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会轮回转世,我到下一世找你便是,修行之人,能辩前世今生。”凌少白才不担心找不到她,哪怕是茫茫人海,只要他想找,就能找到。

那我岂不是坏了你的道行,修仙的人能成亲吗?沁歌默默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她渴望和他朝夕相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视线从远处的风景又转到凌少白身上,沁歌扯起他衣袖,见青衫上不仅染了好些血迹,还有些地方被利器刮破了,忍不住道:“你这袍子又脏又旧,回去换一件吧。”凌少白不以为意的笑笑:“都穿了一百多年了,自然是旧了,若不是为了下山方便,我不喜欢穿衣服。”

“啊?”沁歌瞪着他:“不穿衣服,这成何体统。”凌少白故意逗她:“效法魏晋名士之风,不拘世俗,唯求天然二字。”

沁歌咯咯一笑,拍他胳膊:“你得了吧,你肯定是找不到人替你做衣裳,若有人做,看你穿是不穿。”

凌少白见她语笑嫣然,一派天真烂漫,轻抚她后背散落的长发,淡然一笑:“皮囊色相皆是身外物,何足道哉,我要这样的衣衫,一百件也有,只是这一件不同,是我娘亲手所缝。”

怪不得他如此珍视,穿破了还舍不得扔,沁歌心中动容,头枕在他肩上:“等我哪天下山去镇上的绸缎庄选几块上好布料,给你缝衣裳穿,你若喜欢这青色,我便也照着样子选,。”

凌少白听说她要下山去,忙阻止:“云梦山地处偏僻,你不能独自下山…我不放心你去。”公子羽既然能带人在通往云梦山的路上拦截,说明对他们的行踪已经了如指掌,必然会派人埋伏在山脚下,只要他俩一现身,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沁歌心知他的担忧,握着他手:“那怎么办,这山里也不会有布料,我想给你缝件衣裳。”凌少白又是一笑:“这有何难,搬运之术在我门中只是皮毛功夫,只是我没有银子可以付账,若叫那些店家白白失了货物,也不大好。”

几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餐风露宿,辟谷之后更是连进食都免了,身边哪里会有银两,在人间住店打尖的时候,未免店家找麻烦,不过使些障眼法变些碎银子蒙混过去,偷盗这等有损品行的事,自然更是不屑为之。

沁歌不经常出门,身上自然也不会带银子,想起发间绾着的赤金珍珠钗,拔下来给凌少白:“把这支钗拿去给店家。”

凌少白接过去,随手从金钗上取下一颗最大的珍珠:“这一颗南海明珠色泽温润、浑圆剔透,能值二十两,做衣裳而已,用不了太多布料。”

“怎么用不了,洛阳城里的云祥绸缎庄,那里的布料都是最好的,一匹就得五十两银子,我哥哥们都爱穿那里的料子做的衣裳。”沁歌又从金钗上取下一颗珍珠塞到凌少白手里,让他多搬运点衣料回来,她想给他多做几件,里里外外都要新的。

见她很是当真,凌少白也不扫她的兴,当下运用神通,口中念咒。沁歌好奇的看着他的手,见两颗明晃晃的珍珠在他手里渐渐消失,终至不见,惊讶的扒着他的手看:“变没了,真的变没了,小白,你把珍珠变到哪里去了?”

“已经进了店掌柜他老婆的梳妆盒里。”凌少白收起笑意,站了起来。不出一个时辰,那些布应该也会陆陆续续出现在玄玉姥姥的木屋里,沁歌回去便可以看到。

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这等恩爱的情怀,自是别样滋味在心头。

“那我们回去看看吧。”沁歌站起来,急着想回去看看究竟。凌少白也跟着站起来,舒展筋骨,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向沁歌道:“你想不想看看晚霞?”“晚霞?山里到处都是树,能看到晚霞吗?”沁歌不解。

凌少白点点头,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他可以背着她。沁歌照做了,只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一棵大树的粗壮的树干上。

“你抓紧了,把眼睛闭上,等我叫你再睁开。”凌少白对身后的人说,等沁歌抱紧他身子,再次施展轻功跃至另一棵更高的树。沁歌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偷偷的睁开眼睛,转眼间他已经在树林里攀越多次,最终落在一棵十余丈高的古树上。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凌少白道。沁歌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到天边瑰丽的景色,不禁长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真是美不胜收,怪不得这里叫云梦山,原来不远处就是茫茫大江。”

凌少白指着远方:“那里有个瀑布,我以前经常在那里练功,累了就跳到湖里玩一会儿。”“练什么功?”沁歌好奇的问。她一直不清楚修炼是怎么个炼法,跟练武功有什么区别。

“修炼天狐之道,既修炼元神也修炼身体,将体内之气炼成内丹,即可脱离本相,我因为小时候吃过仙家之物灵芝草,只用了两百多年就已修成人身,一般来说,异类要修成人形,至少也要五百年以上功力。”凌少白背着沁歌从树上下来,与她一同返回住处。

刚走进屋,就看到玄玉姥姥一脸的不高兴。沁歌倒没什么,玄玉姥姥指着里屋向凌少白道:“你功力尚未恢复,仍需细心调养,搬运之术虽无甚了得,也不要轻易施展,以免真气损耗,那一屋子布匹你要用来做什么?”

凌少白淡淡一笑:“沁歌要做些针线,我便帮她搬运些布过来,姥姥,无需担忧,我自会运功调养。”玄玉姥姥叹了口气,其实她早也猜到事情必然是这样,狐小子对这个人类丫头是纵容的很,任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她达成心愿。

沁歌跑到房里,看到床上堆放着很多绸缎料子,拿起其中两块仔细看,其中一块青色锦缎是织锦方胜云纹,另一块白色是暗绫子竹叶纹样,边上还有几块五颜六色的软缎,手摸上去,皆是最上乘的品质。

“小白,这块青色布料可以替你做一件长衫,白色做两件中衣,五彩的可以给你做夹袍。”沁歌边看着布料边向凌少白道。凌少白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但见她兴致好,便跟着附和一声。

沁歌一旦有了想法就开始付诸行动,比量了凌少白的身形,她开始裁剪布匹缝制衣衫。虽不常做针线,该会她倒也都会,用了两天时间,就替凌少白缝好了一件外穿的长衫,让他换下旧衣穿上试试,她眼睛里都是期待。

“好像有点宽了,我第一次做男人穿的衣裳,手生的很,以后我会越做越好的。”沁歌对自己很有信心,继续坐在窗前缝衣裳。料子软滑,既可当做中衣,也可当做内衣贴身穿,沁歌一边缝,一边思量着,针脚要做的细密一点,这样衣裳才耐穿。

凌少白穿着新制的长衫,便把旧衣裳置于一旁,沁歌见他穿了新衣以后器宇轩昂,果然是神气了不少,不禁抿嘴一笑。

“回头我再替你绣一条腰带,你喜欢什么纹饰,可以画了样子给我,我照着绣出来。”沁歌把针插在发间蹭了蹭。凌少白走到她身旁坐下,望着她:“你忙了半日,怎么也不歇一歇?天快黑了,对着油灯伤眼睛。”

“我想快一点做出来,你这件中衣也旧了,下水一洗必然朽烂。”沁歌低着头道。她不肯休息,他就只能陪着她。对他来说,跟她相聚的时光总觉得很短暂,一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只羡鸳鸯不羡仙

时近黄昏,天色渐渐地暗了,山里起了大风,吹得树林呼呼的响,阵阵雷声自远处滚滚而来,凌少白走到窗前关窗户,望着林间夜色,面有忧色。

玄玉姥姥从屋外进来:“看这天色,今夜必是雷电交加,若是公子羽趁这机会派人进山来搜,只怕会冲破我布下的结界。”沁歌听到这话,不禁抬起了头,她听凌少白说过,狐族畏惧雷电之夜,每每到了这样夜晚,都会藏身于山洞中。

“雨夜山里路滑,料想他们不会涉险。”凌少白心中虽不安,却不想把这种情绪传递给沁歌。她听了必然害怕。

“趁着雨还没下,不如我们先撤到天书崖下的梦仙洞,暂居几日,等雨季过去再回来。”玄玉姥姥连续两次耗费真气救人,功力尚未恢复,若是以往,以她的修为早已不惧怕这样的雷雨天。

“姥姥,你先去吧,我在这里陪沁歌一晚,等到了明日我们再去天书崖。”天黑路滑,凌少白可不放心沁歌跟着他们走山路。玄玉姥姥自然明白他心思,也不勉强,独自出门去了。

沁歌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门口张望:“姥姥功力尚未恢复,独自夜行会不会有危险?”“应该不会,云梦山本就人迹罕至,采药的道士和农户通常只在几处低矮的山头走动,姥姥要去的天书崖险峻异常,还有个名字叫摔死猴。”凌少白安慰沁歌。

沁歌这才关好门,上了门闩,回头看着凌少白:“你怕不怕雷电?”“还好,我在人间久了,已经不怕这些,小时候倒是怕得很,一到雷电之夜,必然躲在洞里瑟瑟发抖。”凌少白把房间里的门窗全都细心检查了一遍,以防雨下大了以后水漏进来。

“你不用怕,我会陪着你的。”沁歌说笑间走到厨房准备晚饭去了。话音未落,一道闪电自天边亮起来,只一眨眼睛的工夫,雷声轰鸣而至,凌少白心中一紧,加紧步子走到厨房里,守在沁歌身边。

沁歌刚把水放到锅里等着烧开,看到凌少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知道他还是有点害怕打雷,只笑笑,并不拆穿他。

吃饭的时候,窗外已然暴雨如注,但是电闪雷鸣一点也没有随着雨越下越大而减弱。凌少白告诉沁歌,云梦山每到春夏之交就会有十几天这样的雨季,雨季过后万物生长,山里便到了一年最美的季节。

沁歌见他只吃了一点就不再吃,目光追随着他,见他坐到她先前坐的地方,拿着她替他缝的中衣翻来覆去的看,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心中有数,赶快吃完了饭,走过去陪着他。

轻抚他头发,沁歌温柔的看着他:“你身子还没大好,先去房里歇着吧。”凌少白就势靠在她怀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歇着,油灯这么暗,你不要再做针线了。”沁歌从他手里拿过缝了一半的衣裳:“我不困,我再做一会儿。”

两人在灯前默默的对坐,时光在这种静静的相守中悄然流逝,浑然不觉。沁歌见凌少白坐在一旁,以手支颐,目光始终落在油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忽然起了心思,笑道:“我听人说灵狐有九尾,你有没有九条尾巴?”

“我没有,只有青丘国的狐族才有九尾,我自幼生长在武夷山。”凌少白好奇的瞥了她一眼,似乎在猜测,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沁歌略有些失望:“真可惜,我还想看看九尾狐是什么样子呢。”

凌少白只笑笑不言语。沁歌做了一晚上的针线活儿,渐渐有些困倦,梳洗过后,走到里屋躺在床上睡着。

空山夜雨,窗外风声雷声不绝于耳,沁歌睡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披了衣服下床走到外间去看凌少白,见他和衣睡在竹塌上,听到声响便转过身来,似乎连睡觉的时候都很警觉。

见是沁歌,凌少白眼中的幽蓝之光渐渐褪去,半坐起来:“睡不着吗,怎么下床来了?”沁歌走到他身侧,扶着他肩:“今夜姥姥不在,你到房里来咱俩一同睡床吧,我感觉有点冷呢。”“冷吗?早知这样,应该多备两床被褥给你。”凌少白握着沁歌微凉的手。

山里本来就比平原地带冷上许多,此时又是初夏季节,她大病刚愈,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只怪自己思虑不周。

睡在一床被子里,凌少白把沁歌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两人说悄悄话。“明天一早等雨小一些,我们便去天书崖暂避,我会去林子里多寻些食物给你。”

“嗯。”沁歌把脸靠在他心口,心里暖暖的,有她陪伴,想来他也能睡踏实了,想起什么,她又道:“不如明日去了天书崖就请姥姥主婚,我们拜了天地吧。”

凌少白微微一愣,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还没有问过你父母家人的意见呢?”沁歌道:“不用问他们,我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可以做主。”

凌少白心里很是动容,公子羽这么一闹,自己的真实身份很快就会传到温元山夫妇耳朵里,那二老不可能同意他和沁歌的婚事,沁歌这么急着跟他拜了天地,就是想既成事实,让她父母也无话可说。

“你不在意你的名声了?”凌少白始终觉得这样太过草率,她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沁歌叹道:“事到如今,名声是好是坏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求能与我爱的人长相厮守。”

凌少白知道她这样提议是为了安自己的心,轻抚她秀发:“等雨季过去,我们一同返回洛阳到你府上拜见,。”沁歌嗯了一声:“要是我爹爹妈妈不认你这个女婿,那我们也只能辞别他们远走高飞,今生是无缘在他们身边尽孝了,幸好还有我六个哥哥。”

这些日子以来,沁歌早已思虑了千百遍,与其留在家中日日煎熬、饱受世人冷眼,不如随心爱的人远走天涯,管她是贵府千金也好,是王府弃妇也罢,前尘种种尽可一笔勾销。

感觉到凌少白的鼻息在自己颈边传来一阵阵热气,沁歌好奇道:“你闻什么呢?”“你的味道,我要好好记住,这样就不会把你丢了。”凌少白在沁歌脸侧厮磨。沁歌窝在他怀里娇笑不止。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沁歌收拾好行装之后,牵了凌少白的手,两人一起翻山越岭去往天书崖。

林间清晨,凉风阵阵,吹拂在身上脸上很是惬意,沁歌深深的吸了口气:“真舒服呀,难怪古代先贤都选择归隐山林,山里不仅景致优美,更有一种难得的出尘之气,可以远离世俗。”

凌少白却无心看景,一心只想早点赶到天书崖,见沁歌不时停下,不是看一看草丛里冒出来的蘑菇,就是在小溪边照自己的影子,劝道:“沁儿,山里的雨水说来就来,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天书崖和姥姥会合,不要再耽搁了,林子里风景以后随你想看多久都行。”

沁歌听他催促自己赶路,也就不再顽皮,握紧他的手,紧跟着他。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崎岖山路,总算是看到前方一片开阔地,凌少白告诉沁歌,过了天书崖就是他们要去的梦仙洞。

沁歌张望一眼,见通往梦仙洞的山崖果然非常陡峭,甚至有一段连路都没有,只有一大片的树丛。凌少白道:“这里山势险峻,你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过去。”说话间,已矮下身子,让沁歌伏到他背上。

稍运内力,施展轻功,沁歌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呼啸,想到身旁就是万丈悬崖,不由得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梦仙洞外。凌少白把她放下来,随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沁歌四处看了看,这里的景致比之前那个木屋有过之无不及,不仅有大片大片的竹林,还有灿若云霞的桃花、杏花、海棠等等花树长在山涧边。

“小白,这里好美啊,怎么不早点带我来?”沁歌兴奋不已。凌少白早已把包袱放到梦仙洞里,看天色尚好,料想一时半会不会下雨,向沁歌道:“沁儿,你好生在这里陪着姥姥,我去林子里采些果子,再抓点野兔和山鸡。”

“你去吧,路上小心点,不要滑倒了,我在这里等你。”沁歌早已注意到这附近有许多蘑菇和野菜,想多挖一点放在洞里储备着。

想起什么,沁歌从洞里拿出装鱼的竹筐,给凌少白带着:“你先去采果子,把果子放在下面,再铺上些干草和树枝,就可以装别的猎物了。”凌少白依言而去。

树林里蘑菇倒真是不少,沁歌只采了一会儿篮子就已经装满了,提着篮子走到溪边,她把蘑菇一个个放在溪水里洗干净了,才又放回去。

看到溪水里有不少小鱼,她又起了玩心,学凌少白之前教她的捕鱼的法子,找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手上运了点力气向鱼砸过去,一开始并不能命中,渐渐掌握了诀窍之后,竟然给她抓到四五条鱼,这让她更加兴奋,索性脱了鞋袜跳下水,一连捉了十几条鱼。

凌少白采猎回来的时候,见沁歌已经在洞口生起了火,像是在烤鱼,走上前道:“这是你捉的鱼?”沁歌用力点点头:“我在那溪水里捉的。”

凌少白赞许的点了点头,把竹筐放到地上。沁歌扭头道:“小白,你好不好去弄一口缸过来,我想把鱼养在缸里,想吃的时候就捞一条。”

“你还真打算在这里过日子了?”凌少白虽然嘀咕了一句,却照着她的话做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替她弄了一口缸过来,蓄满水之后,沁歌把捕来的鱼全倒进缸里。

看到他把打来的猎物放到一边,沁歌过去数数,他猎了两只山鸡三只野兔,收获不错,够她吃好几天的,只要她再去挖些野菜回来,便可做一顿丰盛的菜肴。

饱餐了一顿之后,沁歌开始布置他们要住的山洞。找了些干草垫在地上,铺上毯子,一个临时的床就铺好了。

看到玄玉姥姥在一旁闭目打坐,沁歌不敢惊扰她,乖乖守在一旁等她睁开眼睛,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看到玄玉姥姥站起来要往外走,沁歌跟上她:“姥姥,沁歌有一事相求。”玄玉姥姥侧目看她:“什么事?”沁歌鼓起勇气:“我跟小白,我要跟他成亲,请你做个见证,替我们主婚。”

听到这话,玄玉姥姥神情凝滞,回头看了凌少白一眼,却见他端坐一旁,像是在运气调养,转过脸向沁歌道:“胡闹,人妖殊途,岂同儿戏。”

沁歌见她不答应,有点着急,跟着她:“姥姥,求你成全我们,我真的愿意嫁给他,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玄玉姥姥虽见她一脸恳求,却不能就此让步:“你可知道你这样一意孤行,会坏了他修行,且不说修行之人不可动妄念,就算是对你自身,也是不利,他的容颜永远不会变化,为了避人耳目,必须远离人群,难道你想在山里住一辈子?”

沁歌猛然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想想也是,玄玉姥姥都一千多岁了,容颜依然宛如少女般精致美妙,而凌少白,则永远会像现在这样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她与他们不同,自然是不能永葆青春,万一她老了丑了,他还看得惯吗?

想起这些,沁歌有些伤感,独自坐在洞口,呆呆的望着洞外,大雨倾盆,远处的景色一片模糊,就像他们的未来,看不到出路。

恍惚间,有人在她肩头披了一件衣服,沁歌猛然回头,看到凌少白忧心关切的面容,心中的委屈之意更甚,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来。”凌少白温和的握着沁歌的手,带着她走。两人一起来到玄玉姥姥面前,凌少白跪下,拉着沁歌也跪下。

“姥姥,子夜愿弃千年道行,陪沁歌一生一世。”凌少白向玄玉姥姥拜了一拜。沁歌也跟着他拜了拜。

玄玉姥姥闭目片刻,才道:“也罢,子夜,既然你心意已决,老身也不便阻拦,只愿你俩以后好自为之,若有什么疏失,也不要怨天尤人,老身言尽于此。”

说话间,玄玉姥姥伸手覆在沁歌头顶,灌以真气。沁歌吓了一跳,初时还无感觉,渐渐地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不断汇入自己体内。

凌少白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玄玉姥姥的举动,知道她这是把自己的真气灌输到沁歌身体里,以玄玉姥姥的修为,这一股真气足以让沁歌活上百余年,不由得感激无比。

玄玉姥姥见他一脸的欣喜,心中暗自叹息,多年以来,她和子夜名为师徒,实则情同母子,纵然她性格清冷,对爱徒的关怀却一点也不会少。如今子夜不听她的话,多少让她有些失落,却也不能不成全他。

山中简陋,两人也不讲究,捻土为香就在玄玉姥姥的见证下拜了天地。雨季过去之后,夫妇俩和玄玉姥姥一同返回之前的木屋,凌少白在山里砍伐了一些木材,在木屋后又扩建了一间,作为他和沁歌的卧室。

为了布置房间,沁歌让凌少白下山去典当了她的赤金珍珠凤钗,又典当了一只金镯子,备齐了盘缠之后,就准备上路前往洛阳。

情不知所起

此时,在洛阳的某间客栈里,公子羽衣衫不整的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拿起床边自己的衣裳穿在身上。

床畔散落一把青丝,小蛮从丝被里探出脑袋,懒洋洋的看着他背影,见他正在束腰带,轻轻地吹了口气,吹起他衣袍。

公子羽扭头去看,见小蛮一双清灵灵的美目看着自己,顾盼神飞,娇媚的模样说不出的动人,莞尔一笑:“吵醒你了?”小蛮披好轻纱,赤着足从床上下来,从身后紧紧的圈住他:“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汴梁啊?”

“我今日便去温府把事情说与温家人知晓。”公子羽缓缓的从她怀抱中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平视着远方,眼神却带着一丝诡异和狡狯。

那日凌少白逃遁而去,想必已经拿玉蟠桃救了温沁歌性命,自己先前故意不派人去搜寻云梦山,就是想等待时机,此时前去温府,正当其时。

温府后厢,温元山的书房里,听家人回报说公子羽求见,温元山很是吃惊,那小子不是已经将沁歌休弃,从此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当下,温元山让家人去请公子羽到正堂,自己则回房换了一件见客的衣裳。等他进了堂屋,却见公子羽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轻咳一声。

公子羽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拱手行礼:“小侄见过温世伯。”温元山对他早已心存芥蒂,并不与他多客套,直言道:“不敢当,不知小王爷驾临寒舍所为何来?”

公子羽道:“小侄有一事想向世伯禀报,事关温姑娘,不知世伯可有兴趣一听?”温元山早已从萧彤那里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心里虽恼恨女儿为妖迷惑,但更恨公子羽落井下石,冷冷道:“那日在礼堂上,小王爷便已言明,与小女再无瓜葛,生死有命,敝府的事不劳小王爷挂心。”

公子羽知道他不可能不记恨自己当堂休掉他女儿的事,又拜了一拜:“当日事出有因,多有得罪,还望世伯不要怪罪,迎亲之前,温姑娘便已跟小侄坦白,她早就另有心上人,只因婚事无可推辞,才勉强前来,小侄虽不才,却也不是那等强娶豪夺之人。”

温元山微微一怔,目光直视着公子羽,似乎要看穿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她之前就跟你说了?”“正是,温姑娘和凌少白的私情,小侄从任飘零道长和萧彤女侠那里都得到过证实,心中剧痛不已,一时气恼才会铸成大错。”公子羽迎着温元山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解释。

“小王爷是王府贵胄,你我分属君臣,实在不必以晚辈自称,请借一步说话。”前堂说话不便,温元山带公子羽去他的书房。

书房里,公子羽将他从小蛮那里获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温元山:“我曾在年少时猎杀过一只母狐,这母狐便是凌少白的母亲,他一直怀恨在心,才会前往临安多番引诱温姑娘。”

“原来如此。”温元山恍然大悟。沁歌那丫头自幼生长在深闺,不常出门,到了江湖上,没有父母兄长管束,自然是无牵无挂,听说狐类若化为人形皆是非常美貌,那凌少白若幻化成翩翩美少年模样,趁机接近并且引诱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上当才怪。

公子羽又将沁歌滚落山崖被凌少白掳走的事加油添醋一说,温元山听到这些,手微微的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

公子羽看在眼里,趁机道:“我和温姑娘相处时日虽然不多,却是情不自禁心系于她,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情,温姑娘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今日前来贵府,除了向世伯告知她下落,也是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温元山看着公子羽,等待他下文。公子羽躬身一拜:“若世伯不嫌弃,我愿于天下人之前谢罪,只求世伯再将温姑娘许配于我。”

温元山万万没料到他会有此请求,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然而只过了片刻,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小女蒙公子错爱,本是好事,只是她如今下落不明,会发生何种情况尚不得知,老夫也不想因此连累贵府名声。”

他这是婉拒了,公子羽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上次的事的确是我处理有失,自知有愧,本不该登门叨扰,只求世伯念在我对温姑娘一片痴心,垂怜见谅。”

温元山见他目光恳切,惆怅若失,似乎真对女儿颇为钟情,心中倒也动容,只是他在没有见到沁歌问清楚事情之前,也不想草率做出决定,没有松口。

在云梦山住了一段时间,凌少白身体复元,不再打坐运气调养了,偶尔也进食,只是吃的还是很少,而且不沾荤腥。沁歌要吃荤,他不阻拦,却在某天写了几页口诀给她,让她经常诵念。

“这是什么?”沁歌不解的看着纸上的字,粗粗看来,像是道家练功的法门。凌少白道:“是一些入门的修身之道,你牢记于心,便可调养气血、固本培元。”

“你让我练功啊?我可不想成仙。”沁歌才不乐意修炼呢,成仙虽好,又怎比得上人间风景无限、夫妻恩爱的柔情蜜意。

忽然间,她似乎明白了凌少白的用意,瞅着他:“我知道了,你是看我每日里吃鱼吃肉,觉得不顺眼了,你不想再去帮我捉野鸡捉兔子,是不是?”

“又不是没有食物可吃,为什么非要吃活物呢?这一世种下的孽因,下一世上天是会讨回来的。”凌少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生,尤其是山林里的小动物。

沁歌想了想,还是妥协了:“好吧,你以后不必再去采猎,我自己抓鱼吃,挖蘑菇、挖竹笋和野菜,这山里能吃的东西太多了。”“这样最好。”凌少白见她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也就不再多说。她吃惯了人间烟火,让她忽然改吃素,只怕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

“你让我练功,自己怎么不练功了?”沁歌问他。凌少白却只笑笑,告诉她,修仙之道,首要就是克制心欲和情`欲,他既然已经选择了世俗的婚姻,就得像人间的普通丈夫一样,不能冷落了妻子。

沁歌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既羞涩又甜蜜,想起成亲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觉得他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奇怪。

每天晚上,他都会抱着她入睡,可他有个怪习惯,时不时会舔她一下,不是耳朵就是脸颊,不是脖颈就是肩膀,常常让她觉得,他好像很想把她吃掉似的。

有一天夜里,她从朦胧的睡意中醒过来,感觉耳后颈侧麻酥酥的,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她凝住心神感受,是他在舔她耳朵。

“你要吃掉我吗,干嘛老是舔我?”沁歌好笑的问。凌少白没有立刻答话,可沁歌能感觉到,他在笑。

“我小的时候,我娘经常这样给我舔毛,我们这个族类一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亲热之意。”凌少白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幼崽的时候,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情形。

沁歌知道他说的小时候,是指他还没有变成人身的时候,转过身轻抚他脸:“是吗,你又想起娘亲了?”

凌少白继续道:“武夷山虽然地处南方,但我们住的地方在半山腰,每到冬天几乎都会下雪,我那时还小,毛还没长齐,冷的受不了的时候,我娘就把我揣在怀里,用她的皮毛温暖我。山里到了冬天食物非常少,她每天外出觅食都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食物,还要提防不要落入猎人的陷阱。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洞里玩儿。”

“那你爹爹呢?”沁歌似乎很少听他提起他的父亲。凌少白道:“我刚出生没多久,他就在外出觅食的时候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娘跟我说,他可能掉进猎人的陷阱里了,也可能被别的动物捕杀,我们不知道他的下落,就把他失踪的那一天当做祭日,每年祭拜。”

沁歌在他怀里蹭蹭,娇笑道:“怪不得你老是舔我,我还以为你闻闻我好吃不好吃,要把我吃掉呢。”

凌少白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亲,逗她:“我小的时候吃过老鼠,后来我跟着姥姥修炼,再没吃过活物。哪天我饿极了,没准会吃掉你。”

沁歌仰头看着他,夜晚光线昏暗,可她依然能看清他幽蓝的眸子,他到了夜晚,经常这副模样,初时她有点怕,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怕了,只是脑海中忽然想起他现出真身的样子,身上哆嗦了一下。

凌少白替她裹紧被子,在她耳边道:“我的样子让你害怕了吧?”沁歌摇摇头,轻笑:“没,我胆子很大的,我不怕你。”凌少白叹息一声,她是人间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怕他的真身,只是她心系于他,不愿令他不快,才故意装作不怕的样子。

他也从未想到,他会爱上人类的少女。去昆仑山拜师学艺以前,他对人类既厌憎又惧怕,后来受了师父教化,厌憎之心渐渐淡化了,也开始在人间走动;直到某一天,他母亲不幸命丧公子羽之手,对人类的厌憎才又重新占据他的心。

她若不是公子羽的未婚妻,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交集,可她偏偏和公子羽有命定的姻缘,注定了她会成为他报复的对象,可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身上的戾气一遇到她便化解于无形,她和他师父一样,有一种温和的力量,能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他收服。

“小白…”沁歌在凌少白怀里拱了拱,脸埋在他心口,很小声的跟他说话,有点不好意思,“你替我把把脉,我感觉…我好像有孩子了。”

凌少白听了微微发怔,扣住她脉门,却也感觉不出什么,“还是等明天请姥姥替你诊脉吧,我于医术不是十分精通。”

“要是真有了,你高兴不高兴?你高兴吗?”沁歌贴在他温暖的心口,感觉他有力的心跳。凌少白脸上掠过一丝忧虑,随即隐去,道:“我当然高兴,我们就要有孩子了。”

尽管他隐藏得很好,沁歌依然有所察觉,嘀咕:“可我怎么感觉你不大高兴似的?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凌少白轻抚她背,安慰她:“不是的,我想要孩子,只是我们成亲还不到一个月,你就怀了孩子,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都活了好几百年了,你就快成仙了,孩子像你,长得快。”沁歌才不觉得奇怪呢,她以前养过的小猫小狗都是几个月就下崽了。啊,不对,他俩又不是猫狗。沁歌偷偷一乐。

“好吧,有可能。”凌少白不愿沁歌跟着担心,顺着她的话说。他可不愿孩子像他,万一孩子一出生像他小时候,是个狐狸幼崽的样子,岂不是得把她吓坏了。沁歌倒没有想那么多,安心依偎着他继续睡。

玄玉姥姥替沁歌把脉之后,告诉她,她确实怀了身孕。沁歌兴奋不已,立刻跑去告诉凌少白。凌少白正坐在屋外拿竹篾子编筐,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高兴,但很快心就沉了下去。

“那真的太好了,我这就下山去,抓几副安胎凝神的药。”凌少白把手里编了一大半的竹筐放下,扶着沁歌,看向她腹部。

沁歌道:“我跟你一起下山去吧,我想去镇上的绸缎庄买些布料,给腹中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我有预感,他会比别的婴儿出生早。”

“山路陡峭,你能走吗?”凌少白可不放心她怀着身孕出门。沁歌点点头:“我行的,大不了你陪我走慢一点。”

小镇,凌少白去药铺抓药之后,陪着沁歌去绸缎庄挑选布料。沁歌选了几块颜色不错的,忽又想起一件事:“相公,你去替我买些纸墨,我离家三四个月,一直没有写信回去,我父母必然挂念的很,我要写一封信回家。”

原本他们想成亲后就动身返乡探亲,却不料稍微耽搁了几日沁歌竟然已经怀有身孕,此时上路自然不便,凌少白也不会答应让她此时奔波。

“行,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可独自离开。”凌少白嘱咐一句之后,转身去附近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沁歌则在绸缎庄里选丝线。

“七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沁歌耳朵里。沁歌回头一看,震惊不已,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两位兄长,温剑笙和温剑筠。

离合总关情

“五哥、六哥,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会找到我?”沁歌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五哥和六哥若不是奉了爹娘之命前来寻她,又怎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

“娘为了你急出病来,你倒好,躲在山里不出来了,也罢,七妹,既然叫我们找到了你,你今日必须跟我们回去。”温剑筠一把拽住妹妹的衣袖,免得她试图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