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道:“甜儿告诉你的?”

“自然。”何氏笑着道,“难为陛下这次在这儿停留了这许久,你竟没把他留下来,如今六宫都在暗笑你不中用呢!”

“凭那起子东西私下里嚼舌头去罢。”牧碧微道,“谁又把她们的话当一回事?”

何氏道:“不过调侃你一句。”转而说起了正事,“你说右娥英这一胎是真是假?”

牧碧微也严肃了起来,沉吟道:“按着在锦瑟殿里所见,并她对玉桐、璎珞态度的转变,我呢倒是觉得她仿佛当真有了身孕了。”

“这身孕有的可真是及时。”何氏含着笑,道,“太后身边养着的皇长子和皇次子都因为感染天花落下了痘痕,皇长子的腿都不好了,这时候右娥英立刻就有了身孕,从太后到陛下,谁不对她这个孩子格外的期待呢?”

她拿团扇点了点隔壁姬恊住的屋子,微笑着道,“陛下无嫡子,长者为先!不然,凭什么皇长子伤了腿而不是皇次子呢?你这里的这一个固然是好端端的,可他又不居长又不是太后亲自抚养,右娥英论出身论位份哪个都在你之上,只要右娥英当真生下来皇子,你这个指望可不是很大的。”

“陛下还活得好端端的呢。”牧碧微冷笑了一声,道,“我一时间还真没想那么远!如今曲苏之争汹涌澎湃的,挨着碰着都未必能有个什么好,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参合进去!”

“若右娥英当真有了身孕,她可未必活得到生产。”何氏皱眉道,“莫非,她要拿一尸两命栽赃给左昭仪吗?”

牧碧微沉吟道:“意义却是不大…陛下如今也不是没有一儿半女的,谋害右娥英的罪名再加上一个谋害皇嗣…叫我说,依着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届时他还恋着右娥英的话,头一个罪名就足够了,若不然加上那么一条也没什么用,不然你看之前步氏就是个例子!”

何氏寻思了片刻,道:“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却是替你担心呢!你想天花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右娥英就已经有了身孕了,虽然说起来是如今才传出来的,可要是她为了让自己这个孩子更受重视才…”

牧碧微微微变色,不由自主的看了眼隔壁,何氏道:“虽然你这里的这一个,不居长也不是太后抚养罢,到底也是要比右娥英的子嗣年长的,你父兄好歹官职都不低,并且明面上…你和左昭仪的关系可不错啊,先前,你请求在行宫生产,还不是先求到了左昭仪跟前的?”

“若她没有怀孕,倒也罢了,若是有孕…未知是男是女…”牧碧微沉吟着,捏拳道,“我绝不容她动恊郎!”

牧碧微与何氏都打算着右娥英会对姬恊下手,不想这边心惊胆战的预备着,那边右娥英却是成日里只顾缠住了姬深,甚至连和颐殿都去得少了。

这日,很久没有来过的小龚氏忽然过了来,牧碧微打量着她,见她只穿了半旧的家常衣裙,钗环也仿佛比从前少了许多,心头奇怪,落坐之后就问起了近日情景,小龚氏因为之前失宠的一段经历,如今不复跳脱飞扬,只是柔柔的说道:“陛下这些日子多在锦瑟殿,我在鸿渐宫里倒也清闲。”

“我看你如今出门倒是随意。”小龚氏固然之前失过宠,到底是御前的人,姬深不拘是赏赐谁,总少不了叫她也带上一份,她又年少,在家里也是穷惯了的,进了宫之后,钗环也还罢了,起初几天衣服是恨不得一天换个十套八套,后来也是喜欢挑新鲜的穿的,牧碧微还真是鲜见她穿的这样朴素,就试探了一句。

小龚氏闻言,皱了下眉,到底没有忍耐住,就冷笑了一声道:“怎么能不随意呢?昨儿个侍奉着圣驾到锦瑟殿,也不是头一次去了,偏赶上了何宣徽——见我穿了一件杏子黄的衫子,当下就说了一句‘自从右娥英有了身孕之后,龚中使也替右娥英高兴罢?这衣裳穿得越发的俏丽了’,右娥英当场就要陛下把我打发回鸿渐宫,还说往后都不要我伺候了,叫我陪姐姐些日子罢!”

牧碧微抿了抿嘴,一边思忖着何氏的用心,一边安慰道:“如今右娥英位高又有身孕,你莫要与她相争,至于何氏…她也不过玩这些小道,你是陛下跟前的女官,便是住到了景福宫里她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小龚氏恨道:“我倒不怎么恨右娥英!总是何氏与我们姐妹不睦,故意挑唆罢了!”

她过来也只是散散心,诉说过了委屈,就问起牧碧微膝下的子嗣们,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这个时候是在女史处进学的,小龚氏就提出要看看姬恊,如今正是非常时期,即使小龚氏和自己向来交好,牧碧微也不敢随意叫她靠近姬恊的,因此就推辞道:“却是不巧,因着今年不能去避暑的缘故,他那屋子叫我操碎了心!凉了热了都不能睡,昨儿个因为挽裳不当心,给他少搁个冰盆,闹了半宿!这会才睡了,若是进去怕吵醒了他,又要闹起来——实在是叫人头疼得紧!”

小龚氏听了抿嘴笑道:“小孩子总是爱闹腾些。”她眼中流露出来羡慕之色道,“我没进宫之前,也帮阿娘照料过最小的阿弟呢,那时候总也嫌他吵得烦心,若不及时哄好了,阿娘又要骂我,总盼望着他快快长大了不要烦我的好,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当时虽然清苦,但…”

说着说着她眼神分明的黯淡了下去,轻笑着道:“都过去了。”

因为没能看成姬恊,又勾起了心事,她说了几句话,没到西平、新泰过来请安就走了。

第五十九章 家事

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课业结束之后到牧碧微跟前请安,一起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下个月出宫去一回广陵王府。

牧碧微不免好奇的问:“去做什么?”

“下个月初二是霭阳堂姐的生辰,去年儿臣就答应一定要过去的。”西平腻到她身上纠缠道,“反正都在邺都之内,马车来往也不很远,母妃就答应了儿臣罢?”

新泰抿了抿嘴,轻声道:“儿臣身上…却不好去,只是想请大姐姐带些心意给堂姐。”

原本孙氏含冤而死,位份也被剥夺,襁褓里的皇二子养在了太后的身边也没人能说什么,但宫里亦没人敢叫新泰公主穿孝,后来颜氏倒是给新泰做了一身素衣素钗——说起来颜氏其实也算厚道的了,但也只能着素衣,不敢叫她公然的服衰。

一直到不久前孙氏昭雪,被重新追封回右昭仪,新泰这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守起孝来,孙氏死去到现在也才不到一年,霭阳县主的生辰虽然不是正经的庆典,但也要避席的。

“你要去也可以。”牧碧微摸了摸西平的头含笑道,“只是你们堂姐生辰的礼物可都准备了?用不用母妃给你们参谋参谋?”

姐妹两个对望了一眼,都道:“正要和母妃说呢,母妃库里那株珊瑚树给了儿臣们做寿礼罢?”

西平就补充道:“先前堂姐说过很喜欢珊瑚树,虽然她屋子里是有的,但儿臣打听过并不如母妃的那一株好,而且儿臣看母妃也不用。”

牧碧微入宫以来恩宠无断,加上膝下子女达三,赏赐无数,私库的东西也不太记得清楚,正如西平所言,她对珊瑚树这类摆件的兴趣一直都不太大的,闻言就看向了阿善,还是阿善提醒道:“就是娘娘年初回宫的时候陛下赏赐下来的那株。”

“既然是你们父皇赏赐的,可不是母妃能做主的。”牧碧微闻言,就笑着道,“得你们自己去问你们父皇去。”

西平对姬深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即道:“那父皇如今在什么地方?儿臣和二妹妹这就过去问。”

“在锦瑟殿你们苏母妃那里呢。”牧碧微道,“你们要去也成,记得给你们苏母妃问好。”

等两位公主都一起去寻姬深了,牧碧微问阿善:“霭阳县主也有十三了吧?我记得安平王的庶长女是比她要长上两三岁的?”

阿善道:“仿佛如今有十七了。”

“十七…”牧碧微沉吟着,忽然道,“碧城也十七了呢!”

正说着姬恣,她忽然提起了牧碧城,阿善不免吃了一吓:“女郎该不会是想叫小郎…”

“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因为她和碧城同岁所以忽然想起来罢了。”牧碧微皱着眉道,“祖母最近一次进宫来都没有提到碧城的婚事呢,这是什么缘故?”

阿善猜测道:“许是因为小何氏有了身孕的缘故?如今她不能管家,等新妇进门少不得要给她帮衬帮衬,就怕帮着帮着就帮大了心?毕竟小何氏的门第放在了那里。”

牧碧微摇着头道:“这却是未必,毕竟小何氏如今有儿有女,再说她不能管事的时候都是徐氏管着家的,徐氏一心一意要她世家淑女的面子,不会公然的夺她的权的,何况还有祖母在。”

说到此处,她若有所思道,“难道徐氏要为他娶徐家女吗?”

阿善怕她生气,忙劝说道:“未必如此吧?早先也没听人说起过。”

“上回提碧城的婚事已经是前年了吧?”牧碧微沉吟道,“虽然大兄成婚的时候比碧城如今还要长一岁,但那是因为之前大兄一直随阿爹在边关,他的妻子又是我牧家的冢妇,祖母必要与阿爹细细商议才成…碧城的婚事这两年都没怎么提起,不可能还没定吧?我猜,多半是因为宫里事情不断,祖母怕我分心才不说的。”

“女郎叫奴婢多一句嘴罢!”阿善轻声道,“便是娶了徐家女,进了牧家总也是牧家的人!”

牧碧微怔了一怔,忽的一笑,道:“你怕我因此与祖母怄气么?”说着细细一想,不觉自失一笑道,“你这么想也不算错,若是早先的时候,我定然是要与祖母怄气的,可如今…”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姬恊的屋子,怅然道,“如今我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的,这起子陈年往事,还真没什么精神追究了…索性徐氏也识趣,她不再搞风搞雨的,过去的事情,便算了罢…到底碧城夹在里头也为难呢!”

霭阳县主的生辰很快就到了,这日清晨,牧碧微将邓氏等人叫到了跟前仔细叮嘱,必得紧紧跟住了两人,又交代早些回宫——那日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不但顺利求到了姬深私库里的两株珊瑚树,还得了一个友爱姊妹的夸奖,她们如今的年岁正是盼着长辈夸赞的时候,因此对今日的广陵王府之行都是格外的热心起来。

新泰公主虽然不能前去,到底还是一路把西平送到宫门口才转回,回到澄练殿的时候,牧碧微却正等着她:“今儿个玉桐出宫,你虽然不便去看你堂姐,却可以去看看你二弟弟。”

自从甘泉宫开后,新泰就是日夜惦记着,只是牧碧微一直不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会听了先是一欢喜起来,随即又忐忑道:“可是儿臣如今穿着孝…并且二弟弟才出过花,三弟弟…”

“正因为你穿着孝,甘泉宫又遭了那么一回,所以才到了今日再叫你过去,也有现成的理由可以说——就说玉桐应邀去给霭阳县主庆贺生辰,你不好去,心里想念你两个弟弟,就上门去看看,太后是你亲祖母,听了这话只会心疼你,还有,你换件素净些的衣服,别穿了孝过去就是。”牧碧微道,“至于出花,你父皇都去过和颐殿了,又怕什么呢?回来之后更衣沐浴也就罢了。”

新泰公主这才放心,欢喜的去了。

新泰走后,牧碧微又吩咐了几件事情,看看时辰就传了午膳上来,用毕小憩,睡至一半,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人似在抚摩自己面颊,本能的想要将那手推开,不想推了半晌,却被握住,她挣扎几下,下意识的张开眼睛,就见聂元生着了青色官袍,半依在榻边,正低头吻着自己的手指。

见她醒来,聂元生笑了笑道:“累了?”

“你…怎的弄成了这个样子?”牧碧微正待回答,却见他形容憔悴,颔下许多胡荏也冒了出来不及收拾,一望便是形容劳顿的模样,不禁一个激灵,拉住了他的手问。

“才忙完。”聂元生简短的道,“这副模样是给陛下看的,你别太担心。”顿了一顿,他又道,“底野迦的事情解决了。”

牧碧微也猜测到聂慕柏一次风寒就病得死去活来,连侄子都要侍疾侍奉到了形容劳顿的地步,多半和聂元生要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用掉底野迦很有关系,此刻并不惊讶,只是叹了口气。

聂元生见她醒了,索性搂她入怀,轻声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宫里,却是委屈你了。”

“你也是受我牵累。”牧碧微叹了口气道,“不然那底野迦若还在,不论起不起作用总也能交好苏家…再怎么说苏家也算是朝上一个助力…”

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聂元生微微冷笑着道:“底野迦纵然还有,苏家死十个八个女儿,我宁可倒了也不会给他们!”

牧碧微听了这话不觉大吃一惊,还道他几时与苏家结下大仇,就听他缓缓道:“这底野迦,本是祖父为了我阿爹续命,花费极大的代价才求到的,但饶是祖父已经倾尽所有,到手却也太晚了些!因此祖父将它留给了我做纪念,你以为本是我阿爹续命的药,是任凭谁都能取了去用的吗?不当用的人,我宁可毁了它!”

牧碧微往他身上一倒,轻笑着道:“好罢,我是那个命好的。”

“听说宫里出了天花?”聂元生笑了一下,说起了正事。

“依着何氏的分析,这事明面上最可疑的是步氏,她那所谓的遗书里也认了,但实际上最可疑的却是苏家,毕竟武英郡夫人出入和颐殿乃是家常惯事了,她和太后幼时又都出过花,并不怕这个,何况整个甘泉宫,谁又敢怀疑太后的嫡亲姐姐会谋害皇子呢?”牧碧微依着他胸口轻声说道,“只是苏家这回对皇子下手的理由着实有些叫人想不明白…我原本以为她们是为了引出底野迦…”

聂元生静静听着她细声诉说着这些日子宫里诸事,虽然高七皆已经禀告过,但如今牧碧微再说一遍,他还是听得聚精会神,半晌才道:“未必是天花。”

“怎么可能?”牧碧微吃了一惊,道,“这可是任太医亲自所断!”

“任仰宽是什么出身?”聂元生反问。

牧碧微呆了一下,才道:“他是高家的家生子…但太后…”

“据我所知,太后没出阁的时候,在高家远不及武英郡夫人的。”聂元生淡然道,“后来太后进了宫,任太医才奉高家之命入太医院,以武英郡夫人的心计手段,未必指使不了他。”

“若是如此…”牧碧微一头雾水的问,“那武英郡夫人闹出天花这一茬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聂元生淡淡的笑了笑:“如今右娥英不是怀孕了么?”

“可她未必能够活到子嗣诞生啊!”牧碧微惊讶的道,“就算能够活到,她自己也是活不长的——再说,太后本就重视贵女出身的妃子,更何况她还是太后嫡亲的甥女!就算不对皇长子、皇次子下手,她所出的若是皇子也是这宫里头最尊贵的了!”

第六十章 灰鹦鹉

“太后重视没什么用。”聂元生平静的道,“你看高太后当年连个外无娘家扶持,内无子嗣傍身的孙氏都奈何不了,你以为她能够决定储君的人选吗?毕竟高阳王被流放不可能太久,等他回了邺都,温太妃离宫后,没了能够给太后及时参谋的人,她能将膝下抚养的皇子养大就不容易了!经过孙氏、步氏的例子,这宫里得点宠的还有谁会真正把太后放在眼里?”

牧碧微不觉一个激灵!

只听聂元生继续道:“陛下年轻,春秋正盛,偏偏右娥英却活不长了,如今陛下宠爱右娥英,估计右娥英若是诞下来皇子,即刻求了陛下立其为储君,陛下未必不肯准了!但将来呢?宫里的孙氏、步氏陆续去了,却不可能再也不进新人了,就算没有比得上孙氏、步氏颜色的新人,莫非还要指望陛下一直惦记着右娥英?也许右娥英这样奢望,不过武英郡夫人可不会如此糊涂!”

牧碧微心头凛然,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隔壁:“难道她们要将所有的皇子…”

“那是不可能的事!”聂元生说着,脸色就郑重了起来,“陛下如今有三子,焉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皇子,要想将所有皇子都害了,真当朝野上下都是死人吗?何况若非皇长子和皇次子都养在了太后身边,太后对武英郡夫人并不设防、也不知道右娥英性命不久,皇子也是她们能够随便害到的?”

他缓缓道:“你确定右娥英是当真有了身孕?”

“何氏也这么说,如今都吃不准,毕竟宫里有步氏的例子在前,虽然右娥英未必知道步氏的事情,可以她的身份买通个太医也不奇怪。”牧碧微沉吟道,“你可是有什么盘算?”

聂元生点头道:“苏家就两个嫡女,都已经出了阁,再者不是亲生骨肉,即使他们设计送进新人来服侍陛下,若不得宠还不如太后可靠,若是得宠,帝宠在身,焉知道会不会反噬?我看步氏若不是现在就死了,多活些日子,宠爱再多些,曲家也未必拿得住她了,这世上,甘心情愿为人做奴做婢的人毕竟还是少的,尤其宫闱之中本就步步惊心,还要再听凭人将自己做棋子用,这样忠诚的部属若是那么好早,一些忠仆也不至于连史书都记载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忽然问,“宋贤人也死了?”

牧碧微闻言心头一惊,随即醒悟了过来:“先前温太妃曾言…太后说了高十一娘不好嫁给高阳王做王妃后,却是这宋贤人主动提起了苏家的女郎,但…太妃也说这未必是宋氏被收买了,毕竟太妃所求的儿妇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合适的…”

“苏家这是有错杀不放过了。”聂元生微哂道,“毕竟是太后近身的人,贸然下手必将引人怀疑,天花…嘿,满宫,不,朝野上下都提心吊胆着两位皇子的安危,就连温太妃的生死都不算什么了,更何况是一个女官?”

牧碧微恍然道:“苏家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竟然是为了除去宋氏?”

“有曲家在旁虎视眈眈,他们做事不能不小心。”聂元生眯着眼道,“既然甘泉宫封宫之中死的最紧要的就是这个宋氏,我看苏家的目的就是她了。”

“但皇长子也似乎伤了腿…”

聂元生道:“两位皇子年纪都小,许是任仰宽下手之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料想苏家若是当真有意对付这位皇长子,索性趁这回弄死了他便是,既然活着,估计苏家本无意对付他。”

牧碧微想象也是,靠在他身上吐了口气,叹息道:“为了对付个宋氏,这样的大手笔,倒叫咱们猜得殚精竭虑了。”

聂元生笑了一笑,轻抚她发丝,柔声道:“晓得你这些日子定然过的不好…如今我既然回来销假了,这些事情便交给我来罢。”

…………………………………………………

傍晚的时候西平回来,看起来很是兴奋,穿着带去换的一套粉色宫裙上还沾了几处酒渍,礼还没行完,就高兴的道:“母妃,霭阳堂姐给了儿臣和二妹妹一人一份回礼,母妃和二妹妹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牧碧微笑着问:“是布老虎?”

“儿臣如今都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怎么还能总是抱着布老虎呢!”西平一本正经的道,“母妃猜的不对,再猜猜?”

她这话说得满殿上人都笑了起来,牧碧微忍俊道:“是是是,玉桐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都有五岁了!”

“母妃快猜!”西平跺着脚,急不可待的道,也顾不得计较自己被取笑。

就听新泰道:“莫不是鹦鹉?”

“咦?二妹妹你怎么知道?”西平本来满脸的得意顿时一窒,惊奇的问。

新泰回头对牧碧微解释道:“先前儿臣在大姐姐那里看到许多鹦鹉就很羡慕,只是那些都是色彩缤纷的,儿臣觉得不太好养,大姐姐要送儿臣,儿臣就没要。”

“堂姐这回送的却不是彩色的。”西平高兴的叫留在殿外的歌青和歌天一起进来,果然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鸟笼,里头一只灰羽鸟雀,牧碧微叫人拿到跟前看了看,奇道:“这个也是鹦鹉吗?”

邓氏含着笑道:“是呢,先前殿下和奴婢听说这个是鹦鹉后也觉得甚是奇怪,咱们见过的鹦鹉哪一只不是五颜六色极好看的?这灰扑扑的看着和麻雀仿佛、只尾巴有几根红毛的也叫鹦鹉吗?但广陵王妃说,这是几个大食商贾从西方带过来的,道是在极远之地才有,总共带了几十只上路,精心养到咱们中土,就活了两只,霭阳县主就全部买了下来,正巧送给两位殿下了。”

“大食?”牧碧微笑容一窒,若有所思道,“往西去的商路,不是在前魏的时候就被柔然所断了吗?怎么如今还有大食的商贾可以过来?”

“儿臣知道!”西平兴冲冲的插话道,“他们是走海路来的!”

邓氏笑着道:“殿下记性真好…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听广陵王妃说,那些商贾是从海路,先到了南齐,有些咱们大梁的商人买了他们的东西,再辗转带到邺都来的。”又道,“听县主说,这鹦鹉虽然看着不起眼,却是极聪明的,教不了多久就会说话呢!”

“是吗?”牧碧微如今的心思可都不在鹦鹉身上了,只是为了哄西平和新泰,徉装有兴趣的模样,赞了几句鹦鹉,又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教着鹦鹉说话儿,闹腾半晌,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才打发她们下去安置。

安置了两位公主,又更衣沐浴,去看过了姬恊,这才和阿善商议起来正事:“右娥英活不长了,连任太医也说除了底野迦之外无药可医,你说…如今广陵王府忽然闹出了一对大食而来的鹦鹉,这是不是曲家的计策?”

阿善沉吟道:“这底野迦本是从大食传来,中土罕见,可以说是绝迹,当年临沂郡公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也没能赶在长子逝去之前弄到手,只能给了聂子恺做念想呢!皆因前魏衰落之后,商路断绝的缘故…不想这些大食人竟然想到了海路…”

牧碧微沉声道:“既然能够带过来鹦鹉,底野迦自然也能带过来!只是曲家送这两只鹦鹉到西平和新泰手里是什么意思?”

“奴婢想着,苏家如今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在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着底野迦,殿下去贺霭阳县主的生辰,又不是什么秘密,先前为了给县主择好的贺礼,不是还特特的去锦瑟殿里请旨吗?”阿善道,“恐怕是要借此提醒右娥英,底野迦的希望呢?”

牧碧微凝神片刻,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叹息道:“好个曲家啊!”

“莫非曲家想做好人了?”何氏听说了两只灰鹦鹉的来历,也十分惊奇。

牧碧微喝了口绿豆汤,冷笑着道:“你再听听那两只鹦鹉的来历!大食商贾是从海路来的!”

何氏一怔,道:“那也没什么,他们总不可能只做一次生意罢?即使如今人和船都走了,哪里能不留个口信之类的,再说明年后年就不来了吗?何况底野迦这样的东西…未必他们带鹦鹉来时没带过来卖呢?当初传到咱们中土不就是商贾带过来献给魏帝的吗?南齐宫廷若是有,苏家通过太后未必求不到…”

“你向来聪明,这回却也糊涂了。”牧碧微蹙着眉,轻声提醒道,“苏家之前根基在什么地方?又是为了什么到邺都来的?”

何氏这才恍然,掩嘴道:“南齐!”

“若是在甘泉宫天花之事前,苏家还可以与太后、陛下明说了此事,派人去南齐寻找底野迦。”牧碧微冷笑着道,“可如今…恐怕甘泉宫之事,明面上看,左昭仪不但再次失去宫权而且还被陛下当众掌掴,可谓是颜面扫地!但暗中竟有了苏家的把柄,就等着苏家使人去南齐呢!到时候,苏家不说出右娥英的事情,那就是勾结南齐欲反!说出来,那么这谋害皇嗣甚至是太后、太妃,乃至于陛下的罪名…嘿!”

第六十一章 纠纷

次日一早,右娥英果然打发了人过来,道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两位公主了,因此十分的想念。

牧碧微对来人真正的来意心知肚明,也不阻拦,只是叮嘱西平和新泰:“霭阳县主回的礼,你们昨儿个玩到三更半夜还当母妃不晓得吗?再玩下去别可累死了,这精贵的东西,咱们大梁可是没有的,就是到南齐去,谁知道能不能寻到?何况也伤了你们堂姐一片良苦用心给你们备的礼呢!再说你们苏母妃有了身孕,别带过去吵着了她。”

西平和新泰都是乖乖垂手听着训示,锦瑟殿过来的宫人在旁赔笑道:“贵姬娘娘不必担心,其实右娥英也是因为觉得公主们过去了更热闹,才着奴婢过来相请呢!”

对她这客气话,牧碧微只是笑了笑,自不会当真,又叮嘱了西平和新泰几句听话之类的话语,这才放行。

等两位公主走了,阿善端上茶水,道:“也不知道方才的人会不会原话转告给右娥英?”

“就算那宫人是个笨的,苏家也不至于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简单道理。”牧碧微抿了口茶水,淡笑着道,“我不过是平白的卖个人情罢了。”

这边闲聊了几句,外头素丝忽然匆匆的进来,一句:“娘娘,叶容华打了杨御女——云世妇劝说不住,只得先行过来禀告了!”叫牧碧微和阿善都吃了一惊!

阿善忙喝道:“不许慌张!成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素丝顿了一顿才重新道:“云世妇如今就在外头,说今儿本是她的生辰,因此邀了叶容华等一起进宫的几位妃嫔过去小聚,不想原本好好的,说着说着,叶容华就将杨御女打了!她和几个人一起上都没能拖住叶容华——这会杨御女已经哭着去寻何宣徽告状了,云世妇见情况不好,顾不得劝说叶容华,先过来告诉娘娘,求娘娘管上一管!”

牧碧微冷着脸道:“寒夕虽然是容易冲动之人,却也不至于完全没脑子!若说无人挑衅,她会公然的打人,本宫可不相信!云氏可有说缘故?”

“云世妇只说事情紧急,恐怕何宣徽已经要带杨御女去寻陛下了,所以奴婢就先进来禀告了。”素丝小心翼翼的道。

“本宫到了陛下跟前,却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又怎么说得上话?”牧碧微轻斥道,“云氏急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吗?既然她说得紧急你做什么不把她叫进来直接回话?”

素丝斥了出去,回头立刻领了云盏月进来,云盏月果然是满面焦灼之色,匆匆一礼,不待牧碧微开口,便迫不及待的说了起来:“贵姬娘娘,是这么回事,今儿个本是妾身的生辰,想着妾身位份也不高,各宫主位都忙碌着,不敢打扰,所以就请了一同进宫的几位姐妹到淑香殿里聚一聚,中间孔御女不小心打翻了妾身跟前的菜肴,污了妾身衣裙,因为就在妾身自己殿里,便告了声罪进去更衣,娘娘也晓得如今是夏日,衣裙简薄,统共也就片刻的光景,出来之后,不想就看见了容华姐姐追着杨御女打——因为高婕妤没到的缘故,穆世妇又是个好静的性.子,并不敢拉,其他人想拉却也不敢太过用力,妾身叫了淑香殿的宫女一起上,才将两人分开,不及劝说杨御女,她就哭着跑了出去…妾身使灵羽追到了瑞庆宫的宫门前,据说她是往景福宫方向去的!”

牧碧微听罢,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寒夕也没告诉你,她做什么要追着杨御女打吗?”

“妾身再三问容华姐姐,但容华姐姐面有不忿之色,却始终不肯告诉妾身…妾身也为难得紧,问了旁边其他人,都说不甚注意,还是妾身殿里的宫人说,之前看到杨御女仿佛是靠近了容华姐姐,附耳说了什么话,容华姐姐才恼怒起来的,偏容华姐姐不肯说杨御女到底说了什么…”云盏月很是无奈的道,“妾身担心事情闹大,所以也只能匆匆请众人散了,,先到娘娘这儿来说上一声,毕竟容华姐姐性.子直,如今已经径自回合风殿去生闷气了,妾身就怕她…”

说到了这里,云盏月却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了。

牧碧微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本宫着人去请她一趟了。”就吩咐阿善,“你亲自去希宜宫,把人给本宫叫到锦瑟殿去!”

云盏月忙道:“娘娘,妾身来之前听说,陛下如今并不在锦瑟殿里…”

“这等小事找陛下做什么?如今管宫的是右娥英,当然应该找右娥英了!”牧碧微淡淡的道。

云盏月被这话噎了一下,但随即若有所思,忙道:“是妾身糊涂了,多谢娘娘提点!”说着便低眉顺眼的站在了旁边,也不告退,看她这样子是要跟着到右娥英那里去了。

牧碧微进内室更衣,跟进来服侍的挽袂不禁埋怨叶寒夕道:“容华娘娘也真正是多事!娘娘如今这样忙呢,她还要来添乱,毕竟收拾个位份不过是御女的嫔,值得当众动手吗?”

她这话才说完就被牧碧微扫了一眼,赶紧住了口——挽袂说这话却是想起了当初牧碧微才进宫的时候料理自己的经过,向来牧碧微动手都是避着人,人前总是一派柔弱贤德的,说起来叶寒夕的身手也不差,偏生半点儿都不知道迂回,挽袂对比自己和杨盈灿的遭遇,到底觉得杨盈灿仿佛比自己命好一样。

“你没听云世妇说吗?”挽襟忙笑骂着圆场,“容华这一回是遭了算计了,不然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云世妇更衣时出了事?须知道云世妇向来就是八面玲珑、最擅长圆场的!再说六宫谁不晓得云世妇与容华交好——今儿个将菜肴弄翻在她裙子上的孔御女却是杨御女的表姐?”

挽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笨了。”

牧碧微匆匆更衣毕,又传了步辇,赶到雍纯宫时,恰见何氏的步辇抢先一步进了宫门,不禁冷笑了一声,问左右:“寒夕呢?”

挽襟忙道:“方才善姑姑亲自去请,想必容华娘娘就要到了。”

“她也可以来得更慢一点!”牧碧微冷笑着道。

众人都听出了这说的分明就是气话,不敢多言。

半晌后,步辇在锦瑟殿前停下,门口的宫女进去禀告,不多时,便出来请了牧碧微有行进去。

进殿之后,还没看清人影,先听见了一阵委屈之极的哭声,转过紫檀底座嵌珠雕百子千孙绣屏,就看到下首距离右娥英略远的地方杨御女一身抢眼的橘色宫装,头上梳着高髻,簪着时令鲜花并几支珠翠,不留额发,因此虽然她似乎在竭力的拿袖子挡住脸,依旧可以看出面颊上几道伤痕,深浅不一,因为肌肤娇嫩的缘故,望之触目惊心。

杨氏跟进殿来的两个贴身宫女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侍立着,带她过来的景福宫主位何氏一身海棠红掐金线满绣海棠花对襟宫装,宝髻环翠、姿态娇媚,却是坐在了右娥英下首最近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见牧碧微进来,她还不忘记在众目睽睽之下,递过去了一个极友好的笑容:“牧妹妹宫里忙着,怎么这会就过来了?”一转眼看见云盏月低眉顺眼的跟进来,何氏又笑着道,“咦,云世妇这事情做的,先不说牧妹妹膝下二女一子,年岁都不大,好容易今儿个右娥英请了两位公主过来玩耍,叫牧妹妹可以轻松个一日,你又去烦她——既然都到右娥英跟前了,莫非本宫还会自恃位份欺负了你去不成?说起来高婕妤也是右娥英的表妹呢,就算你不放心本宫,莫非还不放心右娥英?”

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云盏月顿时感觉到右娥英向自己投来了不悦的一瞥,心头对跟着牧碧微过来就有点后悔,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没用了,好在牧碧微到底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开口就把话接了过去:“何姐姐这话说的可是叫本宫伤心了,这满宫里谁不知道容华叶氏乃是本宫父亲旧部之后,本宫向来拿她当成了亲妹妹看待的,如今她被卷进了是非里头,本宫哪里还能坐得住?若是云世妇今儿个没去告诉本宫,事后本宫才要怪她!”

何氏闻言,就笑着拿起桌上的团扇扑了扑,才道:“啊哟,牧妹妹这话是护定了叶容华了呢!照理说呢,做姐姐的总该让着些你,何况你如今宫里事情多,很不该叫你更烦心了,偏偏如今受委屈的也是陛下的人呢,这伤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说不出口说就这么算了!”

“何姐姐这话也偏心啊!”牧碧微昂首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何况是这区区的宫闱?莫非这宫里还有人不是陛下的不成?”

何氏也被她这话堵了一堵,但她反应极快,立刻笑着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咱们两个都不好说什么,如今还要烦请右娥英裁断呢!”

上头右娥英单手支颐,除了起初对云盏月有些不悦外,一直都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听着何氏与牧碧微的唇枪舌战,一直到此刻被何氏提起,见何氏与牧碧微都双双看向了自己,才漫不经心的道:“正主儿还没到齐呢,你们两个倒是先拉起了偏架!本宫都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事…先叫叶寒夕…先叫方才淑香殿的妃嫔都过来了,等本宫问清楚了再说罢。”

何氏与牧碧微双双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好发作什么,都只得含笑应了是,右娥英叫众人都坐了,牧碧微因为之前过来的西平和新泰都不在,不免疑惑,就试探着问了句:“方才右娥英遣人到妾身那里接了玉桐和璎珞…”

“她们陪本宫说了会子话,嫌在殿上无趣,本宫就叫人领她们到后头去看睡莲了。”右娥英淡淡的道,“牧贵姬若是不放心,本宫使人去催?”

“妾身有什么不放心的?”牧碧微忙道,“不过是怕她们小孩子家不懂事,可别冲撞了娘娘而不自知!”

右娥英淡笑着道:“便是有童言无忌的时候,难道本宫还会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吗?”

“妾身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牧碧微正色道,“只是如今六宫谁不晓得右娥英怀有身孕,正是不宜过多劳神的时刻,方才玉桐和璎珞过来前,妾身还叮嘱她们此事,要她们不可叫右娥英劳心!”

如今殿上的多半都是精明之人,哪里听不出来她这话明着是在体贴右娥英,暗地里却是指责何氏和杨氏明知道右娥英有身孕,却还要给右娥英添事。

何氏闻言立刻横了一眼过来,语笑嫣然的道:“牧妹妹说的极是呢!照我说啊,今儿个是云世妇的好日子,一干妃嫔都是欢欢喜喜的过去贺云世妇生辰的,即使平常有什么磕着碰着的地方,也该念着云世妇的面子忍让一二,有什么委屈非要在旁人生辰上发作出来呢?像今儿这样,知道的说叶容华是个没心眼的没能按捺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容华是故意挑着日子给云世妇下不了台呢!”

云盏月只是默不作声,牧碧微淡淡道:“何姐姐都说了寒夕是个没心眼的,云世妇就是念着何姐姐这番劝解也不会怪寒夕的。”

何氏笑容一顿,随即又挑唆道:“云世妇今儿个也受委屈了…”

第六十二章 交锋

牧碧微抬眼瞥了何氏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原来何姐姐也晓得今儿个云世妇受委屈了?说起来云世妇还当真是冤枉,请了一干同时进宫的姊妹团聚乐和,偏就赶上了人生事,这六宫里谁不知道寒夕是个最没心眼的?这不,本宫也好奇的很呢,杨氏你究竟对寒夕说了什么,把她气得连云世妇的生辰之宴都不顾了,要那样追着你打?”

杨盈灿听了这话,就仿佛一只小兔子似的惊慌失措的抬起了头,因为一直在啜泣的缘故,她嗓子略带着沙哑,连一直遮着脸的袖子都放了下来,就见她一直捂着的那边虽然没有伤痕,却肿得厉害,足见叶寒夕下手之重——她泪落滚滚,哽咽道:“妾身也不晓得哪里得罪了容华娘娘,若是知道,妾身不过是区区的御女,容华却是妃位,妾身哪里敢对容华不敬?”

她说的哀怨凄楚又满含冤屈,只是牧碧微可不同情她,正待再问,不想上首右娥英忽然淡淡的道:“要说这叶氏架子倒是比本宫还要大!打人的是她,闹事的是她,回头呢,这里哭哭啼啼说她的苦主到了这半晌了,替她辩解的乃是宫中位份排第三的贵姬,反而她自己,到这会都没来,莫非是觉得本宫初掌宫事,心中不服,故意不来吗?本宫是不是该将曲姐姐请过来,这样她就过来了?”

牧碧微心中暗急,忙起身替叶寒夕请罪:“右娥英这是哪里的话?右娥英理宫乃是陛下之命,寒夕是小孩子家的性.子,这会却是自知今儿个冲动了,所以不敢到右娥英跟前来呢!”

又抿嘴一笑缓和气氛道,“右娥英请想啊,小孩子家家的,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岂不都是避着大人走的吗?”

右娥英这才哼了一声,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