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御女撇了撇嘴角道:“妾身听说那叫宝姬的侍妾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到如今也才生了一个庶女,却宠爱不衰,安平王在她没进府前与王妃虽然不算太好,好歹也常往王妃房里去,自打她进了府,除了初一十五会去王妃处点个卯,其他时候差不多都住在她院子里呢!虽然是个小小的侍妾,可自打宝姬跟了安平王,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安平王府好些产业都被安平王使了宝姬的娘家人主持,连安平王的近身小厮都用了宝姬的弟弟,叫做屈正之的…安平王妃真正可怜,如今除了她的嫁妆,王府上上下下的事儿竟多半插不上手,若非宝姬无子,外头人家都说怕是安平王世子都不晓得日子怎么过了!”

“有太后在,谁敢废嫡立庶?”牧碧微皱了下眉,“这倒是奇怪了,此事是安平王府里的事儿,怎么就忽然传遍邺都了?”

“妾身听说是安平王妃的一个陪嫁闹出来的。”柳御女笑着道,“娘娘想啊,安平王固然尊贵,可安平王妃没嫁之时身份亦是显赫呢,太后寿辰那日,安平王妃在安平王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这口气可怎么咽得下去?因此趁着安平王独自进宫给太后祝寿,不到晚上不得归来的光景,那宝姬虽然仗着安平王宠爱,在王府里横行,到底也没那个能耐把消息递进宫,因此就在安平王进了宫门之后,带着陪嫁,将宝姬的院子围了,使人当众拖出宝姬来,拿金钗亲手将宝姬的脸划了个横七竖八,接着又赏了几十杖!直打得那宝姬剩一口气才罢手!

“不只如此,连宝姬的那些娘家人,王妃这一回也是发了狠,搜了安平王的书房,将那些人的卖身契都寻了出来,挨个按在庭中打断了腿撵出去,尤其是那屈正之,安平王昨儿进宫,他是外男,就在宫外等候,王妃使人拿了宝姬身边一个亲近侍者家人的性命,迫着那侍者去告诉他,道是宝姬忽然不好,诈他回府,被王妃派人按进池塘生生溺死了!”

柳御女道:“安平王回府,发现这一日竟发生了这许多事,连带着他最疼爱的那庶女也被王妃勒令跪了一日,见着他归来就昏了过去,自然要寻王妃计较,只是王妃这回也是被逼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闹了开去…安平王虽然设法遮掩,可究竟有王妃的陪嫁闯出府去,要回高家报信,当时已然宵禁,见金吾卫阻拦之下,就要被安平王以逃奴为借口拿住,就在大街上嚷了出来,夜深人静的,哪里能不满城风雨呢?如今怕是邺都人人都知道安平王之宠妾灭妻了!”

牧碧微哼了一声,道:“两年前,本宫才进宫的时候,就发生了安平王为庶女请封之事,连陛下也差点被连累,不想两年过去了,安平王连王妃都能下手去打,还要为着一个小小的侍妾为难王妃…当真是一点也不念太后的面子呢!”

“妾身听说太后啊正为了此事气得慌——原本安平王还要阻拦,不想安平王妃寿辰之日连同世子都未曾出现,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惦记,寿辰次日就使了宣宁长公主去王府探望,不想正撞见了安平王提了宝剑…妾身听说,安平王气怒之下,差点就要杀了王妃呢!”柳御女拿帕子掩着嘴,面有不忍道,“当时连宣宁长公主都惊呆了!亏得长公主到的及时,安平王妃躲到了长公主身后,安平王好歹还顾忌着长公主,王妃才逃了一命,如今王妃回了高家,死活不肯回王府了!”

牧碧微心想难怪这几日高太后没有对寿辰上孙氏闹出来的事情做什么,原来是被安平王夫妇的事情拖住了…只是孙氏当日行径很是异常,莫非是早就预料到了高太后会没功夫计较寿辰之事?

这么想着,越发疑心究竟是什么人将安平王府的事情闹出来的了,毕竟安平王夫妇不甚和睦,是两年前自己才进宫时就晓得的,那个生了庶女的侍妾当时就在府里怕是得了势了,既然这两年都没什么人提起过安平王的宠妾灭妻,这样突兀的闹得满城风雨,牧碧微可不信全然是凑巧。

只是孙氏虽然如今在宫里位份只低了曲氏一头,仍旧盛宠在身,因此前朝也不乏有些人对她有奉承之语,但安平王究竟是姬深的长兄,高氏也是高家嫡长女,这两个人身份放在那里,凭着讨好孙氏的那批人,想要打探些安平王府的消息或者有那胆子,想要借机把事情闹大叫安平王和高家都丢脸,先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胆,也未必有那手段!

牧碧微便问柳御女:“你说这些消息邺都如今都知道了,高家可有说什么?”

“妾身也是听宫人私下议论说的,却不知道呢。”柳御女摇了摇头道,“但听说今儿个荣昌郡夫人进了宫。”

荣昌郡夫人即高太后的嫂子,高家如今的族长高传正妻,亦是安平王妃高芙的生母,因高太后对姬深后宫十分之失望,九月十九那日寿宴更限定了只叫了宫闱和宗室里极少的人到场,连高家都只得延后再道贺,但如今进宫,自然不会仅仅是为了贺寿。

此刻和颐殿里,荣昌郡夫人正拿着帕子擦泪:“…芙娘这回的确是冲动了,可是她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太后素日都说她好,岂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那一个庶女如今都要说人家了,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若非被逼到头上,又怎么会对那侍妾出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有太后在,谁不知道太后是最看重规矩的人,莫非还怕人夺了恞郎的位置去不成?再说如今这么一闹,丢的又何只是高家的脸…芙娘这回定然是被人谋害了,还求太后查清真相,好还芙娘一个清白啊!”

高太后怒气冲冲,然而听着宣宁长公主回报,长公主亲眼见安平王手执利刃追杀王妃之事,叫她到底也不能向嫂子发作,如今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头火下来好生与荣昌郡夫人盘问清楚:“但话头却是芙娘的陪嫁传出去的!”

“太后,此事妾身今儿进宫正要来与太后说明。”荣昌郡夫人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很是委屈的说道,“当晚芙娘只打发了那陪嫁去高家报信,叮嘱他是当着其他几人面说的,原话只叫他若是被安平王追住,且请金吾卫传话与高家,根本没叫他说出王府里那些事情!”

“是不是这样总要问过了人才知道,那个人呢?”高太后的心究竟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会便哼了一声问道。

哪知荣昌郡夫人又哭了:“妾身也想留着该杀的奴才好还芙娘个清白呢!不想那奴才当街喊了几声,安平王抬手一箭将之射死——这叫芙娘怎么说啊!”

高太后怒道:“什么?”

“太后,当时除了王府的人,另有金吾卫一队可作证,妾身万万不敢欺瞒,的确是安平王主动射杀了他的,这会可怎么查究竟是谁指使的他?”荣昌郡夫人口口声声的替女儿喊着冤,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一则是表示安平王府之事外泄,闹得满城风雨绝非高芙所为,二则却指那喊话长街的人虽然是高芙陪嫁,却是安平王所灭口——谁知道是不是安平王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彻底休弃高芙?

高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恨得骂了几句孽障,吩咐宋贤人:“召安平王!”

第三十六章 再会

“这事儿若和你没关系,我是绝不相信的。”

夜色已深已静,偏殿灯火安详,牧碧微的长睫拖出极浓重的阴影,她慢条斯理的把玩着御案上的镇纸,轻声说道。

在她对面,聂元生一心二用,手下如飞的批阅着一本本奏章,嘴上随口道:“嗯?”

“安平王府的事…”牧碧微接过他才改完的一本奏章,放到旁边的长案上去摊开晾干,说道,“只是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孙氏做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嗔怪,聂元生住了手,将紫毫搁到旁边笔山上,方笑着道:“不过是拖她下水罢了…你也看出这事与她也脱不了关系了,太后寿辰那日她那么刻意的无事生非,太后岂有不疑心的道理?”

“那一个宝姬,该不会和孙氏有什么关系吧?”牧碧微怀疑的问道。

聂元生失笑:“宝姬年长孙氏十岁,她侍奉安平王的时候,孙氏还没进宫,能有什么关系?倒是高太后怕是气得不轻,宫里有个孙氏,宫外有宝姬,都是出身卑贱的女子,偏偏得宠的很。”

“宝姬也能和孙氏比?”牧碧微不以为然道,“安平王到底也不是陛下,且闻说她已经被安平王妃毁了容,莫非安平王这样爱她不成?”

“安平王如今拿了女儿在说事。”聂元生笑着道,“你还不知道罢?白天的时候安平王被太后含怒召进宫,当着荣昌郡夫人的面训斥了,不想他跪在和颐殿上口口声声说安平王妃居心不良,如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那宝姬所出的庶女今年年方十六,正是该许婚的时候,如今邺都人人都知道她的生母得罪了王妃高氏,还被高氏亲手拿金钗划花了脸,连带着舅舅都被溺死了…说叫庶女怎么出阁将来怎么做人,这么说着荣昌郡夫人也不免要向太后请罪,说安平王妃做事冲动了些。”

牧碧微忍不住啐道:“安平王好生过分!他自己宠妾灭妻,使王府酿成这样大祸不说,如今竟又全怪到了王妃身上,亏得他是太后亲生子,换做了是驸马,合该被弄死才好!”

又道,“安平王也真奇怪,他就那么宝贝那个宝姬与庶女?王妃不说,怎么连世子的面子也不给吗?”

安平王世子姬恞,牧碧微两年前就在和颐殿里见过,是个俊秀明朗的小郎君,也是至今王府唯一的嫡子,论理来说安平王再不待见高氏,总也要给世子留几分体面,怎么如今为着庶女就不管世子了?

聂元生眼神诡异,半晌才淡笑着道:“你进宫也有两年了,定然觉得陛下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只是正妻做到安平王妃那一个地步,换成了是皇后,陛下还未必会那样对待,所以当初高祖皇帝为什么择了陛下而不是先帝的嫡长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牧碧微默了一默,心里却想姬深也未必就比安平王好上多少,如今看来高太后倒也没疼错人,广陵王的为人若真有朝中所传的那么贤明,从后院来看却比他的兄弟好太多了。

如此想来梁高祖也当真是太过悲凉了些。

聂元生左右停了笔,便索性歇上一歇,含笑问她:“你今儿晚上怎么会有功夫过来?”

“我来时带了宫里人柳氏。”牧碧微漫不经心的说道,“先在东暖阁里陪着陛下饮酒作乐,待陛下喝多了,便使柳氏在那里伺候,自我到长锦宫起,这柳氏乖巧得紧,总也要抬举抬举人,她做事也更精神些。”

聂元生不由拾起她手吻了一下,又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嗯,后日你也要晓得了,你那长嫂仿佛又有了孕信,昨儿听说白氏已经收拾行囊住到牧家去了。”

“这一个孩子若是郎君左右也是要姓何的。”牧碧微皱了皱眉,虽然这么说了,到底还是关心的,“上个月小何氏还随祖母进宫来着,就算这中间查出来,如今还远没到生产的时候,白氏怎么就住了过去,莫非小何氏有什么不好?”

毕竟是牧碧川的发妻,而且小何氏过门一年便为牧碧川诞了长子牧嵘,便是念着侄子的面子,牧碧微虽然厌恶何氏,对小何氏也谈不上不好,只是碍着何氏到底不算很亲热,但再怎么不太亲热,她也是看不得小何氏被徐氏欺负的,当下就警惕了起来。

“沈太君治府森严,再说我也不能叫牧令知道自己没事总是去打探牧家后院吧?”聂元生哑然失笑道,“不过白氏去牧府住倒有可能与何家有关…嗯,何氏如今宠爱日渐衰弱,你也知道白氏就只有何海一个郎君,也已经没了,她在何家,全靠了何氏在宫里得宠才有些地位,这些日子以来何氏失了宠,何家三房里就闹开了。”

“安平王妃现成的例子…”牧碧微不以为然道,“何氏在宫里素来厉害得紧呢,那白氏怎么还掌不住一个何家?”

聂元生但笑不语,牧碧微顿时明白了过来:“你该不会插手了罢?”

“后日命妇觐见,想必小何氏有话要告诉你的。”聂元生笑着道,见牧碧微还要追问,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听说,何家因何氏有失宠之势,很想继续送个女郎进宫侍奉陛下,白氏自然是急了,这时候小何氏再度传出孕信,她就借这个机会过府同小何氏商议——毕竟你与她都不高兴看到对方,她又担心何氏,又不想到澄练殿去求你,自然要叮嘱小何氏来同你说了,怎么说你也是小大郎的嫡亲姑姑,总要给小何氏几分面子罢?”

牧碧微听着,叹了口气道:“我是真心不喜欢何氏也不喜欢何家,只是这样的娘家人我都要可怜何氏了,先不说她如今还没完全失宠哪!再者,何家以为这后宫是什么?陛下喜欢美人是一回事,可侍奉陛下的人莫非是想送就能送进的?若是如此,当年我才进宫又何必要在宣室殿里做那许久的女官?就是太后送了那沈氏进宫也还是九曲十八弯呢,他们倒拿宫闱当成自己家开的了?”

这番话说完,却见聂元生若有所思,她心里顿时有些计较,嗔道:“你老实交代,何家可是你挑唆的?”

“他们若不起这心思,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处?”聂元生狡黠一笑,牧碧微已听出了他话中之意,掐了他手一把,威胁道:“还不快快告诉我?这口气忍了两年了,你既然有打算竟还不告诉我吗?”

聂元生久习弓马,掌心虎口都生了茧子,牧碧微那一掐却恰好在手背,他吃痛之下低头一看,却见一轮弯弯的月牙印在了手背上,不觉苦笑道:“这个消息大约要到腊月才能公布,你可不要提前说出去,也莫做什么动作,免得被人察觉坏了陛下的事…”

“陛下?”牧碧微惊讶道,“什么事?”

“太后寿辰那日,因孙氏主动挑衅闹了那么一场,你怕是没留意温太妃趁着高太后高兴的光景同她提了一件事。”聂元生敛了笑,淡淡的道,“高阳王也有十六岁了,该议亲了,温太妃想为高阳王求一位高家女郎,这事太后自然不会拒绝。”

牧碧微点一点头:“虽然温太妃如今没什么娘家势力,然而高阳王究竟是名正言顺的王爵,高家女郎珍贵,王妃之位也不是寻常人能够给的,再者高阳王一向谦逊知礼,又心存仁善,这样的郎君,寻常人家女郎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谦逊知礼、心存仁善。”聂元生听了,抚掌轻叹,喃喃道,“我怎觉得我一个也没占上?不成,就这么叫高阳王娶了王妃,我心里实在过不去,不阴他一把我绝不罢休!我想一想,是了,就从钦天监入手,使那里的人说高阳王娶谁都成,惟独娶了高家女,一定是大凶大恶,克尽父母兄长…”

牧碧微撑不住抬手拿起一本没批阅过的奏章隔着案敲到他额上,哭笑不得的怒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呢?”

“三更半夜当你是巴巴的来看我,不想却在我跟前夸起了高阳王。”聂元生懒洋洋的说道,“我岂能不给他使点绊子?”

“不许胡闹啊!”牧碧微忙正色道,“当日我进宫时,多亏了高阳王出言襄助…”

“嗯,若非他出言,桃蕊、桃叶她们也未必能那么轻松的把你骗去下手。”聂元生一脸赞同。

牧碧微又敲他一下,白他一眼道:“那也总比你好——那会你可是忙不迭的替我拆台来着!”

“我可没拆你台。”聂元生很是正经的说道,“我本想着不去管你,拖一拖时辰,那么蒋遥与计兼然到时正巧可以看见你昏倒在殿外…”

牧碧微怒道:“如此到了陛下跟前,肌肤青白交错形容不堪,我岂不是进退两难?”

聂元生很是无奈的看着她道:“今儿既然提起此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若是无高阳王多事,原本我的打算里,却是你若昏倒在蒋、计二人跟前,我正好可以当着陛下的面告诉那两个老家伙,你乃是闻说父兄囚在狱中,所以特来苦苦哀求陛下从轻发落,至于纳你进宫…那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如此咬定了你一片孝心,再替你谋个宫妃之位便就不难了…毕竟西北也不是只你父兄二将,他们执掌朝政,总也要考虑考虑诸将的心情吧?”

这话还没说完,牧碧微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是真是假?”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聂元生重新提起笔,蘸了蘸墨汁,悠然说道,“就当做亦真亦假罢!”

他话音才落,牧碧微已经恨得牙痒,抄起几本奏章,一起砸到了他头上!

第三十七章 高兴吗?

两人嬉闹了一阵,牧碧微又醒悟了过来,推着聂元生道:“高阳王聘妃,既然已经说定了高家女郎,却关何家什么事?难道陛下要趁机再开采选?”

“不然呢?”聂元生神情似笑非笑,淡淡的说道,“你也别生气…这主意是我出的。”

牧碧微白了他一眼:“我自然不生气——宫里进了新人,难免多几个新人出类拔萃的,叫陛下怎么看怎么心疼,到那时候区区世妇、御女之位哪里当得起新人来?届时少不得要在加封…指不定我们这班旧人也能趁势提上一提,下嫔之首哪里比得上上嫔好听?嗯,只是你又插手宫闱事做什么?陛下如今可是连个皇子都没有,纵然有血脉留下,你如今也不过一个中书舍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怕你还做不得吧?”

“陛下虽然登基之后荒废了许多,然而从前高祖皇帝与先帝盯得紧,究竟九五至尊,底子放在了那里。”聂元生悠悠的说道,“享乐个十几年还是享乐得起的,只是孙氏越发不安分,我很需要一个人压她一压,当然孙氏不安分不过是小节,最主要的就是她除非尽快有个皇子,不然接下来也很难说,你也知道这次太后寿辰,陛下并没有一味的帮着她与新泰公主,可见孙氏虽然依旧美貌,到底是旧人了,一旦她倒了,这偌大后宫,谁能抗衡得了高太后?”

“若是如此,桂魄宫迟早总有人要住进去。”聂元生慢条斯理的说着,“左昭仪为人贤德,她出身高贵又有手段,若只做着左昭仪,即使有太后懿旨,到底做事束手束脚,一旦叫她名正言顺了,你我都讨不了好,还不如留着皇后之位空悬,各宫各行其事的好。”

牧碧微沉默了片刻,道:“你可是安排了进宫的人?”

聂元生怔了一下,方笑道:“我倒是想安排,只是孙氏也好,你也罢,都已是极为难得的美人,我如今区区一个中书舍人,却去哪里寻多少佳丽来做后手?何况那些生得美的也未必就有那福气,还不如等人进了宫,看上一看再说…宫闱里的事,不是还有你么?”

“先前你…”牧碧微拨了拨案上的瑞金墨,停了一下,复道,“我想着也不仅仅是为着逼死方贤人罢?未必没有旁的打算,陛下这几日都没到后宫去…我只是奇怪,嗯,你做什么非要这样急着抓权到手?毕竟你比陛下还要小上几个月,下个月才是你生辰罢?圣寿可是五月里的,稳稳当当的,依着陛下对你的宠信,少说也是一员大吏,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可我总觉得你太急了。”

聂元生眼神幽深,半晌才道:“我不想说。”

牧碧微凝视了他片刻,吐了口气:“好。”

气氛一时间僵硬起来,过了盏茶光景,牧碧微才悠悠的道:“那一个小龚氏性.子我颇为喜欢,若留了她在宣室做女官,你看前朝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他们不会有什么说法的。”聂元生笑了一笑,淡淡的道,“毕竟我祖母三年忌日已经过了。”

牧碧微一怔,就听他继续缓缓道:“我如今不过一介六品小官,更在朝野已经落下了奸佞的名声,聂家又不是什么世家望族,家祖那点儿名声,因着我的缘故,嘿嘿…

“但在陛下眼里,我只怕是公主都尚得,自出孝以来,陛下到现在已经问了我两回婚事,若不然我也不耐烦在才开始代他批阅奏章的光景就替他寻些事做。”

“虽然晓得你不想在此刻娶妻,是不想耽搁抓权的辰光,亦不想随便娶一个,浪费了妻族的助力,若是娶高呢,即使有陛下出面,即使曲家高家怕也不得不送个女郎出来应付,但想必不是旁支就是庶出,你未必看得上,如此自然是埋头批着奏章,等官职升上去了再议亲的好。”牧碧微思索了片刻,悠悠道,“只是如今听你说为了不娶妻,不惜设法给陛下找麻烦,我到底还是觉得安心些。”

聂元生抬起头,含笑望着她道:“你怕什么?”

“我怕的东西很多。”牧碧微淡淡的道,“所以我必须步步谨慎。”

“…”聂元生敛起笑容,沉思了片刻,方慢慢的说道,“旁的我不敢说,但我总不会害你,且会尽力助你。”

牧碧微心头黯然,两人相对半晌,牧碧微却忽然道:“秋狩就要开始了。”

“今年陛下想去越山。”聂元生随口说道,顿了一顿,又道,“猎场事情多,你照例不要带西平公主去了,这样的风头出不出都无所谓,毕竟西平公主乃是长女,是陛下骨血,新泰公主再聪慧伶俐又能够占到多少东西去?”

牧碧微轻哼了一声:“她还真不怕新泰公主小小年纪劳心劳力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样沉默了半晌,聂元生提起笔来蘸了墨汁写了几个字,复又放下,悠悠的道:“我似乎没有与你说过家祖?”

“临沂郡公,本朝都说他是女子最想嫁的郎君,君主最想有的臣子,亦是岳家最想要的女婿…”聂元生淡笑着道,“你可知道家祖老来回顾一生,对世人给予他这些评价所言是怎么说的么?”

牧碧微勉强笑道:“什么?”

“若无姬氏,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聂元生眼神黯淡,悠悠的道。

牧碧微虽然因方才的话心头郁闷,晓得聂元生提到聂介之分明是在故意逗自己说话,但到底兴致不高,这会便淡淡的说道:“临沂郡公之才世所皆知,即使未遇高祖皇帝,总也有旁的出头之日。”

“不然。”聂元生闭上眼,悠悠的道,“家祖当年家贫,乡里无人愿意下嫁于他,惟独家祖母违抗了父母之命出阁,跟着家祖吃了许多的苦,甚至我那阿爹也因此胎中积弱,捱到有了我不久,便撒手而去…这些你怕是都知道罢?”

牧碧微点了点头,就听聂元生似笑非笑的说道,“家祖在乡中过不下去,所以不得不带着家祖母赶往邺都,那时候家祖的年纪,也不过比我如今长上一两岁,生长乡野,所见最尊贵的不过是里正乡绅之流,因此到得邺都,想谋取的差事,也不过是帐房之类…”

“是么?”牧碧微一怔,随即道,“那又是怎么遇见的高祖?”

“家祖还没寻到差使,家祖母先病倒了,两人流落街头贫病无依,是高祖皇帝的原配、追封太肃皇后,当时的楼夫人经过,见状很是同情,赐下数金,才救了两人一命。”聂元生轻声说着,“楼夫人就是宣宁驸马的长辈,实在是个善心人,可惜她去得早,连她所出的两个儿子也在后来战死沙场,你知道善谋者总是多心的,家祖当时为了楼夫人二子之死,还曾暗中下了死力调查,查出来与庞贵妃仿佛有些关系…”

牧碧微听到此处,不由变了脸色,却听聂元生很是疲惫的说道:“嗯,庞贵妃被贬,高祖皇帝立先帝,家祖都插过手,济渠王满门,也是家祖与先帝约定,当然先帝登基时身子居然会迅速差了下来,就是没家祖的话,先帝也非杀他不可…说远了,若无楼夫人当时援手,又推荐家祖到姬家的铺子里做事,家祖与家祖母怕是早就在前魏的邺都无声无息的死去了,到了姬家铺子里做了半年帐房,赶上高祖皇帝查帐,家祖才抓住机会,一鸣惊人…总而言之…”

他睁开眼睛,神情说不清是讽刺还是什么,“若将高祖皇帝换了今上,这世上又有谁会知道聂临沂?”

“我与陛下一样,幼时由祖父抚养教导。”聂元生慢慢的说道,“祖父教导我不可忘记姬氏之恩,其实对家祖恩情最重的当是太肃皇后,可太肃皇后去的早,她所留下的两个儿子,也被庞贵妃所害,家祖料理了庞贵妃并济渠王,问题是济渠王也是高祖之子,家祖为着太肃皇后的恩情,设计一步步逼着济渠王走到了起兵作乱的地步,使高祖生前就目睹诸子争位,忍痛囚了济渠王不说…以高祖的城府,如何不知道济渠王与先帝交恶的程度,只要高祖一去,济渠王一脉纵然有人能有性命,下场也必定凄惨无比?”

“仔细论起来,高祖皇帝对家祖的恩情也未必就比太肃皇后小多少,太肃皇后救了家祖与家祖母一命,可若没有高祖皇帝,他们也不过如寻常小夫妻那样平平淡淡的过上一辈子,后来前魏亡故,乱世十余年,邺都烽火无尽,说不定还会丧生在兵燹之下…”聂元生笑了一下,极慢的说道,“曾经恩怨难是非…这是家祖临终所言,对付庞贵妃与济渠王,他对不起高祖皇帝,可若不对付,又对不起太肃皇后,所以,这世上许多事情,不仅仅是难以辨别对错,更重要的是,甚至不可抉择。”

牧碧微蹙眉,半晌方道:“这与你我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是我。”聂元生微笑着端起案旁凉茶,一饮而尽,眼神寥落,“我如今所做之事,与家祖当年差不多,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更不知道下一刻我会不会后悔,所以又何必再告诉你,使你跟着徒然为难?”

“…”牧碧微这次思索良久,才慢慢的道,“实际上你不告诉我,总有许多理由,就如同我听见你有事情瞒着我总不高兴一样,便是你事后有无数的理由来解释,我总是觉得不高兴…这也许是因为女子的本性,就不喜欢被瞒着,因为照我们想来,你若是当真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隐藏与她。”

聂元生温柔的说道:“但男子不这么看。”

“一个男子若是当真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他定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欢喜的事情固然可以叫那女子高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又何必叫她也跟着担心?”

牧碧微悠悠的道:“所以我还是不高兴——换了旁的人在这里也未必会高兴,你又怎知道,你说出来,我帮不了你?又或者你说出来,我不能安慰安慰你?”

聂元生盯着她看了半晌,却苦笑了一下,重新执起笔,轻声道:“因为这世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从来都不少,而且,如今不是被你安慰的时候…卓衡就在外面,咱们这样小声说话他听不见,若是…”

牧碧微听了,面色先是一红,复努力恢复正常,板起脸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嗯,是说几句话哄你高兴罢了!”

聂元生诚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高兴,不免哈哈大笑,惊动了卓衡岂非不好?”

“…”牧碧微无语片刻,忽然伸足用力踩住聂元生的脚,用力一旋,见聂元生面上变色,却忍着没有出声,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给你些苦头吃,再说句叫你高兴的话,如此彼此抵消,想来你就不会失态了!”

聂元生忍痛道:“苦头我已经吞下去了…却不知道你打算说什么话叫我高兴?”

“原本我打算踩你两脚,如今踩一脚便失了兴致,你高兴么?”牧碧微哼了一声,恨恨的拂袖而去!

殿中留下聂元生苦笑摇头,注视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敢说不高兴么?”

昨天收藏动也不动…还是个悲剧的数字…

于是我码这章时,忧郁的卡文了…

唉,写了删,删了写

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

第三十八章 林良人

牧碧微正看着西平描红,阿善匆匆进了来,牧碧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便对挽袂道:“你留在这里伺候殿下。”

挽袂欠身:“是!”

西平转头问:“母妃?”

“母妃去厨房看一看给你做的雪梨炖冰糖怎么样了。”牧碧微和蔼的道,“你好生写着,乖。”

出了门,牧碧微命素绣等人退后些,问阿善:“怎么了?”

“林良人正在御花园里罚跪。”阿善脸色很是难看的说道。

牧碧微的脸色也很快沉了下来:“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长锦宫的人?”

良人林氏是个胆子很小的宫嫔,到了牧碧微跟前总是一副怯生生、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点的模样,一次两次都是这个样子,牧碧微自己生得娇弱,却最不耐烦见到这种性情上弱不禁风的女子,就索性打发她无事不必到澄练殿了,虽然如此,林氏怎么说也是长锦宫的人,被外人责罚了,还是公然罚跪,到底打着牧碧微的脸。

“她身边的宫女过来报的信,说是把乐美人推下了水,如今乐美人还一身湿漉漉的跪在唐隆徽跟前哭呢。”阿善阴着脸道,“唐氏这会也在御花园。”

“真是可笑!颜充华还在呢,都看着她性.子好欺负,一个个把手迫不及待的伸过去了?”牧碧微停下脚步,吩咐身后的素绣、素歌,“备驾,本宫亲自过去看看,长锦宫的人,何时轮到那唐氏来指手画脚?!”

长锦宫人簇拥着牧碧微赶到御花园,却见乐美人已经换过了衣裙,一色樱草罗裙,上罩杏子黄对襟窄袖锦衫,头上挽着仙游髻,除了鬓发还有些潮湿外,却是已经看不出来落水的狼狈,正乖巧的侍立在唐氏身旁,十指纤纤的剥着一颗石榴,将剥好的果籽掏出来放到唐氏跟前的银碟里,很是娴静的模样。

唐氏虽然如今宠爱比之两年前更为稀少,几乎每两三个月,姬深才能想起来她一回,但到底有孙氏撑腰,架子依旧不倒,她挽着极为繁复的四环望仙髻,珠翠步摇赫赫,发髻的正中一朵海碗大小的宝石牡丹花,花瓣皆用粉玉雕琢而成,花蕊为黄金,打得极细,在风中颤颤巍巍,底下伸出三片碧玉雕的绿叶,当真是栩栩如生,身穿交领广袖绛紫三绕深衣,描眉涂唇,望之仍旧是个十足的丽人儿。

见到牧碧微气势汹汹的赶到,唐氏哼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道:“宣徽好兴致!本宫才在这里坐了片刻,不想宣徽也过来了。”

牧碧微却理也未理她,连礼都不行,直接吩咐左右:“扶林良人起来。”

“慢着!”见状,唐氏厉声道,“本宫还在这里,牧氏你要扶人起来,问也不问本宫一声,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问隆徽?”牧碧微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冷笑着道,“敢问隆徽,林良人是谁的宫里人?受太后懿旨代摄六宫事的人是左昭仪可不是你,话又说回来了,就算隆徽得了宫权,就凭宫规那些字儿,隆徽进宫四年了如今可全认全了不成?”

唐氏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牧氏你居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素绣,你先送林良人回长锦宫休憩。”牧碧微不慌不忙的吩咐着,狠狠剜了一眼乐美人,冷笑着道,“隆徽娘娘这话说的,本宫要怎么样和你说话?莫非还得三跪九叩着你才能听不成?”

这时候乐美人走前几步,小心翼翼的道:“宣徽娘娘…”

“闭嘴!”牧碧微冷冷扫她一眼没有说话,旁边阿善却立刻踏上一步,呵斥道,“宣徽娘娘与隆徽娘娘说话,你一个美人插什么嘴?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唐氏身边的柯青衣亦站了出来:“闵青衣既然知道两位娘娘说话没有旁人插嘴的份,如何还要多这个话?”

“柯氏你如今出来说这话,可是在说你自己不是人?”阿善反应极快,立刻讥诮道。

长锦宫这边的宫人顿时笑出了声,唐氏用力一掐手腕,方忍住了怒火,冷冷的道:“多说无益!既然牧氏你以为左昭仪才是能够处置此事的人,那么不妨一起到华罗殿去见个分晓!”

“华罗殿?”牧碧微脸色阴沉,冷冷道,“左昭仪心慈手软,怕还给不了本宫一个公道!”

“那么牧氏你是想闹到御前?”唐氏吐了口气,阴恻恻道,“闻说不久之前,你才被陛下拒见过,怎么如今连这样的借口也不放过吗?”

牧碧微冷笑道:“总比有些老妇被过其殿而不入的好!”

唐氏脸色一白复一红,旁边乐美人赶紧扶了一把,她才怒道:“去华罗殿!”

左昭仪曲氏对左右道:“今儿这是难得的热闹。”

“她们都是不安好心,还不知道想打什么主意,就来拖娘娘下水。”酣春冷笑着道,“奴婢出去告诉她们,娘娘乏着,可好?”

“你不要乱出主意。”酣秋瞪了她一眼,对曲氏道,“娘娘,若这事是牧氏闹出来的也还罢了,可却是唐氏先弄出来的,太后寿辰上,右昭仪主动挑衅,就透着奇怪,这唐氏素来与右昭仪是一起的,如今又继续盯上了牧氏,还把事情闹到咱们华罗殿来,奴婢以为这其中必定有诈!”

旁边凌贤人叹了口气:“这些个人就没个安分的时候。”转向曲氏道,“只是她们既然公然说是来请娘娘评个理儿的,娘娘受太后之命代摄六宫事,若此刻不出去,怕是她们以后越发的不把华罗殿放在眼里,如此,也让太后娘娘失望。”

听到最后一句,酣春和酣秋都噤了声,曲氏皱着眉,半晌才道:“去前殿告诉她们,本宫小憩才起,梳洗之后就过去!”

华罗殿的前殿,唐氏眼神如刀,恨不得将左面首席上的牧碧微盯出个窟窿来,冷笑着道:“本宫如今是见识到了沈太君的家教,本宫乃是上嫔隆徽,牧氏你不过是区区宣徽,在本宫面前,这左手也是你坐得的?”

牧碧微坐姿端庄,闻言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宫进宫以来就听说唐隆徽你事事效仿右昭仪,敢不以右昭仪为先?是以才居左,也是为了模仿右昭仪,以平息唐隆徽你之怒火,不想反而让隆徽更生气了,这却是什么道理?”

她话音刚落,阿善已经心领神会的接口道,“好叫隆徽娘娘知晓,咱们娘娘当年奉诏入宫,并不似隆徽娘娘那样,还没侍奉陛下就已经熟谙宫规,所以自打进了宫门,就时时刻刻谨慎,步步小心,见着了贵人们的举止,总要揣摩再三,记在心头,咱们娘娘记得才进宫时,就见到过左昭仪和当时还是贵嫔的右昭仪仪仗出行,两行人却是并列,论起来右昭仪当时更行了左道,娘娘因此记住了,如今唐隆徽比咱们娘娘高一级,正如当时左昭仪位在贵嫔之上,而贵嫔当时使仪仗与左昭仪并驱,又抢占了左道,咱们娘娘如今正是效仿当时贵嫔举止,好叫隆徽娘娘消气,隆徽娘娘纵然不因此接纳咱们娘娘的善意,好歹也莫要说伤咱们娘娘心的话呀!”

唐氏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是话里有话,左一个左道右一个左道,除了提醒华罗殿的人,孙氏远在还没晋升右昭仪的时候就对左昭仪无礼外,就是在公然说孙氏上位也不过是旁门左道——终究不长久!

攥着帕子狠狠吸了几口气,唐氏才忍住了把手边茶盏砸过去的冲动,就听牧碧微叹了口气,对阿善道:“咦,这事本宫记得仿佛有些差了,本宫记得当时本宫还是臣女,跪于道上迎接两位娘娘的仪仗路过,那时候左昭仪尝于辇中出声命本宫起来,依着本宫所跪的地方来看,实际上左昭仪行的的确是左道,却是本宫从自己这边看去,还把贵嫔仪仗看成了行于左侧。”

阿善忙道:“那么娘娘如今可要与隆徽娘娘换一换?”

唐氏还没说话,挽袂已经眨了眨眼睛,脆声笑道:“青衣看,隆徽娘娘这会生气的很呢,若是这会上前与隆徽娘娘说,隆徽娘娘气极了定然不同意,索性咱们装作压根就没有这么回事,也许隆徽娘娘气着气着也就忘记了,这样岂不就是平息了隆徽娘娘的怒火了吗?”

“说的有理。”阿善一脸赞同,两人这边一唱一和毕,那边柯氏也淡淡的问逗烟道:“这几日听说长锦宫有意为西平公主寻个什么活物养着玩,咱们替长锦宫合计下来长锦宫该养什么才好?”

逗烟莞尔一笑,答道:“自然是蚱蜢。”

“哦?”柯氏淡淡道,“这是为何?”

“只因坊间有俚语说秋后的蚱蜢蹦达不了几日,何况西平公主喜欢琥珀,岂不是绝配?”逗烟抿嘴道。

这边阿善也不见动怒,正待开口,殿后有人咳嗽一声,守在殿上的华罗殿宫女里为首的便轻声道:“左昭仪到了。”

第三十九章 华罗殿上

曲氏穿着家常半旧的豆青交领上襦,系紫裙,厚缎嵌宝玉勾带,挽着稳重的倭堕髻,四珈双步摇,耳上一副寸长的宝石坠子,随步伐摇曳生辉,她权当没看见殿上两方的剑拔弩张,被一群侍者簇拥着进了殿,到得上首坐下了,淡淡道了声免礼,待唐氏与牧碧微都还了座,才不冷不热的问道:“隆徽与宣徽忽然过来不知为了何事?”

唐氏与牧碧微互瞪了一眼,唐氏冷笑着道:“按理说不该过来扰了左昭仪这里的清净…”

“左昭仪奉太后懿旨摄六宫事,今日之事本该由左昭仪裁决,依着隆徽娘娘的意思倒仿佛左昭仪不该管了?既然如此隆徽在御花园里又何必千方百计的拉了本宫过来?”唐氏话还没说完,牧碧微已经抓住了话柄抢白道。

唐氏被她堵得一噎,顿了一顿方怒道:“牧氏你管不好自己宫里人,还要闹到左昭仪这里来,本宫念你进宫日子浅所以才帮着你先跟左昭仪赔个礼,你倒是拿起乔来了?”

牧碧微说那番话,一是为了气一气唐氏,二却是为了向曲氏表明,今日拖华罗殿下水,皆是唐氏为之,自己也很无辜,如今目的达到,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只是她不说,华罗殿的人却看不下去了,脾气最急的酣春得了凌贤人眼色,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两位娘娘这是来咱们华罗殿吵架的呢还是另有事情?既然已经晓得过来扰了咱们娘娘的清净,如何还要继续争执下去!”

“酣春姑娘勿怪,只因长锦宫自恃牧宣徽庇护,处事为人委实太过分了些。”唐氏深觉酣春这话说的过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见状柯氏忙圆场道,“隆徽娘娘也是气不过,这才到了华罗殿来还是按捺不住想叫牧宣徽给个说法。”

酣伶牙俐齿的说道:“柯青衣这话说的却是可笑,如今咱们娘娘可就在这里了,你们还要吵来吵去的莫非是见不得咱们娘娘这儿清净不成?”

柯氏无奈,只得赔了礼,如此曲氏才慢悠悠的开口问:“到底是什么事?堂堂帝妃,小孩子也似的吵来吵去,也不怕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