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院这名字就是靠着这个池子来的。”阿善揣测道,“如今花开的好看,再过些时候花谢了便有新鲜的莲蓬吃了。”

牧碧微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方才染的葡萄汁,道:“我瞧莲蓬不会少,除了生吃和各处送些外,做新鲜的莲子羹最便宜不过。”

两人正讨论着如今还是嫣然盛开的荷花,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挽袂涨红着脸进来,这时候正是午时才过,最热的时候,这几个月来挽袂表现的甚是乖巧安稳,见状阿善便递了帕子过去道:“女郎这里也没有要紧事在,你走这样急做什么?大太阳的何苦还要出去奔波?”又叫她自己倒凉茶喝。

“奴婢谢姑姑。”挽袂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凉茶,才缓了口气,先谢了阿善,才道,“奴婢今早与青衣说过,到从前的同伴叠绿那里串门,却听到了个消息,想着快些回来禀告青衣。”

牧碧微才拈起一颗葡萄的手顿了一顿,抬头问道:“是什么事?”

“说是太后请了高家几位女郎入宫,有位女郎还带了没过门的嫂子给太后看,不想却被陛下遇见了…”挽袂说到这里,声音一下子低的几不可闻,“陛下…看中了那已经有了婚事的女郎!”

牧碧微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向阿善望去,阿善也是一怔,道:“你说仔细些!”

“是。”挽袂应了,仔细想了一想,才继续道,“青衣与姑姑知道,奴婢才进宫时是叠字辈的,那一个叠绿与奴婢算不上知心知肺,但也是要好的了,她当初没选上冀阙宫,而是被内司分在了兰林宫里管着一处偏殿的洒扫,兰林宫临近甘泉宫,是以奴婢有时候会把青衣或姑姑给的吃食之类送些过去,顺便与她聊几句,方才奴婢过去,和她说了会子话,原本看着日头烈,打算过到晌午后再走的,不想,正与叠绿坐在回廊上纳着凉,就听甘泉宫那边有些喧嚷。”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平息了下喘息,复道,“奴婢见是这样就推她去兰林宫的宫门前看看,至于奴婢自己,到底是青衣的人,所以就没过去,叠绿过去看了片刻,回来告诉奴婢,说是问了附近的小内侍,道是圣驾忽然到了甘泉宫,偏巧赶上了太后召见女郎,而有几个女郎并未见过陛下,是以惊慌之下才喧嚷出声的。”

她强调,“闻说那女郎被陛下叫去问了,一起带到了和颐殿!”

牧碧微又和阿善对望了一眼,高太后是姬深的生母,这位太后重视门第,也一直很以自己出身高家为荣耀,先帝睿宗念着济渠王时高家一直站在他这边,再加上和高太后之间的扶持之情,对高家也不薄,所以高家主支嫡出的女郎,都和高太后的子女见过许多次,包括姬深也是如此。

这一回来的大半是高家女郎,居然有几个没见过姬深,可见要么是庶出,要么就是远支,牧碧微倒不奇怪高太后忽然召见这许多头次进宫的女郎,何氏那一手连环绝户计使下来,高太后也顾不得她先前的坚持,非要以世家主支嫡出女入宫重点扶持了,如今只要是世家出身,庶出旁支,但有年少貌美又好控制这几点,太后定然是要考虑的。

毕竟一个何氏的背叛不但叫高太后损失惨重,世家出身的妃子里头唯一一个不曾失宠的欧阳氏赔了进去不说,何氏倒向孙贵嫔,等于更加加大了出身卑微的妃嫔们的筹码,这么下去,姬深宠来宠去都是那一边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当真弄出个孙皇后来?

只不过一来高太后要求过高,孙贵嫔那样的绝色固然罕见,如何氏、牧碧微这一等的美人,也不是随便就能够抓一个出来的,不然当初高太后亲自主持姬深的头次采选,打算立后时,见到孙贵嫔盛宠,难道还会吝啬几个美貌女子分姬深的心吗?

可那一回进宫,左昭仪是因着出身,欧阳氏绝对是照着姬深的喜好挑选的了,接下来的崔列荣是早就打算在宫中养老不说,辛世妇更是被嘲笑得几次要寻死自尽…实在是世家当时选不出美貌又身份合适的女郎来。

——就算有,除非是那等不受重视或者某一房恰好衰微需要借此起势如欧阳孟礼,不然,打听到了孙贵嫔的倾国之姿,又是叫姬深宠爱到了连太后都没办法的地步,谁家愿意平白送了女儿进宫去虚度年华?

这二来,却是孙贵嫔一派这些日子将姬深看的极紧,甚至连聂元生求见都是争分夺秒的把事交代便被打发走…这一次圣驾忽然去和颐殿,还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哪边的算计呢!

不过既然姬深在一群名义上的表妹表姐里头独独看中了自己表兄弟没过门的妻子…可见多半是孙贵嫔那边见堵也未必堵得上了,索性阴一把太后。

就听挽袂继续道:“奴婢听了这话便奇怪,奴婢虽然未在甘泉宫里伺候过,但在宫里这几年,对各处的主子习惯总是知道些的,太后娘娘出身名门望族,最是讲究规矩的,先不说陛下虽然不必经了太后娘娘的准许才能够进甘泉宫,但能够到太后娘娘跟前请安的女郎定然是提前叮嘱好了不可失仪,再说陛下俊秀挺拔,又不是什么牛头马面,便是见到了,连太后都看过,又怎么会怕到了出声喧嚷?”

牧碧微听了这番话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赞许道:“你却是越发的精明了,继续说。”

“这都是姑姑教导有方,不然凭奴婢的资质哪里想得到这许多?”挽袂听了眼睛一亮,嘴上却仍旧谦逊了一句,这才继续道,“所以奴婢想这这里面定然有曲折,若不是兰林宫前的小内侍胡说八道,那就是…奴婢以为,那发出喧嚷的女郎怕是故意的!”

“嗯?”

“奴婢想啊,奴婢是供青衣差遣的,方才急急从兰林宫跑过来,也觉得日头太大,头有些晕呢。”挽袂抿嘴笑道,“这大太阳下的,稍微体恤些下人的主子都不使人在外头奔波了,方才奴婢才进来,姑姑不就心疼奴婢了吗?做奴婢的平常操劳,身子到底劲摔打些,可女郎们养在闺阁,又不是每个都与青衣一样…康健!”

她差点把真正的想法说了出来,幸亏最后硬生生的改了词,见牧碧微笑吟吟的仿佛不在意,这才接着说道,“女郎们进宫来探望太后,那是晌午前的事情了,太后留了午膳,又有小憩的习惯,照理说这会女郎们就该告辞了,当然太后今儿兴致好,继续留女郎们用晚膳也不是奴婢能够过问的,但…这般日头炽热之下谁会闲的没事离了荫凉处走动来着?还偏偏在宫门口?原本这时节,正是花红柳绿枝叶繁茂的,陛下到甘泉宫,自然乘着帝辇,就算有人在附近,帝辇四下里如今都坠着鲛绡遮蔽暑气呢!那女郎若不出声惊叫,陛下又怎么会注意到?”

牧碧微颔首,阿善笑着道:“挽袂果然越发精明了,只是你是怎么晓得那女郎不是高家女郎,而是高家女郎未来的嫂子呢?”

“奴婢却是听小内侍说,陛下听到惊叫声吩咐把人传到帝辇前,那女郎分花拂柳的走了出来,行礼时曾自报姓氏。”说到这里挽袂却迟疑了一下,方道,“那女郎说她姓沈。”

沈?

邺都当然不只一户人家姓沈,可有资格与高家结亲、还没过门就能够与未来小姑一道进宫觐见高太后,也只有一个沈了——牧碧微的祖母沈太君的娘家侄孙女!

闻言,牧碧微眉头皱了一下,问阿善:“沈家那几房表姐妹你可还记得?”

阿善却也神色迟疑:“这…老太君那一支倒还记得,其他却也多年未曾走动,纵然女郎小时候照过面,可如今长大了究竟模样不同…”

挽袂听了,在旁道:“奴婢将头上金簪给了那小内侍,向他打听过那沈家女郎的容貌举止,小内侍说她是瓜子脸,眼睛长而媚,身段很是窈窕柔软,仿佛久习舞蹈的模样…小内侍悄悄儿告诉奴婢,说看着很有些妖妖调调的模样呢。”

“那应该不是老太君那一支的。”阿善立刻道,“老太君那一支,如今虽然已经不是最盛的一支,可教导子女却一向最是严谨,只看老太君的规矩就晓得,便是庶出的女郎,也不可能教导得被人看着妖妖调调的。”

牧碧微心中也是如此想…妖妖调调的,照着高家的门第选儿妇,哪有选这种女子的?而沈家虽然如今势头比起高、曲两家来要弱上一筹,但说到底,也是传了两三朝的名门了,就算为着宗族体面,也不可能教出个有失大家风范的女郎来啊!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沈家女郎…莫非不是沈太君的这个沈?那却是怎么被聘给高家的?

高家别说如今还有重规矩门第的太后撑腰,就算没了高太后,那门户之间也不可能接受一个寻常人家的女郎呀!

第两百零七章 风云忽变(上)

这么想着,再问挽袂却也问不出旁的来了,牧碧微知道她能够从叠绿那儿探得这个消息提前一步来报已是不容易,虽然还是迷惑这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取了一只赤金镯子赏了她,挽袂欣喜的下去了,牧碧微对阿善道:“你怎么看?”

挽袂如今也算半个心腹了,但究竟不比阿善可靠,牧碧微在她跟前有些事透些口风,有些事到底只肯私下里与阿善说。

阿善略想了一想,便道:“奴婢觉得这沈家女郎不太对。”

“这是自然,太后那么重规矩重门第,这个沈必然是祖母的那一个,可妖妖调调的…沈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郎呢?”牧碧微皱着眉道。

“甘泉宫是太后所居之处,太后重规矩,身边又是在宫里伺候多年的老人,别说是头一次觐见的没出阁的女郎了,就是宫妃们到了甘泉宫,又有哪个敢乱走乱逛的?”阿善道,“咱们上次去觐见太后,从进了宫门起,路上那些个小内侍引路,和颐殿门口宫人通报,出来之后何尝不是小内侍一路送到门口?若说没有太后默许,那个沈家女郎就能够在甘泉宫里随意走动,出声喧哗,奴婢却是不信的。”

牧碧微皱眉道:“虽然太后有意为陛下另纳佳人,但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法?传了出去对圣誉可没好处,若陛下看中的是高家几位女郎也还罢了,那沈家女郎,可是与高家郎君定了亲的!”

“奴婢觉得这可能与孙贵嫔她们这些日子一直使人缠住陛下有关。”阿善扳着指头算道,“春狩的时候孙贵嫔怀孕就已经四个来月了,如今六月末,孙贵嫔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子,正是大腹便便的时候,且如今正是伏天,寻常人待在放着冰盆的屋子里头都觉得闷,更别说双身子了,往年这时候都已经去了温泉山上避暑了,今年孙贵嫔因为自己不宜移动,死活把陛下缠得同意留在宫中陪伴于她,连带太后为防她有什么打算也只能留了下来…太后几次想给陛下进人,都被孙贵嫔与何氏设法阻止,若再不想办法叫陛下纳进新人,拖上一拖孙贵嫔都要临盆了!”

牧碧微沉吟道:“太后既然连个妖妖调调的女郎都弄进宫来了,直接告诉陛下为他纳个新鲜美人,陛下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倒想,太后是故意掐着这个时候送人进来的。”

阿善咦了一声,仔细一想,倒是立刻明白了过来:“是了,若是在春狩后立刻送人进宫,新人就算是个精明的,但有春狩里的例子在前,那时候孙贵嫔才四个来月,正好过了前三个月需要特别谨慎的时候,又不至于连走路都难,新人进宫不免步上了欧阳氏的后路,遭遇毒手。”

“当初徐氏怀孕,七个来月的时候不仔细跌了一下,当时祖母安慰她,说过坊间有俗话是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子嗣哪怕母体出了些意外也是能够生下来存活了。”牧碧微又掐了一颗葡萄吃了,这才继续道,“从太后使了莫作司去‘照顾’孙贵嫔这些日子,孙贵嫔还是好好的可见,太后不管是出自对陛下的忌惮,还是对子嗣的重视,至少她的孩子太后还是想要的。”

阿善想了一想,点头道:“不错,如今才是宫里进新人最好的时候,孙贵嫔身子笨重精神也必定受了影响,何况如今子嗣已可诞下,正是去母留子的大好时机,虽然除了孙贵嫔,何氏的精明并不在孙贵嫔之下,但这会孙贵嫔自己精神不济,必定要何氏帮着照看她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那唐氏贵为隆徽却素来不太顶事,阻止太后为陛下纳进新人与自己的性命相比,任谁都会选择后者,何况如孙贵嫔那样的美人放眼天下怕也是屈指可数,孙贵嫔如今最担心的该是平平安安的生产。”

“如此新人进宫受到的暗算就要小很多,避免像那欧阳美人一样,再落的一个背了黑锅被陛下厌弃的下场!”阿善仔细一思索,不禁悚然道,“早先女郎去和颐殿向太后投诚,何氏就想出了那样的毒计,莫非太后当初将人派到姜顺华的承光殿的时候也是为了今日的安排吗?”

“这宫里头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呢?”牧碧微叹道,“就是挽袂被你言传身教了几个月,如今也不比从前,却是精明多了。”

阿善皱眉道:“女郎,这一个沈家女郎怎么办?”

“孙贵嫔那边都没功夫,我又何必去出这个头?”牧碧微摇了摇头,“有何氏背叛的例子在前,太后定然也是不相信我的,可我这些日子安分得紧,当初我中毒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这些时候也该知道点了,必然晓得我与何氏还是面和心不和的,如今对孙贵嫔来说最重要的是母子平安,可对太后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沈家女郎站稳脚,并且料理掉孙氏一派,咱们只管什么都装不知道,免得平白被拖下水!”

两人商议定了,便也装作没听到这件事,过了几日,果然甘泉宫里传出了太后的懿旨,宫里就新添了一位沈御女,赐住长信宫月室阁。

“这沈家女郎看来纵然与祖母是同一族所出,但身份究竟也不高啊。”牧碧微听到之后,倒是松了口气,“才册了个御女,也不知道是她撞见陛下还有其他什么关窍在里头,惹了太后不高兴故意压了她的位份,还是她出身太偏,太后只肯给了一座阁子?”

“虽然如此,但长信宫乃历代贵妃所居,而且距离冀阙甚近,太后也算是为她着想了。”阿善说着,但随即又笑了,“可长信宫先前住的范世妇、路御女【注】,哪个不是被陛下宠幸过了几日又飞快失宠的呢?里头的辛世妇更是差点活都活不下去了…太后替沈御女择了这么一个地方住,也不晓得到底是盼着她得宠呢还是速速失宠?”

牧碧微听了笑出了声来:“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长信宫果然地方不太好,幸亏当时左右丞相拦阻了一把,不然这会我住进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女郎说的什么话?历代贵妃所居之处能坏到哪里去?”阿善忙啐了一口道,“奴婢看啊是那些人命格不够尊贵,压不住那里的富贵,所以才禁不得抬举,住了进去反而失宠更快!女郎哪里是她们能比的?”

沈氏正式册为御女后,姬深兴头上在月室阁里连住了三日,才被孙贵嫔寻借口哄到了祈年殿,但许是沈氏究竟也是沈家女郎,到底不是一个宫女能够比的,姬深这会对逗霓兴趣也不大了,见孙贵嫔没什么事,就要离开,孙贵嫔正觉得颜面无光,便听冀阙的内侍求见,说是承光殿的姜顺华有些不好,请姬深过去看看。

姜氏从入宫起,一直把谨慎小心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就是怀了孕,除了查出身孕之前拉着欧阳氏闹了一场,又把何氏打发出了平乐宫外,不但自己求了太后身边的萧青衣到承光殿上照顾,平素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只顾养胎的。

姬深虽然有了新人忘记旧人,姜氏都快被他丢到脑后了,可姜氏究竟是宫里头一个传出孕信的妃子,看在了皇嗣的份上他也是要去这一趟的。

他才走,孙贵嫔便气恼道:“这定然是甘泉宫那边看着本宫不顺眼,抬举的那个沈氏自己拉拢不住陛下的心,借着姜氏生事倒是伶俐!这些日子除了平乐宫与甘泉宫,姜氏都快是个透明人了,她岂会在这眼节骨上敢到本宫这里来叫人?!”

居中使忙劝说道:“娘娘快息怒,如今月份大了越发的不能动怒,免得伤及皇嗣啊!”

孙贵嫔听她这么说了,才缓了口气,冷声道:“派个人去平乐宫里打探打探,到底是个什么事?”

说着又以手抚摩自己的小腹,叹道,“好歹熬到现在了,再过两个月,等到它平安落地,本宫啊也就能放些心了!”

“娘娘是有大福泽的人,富贵的日子在后头呢。”居中使奉承道,正说着,就见莫作司带着人一头闯了进来,扫了眼只有孙贵嫔与居中使两个窃窃私语的室内,冷笑了一声,吩咐身后一群力壮的婆子道:“贵嫔娘娘如今都快生了,你们怎么还要容那些不知道轻重的东西在这里碍手碍脚?”

孙贵嫔一听变色道:“本宫如今才八个月不到的身子,胎也好端端的怎么就是要生了?”

“奴婢听说姜顺华那边很是不好,圣驾到平乐宫那边时恰好抓到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问过都是安福宫的人,贵嫔娘娘这么大的月份了,再听到那样的消息怎么能不害怕?”莫作司森然一笑,两个手脚快的婆子早就得了她的指使,立刻上前堵了居中使的嘴,又捂了孙贵嫔的口——莫作司淡淡道:“贵嫔娘娘心里害怕,月份又大,忽然生产也不奇怪,本来么,妇人生产,那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事情,不过是看谁命大罢了,贵嫔娘娘生的这般倾国倾城,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早产遇难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贵嫔娘娘母子连心,危急之时死活要奴婢们先保着皇嗣要紧,如今陛下在承光殿,太后在甘泉宫,也是先得了承光殿的消息过去的,为了不至于出现一尸两命,奴婢们这里无人做主,也只能听贵嫔娘娘的了!”

孙贵嫔这才明白过来,莫作司奉了高太后之命在自己这里蛰伏数月不发作,竟是为了在这眼节骨上要了自己的性命!

她本能的张嘴欲呼,身旁婆子早有准备,狠命一把掩了她的嘴,狞笑着道:“贵嫔娘娘不要害怕,咱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娘娘定然会顺顺利利的产上来一个康健的皇嗣的…至于皇嗣生下来没了母妃也不打紧,这宫里头能够被叫母妃的人多着呢!若是娘娘去的利落,太后娘娘对皇嗣一个怜悯,恐怕还要亲自过问一二,娘娘就安心的去罢!”

不等孙贵嫔反应过来,她已被牢牢按住,就见莫作司沉沉一笑,背着手走到她面前,眯起眼顿了片刻,猛然抬起脚,朝着她下腹用力踹去!

………………………………

【注】刚开始与范世妇经常并提的司御女住长信宫,后来随驾西极行宫的路御女,但…我写西极行宫时,把路一直写成了司,长信宫的司氏没正面出过场,所以干脆换过来,长信宫的为路氏,安福宫的为司氏。

第两百零八章 风云忽变(下)

“啊——!”

惨叫声透过重重帷幄传到寝殿之外,让本就忙碌不堪的承光殿里更添上一层不祥的阴影,才跨进殿门的姬深也不禁吓了一跳,厉声喝问引路的笑人:“真娘才七个月的身子,怎就要发动了?”

“回陛下的话。”笑人是姜顺华的贴身大宫女,在承光殿的体面只在穆青衣之下的,虽然不是陪着姜顺华长大的感情,却也是颇为忠心,何况姜顺华若有什么事,近身伺候的人没有一个会好的,方才姜氏不好,正是她冲到冀阙宫求了那边内侍替承光殿去祈年殿里喊了人,如今才回来就听见姜氏的叫声,心慌意乱之下不禁含了泪答,“娘娘因这些日子安胎太过,萧青衣说皇嗣可能太大,如此生育时会有危险,劝娘娘每日里走上几步,这样到了生产的时候便能够好上许多,不想…不想娘娘今儿出去走着走着不仔细踩着裙角,硬生生的摔到了肚子…”

姬深闻言怒道:“萧氏害人!如今真娘不好,她人呢?”

“萧青衣正在里头宽慰娘娘。”笑人看他的模样生怕他一怒之下叫人把萧青衣拖出来打死,赶紧劝说道,“陛下,原本娘娘还有近三个月才会发动,如今忽然提前,娘娘也吓得急了,多亏身边有个萧青衣在,好歹是伺候过宣宁长公主并广陵王妃生产的人,娘娘看着萧青衣在身边才定心些,求陛下容萧青衣在里头待着!”

她不这么说,姬深还真想把萧青衣处死,原本这两个重规矩的青衣在他眼里就很是厌恶,如今听说姜顺华正是听着萧青衣的话这才出了事,但笑人又那姜顺华的安危为萧青衣请求,姬深对姜顺华虽然没什么感情了,但也没什么厌恶,到底念着自己头一个孩子,顿了一顿方怒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陛下请不要急,奴婢方才就命人去请了任太医亲自过来,太后那边也使人禀告过了,只是奴婢看娘娘的模样就是要生了,可稳婆却还没到,血房污秽,还求陛下至前厅奉茶。”笑人正要回答,寝殿里却有人到了门边禀告道。

姬深记得那是姜顺华这里的宫人之首穆青衣的声音,这才沉声道:“朕去前厅,你们须谨慎伺候,务必叫真娘与皇嗣都好好的!”

“奴婢遵命!”姜顺华还在惨叫,穆青衣的声音也透着几分发虚,姬绅拂袖去了前厅,笑人忙跟上,她亲手奉上茶水,姬深听着隐约传来的叫声却哪里有心情喝——他到底也是宫闱里长大的,便是一门心思放在了享乐上,也不可能全无城府,方才就在寝殿外听姜顺华叫声惨烈,姬深措手不及还没多想,这会坐了下来一琢磨,脸色却渐渐难看了起来!

从表面来看,姜顺华这是自己命不好摔着了,可一来这个建议是萧青衣所提,女子生育之事,姬深自然不会专门去琢磨,但萧青衣所言胎儿过大会使生育有危险,姬深仔细一想却也有道理,想来高太后到了之后,就是想追究萧青衣,太后也有话说的。

问题是姜顺华腹中胎儿为什么会这么大?无非是滋补过了头——姜顺华不是高门大户的女郎,却是高门大户中主母的贴身使女出身!别看只是使女,在传承几朝、底蕴深厚的世家望族里,主母贴身的使女,比起一些庶出或者旁支的嫡女都只有更尊贵的。

何况姜顺华怀孕时进宫也有两年了,她是下嫔顺华,之前也没失宠,平常份例自然不差,又不是那等贪嘴之人!要说身边无人提醒,所以只顾着滋补过了头,可萧青衣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最近才提起,从而导致了这场意外…姬深眯起眼,寻常妃嫔出行,身边哪有不跟着一群人伺候的道理?何况姜氏还有着身子?就算不仔细摔到了,居然会撞到肚子才有人扶吗?

他抬起头狐疑的看了眼四周的承光殿宫人,沉默片刻,招手叫过雷墨叮嘱了几句,雷墨面上露出诧异之色,但还是答应了一声,亲自匆匆出了殿去。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阿善不可思议的望着顾长福被调去内司后接任宣室殿奚仆一职的卓衡,“女郎是没生养过的人,怎么能进血房呢?再说就算圣命之下没个忌讳,可女郎自己连孕都没怀过,又哪里晓得生孩子的事情?”

卓衡虽然晋了奚仆,名义上与牧碧微是同级,可他为人极有眼色,此刻便赔着笑道:“姑姑说的是,只是这是陛下之意,还是雷大监亲自把奴婢拉到角落里叮嘱,叫奴婢飞奔来此,务必请牧青衣走一趟的,还求青衣快一些儿,奴婢听着姜顺华在里头很是不好呢?”

阿善听了这话却更不想牧碧微动身了:“承光殿上多少人,那可是陛下头一个孩子,这事女郎怎么能沾手?”

“陛下圣命,怎能不去?”牧碧微也是极为惊讶,但她思忖片刻,却明白过来姬深的意思,对卓衡道,“卓公公请外头略等一等,我收拾下就走。”

卓衡知道她有话叮嘱阿善,便识趣的告辞出去。

“姜顺华的月份比孙贵嫔还要小些,如今孙贵嫔都没到生产之时,姜顺华怎么就要生了?”牧碧微一边把头上、腕上、身上零碎碍事的佩饰收起来,一边沉声对阿善道,“承光殿还有萧青衣在那里看着呢,这情况定然是因为出了意外!”

阿善急道:“正因为意外所以女郎更加去不得,就算女郎不相信没生养过的人进了血房容易被冲撞,却也要想一想姜顺华这次未必能够捱过去,原本此事就与咱们不搭边,陛下糊涂了才叫人过来传女郎过去…这么一进血房将来姜顺华出了事情女郎哪里能脱身?”

“陛下派卓衡过来传我去,就是因为他也怀疑姜顺华这次意外了。”牧碧微却是得意一笑,“只不过陛下是男子,不可能进产房,就算进,恐怕能够叫陛下担心的冲进去的也只有孙贵嫔而不是姜顺华,但陛下虽然冷落了姜顺华却也没想她去死,这会既然怀疑了姜顺华是受人谋害,哪里能够放心姜顺华在产房里没个陛下放心的人看着?”

“女郎是说陛下传女郎进产房是为着怕人在产房里对姜顺华下手,所以要女郎进去看着?”阿善恍然道。

牧碧微摸了摸头上点头道:“不错,依我来看恐怕还不只我,景福宫离平乐宫可不远,陛下怕也使了人去传何氏了呢!”

“女郎也就罢了,何氏若是当真进了产房,姜顺华本来能捱过去,也非死不可了!”阿善听了,面上变色道,“若是如此,即使姜顺华没了,女郎也未必会被怪罪,倒是事不宜迟,早早过去保下姜顺华,到底对孙氏那一派是个打击!”

“这是自然,就冲着她皇长子或皇长女生母的身份,又曾提醒过我何氏,我也不想她死!”牧碧微对阿善道,“你方才说的也有道理,这生养之事,没经历过的,便是那些稳婆或者萧青衣私下下手,我也是看不懂的,阿善你照料过阿娘,自己也生过一位郎君,却是过来人,你也把那碍事招忌的东西都卸了,咱们一起去!”

“里头到底怎么样了?”姬深不耐烦的问道。

笑人慌慌张张的进去打听,片刻后匆匆回来,颤声道:“任太医叫切了参片让娘娘含着…娘娘似乎不太好!”

姬深脸色阴沉,见状雷墨赶紧安慰道:“陛下,容华娘娘已在里头宽慰顺华娘娘了,何况陛下亲自在这儿坐镇,想来任太医也在,定然不会有事的。”

“方才真娘还叫的朕坐在这儿都能听见,如今竟没了声音…”姬深不懂生育却不傻,这一句却是说到了关键之处,雷墨正要再劝,外头却有人进来禀告,道是太后亲自到了。

姬深虽然对姜顺华突如其来的生产极为意外,但此刻听到太后亲自过来,也不得不按捺住心头隐隐的忧虑,起身出去迎接。

高太后匆匆下了步辇,见姬深已经在了,倒是暗松一口气,心想到底父子天伦,姬深还没被孙贵嫔迷惑到了连亲生子嗣都不过分的地步,与高太后一同下辇的却还有温太妃,一太后一太妃都只穿了常服,一望可知是得到消息后匆忙而来,连衣服钗环都不及更换的,甚至仪仗都十分简单。

看到这一幕,姬深倒觉得不像是装的,那么害姜顺华提前生产的人究竟是谁呢?

还是姜氏当真如此命苦,竟是巧合?

他上前一步行了礼,已经被高太后出声免了,急急问:“究竟怎么了?”

“真娘听了萧青衣的话每天走几步,今日摔倒碰了肚子,如今已经要生产了。”姬深虽然见到高太后的仓促赶到后去了几分疑心,但还是故意提起萧青衣想看看高太后的反应。

高太后对自己身边人一向是爱护的,但姜氏虽然在太后眼里没法和萧青衣比,可姜氏肚子里的孩子却是高太后的血脉,她一听便急了:“承光殿上下都在做什么?堂堂下嫔顺华,孕中走几步竟没个人看着扶着?”

姬深见她没有立刻帮着萧青衣说话,心里到底定了一定,道:“任太医才到,顺华方才叫喊得骇人,如今却没什么声音了,母后,这…”

“陛下到底是男子,这些事情不清楚也不奇怪。”温太妃推了推高太后,柔声细气的道,“想是姜顺华如今得了提醒要保留力气,自然不能继续喊叫了…太后,我进去看看?”

“宋氏进去看就是了。”高太后虽然很担心姬深的头一个孩子,但姜氏的身份实在是她心头一根刺,温太妃的身份,至少在明面上,可是这后宫仅次于她的人,高太后还指望将来储君出自世家之女呢,怎么肯给姜氏所出的子嗣太多体面?

姬深听了温太妃的话本是一喜,见高太后回头就拦了下来,心里到底失望,但也不想为这些小事与高太后在这里争执,便对温太妃略略拱手以示感激,口中道:“多谢温母妃,只是朕已令何氏先行进去宽慰顺华了,却不敢再劳动温母妃。”

“什么?!”高太后才向承光殿里走了几步,闻言差点没喊起来!

连温太妃在刹那之间,也露出十分惊愕之色…

刚刚赶到承光殿前,正要上前给太后太妃并姬深行礼的牧碧微狠狠捏了捏拳,才将一声同样的惊呼咽了回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姜氏…完了!

…………………………

今天最后一更更在这里

你们是不是很想打我?

第两百零九章 西平公主

太宁五年七月初三,顺华姜氏因生产殁于平乐宫承光殿,仅留下一个才七个月、气息微弱的女婴,时年一十九岁,太宁帝姬深扼腕而叹,追封昭训,并打破皇女都要长到被认为不至于夭折的年岁才册封的规矩,在承光殿里当场封其女为西平公主——平乐宫在冀阙之西,也算是对姜氏最后一点情意了。

因姜氏故去,留下的又是个看着便与健壮无缘的女孩,高太后失望之下也没有阻止姬深此举,不想,她还没有离开承光殿,安福宫的居中使亲自冲破殿外宫人阻拦,披头散发至御前哭诉孙贵嫔为莫作司以足踹腹,亦即将临盆的消息!

本就对姜氏难产而死心存怀疑的姬深闻讯大怒!

甚至不及与高太后说上一句,便起身登辇向安福宫而去!

身后,高太后眼神如刀,却也不敌居中使悲戚下难掩的欢喜刺眼。

温太妃长叹一声,轻拍高太后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动怒。

回到和颐殿,高太后接过宋青衣递上茶水的手都在发抖,这对于自小就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来说实在是难得之事——她足足喝了两盏热茶,又被温太妃软语劝慰许久,方想起来挥退众人,抓着温太妃的手,嘴唇哆嗦了半晌,才说出话来:“三郎居然这样对待哀家!”

“陛下尚未亲政,没有前朝的事情操心,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难免对女色上头专心些,等及冠之后就好了。”温太妃虽然另外有些小心思,但与高太后这些年也算是彼此扶持了,见高太后被气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也是一叹,安慰道,“何况孙氏既去,这宫中还有谁能够勾引得陛下盛宠不止呢?”

所谓未曾亲政因此对女色上心这个理由温太妃自己都觉得荒谬,蒋遥和计兼然可不是那等贪恋权势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顾命之臣——实际上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先帝睿宗半生戎马半生朝堂,临了却壮年而逝,碍着高祖之命不得不把江山交给幼子继承,为了防止主少国疑,先帝临终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朝局设计过的,蒋、计两人出身名门望族,又都年长,没了壮年臣子的求进之心,而且族人众多,膝下子嗣兴旺,就算想造反,也得想想失败的下场。

何况他们若当真迷了心窍想对姬深不利——门楣还在他们两家之上的曲、高这两门皇室姻亲可不是放着看的!曲家高家可都是以武兴家之辈,而蒋家计家却是如欧阳氏的!

当初是姬深自己贪玩不肯接管,还是蒋遥、计兼然跪下来求了半天,他才勉强找了个及冠之后再接手政事的借口…

高太后却差点掉下泪来:“但纤娘她还有活路吗?”莫纤纤是高太后之陪嫁,伴着高太后从一个寻常王妃到今日的太后之位,为了能够始终陪伴高太后,年轻轻轻就自己梳了妇人发髻,在这深宫里头守身如玉几十年,与高太后可谓主仆情深,高太后这会想到居中使冲进承光殿的那一声不由得她不伤心,“三郎久厌纤娘,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把柄,岂不是一定要纤娘给那贱婢陪命?那孙氏是个什么东西,如何当得起哀家心腹的命!”

话是这么说,可温太妃也听出她并没有不顾一切保下莫作司的意思,毕竟姬深是高太后的亲生子,姬深又一向和高太后不算亲近,当真闹翻了,高太后还真保不太住莫作司——以姬深从前的为人,当初高太后只是不同意他纳孙氏为妃,都能够在和颐殿里摔了东西,嚷着要把曲氏等人统统赶出宫去,一直到高太后点头才罢休。

若这一回高太后纵然把人藏到自己寝殿里,恐怕姬深也会亲自冲进去杀人!

这么一个儿子,偏生还是高祖皇帝寄予厚望明摆着偏心他的帝王,温太妃都替高太后觉得头疼。

高太后不只是头疼,她更加心疼,不但心疼,也心寒,温太妃见她这么一路伤心下去也不是办法,提醒道:“太后先不忙难过,这事可不简单。”

“莫作司行事一向谨慎,今儿这个机会,也是早有准备的,那居氏又不是孙氏殿里随便一个什么人,没被看好还有可能,怎么就会叫她跑了出来?”温太妃拉了拉高太后的手,慎重道,“太后请想,那居氏在承光殿上激走了陛下,神情之间难掩得意…莫非,莫作司还没动手,孙氏竟先下手为强了吗?”

高太后闻言全身都是一抖,随即咬牙切齿道:“这怎么可能?!怎会如此之巧!”

“方才太后抱西平公主时,我趁没人注意,问了问姜顺华生前的大宫女。”温太妃脸色郑重道,“那叫笑人的大宫女说陛下进殿后听说了姜顺华早产的经过脸色就不太好看,后来穆青衣隔着殿门请陛下到前厅奉茶,陛下坐下之后没过多久,就低声吩咐雷墨,雷墨出门叫了两个内侍说了几句…便是一个去景福宫请何容华,一个去冀阙宫请牧青衣!”

温太妃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高太后自然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她脸色顿时一变:“三郎居然这样不相信哀家!”

“这不能全靠萧青衣,依我说,定然是孙氏那些人没少在陛下跟前诋毁左昭仪。”温太妃到底不能顺着高太后的话说姬深这是看穿了高太后不想叫两个身份低微的妃子活下去,因此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便将左昭仪拖了出来,道,“陛下因此生疑,所以才会使雷墨去召何氏、牧氏进产房看顾…毕竟陛下身边也没有可用的女官或宫女,内侍究竟不能进去的。”

高太后一听又是一阵气苦:“他若不叫何氏进去姜氏未必会死!”

温太妃暗叹了一声——实际上高太后的确有先让姜顺华早产,趁机将姬深绊在承光殿,好叫莫作司在祈年殿里发难,借口孙贵嫔试图趁姜顺华生产加害,结果被撞破后自己心悸早产而死的打算,但高太后倒的确没有要姜顺华命的意思,一来姬深后宫至今也只有两个妃子怀孕,结果全部难产而亡,到底不吉利,二来姜顺华很是识时务,当初也不是她主动勾引姬深,却是姬深自己瞧上她的…

若不然,孙贵嫔那边防得紧,姬深也看得紧,可姜顺华这边却不一样,高太后若想要姜顺华死实在太容易了,原本按照高太后的打算——姜顺华早产,皇嗣难免孱弱,就算是皇子,日后竞争储位也是一大败笔,何况姜顺华已呈失宠之势,叫她从此守着个体弱的皇子过活,将来封个太妃便是。

可谁想姬深在美貌的妃子跟前听什么都相信,可这一回竟如此精明,因着怀疑有人欲为姜顺华不利,将他最信任的两个女子送进产房,反而害死了姜顺华?

这边姜顺华尸骨未寒,居中使冲进来叫了那么一声,姜顺华的死,不是萧青衣下的手也是萧青衣下的手了,想到姬深当年为了孙氏做出的举止说出的话…饶是高太后身为姬深生母也不禁一阵寒意笼上心头,她不相信姬深会为了孙氏姜氏弑杀自己,可姬深若是迁怒安平王、广陵王并宣宁长公主…哪怕是迁怒高家,这也是高太后所承受不起的!

“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高太后也不禁落下泪来,呜咽道,“操劳半生,如今到老也不得安宁吗?”

温太妃也叹息:“我说句实话,陛下虽然是皇帝,比起咱们来还年轻,慢慢的总会好的。”

这样的话不过是个意思罢了,高太后心头气苦,想了片刻,道:“想叫纤娘赔命,祈年殿里的人还活着做什么?”

“这些都是小事。”温太妃沉吟了片刻,身子动了动,虽然这会殿中只有她和高太后,但还是压低了嗓子,有些不确定的道,“原本只有孙氏所留的子嗣…如今姜顺华所出的西平公主也没了生母,这…公主却要谁来抚养呢?”

高太后这会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何况只是一个公主,又不是有权为储的皇子,并且西平公主乃是早产,那气息微弱的模样,由不得高太后不多想,便道:“先放承光殿里养着吧,左右是个公主,那穆氏对姜氏也有几分忠心,总能够养上几日的,等孙氏这件事情了结了,哀家再想想。”

温太妃提醒道:“太后,那姜氏之死与何氏大有关系,如今承光殿里没了能够做主的人,若何氏斩草除根,恐怕陛下更要多想呢!”

高太后听了差点没气晕过去:“她先毒害牧氏陷害了欧阳,如今又弄死了姜氏,难道连一个小公主都不放过吗?”

温太妃心想,正是因为对牧氏、姜氏都直接下过手了,区区一个孩童又算什么?

“公主虽然年纪小,但究竟是陛下血脉,又还是皇长女,陛下当场亲赐封号,这是本朝从没有过的事情,可见陛下虽然关心孙氏,到底对亲生骨肉也是上心的。”温太妃柔声细气的说道,“如姜顺华、孙氏,终究没有流淌着太后的血脉啊!”

温太妃这番话虽然是好声好气说出来的,可落在了高太后耳中却是犹如一道惊雷!

要知道姬深如今已经对姜氏之死产生了怀疑,居中使的闯殿与指控更是让姬深心中的怀疑全面指向了高太后——虽然姜氏的死更多是与何氏有关,奈何姬深不这么认为!

何氏、牧氏都是他亲自召了进产房去坐镇的,以姬深那刚愎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会相信她们会对姜氏不利?

这一次若一个处理不好,莫作司赔了性命事小,高太后自己不可能为孙氏抵命,可左昭仪曲氏负责处置六宫宫务,少不得要被姬深迁怒!曲氏背后,可是连出了个太后的高家都有所不及的邺城曲家!

别看曲夹如今身无军职,只守着一个威烈伯的爵位过着日子,邺城军前后几任主帅都与曲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就连飞鹤卫——以门第为取人第一条的飞鹤卫,对世家之中的曲家,莫不怀着一种向往与倾慕,更何况,曲家姻亲之多,连皇室都有所不及,飞鹤卫中,鲜少有转上三个弯还和曲家没有直接联系的!

曲幼菽作为曲夹亲自教导、视如珍宝的嫡幼女,因一个宫女没有坐上皇后之位,已经是曲家被打脸了,进宫两年有余,姬深到华罗殿的次数屈指可数,曲夹也没说什么…可如今为了一个宫女出身的贵嫔之死,竟要向堂堂曲家嫡幼女、仅次于皇后的左昭仪问罪——就算姬深是帝王,曲家也不肯这样被打脸下去!

高太后自己出身世家,最清楚一个鼎盛士族的恐怖之处!

这也是她对莫作司的下场心疼无比,却在居中使这个变数后没有保她的意思…因为若是死保莫作司,姬深怒火不止,左昭仪的下场更加堪忧!

可如今温太妃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不管姬深多么坚信姜氏、孙氏是高太后所害,到底也只是两个妃子,高太后平常就不待见她们,以太后的身份,趁生产下手弄死几个妃子,本非大事,但…西平公主却是姬深的皇长女!也是高太后的孙女!

她若是死了,而且是被姬深怀疑也是高太后下的手,姬深会怎么想?姬深自己可也是高太后的子嗣!

届时姬深若认为,高太后既然连亲孙女都能下手,那么自己…

高太后一瞬间,冷汗如雨!

她刷的站起身来,厉声叫进宋青衣:“去!将西平接到和颐殿来,快去!”

第两百十章 暗流

宋青衣在承光殿接人却接了一个空,已经换了素服、面有哀戚的穆青衣中气不足、疲惫的道:“还请宋青衣回复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已被牧青衣带走了。”

“牧青衣?”宋青衣先是一怔,随即大怒,“她一个末等女官,怎也有资格决定帝女去处?你也是青衣,怎也不拦上一拦!那可是你家娘娘挣了命留下来的骨血!”

穆青衣苦笑了下,虚弱道:“奴婢是个半死之人了,哪里有精神…”顿了一顿,她才继续说下去,“再说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方才派卓奚仆亲自过来传的命令,说将公主殿下先送到宣室殿那里养着…奴婢又怎么能逆了陛下的意思?”

她似讥似讽的道,“陛下乃是公主殿下的生身之父,公主殿下能够到宣室殿得陛下庇护也是莫大的福分,宋青衣你说奴婢们做什么要拦阻呢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