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的生活中还剩下什么?她能去哪儿呢?她已经在墨西哥恢复了两个月,现在快要到三月份了。她禁不住想,现在回家对她来说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很好奇他们有没有宣布她已经死亡。
她想起反无人机小队——或者说小队中还剩下的人。狡狐已经飞往墨西哥城——与他的线人联系,或者是买武器,或者是卖飞机——没人告诉她他究竟去干什么了。锡人找了专家治疗他的那条伤腿。与此同时,奥丁和老鼠大部分时间待在一起,在这块土地上搞点见不得人的交易。她不是经常能看见奥丁。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一个待在墨西哥乡下的美国亡命徒?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追杀过来,或者会不会追杀。
她边想边走。她逛游的时候,眼睛看着地面。十年的一线野外研究生活让她养成了这个习惯。她最近在观察阿根廷蚁。她注意到一列阿根廷蚁,然后跟着这些小虫子回到蚁穴。阿根廷蚁比织叶蚁小很多,不过在以后很可能对织叶蚁造成最大的麻烦。原因很简单——它们已经进化成一个跨越大洲的超级群落——数百亿蚂蚁和数百万蚁后。它们是蚂蚁界的沃尔玛——像单体巨型跨国公司一样的存在。它们的数量远超其他蚂蚁,甚至更凶狠的蚂蚁也无法屠灭它们,就连它们的食物源也会被阿根廷蚁抢占。
阿根廷蚁正在减少生物多样性。其他生物逃不脱它们的屠杀,吃这些昆虫的鸟类也会深受其害——还有其他食物链上端的物种。显然人类不是唯一因为太成功而破坏生态系统的物种。
不过,麦克金尼对于群体智能的热情似乎大不如前。这再也不仅仅是学术问题。多久之后,织叶蚁无人机就会出现在别的地方?她努力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继续散步。就在逛到橘园边上的时候,麦克金尼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看到一只奥丁的乌鸦站在旁边的篱笆桩子上。它在好奇地看着她。麦克金尼注意到它没有佩戴耳机和应答机,因为没有看到细线。“你好,雾尼。你今天怎么样?”
乌鸦展开翅膀,竖起脑袋周围的羽毛,沿着篱笆上边跳边叫。
她站在雾尼前面,拄着拐杖靠过去。“你去哪儿了?”
乌鸦朝她偏过脑袋。
过了一会儿,福金落到雾尼身边的篱笆桩子上。
“你好,福金。”
两只鸟都咕咕叫着以示回应,第一只鸟开始用嘴为新来者梳理羽毛,第二只鸟发出轻柔的咳咳叫声。
“我猜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假日,对吧?来墨西哥小玩儿一圈?”
麦克金尼决定不理会它们,沿着橘园边缘继续散步。乌鸦一路尾随,在头顶上飞舞,然后飞进路对面的桃园。它们在树枝上走,显然对地上收集烂桃子的松鼠很感兴趣。一只乌鸦决定找点乐子,用力摇晃树枝上的一个桃子,桃子终于落下,滚到地上,一只松鼠立即追了上去。
麦克金尼好奇地看着,乌鸦放声高叫,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显然很开心。它们似乎……喂松鼠喂得很开心。
乌鸦很快厌倦了这个游戏,朝远处的一丛灌木飞去。麦克金尼看着它们飞走,然后飞回来,朝她大叫。它们又一振翅膀,回到远处的树林中。麦克金尼又看着它们飞走,这次看得更仔细。乌鸦飞的时候显然在交流,看起来非常有意思。
麦克金尼又低下头观察阿根廷蚁,但旋即决定不再思考群体模型问题。她从篱笆下面钻过去,穿过一片草地,朝几百米外的矮树丛走去。她看到乌鸦就蹲在树杈上,然后一只乌鸦飞了下来,显然是想玩新的恶作剧。
她想起她第一次到堪萨斯城战神盾基地时,在大厅里遇到雾尼,它发出了警报。现在它们似乎已经接受了她。她感觉很好,这前后的对比真是让人吃惊。
她一边想一边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走入树林。乌鸦在前面鸣叫。麦克金尼怀疑自己到这儿来是不是犯了愚蠢的错误,但乌鸦的存在让她倍感安心。它们没有发出警报,只是正常的声音。
她走了几步就来到小溪边。溪水漫过水中的圆石,树影倒映在水中。有人站在岸边,背靠在树上,正是奥丁。
他严肃地注视着水面,陷入沉思。麦克金尼把树枝踢到他身边,他终于回过神来。
他很吃惊,这让麦克金尼也很吃惊。“我以为你浑身都长了眼睛。你那些鸟儿让你失望了。”
他转过身看着她,而她看到他胸前还有更多伤痕,一道伤疤在右边的胸大肌上,胸毛都没有了。他身上几乎没有脂肪。
奥丁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朝她拿着的刀片点了点头。“你拿着这个东西安全吗?我已经够多伤疤了。”
“没问题。我不知道你以前受过这么重的伤。这些都是战斗中的伤?”
他耸了耸肩。“如果你在战区待的时间够长,一定会受伤。我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
她指着他划过胸前的丑陋伤疤。“这是什么?”
他低下头。“在得克萨斯州训练的时候留下的伤痕。我们掉到树上,我被树枝扎穿了。”
他看到她的表情。
“啊,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这是恐怖分子挥刀留下的?”
她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把剃须膏挤在手上,又抹在下巴和脸上。“这一处才是……”他指着身体侧边。
她笑了,准备好剃须刀,托着他的下巴。“别让我笑。”她看着他蓝灰色的眼睛,用刀片在他脸上利索地刮胡子。他没有往后缩。“你怎么才能回去呢,大卫?你甚至不知道你在追踪谁。”她又刮了一刀。
“我不能眼看着他们组建一支自动屠杀机器大军而袖手旁观。我们都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
“你会让自己丧命的。”
“可能吧,不过至少我要试一试。”
她很快刮干净了他的胡子。他的脸比她一开始以为的更有吸引力。她又凝神看着他。
也许她对他的印象改观多了。
她向前倾,刮掉他下巴上最后的胡子,在小裂口旁边轻轻刮。她看着他的嘴唇,然后是他的眼睛。她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然后她移开剃须刀,亲吻他。几乎同时他也回吻她。她放下剃须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麦克金尼感觉到他强有力的臂膀把她拉到身边。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男人在一起了。不过现在麦克金尼发现她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了——现在他的吸引力尤其强大。她抚摸他的身体,闻他的体味,她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友善。他让她进入了自己的生活,而她又多么希望被允许进入他的生活。
他们在小溪边做爱,就在老橡树的树根上。她吻遍他全身的伤疤,他粗糙的指尖抚过她自己的伤口。
他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她感觉到他进入了她的身体。
“我对你撒了谎。”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很高兴你被卷进来,琳达……”
乌鸦停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好奇地看着。
几个小时后,麦克金尼和奥丁躺在庄园房间里的大床上。他们又做爱了。她感觉筋疲力竭,又无比平静,这还是好几周来的第一次。奥丁是个细心的情人。她转过身面向他,她的胳膊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脸庞在矮灯下半明半暗。麦克金尼的手指抚摸着他光洁的下巴。他看上去完全像个不同的人,再也不像塔利班军阀或者是乐队鼓手。“我的天,你很帅。”
“关于谁去救你,我们有过争论。我最终拍板亲自出马。”
“救我?我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危险。饶了我吧。”
他拉近她,亲吻着她的前额。“我们会把事情搞定的。我们一定会。”
奥丁皱了皱眉头,抬头看着树上的乌鸦。“显然它们已经习惯你了。”
麦克金尼走上前去,也注视着水面。“这个地方很不错,我以前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奥丁点了点头。
麦克金尼注意到他手里拿着镜子和剪刀。“你在干什么?”
“剃胡子。”
麦克金尼很震惊。“真的?你的胡子一定留了好几年。”
他又点了点头。
“似乎你进展不大。很难与胡子挥手作别吧?”
“我猜也是。不过我这是为了执行任务才留胡子的。这个任务我执行了很多年。”
她仔细看着他的脸,走到他面前,而他正在掌中的小圆镜里看自己。
他停了一下。“什么?”
她伸出手,奥丁犹豫了一下,她把剪刀从他手里拿了过来。“我看得更清楚些。你想把胡子都剃了?”
他点点头。
麦克金尼开始剪他的胡子,发现黑须中已现白须。离他这么近,她才发现他有多威严。
他的脸依然严肃。
“你没事吧?”
“他们最终还是会发射无人机跟踪我们,而我不想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继续跑路。”
“去哪儿?”
他看上去有些迷茫。“这就是问题。我想要为你找到一条回去的路。”
“那你呢?你还会去追踪那些人——没错吧?”她一直在剪胡子,现在她才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脸庞。
“我别无选择。”
“你有没有发现幕后黑手的线索?”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但那是我的问题。”他看着她,“把你卷进来了,我很抱歉。”
麦克金尼继续替他剪胡子。“你救了我的命,不必向我道歉。”
他静静地听着麦克金尼的话。
她向后一步,把他的下巴托在手中,把他的头转来转去。他的胡子现在很短了——可以开始刮了。麦克金尼不禁注意到其实大卫·肖很英俊。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模样。“你不留胡子的时候好看多了。”
麦克金尼松开手,奥丁在镜子里看着她的成果,手在下巴上抚摸着。
他跪下,从脚边的包里拿出剃须膏和一把折叠式剃须刀,他站起来的时候,麦克金尼伸出了手。
“让我来。”
他奇怪地看着他,指着剃须刀。“你知道怎么使用剃须刀吗?”
她点了点头。“我原来与一个游泳运动员约会过。”
他奇怪地看着她。
“别问了。”
他不情愿地交出剃须刀,脱下T恤,挂到树枝上。麦克金尼注意到他的肩膀上背上都是横七竖八的伤疤。他的肋骨上还有老伤,另外一处伤在他的右肩胛骨上。他的身上全是肌肉。他蹲下身,把水撩拨到脸上。
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一直在想你在小溪边上说的事情。”
“什么?”
“关于自动杀人机器。我直到现在才考虑这个事情,但如果这些基于昆虫智能的机器在战争中得到广泛使用的话,它就可以把千百万年来一直存在的进化安全机制破坏掉。在地球上的生物中,只有特定种类的蚂蚁才进行无限制的屠杀。”
“那人类的大屠杀算什么?广岛又算什么?”
“广岛之后屠杀就结束了。人们没有继续杀戮,而且他们也没有杀掉每一个投降的人。哺乳动物并没有杀光自己同类的倾向。他们的战争就是打归打,也可以投降,这是人类杀戮中内生的自抑机制。不过,如果用昆虫的行事规范取代的话,就意味着会斩草除根地杀光每个敌人。这可能开启一个自毁模式,破坏数百万年的进化——尤其是保卫人类、防止人类在物种内进行无限屠杀的机制。”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回去?”
他回眸看着她。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玩意儿。你知道的,我也知道。而且这不是一个可以谈判的问题。”
他的唇边露出一抹笑容,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而且,你记得你在堪萨斯城让所有专家寻找无人机袭击的受害者的共同点吗?”
“三号专家和五号专家。”
“是的。那时候,我们依然认为无人机建造者来自外部,现在我们知道,无论谁在幕后,一定在防务系统内部隐藏得很深——或者至少能接触到你们团队能接触到的所有数据——也许比你们能看到的还要多。”
“什么意思?”
“网络在很多方面就像蚁群的信息素矩阵:受欢迎的信息得到加强,不受欢迎的信息会消散。这就会产生其他人可以追踪的数据踪迹。这让我开始思考每个人被收集的所有数据——购买记录、电话模式、社交媒体,以及电子邮件,等等。如果私营安保公司建立起来的去分析这些数据的系统——本来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实际上做的却恰恰相反呢?如果做这些分析的人以分析结果选择目标呢?”
奥丁侧着支起身,看着她。他慢慢点点头,思索她的话。“这意味着可能我们不应该搜寻遇难者之间的共通点,而是去搜寻谁在监视遇难者死前的数据踪迹。”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这有可能把你带到幕后主使那里。”
“但这牵扯到整个监控系统。国家安全局、电话公司、消费者数据跟踪公司。他们发现我们小队存在的时候,我们所有的数据访问都被切断了……”他的声音黯淡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他转过身。“我们需要见一个人,一个非常坏的家伙……”
在墨西哥雷诺萨城外八九英里的地方,临近美国边境。老鼠、麦克金尼和奥丁,还有他的小队队员站在一个已经完工的地下矿井坑道底部,距地面数百英尺。这是个水泥浇筑的电梯房,日光灯明亮。他们乘货运电梯下来,货运电梯周围有黄色铁丝笼。天花板上架着高架轨道系统的铁轨,从旁边的通道运送货物过来。电梯操作员关上门,发出轰隆巨响。电动马达嗡嗡叫,电梯开始升向地面,只把他们留在下面。
老鼠的假腿藏在牛仔裤下面,自信地走过几名扛着突击步枪的墨西哥人。他们莫名其妙地穿着西装外套、丝质衬衫和裤子,表情严肃。老鼠带队员经过走道的时候,他们对老鼠点头致意。
他们从卡利特兰向北开了几个小时,穿越贩毒集团控制的地区,到了一个平常无奇的美国墨西哥联合加工厂门口,门口的标牌写着“爽健制造厂”。老鼠带着他们经过几层隐藏的门和走私贩子的检查线,来到这里。
麦克金尼边走边打量周围,走了数百米之后,他们来到一扇锁着的门前。头顶的铁轨一路延伸。“我们不是要穿越边境么?”
“你确实要穿越边境。”
“不过我们离边境还有很远。”
“正是如此,方才可靠。欢迎来到去美国最安全的隧道,七百英尺深,十六英里长。”
“我的天,十六英里?”
“不用担心,教授。你无须走路。”
“这玩意儿是不是贩毒集团修的?”
奥丁抓住她的胳膊往前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通往美国最安全的道路之一。如果有人想要走私什么东西或者是有真的非常危险的人想要去美国,他们就会使用这条路。”奥丁朝他们身边的人点点头,“这些人会让老鼠知道的。他们为老鼠效力。”
“老鼠在运营通往美国的非法隧道?”
“我们知道有一条隧道总比不知道好。即使你关闭了所有隧道,贩毒集团也会再挖一条。”
他们到了一道铁门前面。老鼠吭啷一声拉开门,带着小队进入一条黑暗的圆形隧道,直径十英尺,与走廊垂直。隧道就在他们右边几码的地方到了尽头。不过左边的回响暗示这边有很大的空间。铁路延伸到黑暗之中,一辆七八英尺宽三十英尺长的子弹型纤维玻璃车厢停在他们面前的水泥月台边。它看上去很像微型通勤火车,只是缺少窗口。
老鼠打开墙上的开关箱,开始操作开关。在一个升起的平台上,控制面板一块接一块亮起,几十个按钮闪着光。这显然是很复杂的操作。
麦克金尼注意到电缆沿着墙壁一直向前延伸。隧道中传来轻轻的嗡嗡回响。过了一会儿,轨道车升起了几英寸。
她自顾自点点头。“你在运营一列非法磁悬浮火车,通往美国。”
老鼠在操作控制面板上的开关。“如果做客运,那经济方面肯定补不回来,教授。不过对于需要赶时间的毒品贩子来说绝对没问题。也很安静。这不会对得克萨斯州麦克阿伦市的良民造成地震恐慌。”
那扇坚固的灰门嘶嘶地打开了,露出一个风格朴素但牢固耐用的车厢,可以坐人,也可以装货。她好奇地问:“这玩意儿能跑多快?”
老鼠低头看着麦克金尼。“可以开到差不多时速两百英里,不过你只能开一百二。这样的话,你开八分钟大概就可以到美国那边。”
麦克金尼不得不佩服。她原本担心自己会躲在卡车货箱里穿越边境,但现在这种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老鼠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帆布背包,打开。他递给奥丁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装了一摞黑色护照。“加拿大的——你们每个人两本护照,以防你们原来的身份掩护暴露。还有信用卡,不过你们小心点用。我不能保证卡还能用。哦……”他把手伸进背包,掏出一摞摞二十美元的票子,每摞都有几寸厚。“一些行动资金。”他把包拉上,递给奥丁。“另外一边的人会用小客车接你们,客车登记在加拿大真实电视出品公司名下——还有几台摄像机,这会为你们的行动提供掩护。”他停下来看着小队。
奥丁、狡狐和小队其他成员一个接一个拥抱了他,拍着他的背。
狡狐看上去最为悲伤。“老鼠,哥们儿。我们欠你的情,又一次。”
“你们没有欠我的情。只管完成任务。”
“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去他妈的。我有自己的战争要打。找到坏蛋,平安回来——别让教授惹上麻烦。”
麦克金尼也拥抱了老鼠。
他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看着她。“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她点点头。“我会的。向拉勒尼娅致意。希望我们很快能再看到你们俩。”
大家都进入车厢后,他对大家敬了个礼,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第二十五章

马甲管理
佛罗里达州东坦帕市帕姆河边。琳达·麦克金尼凝视着街对面一栋平常无奇的四层灰泥写字楼。这种楼哪怕你在几年时间里天天都开车经过也不会注意到。写字楼旁边是烟酒店、支票现金兑换点。她穿着职业装西裤和一件棉布女装衬衫,肩上挎个皮包。奥丁身着卡其裤和绿色运动装,穿着平底便鞋走在她身边。现在气温大概二十一摄氏度,阳光温和。他们穿过杂草点缀的破败人行道,进入一个发霉的大厅,窗户上贴着“谢绝推销”的横幅。
奥丁仔细查看大厅里凌乱的公司地址目录,拍了拍嵌在墙上的“锡安战略公司”的黑白字母。这个公司在四楼。他走向破破烂烂的电梯,里面刻满游客的信手涂鸦。
电梯门砰的一声响,关上了。麦克金尼问道:“如果我们没有失去胡佛,还需要这个人么?”
“也可能需要。胡佛有自己的顾忌。”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家伙的?”
“我以前和他一起共事。他的专长是数据——获取数据再滥用数据。”
她看着破破烂烂的电梯厢。“看上去他很成功。”
“大家看不见的数据。这就是为什么他对我们有用。我要提醒你:不要相信任何他说的话。他有我们所需要的天分,但这个家伙总是玩手腕,还特别反社会。”
“听起来我们团队加上这么个人会很棒。”
门开了,他们走在一条陈腐的走廊里,两边都是铰链木质胶合板门,上面挂着黑色无框牌子,写着移民律师事务所或邮购公司的名字。他俩很快到了一扇没有标牌的门前,只有一个窥视孔和大大的方舌锁。旁边其他公司都没这两样装备。
奥丁看了看锁。“一副老式梅德科双轴锁。我应该能打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皮箱,弹开盖子,露出一排工具。他取出一片小黄铜钥匙,又取出末端缠着胶布的美光手电筒。“如果有人来了,就咳嗽一声。”
麦克金尼扬起眉毛。“你真的要——”
“看着走廊。”他动作飞快,麦克金尼几乎都没看清。他取出一个看上去像是很简单的万能钥匙插到锁孔里,又轻轻抽出来,然后用手电缠了胶布的那一端轻轻拍了一下。他转动门闩,好像他本来就有正确的钥匙,接着走进办公室。他看了一眼里面,点头示意麦克金尼也跟进来。
麦克金尼还没来得及和他争论是不是应该就这么闯进来,他们俩就到了廉价待客区,却没有任何前台接待人员,只有一张空的前台桌,上面摆满了联邦快递和UPS快递的包裹。他们沿着中央走廊往前走的时候,能听到人说话和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走廊通往一个寒酸的小隔间,什么地方的电脑喇叭里播放着基督摇滚音乐。
“……我的救世主!救世主!救——世——主!”
奥丁大步流星,早已收好钥匙和美光手电筒,朝远处关着的办公室门走去。麦克金尼忍不住朝一个办公室职员看了一眼,他是个二十出头的白人小伙子,身上穿了不少洞,头发染成靛蓝色。她朝他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他立即回到自己的键盘上,对麦克金尼一点也不好奇。
他们还没有到办公室门,一个重量级中年金发女人就从一个角落里闪了出来,她穿着牛仔裤和参加慈善长跑时发的亮粉色T恤,手里拿着个马尼拉纸文件夹,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即时贴标签。
她慢了下来。“我能帮什么忙吗?”
奥丁摇了摇头。“他给我了一把钥匙。你是他的助理?”
“办公室经理。”
“那你帮不了我。”他继续朝关着的门走去。门打开后,是个挺大的角落办公室,里面陈设着宜家家具、平板电视和游戏机。整个办公室杂乱不堪。厚厚的文件夹四处乱甩,墙上排列着塞得满满的书架,沉重的编程书籍都要掉下来了——从Perl到Java到分布式计算,再到渗透测试和在线游戏开发,一应俱全。
办公室的主人坐在一个棕色皮椅里。背朝着他们,面朝着远处坦帕的主城区,正在通电话。他的脚上蹬着银头牛仔靴,就翘在书架上。麦克金尼跟着奥丁走了进去,浑然不知自己要扮演什么角色。
那个人听到后面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有些吃惊,把脚从书架上放了下来,转过椅子,还在打电话。“……老账号——至少一年。越老越好。还要动态海报。”他对办公室经理皱着眉头,然后看着麦克金尼——看见奥丁的时候,他的眼睛大大睁开。他对电话说:“嗨,哥们儿,我知道了。你有消息了就给我发短信。是的。”
他挂上电话,只是瞪着奥丁。
奥丁点了点头。“近来如何,摩尔德凯?”
他的办公室经理皱起起眉头。“搞错了,詹姆斯先生是……”
“出去,麦琪。”她没有出去,那个人便挥手赶她,“现在!关好门。”
她点了点头,顺从地走了出去,因为被羞辱而绷着个脸。
麦克金尼一直瞪着这个家伙。他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其实长得不错,不过有种在城市贫民区卖假金链子的油滑外表。他穿着一件斜纹粗棉布衬衫,胸前的口袋上绣着装饰图案。他的手指戴着几个设计风格差不多的戒指。虽然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他的头发却比较稀疏。他依然带着极大的不理解看着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