虑一番后,他觉得最好是让跟着自己沿克里特岛追来,把它引到斯卡庞陀附近,自己则藏匿到无人知道的港湾里去。
他就是如此做的。海盗头子让船队排好阵形攻打巡逻舰,加上各种情况,于是悲剧很快就发生了。
我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也知道沙克迪夫为什么到阿卡萨的俘虏集市上来,知道在俘虏群里他看到了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之后,就和巡逻舰的船长,亨利·达尔巴莱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沙克迪夫还以为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是科孚银行老板那千万家产的继承人呢,所以一心要把她据为己有……亨利·达尔巴莱的介入,破坏了他的企图。
于是,他决定永远占有哈德济娜,向他的对手报复并毁掉巡逻舰。沙克迪夫带着斯克佩罗回到岛的西部。亨利·达尔巴莱想尽快离开斯卡庞陀,把解救出来的人们送回祖国。海盗头子把差不多所有的船只聚拢,第二天就出发了。由于各种情况都对他有利,所以西方塔号落入了他的魔掌。
当沙克迪夫踏上西方塔号的甲板时,正是下午三点。海上开始起风了,正好让其他船只移动到有利位置,把西方塔号置于他们的火力之下。两艘双桅船紧靠在巡逻舰的舷边,以便他们的头儿上船离开巡逻舰。
沙克迪夫忽略了一点,跟他一起留在巡逻舰上的,只有一百多名海盗。
沙克迪夫一直没有和亨利·达尔巴莱船长说话。他只和斯克佩罗说话。这家伙正忙着把获救的俘虏以及军官、水手带到舱口,在那儿把他们和在炮位、中舱抓住的人合在一起,逼他们进底舱,把舱盖盖紧。他们的命运会怎么样呢?肯定是很可怕的,让他们和船同归于尽。
这样,尾楼上就只有亨利·达尔巴莱和托德罗斯上尉了,他们被卸掉武器,捆住手脚。
沙克迪夫,在十几个粗壮的大汉簇拥下,走到他们面前。
“我原来不知道,”他说,“西方塔号是由亨利·达尔巴莱指挥的呢!要是我早知道的话,在克里特岛就不会放过你,也就不会让你跑到斯卡庞陀市场上来跟我充什么慈悲了。”
“如果尼古拉·斯科塔有胆子在克里特岛等我们的话,他早就被吊在西方塔号的桅杆上了!”亨利答道。
“真的吗?”沙克迪夫说,“倒是个简单痛快的方式……”
“是的,一个最适合海盗头子的方式!”
“你当心点,亨利·达尔巴莱!”沙克迪夫叫道:“当心!你的桅杆还没有倒呢,我只要打个手势……”
“你打呀!”
“军官不能被吊死!”托德罗斯上尉叫道:“开枪吧!这种死法太可耻了……”
“一个可耻的人只能想出可耻的死法,不是吗?”亨利答道。
听到这句话,沙克迪夫做了个手势,海盗们对此心领神会。
这是死亡的信号。
五、六个人扑向亨利,另外的人使劲拽住托德罗斯上尉,上尉拼命想挣脱绳索。
西方塔号船长在一阵咒骂声中被拖到船头。由索具充当的绞索已经准备好了,不出几秒钟,这种侮辱性的处决方式就要用在一个法国军官的身上了。就在这时,哈德济娜出现在甲板上。
姑娘是沙克迪夫下令带上来的。她知道了海盗头子就是尼古拉·斯科塔,可她依然保持着镇定和高傲。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亨利,在此前她一直惦记着,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她看到了他!……他还活着!……活着,正在生死关头!
哈德济娜大叫着向他扑去。
“亨利!……亨利!……”
海盗把他们分开。沙克迪夫走到他们面前停住,用残忍的神气讥讽地说:
“哈德济娜终于落到尼古拉·斯科塔手里了!”他抱着手臂说。“我现在拥有科孚最富有的银行女继承人了!”
“科孚银行的女继承人是不错,可是没有遗产!”哈德济娜冷冷地说。
沙克迪夫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他又说:
“我相信尼古拉·斯科塔的未婚妻不会因为他改名沙克迪夫就拒绝他的求婚吗?”
“我?”哈德济娜叫起来。
“你!”沙克迪夫更加嘲讽地说:“你应该对这位慷慨的西方塔号船长充满感激之情,这很好。可他所做的,也正是我想做的!我是为了你,而不是为那些俘虏,我才不管他们呢!只为了你一个人,我可以牺牲我全部的财产!再过一会儿,美丽的哈德济娜,我要成为你的主人……或者说是你的奴隶!”
一边说,沙克迪夫上前一步。哈德济娜紧紧抱住亨利。
“可怜虫!”她叫道。
“啊,是的!可怜极了,哈德济娜,”沙克迪夫回答:“我正打算用你的几千万把我从贫困中救出来呢!”
听到这儿,姑娘朝沙克迪夫走过去:
“尼古拉·斯科塔,”她平静地说:“不必费心去妄想哈德济娜·埃利尊多的钱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用这笔钱替她的父亲赎罪了!尼古拉·斯科塔,哈德济娜·埃利尊多,现在比西方塔号要送回祖国的这些不幸的人还要穷!”
这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让他态度一下子发生了变化。他眼里闪着愤怒的光!他刚才还指望哈德济娜能拿那笔钱来换亨利的命呢!而这几千万,——她刚才说话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她现在一分也没有了!
沙克迪夫看看哈德济娜,再看看亨利。斯克佩罗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悲剧应该怎样结尾。此外,他已经下了摧毁巡逻舰的命令,只等一个手势就去执行。
沙克迪夫朝他转过身来。
“去吧,斯克佩罗!”他说。
斯克佩罗带着几个同伙走下楼梯,朝弹药舱走去。
这时,沙克迪夫命令海盗们回到双桅船上去,那两条船还和巡逻舰搅在一起呢。
亨利·达尔巴莱船长明白了。沙克迪夫的报复不仅仅是要他的命,他还要让这几百个不幸的人跟他一起毁灭,来满足他那颗充满仇恨的扭曲的心。
两艘双桅船已经起锚了,扯开帆,划起桨,慢慢地离开巡逻舰。舰上还剩二十几个匪徒。舰旁停着来接他们的小艇,沙克迪夫命令他们和他一起离开。
突然,他们又回到甲板上。
“下去吧!”斯克佩罗说。
“下去。”沙克迪夫用可怕的声音叫道:“再过几分钟,这条该死的船就什么也不剩了!亨利·达尔巴莱,你不想以耻辱的方式去死!那好吧!让爆炸把西方塔号的俘虏、水手、军官都送上天吧!你得谢谢我让这么多人陪你这样死法!”
“是的,要谢谢他,亨利!”哈德济娜说,“至少,他让我们死在一起!”
“你想死?哈德济娜,”沙克迪夫说,“不!你要活着做我的奴隶……我的奴隶!……你听好了!”
“无耻!”亨利叫道。
姑娘更紧地搂住他。她是属于这个人的!
“把她拉走!”沙克迪夫命令道。
“下船!没时间了!”他又补了一句。
两个海盗扑向哈德济娜,把她朝舰的舷门拖去。
“现在,”沙克迪夫狂叫着,“你们所有的人都和西方塔号一块儿完蛋吧……所有的人……”
“是的!……所有的人……你母亲和他们一起!”
俘虏里的那个老妇人出现在甲板上,现在她撩开了面纱。
“我母亲……在船上!……”沙克迪夫叫道。
“你母亲,尼古拉·斯科塔!”安德罗妮卡回答,“我就要死在你的手里!”
“把她带下去!……把她带下去!……”沙克迪夫嚎叫起来。
有几个手下扑向安德罗妮卡。
就在这时候,西方塔号上的幸存者们,砸开底舱的盖板,冲出来,占领了甲板。
“来人啊!……来人啊!……”沙克迪夫大叫。
斯克佩罗带着甲板上的海盗想去救他,但西方塔号上的水手,用斧头、短刀最终把他们都干掉了。
沙克迪夫知道自己完了。可至少,这些他恨的人要跟他一起去死了。
“炸吧,该死的船!”他叫道,“炸吧!”
“西方塔号!……永远不会炸的!”
克查利斯出现了,手里举着一截燃烧的导火线,这是他从火药舱里拔出来的。接着,他一跃跳到沙克迪夫身旁,一斧把他砍翻在甲板上。
安德罗妮卡大叫一声。那怕他犯下了那么多罪行,在那一刻,母亲心里仍然唤起了最原始、最本能的情感,她甚至希望她儿子能躲过那一斧……
只见她走近尼古拉·斯科塔的身边,双膝跪下,好像在最后诀别时,还在替他祈祷请求宽恕……然后,她也倒了下去。
亨利奔到她面前……
“她死了!愿上帝为怜悯母亲而宽恕儿子吧!”他说。
这时,乘小艇逃跑的海盗接近了他们的双桅船,沙克迪夫的死讯立刻传开了。
要替他报仇,于是所有的炮火都对准西方塔号一齐开火。
可这次没用了,亨利重新指挥了巡逻舰。他还剩下一百多名水手,他们立刻各就各位,用猛烈的炮火回敬海盗船队。
很快,那艘悬挂沙克迪夫黑旗的双桅船,船身被击中了,在海盗们一片咒骂声中沉没了。
“好样的!小伙子们!好样的!”亨利叫道,“我们的西方塔号有救了!”
双方又激战了一阵,海盗船因为没有不可战胜的沙克迪夫了,所以不敢冒险再靠近打一次肉搏战。
一会儿,整个海盗船队只剩下五条船了,亨利·达尔巴莱的炮火足以在远距离将它们击中。这时刮起了强劲的海风,匪船纷纷调头逃窜。
“希腊万岁!”亨利船长叫道。这时,亨利·达尔巴莱的旗帜升上了主桅。
“法兰西万岁!”全体船员一起高呼,把两个在希腊独立战争中紧密携手的国家名字连在一起。
这时是下午五点。虽然大家疲惫不堪,但没有人去休息,他们装好备用桅杆,修好损坏部分,换上新的索具,修好了舵轮。当晚,西方塔号又向西北方向进发。
人们满怀敬意地把安德罗妮卡的遗体放在桅楼上,缅杯她的爱国热情。亨利准备把她的遗骨送回她的故乡马涅。
而那个恶魔尼古拉·斯科塔的尸体,脚上被绑了一颗炸弹,扔进这片因他的种种罪恶而饱受苦难的群岛间的海水深处去了。
又经过一天的航行,9月7日晚上六点左右,西方塔号看见了爱琴岛,它驶入港口。经过一年的海上巡游,它终于完成了恢复希腊群岛海域安全的使命。
船上的乘客不停地欢呼。接着,亨利向舰艇、军官和水手们告辞,他把巡逻舰交给托德罗斯指挥,而哈德济娜则把这条船作为礼物献给了希腊新政府。
几天后,西方塔号的全体官兵和它运载回来的被救人员,都参加了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与亨利·达尔巴莱的婚礼。第二天,他们和永不离开他们的克查利斯一起,离开希腊到法国去了。他们打算情况允许就要回来。
此时,这片被长期滋扰的海域已经恢复了平静。最后一批海盗也被消灭了。西方塔号在托德罗斯船长的指挥下,再也没看到黑旗的踪影——它已随沙克迪夫一道沉入海底了。群岛间的硝烟散去,随着最后一颗火星的熄灭,它又恢复了远东商业的繁荣。
由于希腊儿女们的英勇和顽强,希腊王国终于恢复了欧洲自由国家的地位。1829年3月22日,欧洲同盟与苏丹签订的协议。9月22日,贝特拉战役奠定了希腊胜利的坚实基础。1832年,伦敦条约把王冠戴在了希腊国王奥侗·德·巴维尔头上。终于建立了希腊王国。
就在这个时候,哈德济娜和亨利又回到了希腊定居。确实,他们的生活很简朴,可既然幸福已经在心中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