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控制不住,因为这样的唐凛确实久违了。
如果说被他拖进这个关卡世界时,唐凛还有点拘谨,顾忌着那段“被遗忘的记忆”,顾忌着他的感受,甚至有意无意会去避免谈两个人的关系,那现在的唐凛,则彻底“解放”了。
这个改变的时间点也很明确,就是得摩斯神殿考核的时候窥探了几段过往记忆,然后唐凛单方面提了分手。
就是单方面,反正范佩阳不承认,不承认,就不生效。
但很明显的,唐凛对他的态度从那时候就开始变了,变得坦诚自然,变得无所顾忌,想什么说什么,还大部分都是批评和吐槽,就好像……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这让范佩阳怀念,又让范佩阳头疼。
直到刚刚,被自己用逻辑绕到气鼓鼓又无言以对的唐凛,才有了一点他们交往时的影子。
交往中的很多琐碎事范佩阳都记不得了,现在再回忆起来,只剩下一些有唐凛所在的片段。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事由,却是同样的宠溺,包容,无可奈何。
一个个画面叠加成了过往岁月,范佩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占便宜的一方。
他的生活和工作,理所当然地遵循着自己的喜好和节奏,他从没想过要去配合任何人,更别说为了什么人改变自己。因为在他看来,自己一切选择和做法都是最优的,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比之成本更低、收益更高的方案。
可他忽略了一件事。
唐凛不是范佩阳。
如果他们两个一样,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高度趋同,那在认识之初,他压根不会和唐凛成为朋友。
单是设想一下和另外一个自己交往共事,设想一下另外一个自己指关节叩着桌面说“如果再让我看见这样愚蠢的方案,你明天就不用来了”,范佩阳会把方案抽对方脸上。
遥远的天边出现一丝白。
不知不觉,微凉的夜就要过去了。
范佩阳不着痕迹去看身边的人。
看他的侧脸,看他的眼眉,看他冷然中透着的鲜活和热烈。
这是一个有着自己态度和主张的人,这是一个会说“队长我来当,你的生命我负责”的人。
过去那么长时间,他竟然会觉得这样的唐凛,配合自己的喜好和节奏是天经地义的。
怎么可能。
这个人只是愿意退让,愿意包容,愿意给他占便宜,因为爱他。
范佩阳的眼底黯淡下来。
心里那点幼稚的得意,可笑地散了。
现在讨再多的嘴上便宜有什么用呢,安慰剂罢了。
唐凛对他没感情了。就算被他的流氓逻辑绕得再深,套得再牢,忘了就是忘了,不爱就是不爱了。
神殿考核的时候,他对着窥探内心的得摩斯说,自己心底从来没有过害怕,那一书架的书,不过是被他整齐排列好的、待解决的问题。
他骗了得摩斯。
其实他是害怕的。怕唐凛永远想不起来,怕唐凛从他身边溜走,在他终于想好好爱这个人之后。
唐凛自顾自登着台阶,没察觉范佩阳在看他。
他的心情不错。虽然因为失忆,被范佩阳趁火打劫,但他和范佩阳现在已经可以这样坦然地聊“那段感情”了,甚至拿来调侃和斗嘴,在唐凛看来,就是两人关系携手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他们不仅是朋友,还是要互相交付性命的伙伴。前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在等着,他们不能总在从前的事里困扰着、别扭着。
后颈突然被人握住,手掌的温热透过强势的力道,穿透皮肤,烫得唐凛心里一颤。
他有些艰难地转头,疑惑的目光锁定罪魁祸首。
范佩阳用拇指摩挲着他白皙的脖颈,目光安静而灼热。
唐凛生病的时候,范佩阳想,只要唐凛身体健康,他可以付出一切。
现在唐凛健康了,他又想要对方爱他。
范佩阳见过很多贪得无厌者,对这样的人,他往往不屑一顾。因为他从不放纵自己的欲望,他一直认为,连自己欲望都无法克制的人,注定是失败者。
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自大,天真,和武断。
多余的不必要的欲望,才克制得住。
那些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哪怕仅仅少了一样,本能都会去拼命地渴求和索取,没什么能控制得住,何况范佩阳也不想控制。
后颈被握得越来越紧,唐凛几乎是被强迫着揽过去的,然后范佩阳的热气就吹到了他的脸上。
“我都要。”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范佩阳的声音很轻,像呢喃,却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唐凛眨了下眼睛,到嘴边的“要什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没有理由,只是多年相处下来的对范佩阳的了解,和进入关卡后积累的“求生本能”,都在向他拉警报别追问,问就是自己挖坑,尸骨无存。
一直走在前面的霍栩,偏巧在这时回过头来。
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突然发现后面好像没什么声音了,回头看看两个落在队尾的人是不是跟丢了。
不是关心,纯属闲着无聊。
结果回头发现,两人已经落到下面十几米开外了,难怪脚步声没了。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盯在了范佩阳握着唐凛后颈的手上。
离太远,唐凛就算想解释,也无从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伙伴脸上的迷惑越来越浓。
好在霍栩不是竹子或者越胖胖那种外放性格,属于有点孤傲的自我消化型,所以在定定看了半天后,带着满腹莫名其妙的迷惑,又把头转了回去。
唐凛没好气地瞥范佩阳。
后者终于领会一次精神,又摩挲两下,百般不愿地收回了手。
脖颈上的力道消失,唐凛松口气,直接跳过范佩阳刚才语焉不详的话,和略显暧昧的动作,进入正经话题“等到了下一关,如果可以休息,或者有合适的机会,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霍栩。”
先前在集结区没讲,是因为那时的确不知道霍栩会在队伍里待多久,彼此都没真正交心;后来进了410,他们在狩猎者游戏里险象环生、焦头烂额,哪里还有时间坐下来详细科普,只能先对付过去再说。
“我们的事?”范佩阳尾音轻轻上挑,“我们现在有事?”
他倒真希望有点什么事。
“以前的事,行了吧。”唐凛怕了他了。忽然发现,这人也有幼稚的一面。
“有必要么,”范佩阳不信唐凛没看出来,“他现在虽然跟着我们一起闯关,但心不在,目前看,也没有长期驻留的意愿。”
“信任需要时间,所有人都是。”唐凛不会对任何人都无条件付出和信任,但霍栩已经加入了,只要对方一天还是的人,就和南歌、竹子、越胖胖这些伙伴,待遇一样。
况且
唐凛抬起头,轻声一叹“就算我不说,也会有别人给他说的。”
范佩阳随着他视线去望,那是走在前方的、长长的大部队。
甜甜圈,孔明灯,铁血营,十社,还乡团,莲花,步步高升,白组……全是他“失败恋爱史”知情者。
“还有得摩斯,”唐凛补刀,“以他偷偷溜到110玩[斯芬克斯之谜]的恶劣性格,和在神殿考核中表现出的八卦与活跃,我觉得他很难忍住不把我们的事当成茶余饭后和其他守关人的聊天消遣。”歪头,唐凛一本正经,“让我数数,提尔,希芙,维达,这是他提过的名字,还有后面关卡的潘恩,卡戎……”
“说吧,”范佩阳的同意来得迅速而果断,“一有机会就说。”
与其让全世界人添油加醋讲他的黑历史,还不如让唐凛来,多少还能补点昔日情分的滤镜柔光。
“不过,”范总一本正经地深沉道,“也不用说得太详细。”
唐凛别过脸,笑意偷偷爬上眼角眉梢。
从范佩阳第一句“有必要么”,唐凛就看透了,范佩阳在意的根本不是告不告诉霍栩,而是一旦告诉,就等于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他之前的恋爱谈得多失败。
估计在范佩阳脑海里,已经展望到听完一切的霍栩,对他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了。
“放心,”唐凛努力绷住脸,看回范佩阳,真诚保证,“我只说个大概。”
范佩阳定定看了他几秒,冷漠脸提醒“你的眼睛快笑没了。”
“亲娘啊,终于到了”队伍最前方炸开一声的嚎叫,是白组的蒋城,嚎得真情实感,苦尽甘来。
腿已经快走到没知觉的众人,闻言唰地抬头,就像被打蔫的茄子突然又支棱了。
几十米外,石阶尽头,山顶若隐若现。
蒋城三步并两步,一马当先往上冲。
众闯关者也再没有双腿灌铅这种事,紧紧跟上,一个赛一个的快。
转眼,四十五人就到了山顶,提示音也随着登顶顺序,接二连三响起。
“叮”
小抄纸恭喜510通关!友情提示从现在开始,通关将不再发放经验值奖励,今后如何解锁新一级文具树,要靠你们自己努力探索了哦。
“不给经验值了?”立刻有人叫起来,“那到了休息区怎么办?衣食住行还怎么购买?”
郝斯文想了想“现金?”
崔战翻白眼“我上哪儿给它找现金去!”
周云徽“也可能就不要钱了呗。”
崔战“你想得美。”
江户川“也说不定。你们看啊,一路过来,地下城是条件最差的,对吧,后面水世界酒店、去孤岛的潜艇、310集结区,这些地方条件都不差,也就是说,鸮系统对于能够通关的人,待遇一直还可以。”
全麦“废话,不让我们好好休息,怎么陪那些守关的神经病玩下一场?”
清一色“所以,2000经验值是410的奖励,[特]我是是510的奖励?”
骷髅新娘“肯定啊,那个7号猎人不是把610的规则都告诉我们了。”
大四喜“他也没全说,只说了特殊文具用在进入闯关口,但610到底是什么,他一点都没讲。”
“应该是那个了。”何律眼望斜前方,朗声道。
众人看过去。
不远处,一幢造型奇特的城堡伫立在悬崖峭壁之上,它的上半部和下半部都是圆润的水滴形,对称搭在一起,就像一个巨大的沙漏。
古堡虽然近在眼前,可它建造的位置和众人所在的山顶之间,被完全割裂,彼此相隔十数米,中间是万丈悬崖。
白路斜越过何律,径直走到山顶边缘,低头就是深渊,抬头便是古堡。
他的到来让崖边的小石子纷纷滚落,掉进下面不见底的黑暗。
许叮咚心里一紧,忙提醒道“队长,你小心点……”
话音还没落,古堡那边突然传来“吱呀”声响,像是年久生锈的铰链在动。
众人循声抬头。
微微泛白的天际下,一座吊桥从古堡的正门处缓缓放下。
桥板带来的阴影,几乎笼罩住白路斜。
白路斜后退几步,看着桥板慢慢放下,正好搭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
“叮”
新提示随之而来。
小抄纸欢迎来到610沙漏古堡。古堡分为上下两部分,下方是休息区,上方是关卡区。通过吊桥将进入休息区,祝你好运。
☆、第186章 选项
吊桥长而狭窄,搭在深渊之上,看起来有些单薄的桥身,随着凌晨的冷风晃动,铰链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尽头就是古堡正门。
众闯关者面面相觑,他们前面经历过太多大坑了,几乎没有喘气的机会,突然就说可以进入休息区了,实在很难让人彻底放心。尤其这一老旧吊桥看起来安全性极低,通往的古堡更是阴郁诡谲,即便这是必然要去的610,他们至少可以提前做一些安全准……
“吱呀”
很好,离最近的白路斜直接上桥了。
一脚迈上去之后,人家白组长头也不回,悠然自得往前走,时不时还左右往下看,饶有兴味地欣赏万丈深渊。
仍在原地的周云徽无语扶额,和旁边的崔战感慨“我算是看见比你更虎的了。”
崔战不同意“你什么眼神,我和那家伙有本质的区别。”
周云徽斜他“都是不要命,有什么区别?”
崔战双手插袋,姿态潇洒“我是一腔热血,他是任性作死。”
周云徽“……”
嗯,真的一点都不双重标准呢。
有了白路斜趟路,大家不再犹疑,一个接一个跟着,走上吊桥。
狭窄的吊桥仅能容一人通过,四十几个闯关者排成一长列,陆续填满了整座桥。直到前面的白路斜跳下桥板,来到古堡正门,悬崖那边排在队伍最后一个范佩阳,才上桥。
好在有惊无险,四十五人悉数通过吊桥。
铰链重新运转,吊桥慢慢收起。
与此同时,古堡大门缓缓敞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幽暗走廊,走廊两边墙壁上燃着烛火,但亮光太微弱,勉强映出地上的深红色地毯。
走廊尽头,笼罩在黑色阴影里,看不清景象。
众闯关者鱼贯而入,古堡大门在他们身后重新闭合。
众人沿着走廊前行了约两三分钟,视野终于开阔走廊尽头是一间宴会厅。
各式各样的沙漏布满了宴会厅的各个角落,有像落地灯一样大而美的放在墙边,有像摆件一样小而精致的放满了壁炉上的搁板,还有像时钟一样大小的挂在墙上,壁挂的烛台只能在沙漏之间寻找空隙。
所有沙漏都在流动,细沙从中间空隙一点点落下,无声无息在下方聚成小沙堆。
宴会厅中央,是铺着精美桌旗的长条桌案,上面摆满了美食、佳酿,有些像是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浓郁的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唯一美中不足,壁炉是冷的,漆黑一片,根本没燃。仅依靠黯淡烛火的宴会厅,和先前的走廊一样显得阴森森的,尤其是各种沙漏,更让这里蒙上一层诡异。
桌案两侧整齐摆着空椅子,像是邀请客人们入座。
“二十三……”探花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但在一片静谧的宴会厅,依然清晰。
“什么二十三?”和尚不解地问。
“座位数,”回答他的是关岚,望着桌案左右两排空椅子,说,“左边二十三个,右边二十二个,正好四十五。”
四十五,他们现在的人数。
“这有什么奇怪,”崔战就近拉出把椅子,大咧咧落座,“鸮系统能让这么大一个关卡世界维持运转,背后还有不知多少闯关者人工协助,想要提前获取我们的人数,太容易了。”
唐凛离崔战不远,冷静开口“我想关组长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椅子多少,而是这里只有我们的位置,那在我们之前闯到这一关的人呢?”
一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