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北大花布？什么小被单？”韩清昀问。
“你看看，那姑娘穿着一身东北大花布的衣服，像不像条小被单？”何慕说，“我表妹漂亮多了，你别饥不择食啊。”
韩清昀回头看了一眼路子星，一身演出服果然穿得跟个被单似的，笑道：“不是挺好看？”
“哇！”何慕说，“昀哥，您老原来喜欢最炫民族风。下回我表妹穿个滚边对襟大棉袄来见你！”
“贫嘴什么，还有一个小时要上场了。再去对一遍词，别演砸了。”何慕也入选了《青春誓言》的表演，而且因为他有表演经验，还是主力选手。
大厅的另外一面，路子星如愿拿到了韩清昀的电话号码。她打算马上把“报恩”的事情做掉，免得他盯着她讨债恶狠狠的。
第十二章
她问他要手机号码，是想告诉他自己账户上多五百元的事情。昨天听他的演讲，心情特别激动，不希望他的网站有这么大的bug。
这个毕竟涉及到他网站的对外影响，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有了手机号码就好办了，发个短消息给他，一切就能解决问题了。
路子星满怀着终于可以“回报恩人”的心情打开手机，开始给韩清昀发短消息：“韩先生，非常感谢您上次借我手机；也感谢您帮我摆脱了校门口的麻烦。谢谢了！问您要号码是因为，我是极点思维的学员。12月15日我在你们网站上充值的时候，两百元变成了七百元。麻烦您查一下，不要有什么出错。不好意思打扰了。”
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在一边，她觉得完成一件事情。她又开始做题了。韩清昀没有回复消息，她也能理解，刚才好像有人喊他们换服装呢，估计很忙。
做完一面纸的题目，她自己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也回到后台。老师正好开始化妆了。
坐在化妆凳上，老师给她脸刷成墙面白，画了重重的眼圈，额头点了红色的胭脂记。满脸油脂地跟同学们站在后台。
终于，轮到上场了！
卫视的大演播厅是个T形大舞台，观众们分坐两侧，前面的贵宾席甚至可以跟演员亲密接触。四周都是升降自如的液晶展示屏幕，将整个演播厅装饰得华光璀璨。
这时候，已经完成了跨年倒计时。
韩清昀他们的《二十二岁青春誓言》，也已经表演结束。何慕他们本来想回酒店，见昀哥坐到台下继续看节目，也蹭了座位一起看。
欢庆的锣鼓响起来！
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妹子们梳着哪吒头，点了眉间红，穿着东北红绿大花布的表演服，上场了！
——那个喜庆，那个乡土，那个闹腾哟！
锣鼓震天中，萌妹子们一个个并拢大腿，一溜小跑，做“村姑跳”出来。薄薄的尼龙花布料紧紧贴在姑娘们的身上，可谓纤毫毕现。画得油彩浓重的脸上，还做着各种夸张的表情。
“小被单！”何慕和小朗一眼认出了路子星。本来她一个人的时候，他们觉得这姑娘也就只能算是清秀可爱，谈不上是个大美人。
跟一群姑娘站一起，个个身材都好。
但是“小被单”腰细臀圆，胸线玲珑，动作也优美协调。即使在一群舞蹈专长的女生里，她也显得盘靓条顺，看起来特别舒服。
路子星能以低分入读晋江艺中，跟她先天身体条件好是分不开的。可惜她学得晚，软开度达不到考舞蹈专业的要求。老师还很替她惋惜过。
“可以啊，昀哥！”何慕说，“这打扮、这小表情扭曲成这样，还是很有点看头啊。”
韩清昀拿着小朗扛了一路的相机，放在固定支架上，对准台上跳舞的女孩子，专心地拍摄着。
等到《欢欣锣鼓》节目结束，T形大舞台继续着各路精彩表演。韩清昀却再没抬起头。
他把照相机里录下来的影像，原像素转到自己的手机里。
余下的时间，他一直拿着手机，看着这段两分钟的录像，一遍又一遍。时不时还停下来，把某些片段慢放、放大…
何慕和小朗一开始还没留神，注意力放在舞台上看表演，一会儿鼓掌一会儿笑。
渐渐发现不对劲。
本来是主动留下来看表演的韩清昀，自从“小被单”家的节目结束之后，这货就没再扫过舞台一眼！
何慕歪头凑到韩清昀耳朵旁，一起看他手机里的视频。
白炮镜头的强大远距功能和画质锐度，被韩清昀用得淋漓尽致。整个焦点都清清楚楚粘在“小被单”的身上。
“嘿嘿，这小屁股扭得好风骚…”何慕笑。
韩清昀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何慕住嘴。
平时男生在一起，谁不说几句荤话？何慕可没有觉得自己这句话，有半点超标的地方。而且，他喜欢成熟妩媚款，自己媳妇也是“女大三抱金砖”的那种。他对这种清纯小美女没兴趣，昀哥也知道啊。
何慕缩细脖子，避开锋芒。韩清昀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手机上。
何慕捶一捶小朗的背：“不对劲，不对劲。”
“嗯？”小朗被他捶得莫名其妙。
“啧啧，难道说…昀哥让你扛相机，就专门为了过来拍‘小被单’？”何慕自言自语，“难道他认识‘小被单’？还知道‘小被单’的节目是哪一个？”
韩清昀当然很清楚路子星是表演什么节目的。他去她房间送英语书的时候，她同学那么多，随便聊聊就什么底都给他问出来了。
这时候，韩清昀手机没电了，他插上充电宝，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回他开启新姿势了，不光看视频，还时不时截个屏。把那些高清图片转来转去看。
过了一会儿，他点开一个微信号，把截下来的图片发给对方：“小楚，帮我看看。”
十几秒钟过后，那个微信号回复：“你哪里搞来的？”
韩清昀笑：“都后半夜了，你个夜猫子还没睡？”
那小楚回复：“看美女再晚也得精神啊。”
“小心你女朋友捶你。”韩清昀发消息，“觉得怎么样？”
“貌若天仙，毫无瑕疵。”
“真的？”韩清昀笑看手机，“给你看更厉害的。”他从自己手机里调出几张顾素言，也就是路子星奶奶的作品发给那个“小楚”。
顾素言女士是一名国际画坛上知名的田园画家。她的作品多以莫奈印象派花卉自然风光为主，在她的画作中有不少都出现一个白衣女孩的形象，以代表自然的纯净与完美。
当然，顾素言在处理女孩脸部的时候，会用盛开的鲜花、飘动的发丝、绿色的枝叶进行巧妙的遮挡。人们只能看到她乌黑的秀发，明润的眼眸，具体长相却很难看清楚。
“厉害了！”小楚惊叹，“顾老画里的这个形象是有原型的，是她孙女。这女孩子就是她？怎么打扮成了个东北大妞？”
“现在她在彤市的高中里读书，今天在元旦表演。”
“这是小仙女在下凡历劫啊昀哥儿，听说顾老特地把她孙女儿养得不食人间烟火，才能有那样的气质。怎么那么不小心，落到你手里？”
“我有我的方法。”韩清昀说，“早点休息，别把你那双‘神仙眼’给熬残了，还有事情拜托你做。”
“那行，过年见。”
何慕在旁边一直窥伺着韩清昀的面容表情，再度拱拱小朗：“不对劲啊不对劲，昀哥看手机要看出精来了。”
小朗说：“昀哥估计打算谈恋爱了吧？”
何慕摸着下巴：“有可能…”
“挺好啊。”小朗低头整理着相机包，外出带这种专业机就是麻烦。沉重的机身，庞大的“炮管”。还有三脚架，得拆了才能装好。
“挺好？好什么好？”
“你自己有女朋友了，要让昀哥做和尚？”小朗都对他的双标看不过眼了。
“不是。”何慕跟小朗咬耳朵，“小朗，我跟你说。”
“嗯。”
“你昀哥呢也老大不小了，动了春心正常找个姑娘谈恋爱，这种我们还是应该祝福的，对吧？”
小朗点头。
何慕觑着韩清昀：“可是你看看，这种‘痴汉’画风…猝不及防啊…”
小朗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嘶了一声：“真的，昀哥的人设好像崩坏了。”
“啧！”何慕摇头晃脑，“这人设，崩得特么忒狠了。”
韩清昀跟小楚对完话，也不瞒何慕他们，直接把对话截了图，微信发给两个好朋友。
何慕一看，聪明如他立刻懂了：“靠，哥是要给咱们网站找个代言人？”
小朗高兴地说：“原来昀哥要让她帮公司做事。”昀哥人设没崩！
“怎么样？”韩清昀问他们。
“这姑娘智商够不够用？”
“凑乎。”韩清昀花了一个星期一对一考察过了，还行。
何慕一边说话一边看那些聊天截图。
当看到小楚说“小仙女下凡历劫”的对话，何慕被逗得忍不住再次开启吐槽模式：“昀哥，‘小被单’原来是来历劫的。咱们这些糙汉子下凡只能历个穷劫、苦劫。人家仙女下凡仙气飘飘的，专门历情劫。”
他兴致十足地表示：“要是‘小被单’真的加入了我们公司，我得回去提醒兄弟们，别被这姑娘美色迷惑，做人要冷静。血不够厚别往上凑，小心人家渡劫飞仙的时候把你踩成炮灰。”
第十三章
酒店的清晨特别安静，昨晚参与表演的学生和老师都熬到了三四点才能回客房睡觉。此刻很多人都在裹被深眠。
路子星一早醒过来，先翻开手机看看有没有韩清昀先生的回复。还是没有。
对于路子星的那条短消息，韩清昀当然早就看到了，只是故意不回复。对话的时机不合适：已经深夜，双方表演又很疲惫，能怎么跟她深入聊天？这种事情要慢慢磨。
路子星则见他久久没有回复，心想：这么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打算搭理这件事情？反正她仁至义尽了，也就不再想这些事情了。
她裹起被子，继续睡觉。
补眠到九点钟，子星和方衍一起下楼去茶餐厅吃自助早餐。好多表演者都还没有起床，餐厅里三三两两的。
酒店茶餐厅环境很好，宽达十几米的玻璃落地窗前，可以看到修剪如毯的草坪。子星和方衍占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角落，两个人在这里玩自拍。
路子星的手机买来时间不长，正在新鲜热劲儿上。一开始玩上手总会瘾重一点，这几天也在朋友圈发了十几次自拍，显得特别中二。
餐厅里有免费流量，两个人问服务员要了密码。
方衍趁自己没吃饭还比较瘦一点的情况下，美美拍了自拍，又和子星合照，发在朋友圈里。两个人一边笑一边看自己同学们的点赞。方衍的微信圈里从小学、初中到高中的同学都有，亲戚也多，点赞红成一大片。路子星朋友圈里就一些处得比较好的女同学，不少还在睡觉，零星有了三四个赞。玩够了，她们才开始去拿饭菜吃。
子星正在给自己的面包涂黄油，手机震动了。她点开一看是韩清昀给自己的回复：“路子星，在吗？”
“在。”她回了一个字。
“加微信。”
“…”子星沉默了，她以为对方会客客气气回复她“谢谢路小姐的提醒，我们会委派技术人员去关注的”。加微信这是什么操作？
方衍端了满满一盘平煎小牛排、薯饼、网格华夫过来：“在看什么？”顺手撒了几个小果酱给子星。
子星说：“如果有陌生人加我微信，要加吗？”
“陌生人当然不能加，你朋友圈有自己照片呢。”方衍开始切牛排。
路子星回复韩清昀：“不好意思，我不能加陌生人。”
很快又震动：“我是陌生人吗？！”还带了感叹号，然后，就是微信执拗的加好友提示。
“…”子星在心里想，难道不是陌生人吗？
“哈，熏肠终于出来了！”方衍去拿新的菜。
路子星硬着头皮，短信回复：“韩先生，用短信一样啊。”
韩清昀没有回复了。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路子星松口气，面包塞入口中咬了没几口，手机又是狠狠一震。
“快加微信！！”韩清昀又一条短信杀过来，感叹号升级。
盯得好紧…路子星想起前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害怕。
她迅速关机。
手机放在粥碗边，耳根清净。
她吃了几口抬起头，想找方衍，陡然看到：韩清昀就在餐室的正前方！
他斜靠在法国画家亨利.卢梭的一张热带雨林画屏风旁。双手抱臂，淡淡地看着她，眼睛胶着在她的脸上，然后再慢慢挪到她的手机上。
他旁边，屏风画里绿色的树叶、橙色的果子、白色的花朵，密密交织。画面正中则趴着一只虎视眈眈的猛兽。它目露莹绿色的光芒，强硬的肩胛耸起，透露着呼之欲出的凶猛之色。
路子星无端觉得，表面的平静之下，韩清昀先生身边的屏风正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子星僵坐在位置上，茫然把手机重新开机。打开一看，通话记录里的几个未接号码，充分显示了他的不满。
她觉得自己昨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问他要号码。她努力清理着自己跟他有限的见面。第一次在咖啡会馆区求助他，他是爱理不理的；第二次在学校门口，他应该是恰好路过吧？过后也就没有什么联系，反而是她自己做了个羞于启齿的梦…
然后呢？他把书送回给自己的房间…送了几张票…演讲台上，他冲自己这个角落盯了几眼…
子星作为一个长得还是挺美的姑娘，也不是没有被人追求的经验。可是这件事情，她没看出半点韩清昀对她“有意思”的痕迹。相反，直觉让她隐约感到，他对她的这点“兴趣”，跟男女之情完全无关。
此刻时间差不多了，茶餐厅里涌入新的一批来用餐的学生。
服务员见人比较多，开始带人向四处调配位置。有些人被引带着经过韩清昀所在的屏风旁。有些人看到了站在屏风边上的韩清昀。
这里，不少人前天参与了“极点思维”的讲座。
在一片学生的低声喧哗中，一群学生上去围住他。没一会儿，他那里就弄得像流量小鲜肉的见面会。众人围簇中，韩清昀跟大家解释一下，他还没用早餐，等他先吃了饭，再找个合适的地方跟大家合影、签名。毕竟，饭店餐厅的基本礼仪大家还是要遵守的。
众人跟他说说笑笑着，拥簇着他离开那个屏风。
韩清昀再次冲着路子星做了一个点击屏幕的手势，然后…慢慢，一步步走过来…身边围了一大堆人…仿佛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一个桌子共进早餐似的…
路子星心一慌：不就是加个好友吗？加就加！
她打开微信，加了他的好友。
韩清昀看到了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提示，脚步一歪，带着众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子星出了一头冷汗，怔怔坐在自己的燕麦粥前，没滋没味地又喝了几口。
方衍抱着一大堆切薄的德国香肠，奶酪，全脂牛奶走过来：“要不要？”
路子星接过来，拿了一片奶酪，放在自己的燕麦粥里搅着。
“刚才谁过来了，那边那么热闹？”
子星说：“韩清昀。”
“韩家公子？嗳哟，快去签名！”方衍饭也顾不上吃了，钻入人堆里冲锋箱陷阵去了。
带队老师吃不消了：“同学们安静点，等会儿大巴车就要来了，大家做好准备回家。”有几个管事的老师还去韩清昀座位边，把自己班级的同学都拉回去，让他们遵守酒店的用餐礼仪。同学们虽然都很激动，不过毕竟也都是高中生了，没那么脑残，大家起了一阵哄纷纷散开。
路子星重新又能看到韩清昀了。
她看到他正在低头翻着手机，一边看一边笑。
他看他的。
他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