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管雨的神仙为仙不仁,就是该骂!

  于是底下传颂祈雨词的声音越发地响亮,百姓们都自发地一句接一句跟着念了起来,声势十分浩大。

  太子殿下听到底下的动静,顿时就来劲了,语调越发地铿锵激昂起来。

  说不准神仙当真来到他面前,他都能跳起来指着对方鼻子骂!

  杜县令听得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问他要前头的祈雨文参考竟是这样参考的!

  太子殿下不知杜县令的复杂心情,他把祈雨词念到最末,忽觉又大风吹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仰头一看,却见一朵黑沉沉的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天边,正徐徐地随着风朝他们这边挪了过来。

  太子殿下欣喜不已,直接跳上祭台朝百姓喊道:“云来了,云来了,来,我们一起再念一遍祈雨文,念完这雨一准能下下来!”

  百姓们见到那朵云朝清平县飘来了,甚至还渐渐呈现出黑云压城的磅礴气象,也觉振奋不已。

  他们仰头看着衣衫猎猎的太子殿下,只觉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着实是天生龙种,要不怎么杜县令祈雨好几次都滴雨不下,太子殿下一求就有了下雨的迹象?

  众人心情激动地跟着太子殿下一句一句地把祈雨文念了第二遍,到快把神仙骂了个遍的时候豆大的雨水就噼里啪啦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没有人跑去躲雨,每个人都觉得这场雨来得太好了,他们的地都快干得冒烟了!

  太子殿下也没有停下来,他冒着大雨、领着百姓把第二遍祈雨文念完了,才跳下祭台跑下高台,孩子似的蹦到姜若皎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说道:“你看你看,成了!下雨了!我媳妇儿写的祈雨文就是好,一出手就下雨了!”

第80章

  百姓们的表现比之太子更为激烈, 他们见太子跑下祈雨台时还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朝着满天雨幕失态地又哭又叫。

  邻县的人更是拔腿便跑,想回家去看看自家田地下没下雨。

  这场雨下得好啊, 正好赶上补种,哪怕收成差些,好歹能撑过今年。

  太子殿下放下姜若皎,见百姓们跑了一半也不觉对方失礼,拉着姜若皎对剩下的本县百姓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回头每户派个人来县衙领新粮种, 等这场雨过去了,我就派人去与邻县商量通渠之事。”

  百姓们听了太子殿下的话都放下心来, 踏着雨水往家里跑,回家与家里人分享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杜县令看着百姓们对太子殿下言听计从, 显见已经打心里认同这位储君,只觉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别的不说, 运气着实好得不得了。

  杜县令道:“殿下, 我们也快回城去吧, 淋太久雨会生病。”

  太子殿下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拉着姜若皎坐上马车, 相互帮对方擦干头发。

  只是他们出来时也没想着真能下雨,没带上换洗的衣物, 回程路上得穿着湿衣服。

  太子殿下捂住姜若皎的手道:“冷不冷?要不我抱着你暖和暖和,省得你受了寒!”

  姜若皎道:“你身上不也湿淋淋的,能暖和到哪里去?何况如今都入夏了,淋点雨不算什么。”

  姜若皎说得这么信誓旦旦, 回去沐浴更衣后却确实神清气爽。

  倒是口口声声说要“给你暖和暖和”的太子殿下开始不停打喷嚏。

  姜若皎见苗头不对, 让太子殿下在屋里歇着, 先去让杜县令找个可靠的大夫过来给太子殿下看看,又转去借厨房给太子殿下熬驱寒汤。

  太子殿下见姜若皎跑出去那么久没见人影,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哗啦啦下个不停的雨。

  这场雨来得这么急,竟不是一下就完,而是下了这么老半天。

  想来清平县这边的旱情肯定得到缓解,接下来只要敦促受灾的百姓抓紧时间把粮种补种下去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正瞎琢磨着,就听有人来报说外头有几个自称是太子外祖家的人来了。

  太子殿下领着人跑出去一看,为首的两人正是被淋成落汤鸡的卢家二老。

  太子殿下说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卢父说道:“我们本来想偷偷跟来看看,没想到走岔了路,多绕了一天才找到清平县境内。没想到刚才走着走着还下雨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卢母掐了他一把,说道:“怎么就气人了,外头可都夸我们瑞哥儿一祈雨雨就来了!”她骂完自家丈夫,又把一小孩推给太子殿下看,“我们路上药翻两个歹徒,捡到了这么个小鬼,你看看能不能让人找找他是谁家的孩子。”

  太子殿下低头一看,看到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一脸的生无可恋。

  太子殿下道:“是碰上拍花子了吗?拍花子着实太可恶了!”

  卢父说道:“应该是的,我们见那两歹徒鬼鬼祟祟的,我们才把那两歹徒药翻抱了小孩就跑!这小孩也是傻的,都说了没事了,他还记着歹徒教他的说辞,非说他是带着侍卫出来找阿娘的。谁家会让个半大小孩偷偷出门?”

  太子殿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看向那满脸无奈的小孩。

  就是因为不可能让这么个半大小孩偷偷出门,所以他们才会这么鬼鬼祟祟吧?

  太子殿下把自己的想法给卢家二老讲了讲。

  卢家二老先是一呆。

  接着他们看向小孩。

  小孩再一次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就是偷跑出来找我娘的,他们是我的侍卫。”

  姜若皎煮好驱寒汤回房没见着人,端着驱寒汤出来就瞧见几人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姜若皎见二老和小孩身上都湿漉漉的,忙叫人去取衣物给两老一小换下身上的衣裳。

  两老一小再回来时,太子殿下正捧着驱寒汤在喝,瞧着一点都不像在喝汤药,甚至还挺享受。

  见他们出来,太子殿下还招呼道:“外祖父你们快来尝尝看,阿皎煮的驱寒汤可真不错,一点都不苦,仔细品品还有回甘来着。”

  卢家二老爱玩也爱吃,听说还有好喝的驱寒汤,立刻坐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那小孩倒是挺有礼貌,先谢过姜若皎两人,才小口小口地喝热汤。

  小孩已经把脸擦干净了,身上穿的是杜县令儿子的衣裳,有点宽大,不过好歹不会受凉。

  他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言谈举止瞧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小孩。

  姜若皎道:“你家在哪儿?我们派人去把你们家报个信,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

  小孩一路上无奈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已经没法再计较卢家二老把他强行扛走的事了。

  他条理分明地报上家门,说自己姓寇,单名一字彦,大家都喊他彦哥儿。

  彦哥儿说道:“我娘应该就在清平县,你们能派人去县里的客栈找找我娘吗?”

  姜若皎听了彦哥儿的姓名,奇道:“你是皇家子弟?”

  彦哥儿抬头看了看太子殿下和姜若皎,见他们身上的衣饰有些眼熟,竟和自己家差不多。他心里踏实了几分,老实说道:“我祖父是赵王。”

  姜若皎听到“赵王”二字,眉头动了动。

  赵王年纪不小了,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他为人疲懒得很,连封地都不行去,讨了个别庄就在京畿住了几十年,靠着封地送来的赋税吃吃喝喝,门都不太爱出,愣是熬没了自家兄弟、熬死了先帝、熬走了废帝。

  赵王儿孙众多,自己能生,儿子也能生,别庄根本住不下,只得打发儿孙回封地自己找活路去。

  赵王六十岁那年还得了个的儿子,和某个孙子同一天出生。

  这个幺儿他带在身边养着,学了他十成十的风流,家里就蓄养着许多姬妾,没事出门还能带回个美人。

  姜若皎了解宗室诸王的时候也看到过赵王家中那长长的名牒。

  比较让姜若皎在意的是,这位赵王幺儿的夫人名讳与她好友一模一样。

  她回京后便忙着筹备自己与妹妹的婚事,没能腾出空来核实好友是不是当真嫁给了那位风流的赵王幺儿。

  姜若皎拉住彦哥儿的手说道:“你娘是不是姓张?是不是从西南那边来的?”

  彦哥儿微微惊讶,抬头对上姜若皎友善的眼睛,点了点头。

  姜若皎坐不住了,对太子殿下道:“他娘可能是我好友,我带他去找他娘,殿下好好陪二老说说话。”

  这一峰回路转叫太子殿下有些措手不及,他立刻拉着姜若皎的手说道:“你什么时候的好友?我怎么不知道?”

  姜若皎道:“以前我们一起在柳先生手底下读书,后来她随家人来了京城,一直没有消息。再后来我家中又出了意外,我们也就彻底断了联系,”她说着也有些怅然,“没想到她竟嫁到了赵王府。”

  太子殿下很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偏偏卢家二老又还在,只能闷闷不乐地看着姜若皎打着伞带着彦哥儿出门。

  瞧见姜若皎自然而然地牵着那小孩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远,太子殿下心里酸溜溜的。

  太子殿下和卢家二老嘀咕道:“我看我和阿皎就不能那么快要孩子,别人家的小孩她都那么亲近,要是自己的那还得了?”

  卢父听了心有戚戚焉:“你说得对,我以前就见不得你外祖母那么喜欢你舅舅,准备偷偷把你舅舅送给别人养,你外祖母知道后差点就要跟我和离!你说这像样吗?我认识她那么多年了,竟比不过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臭小子,为了那么个臭小子她就说不要我了,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

  闻讯来看看自家父母有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的卢重英:“………………”

  原来在他小时候还有过这么一段故事?!

  等得知卢家二老误把赵王孙子硬扛了回来,卢重英也没有太大的波澜了。

  算了,随他们去吧,回头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到底也算是好心办了坏事,赵王应该不至于怪罪。

  太子殿下瞧见卢重英来了,却是如遇救星。他高兴地说道:“舅舅你在这里陪着外祖父外祖母,我得去看看阿皎。”

  见太子殿下一脸担忧,也不知是怕姜若皎遇到意外还是怕姜若皎被人拐跑了,卢重英只得让他多带点人出门。

  太子殿下连连点头,出门寻姜若皎去了。

  清平县不大,客栈也就那么两家。

  姜若皎先去最大的那家客栈问了问,没见着人,才去的另一家。

  这次不用她去问掌柜,也见着了坐在临窗处写写画画的张家娘子。

  “娘!”彦哥儿跑过去抱住张家娘子的手臂喊人。

  张家娘子手中的笔一顿,皱着眉看向彦哥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谁带你过来的?”她说完抬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迟疑着起身喊道,“阿皎?”

  姜若皎坐下拉住张家娘子的手说道:“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你是到这边来看河渠的情况吗?”

  张家娘子小时候有算命先生说她克父克母,被送到舅舅家养活。她舅舅是负责农田水利的官员,家里没别人了,便时常直接背着她巡堤巡河去,后来张家娘子进了女子学堂,表现得十分出色,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姜若皎一进学堂便和她结为好友。

  只可惜京城太远,对普通人来说音书难通。

  看彦哥儿的年纪,她竟是被父母接回京城后就立刻与赵王幺儿成了亲。

  张家娘子说道:“对,我听说灾情越发严重了,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一带的农渠修一修。”她又问起姜若皎怎么到京城来了。

  等知道姜若皎这些年来比她更加离奇的经历,张家娘子说道:“我只知晓太子妃姓姜,却没往你身上想。”

  毕竟在她离开西南前姜若皎父母尚在,和传言中的那个孤女根本对不上号。

  张家娘子看了眼旁边的彦哥儿,也给姜若皎讲了自己的遭遇。

  当初父母提出把她接回家,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回到家后才知道是赵王府来提亲,说要娶他们家女儿,他们舍不得养在身边的女儿嫁给那么个风流种,就把她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接着紧赶慢赶地把她从西南接回来塞上花轿。

  刚嫁人时她也不大顺遂,后来怀上彦哥儿,丈夫连初一十五都不必到她房里来了,她的日子便舒服多了。

  现在家里多得是殷勤伺候她丈夫的女人,她平日里想出来走走,带上两个身手不错的健壮仆妇跟着就可以走了,倒是可以把她在舅舅身边学来的本领重新捡起来。

  姜若皎本来猜测好友嫁给赵王府那个风流种后还有点担心,听好友这么说就放心了。

  她拉着张家娘子的手邀请道:“那你可真是我们的及时雨,我们正在琢磨怎么彻底解决这边的旱情。要是能把农渠修好,即便再出现这样的旱情也不至于让百姓颗粒无收了!我看你也别住客栈了,一会就搬到县衙去,回头想出了修渠计划可以直接跟杜县令他们提。”

  太子殿下过来时正好看到姜若皎拉着张家娘子的手在说话。

  太子殿下盯了姜若皎的手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喊道:“阿皎。”

  姜若皎见太子殿下来了,给他们两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既然赵王家那位风流种有那么多女人伺候着,那她把好友留下不还了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81章

  两人许久没见, 姜若皎决定和张家娘子秉烛夜谈,夜里彦哥儿睡下后两人便点起蜡烛凑一起聊这些年的事。

  当年一别,两个人都遭遇了不少难以在纸上言说的变故。

  张家娘子的舅舅没讲过她父母半句坏话, 所以起初她心里对父母还是有些期盼的,可惜那点儿期盼在父母急匆匆把她嫁到赵王府时便彻底消散了。

  丈夫对她这个西南长大的野丫头并不喜欢,直说自己想娶的不是她,她本也没做好成亲准备,对此倒也不甚在意。

  现在这样就正好, 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等将来彦哥儿再长大一些,她说不准还能和丈夫和离去更远的地方走走看。

  记得当初她们还在学堂时便时常一起读游记画舆图, 恨不能相约游山玩水去。

  两人既然能成为好友,许多想法自然都是相似的。

  姜若皎听了也是怅然, 分别也不过才短短六年,她们竟都已为人妇, 且所嫁之人都不是心中的良配。

  她与太子还算是幸运的, 两人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地一路走过来, 如今好歹也算心意相通。

  好友这段姻缘却是从头到尾都不如意,甚至还是因为她父母舍不得其他姐妹嫁给那样的风流种才把她从西南接回来。

  姜若皎拉着好友的手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 我都支持你。”

  张家娘子叹着气道:“你如今成了太子妃,我却是帮不了你什么。”

  姜若皎道:“谁说帮不了, 现在不就需要你帮忙?我们这就把这几个县的舆图画出来,看看该怎么通渠引水,回头便让杜县令他们组织人手动手挖渠。”

  张家娘子摇着头说道:“我怕我没有学透舅舅的本领,反而误了事。”

  她到底还没满二十岁, 这次过来勘察地形也不过是见灾情着实严重想试试看, 现在来了这么一场及时雨她倒是犹豫起来了。

  姜若皎道:“又不是只听你一个人的, 工部也派了官员过来,到时候你们商量着办就好。你的意见要是行不通,他们也不会让人动工。”

  张家娘子闻言也就安心地取出自己记录沿途地形的簿册,与姜若皎摊开张白纸画起这一带的河流走势来,主要是考虑从哪条河引水比较近、可以解决这一带的缺水问题。

  两个人讨论着讨论着,脑袋就忍不住挨到了一起,依稀有了少女时期坐在学堂中尽情讨论的欢畅。

  彦哥儿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头,小肩膀轻轻地一耸一耸。

  后面的讨论他听不太懂,前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娘想要离开赵王府,怪不得他娘把他放在祖母那边,平日里很少过来看他,原来他娘根本就不想要他,她一点都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他都这么听话了,她为什么不喜欢他?

  与彦哥儿的伤心难过相比,跑出庭院来看月亮的太子殿下一样不高兴。

  这场雨一直下到夜深才停,雨停时一轮弯月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太子殿下抬头看一眼月亮,又不动声色地看两眼窗前对坐的那两道人影,再不动声色地看三眼、看四眼、看五眼……

  看到那两道人影直接凑到一起了,太子殿下开始拔旁边的桂花树叶子。

  可恶,说话就说话,挨那么近干嘛?

  都这么晚了,她们到底要说多久啊?

  太子殿下郁闷地祸害光一枝桂花树枝,又转到另一边继续祸害,拔得满地都是桂花叶子。一直到明月西移,他才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太子殿下赶忙把脚边的桂花叶子统统踢到树下,若无其事地溜达过去说道:“你们聊完了?”

  姜若皎瞧见太子殿下时愣了一下,见他跑上来光明正大地拉着自己就往回走,不由无奈地问道:“你怎么没睡?”

  太子殿下理所当然地道:“你都没回来,我怎么睡?”

  姜若皎回捂住他的手说道:“当心夜里天凉受寒。”

  太子殿下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容易受寒。”他说着又小声嘀咕,“你要是担心我,下回就别和外人玩什么秉烛夜谈了。”

  姜若皎道:“我们好些年没见了,多说几句话也不行吗?”

  太子殿下道:“我又没说不行,我不是没拦着吗?”

  两人回到屋里,太子殿下的瞌睡虫一下子回来了,很快就搂着姜若皎沉沉睡去。

  太子这边睡得香甜,外头却不怎么平静,太子祈雨成功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大半日已经传遍了周围数县,还有不少人把消息带到京城那边去了。

  不少等着看太子笑话的人都连摔了好几个茶盏。

  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就走了这样的狗屎运?

  说实话,连卢重英也觉得自家外甥的运气着实离奇,早上分明就晴空万里,那雨到底是怎么下下来的?

  不管怎么样,卢重英还是把今天的情况如实记录下来,派人送回京城去。

  远在京城的开泰帝第二日一早就收到自家舅兄派人送回来的奏报。

  开泰帝知晓卢重英让人连夜送信必然有急事,边吃早膳边拆信看了起来。

  旁边的卢皇后知晓是自家兄长的来信,在旁等开泰帝看完信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瑞哥儿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开泰帝畅笑道:“哪有什么事,就是瑞哥儿学人祈雨,还真给他求来了一场雨,也不知是什么运气。”

  卢皇后听到是桩好事,顿时就放下心来。她说道:“既然都下雨了,是不是瑞哥儿就能回来了?他们跑到那样的地方去,我心里总不太安宁。”

  开泰帝道:“我看舅兄说他们准备修渠引水解决那边的缺水问题,还得在周围数县好好走走看看。男子汉大丈夫便是战场也去得,何况只是去京畿的县城,你就别瞎担心了。”

  卢皇后听开泰帝这么说,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开泰帝用过早饭去上朝,听完百官奏事之后提了句清平县那边的情况,云淡风轻地表示“太子刚到清平县就下雨了真是太巧了”。

  百官听了开泰帝的话,心里跟明镜似的:陛下这是要他们夸太子!

  想想这场雨确实来得够及时,百官也就纷纷称赞起来,直夸太子果真是龙子龙孙,才刚到地头就为百姓求来了这么一场好雨!

  开泰帝十分满意。

  对于有人想把他儿子拉下太子之位这件事,开泰帝心里还是有点耿耿于怀的。

  在西南那会儿他也想过这个儿子着实不堪大用,要是能换就换一个比较好,可现在太子不是长进多了吗?

  太子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以弹劾、可以斥骂,可不能背地里耍阴招——还是招招致命的那种!

  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不懂事多正常,总不能连教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让他把自家儿子逼上死路!

  开泰帝心满意足地听百官夸了一轮,又感觉他们夸得有点过了,让那臭小子听到了一准又得把尾巴翘上天去。

  开泰帝非常马后炮地告诫道:“太子也就运气好了点,当不得这般夸奖,众爱卿当着他的面可不要这样夸他。”

  百官:“…………”

  要不是你想听,大伙根本不会这么夸!

  君臣之间相互腹诽了一会,愉快地把这次以太子为对象的夸夸大会抛诸脑后,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有楚王回到自家王府后卸下了笑脸,面色阴沉得和外面的天色极为相像,都像是随时能挤出雨来。

  他想着朝会上文武百官对太子的夸赞,越想越是不甘。

  开泰帝运气好也就罢了,怎地连寇时瑞那个毛头小子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难道老天当真站在他们父子俩那边?!

  一想到那些夸太子的话,他心里就感觉跟被针扎一样难受,且还是无数根针反复扎。

  “殿下,茶来了。”侍女打扮的少女捧着茶进来,熟练地跪在楚王跟前把茶举过头顶。

  楚王拂袖把茶和托盘一起打翻在地,抬手捏起少女的下巴。

  “你不是说太子根本不喜欢太子妃?怎么我看他们感情还挺好的?”楚王冷眼看着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少女,手上的劲根本没收着,直接把少女的两颊都掐红了,在上面留下两个殷红的指印。

  昨天那祈雨文还是太子妃姜若皎的手笔!

  如果姜若皎在这里的话,一定能认出跪在地上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太后接到宫中成了宠妃的汪家姑娘。

  汪家姑娘本以为楚王府是个好归宿,毅然诈死随着楚王离开开泰帝将她们发配过去清修的寺庙。

  没想到楚王在人前温文尔雅,回到府中却是另一副面孔,他在外面表现得越是温和,回来后就越是暴虐,甚至以折磨人为乐。

  她因为曾得过废帝的宠爱被楚王钦点为贴身丫鬟,过的日子却不如寻常人家的丫鬟来得体面,每日端茶倒水都得跪着侍奉。

  当初即便是汪家败落,她也没吃太多苦头就被安排进京,现在面对这些折磨简直苦不堪言。

  这还只是辛苦一些,更可怕的楚王喜怒无常,经常冷不丁就找个由头发落她们。

  听出楚王心情不佳,汪家姑娘战战兢兢地答道:“太子确实不喜欢姜若皎,这一点哥哥他们都清楚,太子真要喜欢她的话也不至于才订婚就夜宿青楼。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编假话蒙骗殿下!应该是那姜若皎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想办法说服太子听她的话——没娶姜若皎之前,太子一向是哥哥他们怂恿他去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整一个没脑子的大傻子。”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语调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照我看,殿下应该先除掉姜若皎那贱人!”

  楚王抬手给了她一记重重地耳光。

  汪家姑娘被打得歪倒在地,心里涌出一阵恐慌,趴在地上根本不敢起来。

  楚王掏出手帕边擦拭着刚才打人的手边说道:“教过你多少次了,让你别在我面前大声说话,你怎么就记不住?”他起身抬脚踢了踢楚楚可怜匍匐在地上的少女,“那你再说说,你还知道什么关于太子妃的事?这次你要是再掺点假话,你的舌头也别要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你说是吧?”

  汪家姑娘红了眼眶,心里越发不甘心。

  凭什么姜若皎能高高在上地当太子妃,她却得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

  要是早知道寇时瑞会成为太子,她以前就该直接想办法嫁给寇时瑞。

  寇时瑞那么好哄,怎么姜若皎哄得,她就哄不得了?

  她哥和寇时瑞那么要好,她才是最容易当上太子妃的人,也就是她那时候看不上没脑子的寇时瑞而已!

  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是恨姜若皎。

  她紧攥着袖口,低眉顺眼地说道:“殿下,姜若皎那贱人长得不怎么样,却很会勾引男人……”

第82章

  那些在背后耍的鬼蜮伎俩, 姜若皎等人自是不会知晓。

  朝廷那边得知祈雨成功,对于太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对后续的赈灾事宜更是举双手支持, 钱粮到位得非常及时。

  正经事有卢重英他们商量着办,太子殿下便带着姜若皎在受灾诸县巡看,顺便拉他们的县衙班子凑一起谈心,让他们协调好县与县之间的关系,别听旁人一句话就齐齐为难清平县。

  这次的事儿真要追究下来, 谁都讨不了好。

  现在可不是废帝在位的时候了!

  众人知晓如今太子殿下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 又是开泰帝颇为看重的独子,哪里敢违逆他的话, 自然表示太子想怎么修渠就怎么修渠,他们一定全力配合。

  太子殿下不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 敲打过他们之后便陪着姜若皎和张家娘子两人出行。

  卢重英已经派人去知会赵王府一声,说清楚彦哥儿与张家娘子在一起的事。

  赵王府那边本来派人来接了, 可彦哥儿抱着张家娘子的腿不撒手, 死活不肯走, 张家娘子只得把他留了下来。

  小孩子到底身娇体弱,走不了太多的路, 到后面得侍卫们轮流抱着走。

  彦哥儿趴在侍卫肩膀上看着张娘子与姜若皎时而交头接耳、时而与偶遇的农夫农妇攀谈,根本没分给自己半个眼神, 又觉得有点委屈。

  他转头一看,看见太子殿下也目光幽幽地看着姜若皎两人,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太子堂侄都这么大了也没半点办法,自己这么小又能怎么办, 只能紧黏着他娘不放了!

  太子殿下若有所感, 转头看见赵王府家的小堂叔正一脸怜悯地望着自己, 不知怎地就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想法。

  太子殿下恶向胆边生,抬手用力掐他脸颊。

  彦哥儿呆呆愣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脸上疼得很,哇地哭了出来。

  姜若皎和张家娘子转头一看,很快发现太子殿下干的好事。

  姜若皎横了太子殿下一眼,替他向张家娘子道歉。

  张家娘子哪能怪太子殿下,只能伸手把彦哥儿抱进怀里哄。

  彦哥儿乍然落入亲娘的怀抱,都快忘了接着往下哭。他伸手紧紧抱住张家娘子的脖子,很想问“娘你能不能把我也带走”,却又怕问出口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能把小脑袋埋进张家娘子颈边一下一下地抽噎着。

  姜若皎已经把太子殿下拎到一株大树后训人。

  “你多大的人了,还把人小孩折腾哭?”姜若皎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不闹腾出点动静来就不舒坦。

  太子殿下背靠着大树,伸手把姜若皎抱住,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看着小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娘,瞧着怪可怜的,才热心助人出手帮他一把。”

  至于被那小子发现自己眼巴巴地看着姜若皎并向他投以同情目光这件事,太子殿下是决计不会提的。

  他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跟个小孩一般计较!

  太子殿下凑上去亲了姜若皎一下,美滋滋地让她看看张家娘子母子二人那边是什么情形,很有些得意地说道:“你看他,现在一准是在偷着乐。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个我最懂了!”

  姜若皎见好友有些无措地哄着彦哥儿,叹着气低声和太子殿下说道:“你是不知道赵王府的情况,赵王和她丈夫都有许多女人,她走在府里都分不清碰上的人是赵王的姬妾还是她丈夫的姬妾,那日子哪里能好过。当初她被父母塞上花轿,本就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的,以后会寻机离开赵王府,彦哥儿难道还会愿意跟着她走不成?”

  太子殿下道:“她问都没问过,怎么知道彦哥儿不愿意?要是我娘要和离,我肯定跟着我娘走。”

  他当初又不是没想过不当那劳什子世子了,只是他娘想法还是比较保守,从来没考虑过离开他爹罢了。

  姜若皎道:“要带走彦哥儿的话,赵王府那边怕是不会乐意,她想脱身怕是不容易。”

  太子殿下道:“不是还有我们吗?”

  姜若皎稀奇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被姜若皎看得恼羞成怒,又搂着她狠狠亲了一口,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见不得你和旁人那么亲近,可她既是你好友,对你来说必然重要得很,要是真闹起来了我肯定是站你这边的。何况赵王府儿孙众多,难道还差一个半大小子不成?”

  姜若皎道:“那我回头和她说说,免得她心里一直难受,强撑着不亲近彦哥儿。”

  两人商量停妥,姜若皎便找了个机会与张家娘子说了此事。

  张家娘子虽有决心离开赵王府,却没想过自己可以把儿子也带走。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还没出生就为他受过那么多的苦忍过那么多的疼,无异于从身上割下的一块肉,哪有不喜欢不疼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