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我很有兴趣听。”
“好吧……”她顿了一下,整理思绪,“自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起,就有人开始建立蚁群的最优化模型。蚂蚁行为的数学算法在私营企业中得到广泛使用,以对复杂的物流问题进行最优化,比方说货运卡车的路线、计算机网络路由以及市场分析。类蚁群智能的最佳说明就是经典的组合优化问题,即旅行销售员问题……”
麦克金尼在白板上画了许多点。“给定一组城市,”她开始用一条单程旅行路线把各个点连接起来,“你如何才能找到途经每个城市、对每个城市都只访问一次的最短可能路径?”她在白板上的解决方案很快便失败了,然后她抬起头,“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不是。这个问题是非确定多项式困难问题——顾名思义,人类很难解决这个问题。而蚂蚁用一种例行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它们总是能找到前往食物源头的最短可能路线,而且就像河内塔问题集的实验所显示的那样,如果路线被阻塞了,它们也会随之改变,并找出新的最短路线,以此类推。它们做到这些,并没有中央控制,也没有有意识的目的。”
“在很多方面,单个蚂蚁就像人脑中的单个神经节。单个蚂蚁——我们可以称之为因子——遵循可以预测的行事方式,这意味着元启发式算法可以相当精确地模拟它们的行动。”
雪冠举起手。“元启发式算法是……”
“是一种迭代算法,用来优化备选方案。这是一种基因或者进化编程的形式。举例说,有一种基础的蚂蚁算法,可以探测信息素踪迹的边界,该算法是马科·多里戈在1992年设计的……”她开始在白板上写。
麦克金尼指着这个方程式。“一只蚂蚁就是一个简单的计算因子,通过迭代就能解决当下的问题。每次迭代之后,每个蚂蚁从x状态移动到y状态,这代表一种更加完全的中间解决方案。这样,每只蚂蚁——”她指着方程式,“k,从状态x移动到状态y的概率取决于两个值的组合——也就是该移动的吸引力ηxy,这由某种代表行动优先偏好和行动痕迹水平的τxy试探算法进行计算,表示根据过去的经验,如果进行该行动可以从中收获多大益处。”
奥丁做了个苦脸,“我觉得你讲得太深了,教授。你的模型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擦去算法。“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普及基础知识而已。”
“你可以把这些令人头疼的玩意儿放到维基上。”
“下面谈我的工作……”麦克金尼想了一会儿,然后在白板上写了两个拉丁名词,“织叶蚁和黄猄蚁——两种联系紧密的树栖蚂蚁物种,统治了非洲、亚洲和澳洲的热带森林。织叶蚁的名称源于它们用幼虫的丝编织叶子巢穴,它们属于——”她又在白板上写下漂亮的印刷体,“膜翅目,膜翅目的动物还包括蜜蜂和胡蜂。织叶蚁是一种完全社会性昆虫,也就是说,它们拥有自然界中最高水平的社会组织。”
“基于多年的直接野外观察,我开发了‘盲从者’,也就是我的织叶蚁计算机模型。”麦克金尼走到白板前,“与绝大多数蚂蚁品种不同的是,织叶蚁的地域观念极强。它们会无条件地攻击进入它们地盘的任何入侵者,全然不顾胜算如何。如果你爬到一棵织叶蚁占领的树上,你就会被攻击。它们会不惜生命地涌向敌人。它们的策略不存在进化上的问题,因为,就像很多群居昆虫一样,织叶蚁中的工蚁自身并不繁殖,只有蚁后负责传递其基因。因此,工蚁总是战斗至死,而蚁群就是它们的遗产。
“一个织叶蚁群落可以扩展到多棵树上,并包括分布在该地域的数百个巢穴,集成一个大网。它们在自己的领地里发动攻击,抚养幼蚁,饲养牲畜——即用来获取蜜露的其他昆虫。”
小队成员听到最后一部分,都目瞪口呆。
麦克金尼在白板上又画了些和旅行销售员问题差不多的一系列小点,并开始把它们连接起来。“织叶蚁在它们的聚集中心之间维护着一个非常灵活的道路网络,而且与绝大多数蚂蚁不同,它们视力极好。它们的记忆力也比军蚁这样有严格纪律的物种强得多。单体织叶蚁可以累积经验,并在以后的行动中反映出来。”
五号专家插话道:“那它们就像一个神经网络。”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织叶蚁通过蕈形体处理经验……”她画了一个蚂蚁的脑袋,然后在轮廓内部画了几个很大的点。最大的点占据了底部中心的位置,她画上了阴影。“在绝大多数昆虫中都可以发现这种大脑结构,这种结构管理依靠环境进行的学习,并处理记忆,其大小与物种的社会化组织水平相关。大脑中的蕈形体越大,这个昆虫社会中的社会组织性就越高。就像我们预计的那样,织叶蚁的蕈形体大得异乎寻常,织叶蚁的工蚁具有超出平均水平的记忆力。
“而该记忆使织叶蚁群体智能的迭代部分更加敏捷锐利,因为群体智能无非就是数据交换。我们称之为——”她在白板上写道,“协同机制。协同机制就是系统的单体部分通过改变环境而与其他部分间接进行通信。织叶蚁主要通过信息素交换数据。”她开始画线,代表蚂蚁行进路径。“如果它们遇到了食物源或者敌人,就会返回最近的巢穴,不过一路会释放一种特别的化学混合信息素踪迹,既可以传递食物的信息,也可以传递敌人威胁的信息,以及遇到食物或者敌人的程度——很多食物还是很多敌人。五十万只蚂蚁同时移动,便生成了一个踪迹网络,称为蚁群的信息素矩阵,包含数十种不同的编码信息。这个矩阵会随时间减弱,这意味着它实际上总是代表蚁群当前的知识。织叶蚁遇到这些踪迹的时候,它们就会传递踪迹所表达的信息,比方说,收集食物或者与入侵者战斗。它们沿着踪迹行动的时候,还会强化化学信息——有点像在网站上顶帖子,或者在脸书上点赞。而信息素作用更强,就会吸引更多工蚁过来参与这件事,于是很快,在食物或者敌人附近就会聚集大量蚂蚁。”
二号专家,也就是那个金发男,点了点头。“就像病毒感染一样。”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基本上就是这样。用这种方式,织叶蚁可以管理筑巢、收集食物、蚁群防务等所有事情。虽然个体蚂蚁的处理能力微不足道,但集结起来后它们就可以完成复杂的管理壮举。”
麦克金尼把记号笔放回到白板下面的托盘里。“事实上,假使我要创建一个匿名无人机——而且我不受伦理限制的话——使用群体智能是一个合乎逻辑的选择。众多简单的计算因子通过协同行动对其他部分作出反应。这就是为什么织叶蚁不需要一个巨型的大脑解决复杂的问题。它们能解决问题的原因是,它们承担得起随机尝试每种解决方案的成本,直到它们找到一种能奏效的方法。单体的生物办不到——犯一个错误就意味着生理死亡。不过在几百万只蚂蚁中,死几百只蚂蚁根本无关紧要。实际上,一个蚁群才是真正的有机体,而不是单体蚂蚁。”
五号专家插话道:“这就是说,应用群体智能的无人机应该既便宜,又可以付出自我牺牲的代价。”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就个体而言,这不算明智。但死掉几十或者上百个个体并不意味着群体的死亡——活下来的个体可以得到身边伙伴的经验。”
辛格尔顿在笔记板上勾画着。“你好像对概率非常感兴趣。”
“我发现织叶蚁极有吸引力,但我可不希望比它们大得多而且装备有武器的无人机采用它们的模型。”
奥丁又站起来。“谢谢你,教授。”
辛格尔顿清了清喉咙。“如果我们遇到的是成千上万群体行动的机器人,那么这些信息非常有用。不过我们没有遇到。我们现在能干点正事了吗?”
奥丁瞪着辛格尔顿。“我们已经了解到群体智能可能带来的风险,现在来回顾一下最近的行动。”奥丁转向桌子远端的非洲裔美国科学家,“四号,给我们讲一下你在坦桑尼亚视频中有些什么发现。”
那人戴上眼镜,开始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到这些东西飞起来,的确非常有意思,奥丁。你们对目标的预感完全准确。”他扫了麦克金尼一眼,“我无意冒犯,六号。”
“我不认为你有恶意。”
他敲了几个键,笔记本电脑上的内容显示到墙上挂着的一个大显示器上,大家都看得见。这是个前视红外黑白视频,显示的是在非洲袭击麦克金尼的无人机。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架无人机没有采用现成的设计。”他用激光笔指着各个特征点,“前置的水平安定面和升降舵,隆起的上腹部,轻度后掠的机翼。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弗兰肯斯坦式的机器——把不同的无人机设计拼在一起。”
“收回残骸的希望有多大?”
“在阿玛尼丛林保护区?接近于零。那儿曾经消失过一整支军队。”
“雷达跟踪呢?它们从哪里来的?”
“在非洲东海岸的桑给巴尔就从雷达屏上消失了。”
“人员情报?”
“中情局让一些当地的线人去打听了,不过需要时间。可能需要几周的时间才能得到消息。”
“这个地区的飞行器情况如何?”
“有几十架飞机和小型飞行器在附近。那里离一个大型非洲机场不远,但当时并没有卫星经过。”
韩国科学家点了点头。“敌人可能监视了地球轨道的情况。”
“就算我们出现在正确时间和正确地点,我们也依然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是哪里来的。”
那个非洲裔美国科学家悲哀地点了点头。“美国的情况会更糟,无人机可以同民用交通工具——私人飞机混在一起。这里有数千条未经登记的私人跑道——大型农场、商业区以及私人土地上都有,而且无人监管。单靠雷达回波根本无法区分无人机和私人飞机,而且无人机是远程控制的,我们无法监听其特有的无线电特征。”
韩国科学家点了点头。“禁毒署的无人机和海岸雷达均未发现这些无人机,所以它们可能是在美国国内组装并发射的。不过,三个月内只有二十多起袭击,我们没有足够的数据可以分析。美国太大了,很难精确定位。”
金发科学家用带点德国口音的英语插话道:“如果没有一个完好的样本……”
他旁边的韩国科学家猛地摇头。“每次我们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就会在我们面前爆炸,所以我们几乎不可能分析谁制造了这些玩意儿,谁在操作它们,以及怎么防御它们。”
奥丁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质笔记本,在列表上画了一个叉。“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了,二号。下面我们预测无人机攻击目标的问题。”
日本研究员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是没头苍蝇。我们对之前爆炸案受害者用上万个联系分析过滤器逐一筛过,搜寻任何可识别的模式或者联系,但一无所获。有一个人权活动家、一个金融家、石油公司高层……”他举起手数着,“他们都互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联系。他们不为同一个公司效力,甚至不在一个行业。他们没有共同的经济利益、敌人、宗教或政治信仰,以及社会利益,之间也没有过通信。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美国人,在纸面上他们可能是政治对手——比方说一个人是芝加哥的人权活动家,另一个是休斯敦的私人监狱鼓吹者。”
奥丁想了想。“财经记者死的时候,正在做什么选题?”
“大型住宅投资中的腐败问题。那个人权活动家在做叙利亚血汗工厂的纪录片。”他耸了耸肩,“如果你把他们批评的人士列出来——好吧,名单会很长,几百个。我没法用这个名单来预测下一次袭击。我们把数据以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割开切碎,而唯一清晰的模式就是,这些无人机不会在大风、下雨或者下雪的天气进行袭击。”
团队低声交谈,还有几个人在记些什么。
“你们没有人注意到吗?”
奥丁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我们可不能靠祈祷下雨来躲避无人机。你还有其他的成果吗?”
“除此之外……我们依然一无所获。”
“不完全是。”奥丁拍了拍桌子旁边通话器上的麦克风。
麦克风中传来一个声音:“你准备好了吗?”
“是啊,过来。”
“立即过来。”
麦克金尼注意到奥丁正在看着她。她抬起眉毛。
其他人也看着她。
奥丁停了一下,然后对麦克金尼说:“你的价值,教授,不仅仅在于你知道的东西,还在于你所代表的东西。”
她歪着头看着奥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会议室的门开了,欧亚混血儿胡佛,也就是非洲飞机上的通信专家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笔记本电脑包。他拉过一把椅子,把包打开,放在奥丁和麦克金尼中间的桌面上。
奥丁指着他。“你记得胡佛的。他一直在查看几天前我们从你的笔记本电脑上取得的照片——就是袭击发生前。”
“你闯入过我的房间?”
胡佛摇了摇头,不同意。“没必要,教授。我能远程控制你的系统。”
“哦,好吧。”
“告诉她你发现了什么,胡佛。”
胡佛点了点头,对麦克金尼说道:“三种不同的恶意软件——一个是常见的宙斯木马变种,但是其他两个更奇特。在外面不多见,而且很复杂。它们都使用了一个以前不知道的操作系统的弱点——也被称为0Day——这意味着我们的对手非常厉害。”
“说重点,胡佛。”
“教授,你的电脑感染了隐秘而罕见的恶意软件,同破坏斯坦福大学服务器的恶意软件一致。”
麦克金尼并不吃惊。“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偷取了我的工作成果,和他们偷斯坦福大学研究人员的成果的方法一样。”
“没错。请记住,这是恶意而复杂的网络间谍行动。”
“你觉得它们在我的电脑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很难说,不过……”胡佛看着奥丁。
奥丁倾过身子。“我有一个网络小组,只要我下令,就会跟踪使用这个恶意软件的刺探渠道,但我现在不想做这件事。”
“为什么不?”
“这会面临被探测到的危险,而我并不希望他们放弃这个渠道,就像他们放弃斯坦福的渠道一样。现在他们依然在寻找你,这对我们很有价值。”
麦克金尼眯着眼睛看着他。
“他们不能确定你已经死了。他们会看你会不会重新露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不喜欢这样的行事方式。”
“如果他们突然发现你没死,比方说,正在美国境内与美国军方合作……”
“天啊!”麦克金尼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你带我来这儿并不是因为我的专长,而是把我当诱饵!”
其他研究员都转过身看着奥丁,带着不同程度的关心。
奥丁举起手。“听我说。如果我们可以让他们为你派无人机过来,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预知在哪里会发生无人机攻击。我们已经为此准备了好几个月。这就意味着我们有机会逮住一架。”
“不管你向我许诺过多少次你对我说真话——”
“不管你喜不喜欢,除非我们找出是谁派出这些无人机,否则你都不会安全,而且你关爱的任何人也不会安全。除非你帮助我们跟踪到那些制造无人机的家伙,否则你不能回家。”
“我只知道如果我现在拒绝你,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会不会把我绑在什么地方的电线杆上,然后在互联网上发送我的数据,直到无人机过来把我干掉?”
奥丁冷冷地看着她。“我希望我们不必用到绳子……”
越战以后最残酷最血腥的巷战。俄罗斯军队与车臣非法武装从1994年开始,先后在车臣首府格罗兹尼爆发两次较大规模的巷战。

第十四章

失眠
现在刚过午夜,可是琳达·麦克金尼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她坐在房间里的桌子前面,对着政府发给她的笔记本电脑。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品牌标记。她打开笔记本,吃惊地发现已经开机了,屏幕上正是维基首页。
麦克金尼借着微光看到她的登录名和密码信息印在笔记本电脑旁的一张名片大小的安全卡上,上面还有“最佳安全操作”指南。她把维基首页最小化,注意到桌面为Ubuntu风格,设置得和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几乎没有区别。至少他们使用的是开源软件,而且他们监视她已经足够久,以至于可以在这台借给她的电脑上安装Code::Blocks。毫无疑问,她的织叶蚁及模拟项目文件也在这台电脑上。这些为政府效力的家伙可真有本事。
她双击了火狐浏览器的图标。一点不奇怪,连不上互联网,无法与外部世界联系。不过,内部网络的项目维基是可以打开的。首页标题是“战神盾部队”,上面还有公司的盾形标记。左边的链接指向各个细目:情报、视频、禁止事项,及其他更多栏目。
一个绝密行动,却还有个标识。她觉得这很搞笑。
麦克金尼在战神盾这个词上点击了一下,弹出了一个窗口,解释说战神盾是古罗马神话中战神马尔斯用的传奇护盾,只要能守住这个盾牌,罗马就会一直是世界之王。
世界之王?
在她个人的喜好清单上并没有“统治世界”的一席之地。她点击后退,查看项目主页上提供的各种分类信息。标题各不相同:机器人、人工智能算法、法律分析,以及很多其他内容。
她点击了一下一个名为袭击现场的链接。链接指向一个页面,上面有很多拇指大小的图片,都是上传到各种离岸集成网站上的视频,下面有简短的说明。似乎都是袭击发生时实地摄录的视频片段,可能是由侦察无人机拍摄的——好像是在坦桑尼亚她的小屋上空盘旋的那种。
麦克金尼点击了第一个视频按钮。视频扩展开,高清视频铺满整个电脑桌面,显示几个人在葱翠的球场打高尔夫球。没有声音。甚至视角也在慢慢移动,可能是在什么移动物体上拍摄的。那些人都站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看着一个人准备挥杆入洞。
突然之间,那里爆炸了。麦克金尼猛地向后一躲,只看到尸块像暴雨一样四处横飞。奇怪的是,草地上没有弹坑,只是冒着烟,溅满了黏稠的鲜血。似乎炸弹是在地面上方爆炸的,这样破坏效果更强。她关上窗口,只是看着主页。至少还有其他十几个这样的视频。
“我的老天。”
她再也不想看更多的视频了。这些视频是怎么发现的?谁找到的?评论区的发言莫衷一是。登录的人名都使用代码,她不认识,不过偶尔有几个她认识的:三号专家、胡佛、口香糖。
她一路回到项目维基主页,点击了所有无人机攻击的图表链接。这是一幅美国地图,上面覆盖了一层红点,几乎都集中于海岸线上,不过也有少数几个在中西部。她把鼠标移动到红点上,就会弹出袭击简况的小窗口:日期、GPS坐标、死伤人数,以及更多信息的超链接。她点击了一张伊利诺伊州乌尔巴纳炸弹袭击的照片。她记得几个月前报道过那里发生过恐怖袭击。死亡六人,受伤十几人。弹出了一个单独的页面,列出遇难者的姓名及照片,以及可怕的现场高清晰度照片。她将鼠标向下滚动,看见更多信息,还有另外一个很热闹的评论区。
麦克金尼看到这些已经发生的死亡和灾难,却不禁疑窦丛生。不过,他们至少很努力地想让她看到这些东西,对吧?而她做贡献的方式就是去当炮灰。
她从桌子旁边离开。
屋里只有闹钟的蓝色LED灯亮着,麦克金尼靠这点光看着天花板。冷光在她脑袋上面的隔音砖上投射出鬼影。她听见空气调节系统中空气流动的呼呼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什么人活动的神秘声音——重型卡车、喊声的回响,以及金属磕碰的声音。她想象着这个神秘设施的其他地方在发生什么。这是个官方不承认存在的地方,她认识的人都找不到她。
根据床头柜上的蓝色数字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七分。床单和毯子都干净整洁,散发出新品的味道。床垫很硬。几个月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清洁。没有灰,也不潮湿,洗手间也是新的。管子里有热水。只要集中精力,就可以让狂暴的心平静下来。房间里的一切都带着斯堪的纳维亚风格。
她从床上坐起来。整个地方就是感觉不对。她没有办法说明白到底是哪里让她心神不宁。为什么她睡不着觉?为什么从袭击开始她就没有睡过?她抓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远处墙上闪现出天气预报的画面。一排排国际城市的气温伴着轻柔的音乐闪过。过了一会儿,她换到第一个有线新闻台上。
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当局号召民众报告身边的异常情况。更多前一天华盛顿遭袭击的新闻。卡尔巴拉袭击的死亡人数更新了——死亡四千三百人。她又换了几个台,全都是国家陷入围攻的消息,就连商业广告推销的都是辣椒喷雾和防盗警报系统。她停在一个频道上,一个来自俄亥俄州的国会女议员正在摄像机前发言:“如果我们匆忙做出决定,那就注定要后悔。我们以前走过这条路,但我们并未更加安全。如果在接下来的四年中,花六百五十亿美元建造一支无人机队保护本土,那本来可以花在教育、医疗或者基建上面的钱就没了。无人机阻止不了爆炸。实际上,我们的无人机可能正是这些炸弹袭击的根源……”
麦克金尼脱掉外衣,坐在床边。电视里开始播放别的新闻,但她的思维还停在无人机上。她关掉电视机。
我们的无人机可能正是这些炸弹袭击的根源。
要在无人机上花六百五十亿美元进行紧急防卫,无人机才是真正终极的自动取款机。但无人机可以成为英雄,也可以成为敌人,谁知道呢?六百五十亿美元可能只是个开始。
麦克金尼站起身,在房间里漫无目标地走着,感觉脚下的石头冰凉。她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们告诉她的一切?
她是个科学家,而科学家需要证据来支持假说。现在的假说是:这是个政府支持的绝密军事行动,目的是防御致命的无人机攻击。但是有什么证据来支持这个假说呢?在过去的十年里,新闻界披露过一些不听指挥的军方人员用无人机执行非法行动——袭击、滥用……也许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军方人员——他们来自私人企业,想以此影响政府政策。也许他们是外国政府的代理人。她真的知道吗?
她回想了过去四十八小时发生的事情。他们乘私人飞机飞到这里——一个堪萨斯城的私人机场——完全绕过了海关和国土安全部门。走私贩子也正如此行事。她能否确定自己曾经在威斯巴登的美军军事基地待过?或者,那个地方真的在德国境内吗?那个时候天是黑的。她看见外面有些人穿着制服。她看到了军官和军队的标记。但说真的,她怎么知道那不是某个机场办公室呢?她没有看到任何军用运输机或者战斗机。
袭击绝对货真价实——新闻已经报道了几个月——但如果他们是袭击的幕后黑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向她提供所有的视频。但为什么他们要欺骗她呢?他们会不会诱骗她帮助他们?她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