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一出,阮文仪便冷到了心底,知道自己往日里听着太后的话本就叫姬深不满到了极点,如今又恰好撞上了姬深满怀怒火的时候,既是被迁怒,也是积怨所致——不管这回欧阳氏能不能过了这一关,但他算是失了贴身内侍这一职了!

阮文仪这么一瞬间苍老更甚于欧阳氏方才,他身子摇了一摇,才惨笑着跪下道:“是奴婢之过!”

下面顾长福见他连话都不怎么会回了,忙从旁边绕上来扶住了阮文仪,跪在他身边道:“陛下,义父年高偶有疏漏处,求陛下容奴婢代义父回答!”

实际上阮文仪如今也不过四旬不到,顾长福这么说了不过是代他寻个借口罢了,阮文仪这会周身力气仿佛被抽得干干净净,也着实需要他扶上一把,便默认了这个说法,姬深不耐烦听两个内侍罗嗦,正要呵斥,却被牧碧微轻轻拉了一把,柔声道:“陛下不妨听一听顾奚仆的话,也免得旁人议论说贵人们一起污蔑凝华娘娘!”

姬深正要答应,对牧碧微等人恨之入骨的欧阳氏却冷笑着道:“这顾长福分明早就被你们买通,他说的话…”

“闭嘴!”姬深面露厌恶之色,他究竟是九五至尊,又居高临下,这一声断喝声音不高但满含了怒气,欧阳氏不禁下意识的噤了声。

就听顾长福命身后小内侍扶着阮文仪退下,自己依旧跪着禀告道:“陛下明鉴,奴婢蒙陛下不弃,御前伺候已有五年,从来不敢怠慢,亦不敢欺瞒陛下一字半语!”

说着被牧碧微暗暗使了个眼色,遂也不等姬深出言准许,忙又接了下去道,“因义父需要贴身伺候陛下,又要处置常务,所以小内侍们有什么消息却是先告诉奴婢,再由奴婢拣了最紧要的去打扰义父,昨日之事是这样的,陛下留了司御女伺候后,凝华娘娘与容华娘娘带着余人退下,走到了离正殿不远处,因容华娘娘频频望向了牧青衣,戴世妇见了便出言戏谑了两句,容华娘娘一笑了之,凝华娘娘便说戴世妇吵闹,出言训斥,戴世妇见状忙噤了声,结果凝华娘娘觉得不够,又上前掴打了戴世妇,颜充华等人上前劝说…”

姬深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目注颜氏,沉声问:“慈娘,可是如此?”

充华颜慈出身庶民,不仅生着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性情为人也是如此,这一点姬深非常清楚,颜慈怕是宫闱里头最没胆子说谎的一个,所以颜慈说的话,最是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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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算失误,还有个完…

第一百九十章 何氏之智(完)

“回陛下。”颜氏被姬深亲自点了名,吃惊的抬起了头,一脸的茫然无措,叫催促了两遍才怯生生的、仿佛字斟句酌的小声道,“陛下,大概…大概就是…”

她嗫嗫喏喏的说不下去,但姬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手让她还座,冷笑的看向欧阳氏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欧阳氏深深吸了口气,却是平静下来,昂首看着姬深道:“掌掴戴氏、训斥牧氏,本是我做的,我亦没有否认过!但离恨香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世家女儿,就一定是毒害牧氏的主谋吗?”她如今已连“妾身”的自称也不用了,足见心中怒火滔天,说着不忘记狠狠回瞪何氏。

而何氏,却只是拿袖子掩着面,似愧似怕,不时哽咽几句。

姬深微哂,看向桃叶:“你说!”

“陛下,昨日之事,方才顾公公却是没有说完。”桃叶精神一振,叩了个头,大声道,“当时因为凝华娘娘掌掴了戴世妇后,又欲对上前劝说的牧青衣动手,娘娘担心牧青衣身子娇弱,也不欲陛下为后妃操心,因此为了圆场,就说带了些安神香要分些给凝华娘娘,引得凝华娘娘住了手。”

说到这里,欧阳氏怒道:“是有此事,但…”

“你住嘴!”姬深不耐烦的喝道!

欧阳氏一怔,这才认识到姬深的无情之处,伤心的低了头。

便听桃叶越发精神抖擞道:“这样凝华娘娘带着邵青衣等人走了,娘娘怕牧青衣虽然没像戴世妇一样受掴,却心下有什么芥蒂,就在颜充华也离开后留了下来就在回廊上劝慰了几句牧青衣。”桃叶抬头充满希望的看向牧碧微道,“此事牧青衣自己便可佐证,还有牧青衣的贴身宫女阿善!”

被姬深询问的望过来,牧碧微只能按捺住怒火,勉强点了点头,算是认了此事——她总不能说欧阳氏能打得到戴氏未必打得到自己,自己可不是看起来的这么娇弱,压根用不着何氏的“安慰”,而何氏留下来不过是打着合作的旗号松懈自己,自己上了当不说,还自以为能够借了她的手让阿善去教训了欧阳氏吧?

“当时,娘娘自己留下宽慰牧青衣,因为之前答应了凝华娘娘,要把安神香送过去,就叫桃枝先回去取了香与凝华娘娘处送去,后来娘娘宽慰过了牧青衣,带着奴婢回到住的地方,却见桃枝不但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凝华娘娘的赏。”说到此处,桃叶顿了一顿,待众人都认真的看了过来,方缓缓道,“娘娘和奴婢都没有想到,凝华娘娘的赏,却也是…香料!”

这会不用她说出来众人也知道这香就是那离恨香了,欧阳氏惊怒交加,怒道:“当真是胡言乱语!本宫这回过来几时带那东西了?!”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到娘娘住的地方,内室柜子头一个抽屉里就放着凝华娘娘昨日装离恨香的盒子,盒子分了几格,不只是离恨香,还有凝华娘娘顺带送与娘娘的一方砚台与一方香凝墨!”桃枝从从容容的一句,却仿佛一道惊雷在牧碧微心口炸开!

牧碧微倏然之间抓紧了姬深的手,姬深却当她突然发现欧阳氏才是害了自己之人,回看她脸色刹那之间血色尽褪,目光空洞几欲倒下,心中更增怜爱,对欧阳氏越发的厌恶,沉声命顾长福:“你去带人取了来!”

顾长福似乎也颇为意外,起身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叫了两个小内侍去取东西。

欧阳氏紧紧捏着拳,足足压抑了半晌才一字字道:“若那砚台是翠竹隐月澄泥砚也不必取了,我进宫时祖母尝送了这么一方前朝名家亲制的砚台,爱惜非常,却不想不久前忽然丢失,当时为此还责打了好几个宫人,此事虽然不至于闹得六宫皆知,但在含光殿里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

“凝华娘娘一向治宫严谨,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含光殿的宫人嘴最是严密?”桃叶愤然反驳,“凝华娘娘说翠竹隐月澄泥砚不久前就丢了,奴婢可是这会才晓得呢!”

这么说就等于承认那盒子里的砚台就是翠竹隐月澄泥砚了,牧碧微只觉得自己此刻心中五内俱焚!

姬深不耐烦道:“等顾长福取来东西一望便知!”

顾长福不多时就转回,呈上一只嵌云母镂刻仙鹿含芝的乌木盒,不过三寸来高,做工甚为精致,只看这盒子一眼,姬深便冷笑了一声,此盒工艺精湛,通体只上了清漆,除了镶嵌的云母外毫无他色,乌木因为长久的摩挲把玩显出极为温润的色泽来,一望可知不是本朝所有,在姬深想来,这种盒子,也只有世家会随随便便拿出来当做赏赐之物的装盛器皿送出去!

欧阳氏知他冷笑之意,沉声辩解道:“这盒子不是我的!”

姬深也不理她,吩咐顾长福:“打开!”

顾长福依言揭开盒盖,却见盒中果然分了一大二小三格,最大的格子里放着一份香料,已经用了大半,只剩一点点在盒底,小格中却是各自放着一砚一墨——当初那只翠竹隐月澄泥砚是牧碧微亲手从含光殿欧阳氏临窗习字的案上摸出来的,虽然只在手里留了片刻,但牧碧微对其外型大致还记得,这么一扫,立刻知道正是此砚!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用力捏紧——聂元生…

姬深并不知道这方砚台的隐情曲折,命顾长福拿起一看,果然是澄泥砚,上面镂刻着竹枝月轮,砚身线条流畅,砚色温润如玉,的确是砚中精品,那香凝墨在本朝一向为宫中御制,姬深更是熟悉无比,看过之后,当下一把抓起砸到了欧阳氏面前,冷声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这会改口称何氏为锦娘,牧碧微虽然从方才桃叶的假作失声就觑出何氏这次怕是早有脱身之策,但听他这么一改口,心还是一阵阵的冷了下去,无力的松开了手。

欧阳氏抿了抿嘴,冷冷道:“我没有给这些东西她!”

“那砚台与墨呢?”姬深寒声问道。

欧阳氏哼了一声道:“香凝墨是宫中御制之物,我的含光殿是得过陛下赏赐了不少,何氏那里难道就少了吗?至于这砚台…”欧阳氏冷笑了一声,目光若冷电,盯住了何氏冷冷道,“我也没想到,堂堂容华,一妃之位,居然沦落到了连方砚台都要偷窃的份上!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看来这次回了邺都宫中,很该把殿里的东西都清点清点,莫要再出现什么东西不见了,冤枉我身边宫人的事情!”

“凝华娘娘这话妾身万万不敢当的。”何氏任凭两个宫女替自己辩驳,自己只顾装委屈装含冤莫明,装到了现在终于放下袖子,红着眼眶凄楚哀怨的说道,“这砚台明明就是娘娘昨日所赐,说是白日陛下出狩,妾身不谙骑术,留在行宫无事可做,要妾身替娘娘画一副黄栌,若不然妾身今早风寒未愈,又怎么会请前去牧青衣去折黄栌呢?无非是得了娘娘之命,所以想着病中左右无事,想先插几枝在房中揣测其神韵罢了…”

说到这里,何氏转向姬深哽咽道,“陛下是知道妾身喜好的,妾身平生最喜桃花,连身边的宫女起名都依了桃字,次喜杏花,所以次一等的宫女从杏字,那黄栌林秋时艳红如火,妾身喜欢新奇,但那毕竟是叶,哪有折了它来插瓶的?”

这番话合情合理,不但承认了那方翠竹隐月澄泥砚是欧阳氏所赠、肯定了桃叶桃枝的出头,还把指使牧碧微去折黄栌的理由完美的与砚台、墨相结合,当真是天衣无缝!

牧碧微若不是深知害人者必是何氏,简直都恨不得替她鼓掌了!

饶是就在姬深身边,牧碧微也不禁咬紧了牙!

姬深却是有些动容了:“不错,朕记得锦娘确实喜欢花卉,对枝叶兴趣却不大的。”

这等于是在说他相信了何氏的话了。

欧阳氏气得全身发抖:“若是如此,那方才牧氏自己亲口所言,到西极行宫来的路上,可是何氏先行与你提起黄栌林的,司氏也说了,若非此事,你不认得那黄栌林,纵然穿了被离恨香熏过的衣裙,在行宫外多吹会山风也未必就会中毒!莫非当时何氏你当着陛下的面提黄栌林也是本宫有意指使吗?!”

“妾身不敢!”相比欧阳氏的气势汹汹,何氏的战战兢兢更叫姬深看得心疼,她哽咽道,“只是…那片黄栌林…去年也是欧阳姐姐带妹妹去的…姐姐你…”

见姬深怒目向自己看来,欧阳氏心知何氏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污蔑自己了,她惨然一笑,也无暇去想何氏哪来这么大的胆子,闭眼半晌,才一字字切齿道:“本宫乃欧阳家老太君亲自教养大的嫡出之女,又贵为太后甥女,自进宫以来,莫说区区一个小小的青衣,就是孙贵嫔面前,本宫纵然有什么不喜之事,亦是直言!何况一个青衣牧氏?!”

说话之间,欧阳氏不屑的瞥了眼牧齐,冷笑道,“清都郡尹嫡女又如何?本宫若是不喜欢,便如同对戴世一样,直接当着牧尹你的面,打了你的嫡女,你又能奈何本宫?!”

牧齐侧头避开她的注视,拱手沉声道:“臣信陛下!”

欧阳氏冷笑了一声,直视姬深,傲然道:“陛下,我的确不喜欢牧氏!但若想害她,以我身份,以我位份,何必转这么大的圈子?!这种七拐八弯的做派,也只有那起子敢做不敢当的下贱东西才会得!牧氏的毒与我不相干!”

姬深神色晦暝不定,却听司氏轻叹了一声,悠悠道:“陛下,妾身也觉得很奇怪呢,凝华娘娘性.子一向激烈,要说不喜欢牧青衣,凝华娘娘自己也认了,只是…宫里谁不知道,容华娘娘待凝华娘娘一向恭敬,凝华娘娘这…做什么非要借着容华娘娘的名头,来害牧青衣?”

牧碧微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司氏,就听桃枝抢道:“是为了何家三娘子!”

牧齐、牧碧微齐齐一愣,都是心中大怒!

何氏很凶残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余韵(上)

聂元生到了第三日的清晨才回到行宫觐见姬深,到时衣袍虽然整齐,却墨发微湿,分明是沐浴过后匆匆而至,姬深因自觉知道了牧碧微忽然失踪的真相,对他便依旧如常,吩咐人在下首加了一席,赐他同用早膳,待聂元生谢恩入席后,才诧异道:“怎么一连不见了两日?”

“陛下待会便知。”聂元生笑了一笑,他虽然方沐浴过,但神情却难掩疲惫。

姬深见状道:“朕使人寻你无非是因为怕你出事,如今你既然乏着使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

“臣谢陛下隆恩,不过这段时间臣虽奔波百里,到底得了手,心中难耐兴奋,因此欲先向陛下献了礼才敢回去休憩。”顾长福使人将姬深面前的早膳分下去,聂元生一口气喝了一盏热茶,这才拱手笑道,目光奕奕明亮,显得极为兴奋。

姬深来了兴趣:“猎到了什么?”

“稍后雷监就会带来,还求陛下先莫要问。”聂元生面有得意之色,道。

姬深心中好奇,但对聂元生究竟宽容几分,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示意身边伺候的戴氏莫要继续夹菜,却是一心一意等起雷监来了。

好在雷监到的也不慢,不过一柱香光景,守着殿门的小内侍进来禀告,道是雷监在外声称受聂元生所托,送一物来上呈御览,姬深自然毫不迟疑的吩咐宣进来。

不多时,雷监便带着人亲自送进一个被布遮蔽的方方正正、俨然笼子模样的东西进来,从他神采飞扬来看,里头的东西很是不一般。

姬深饶有兴致的吩咐:“把布揭开。”

雷监笑容满面:“奴婢遵旨!”说着,抬手揭了布——殿中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金狐!”姬深也是一怔,随即拊掌而叹,看向聂元生的目光中,满含赞赏,“狐性狡诈,金狐犹甚,比起火狐、紫狐、白狐都要奸诈诡谲,虽然不比虎、熊凶残,但却比虎类更难得手…就是宣宁驸马与巡郎联手也才射杀了一头,不想元生竟能活捉!难怪一去两日三夜才回!”

“臣前几日偶然发现它的行踪,便琢磨着要活捉来进与陛下,却也担心失手,因此没有告诉旁人,悄悄而去,折腾了两天两夜,到昨日傍晚才活捉成功,但也将自己弄的狼狈不堪,当时距离驻地已远,就在树上将就了一夜,今日天微亮时驰骋回来,匆匆梳洗,估计着陛下已经起身,就迫不及待带来了。”聂元生在雷监呈上金狐时风卷残云,将面前案上羹汤竟都吃了个七八分,足见这两日奔波的劳苦,这会听姬深开口,才放下牙箸,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擦拭嘴角,长笑道。

姬深亦有赞许之色,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森然道:“元生欲活捉了金狐献与朕,却不知道你不告而去的这两日,居然就有人到了朕面前诋毁你之不是!当真是滑稽之极!”

——前日之事,究竟以欧阳氏担下了所有谋害牧碧微并转嫁祸于何宝锦的结果落幕,何氏筹划严密,环环相扣可谓是天衣无缝,姬深如今对牧碧微半点不怀疑,自然也觉得聂元生怕也遭了无妄之灾,如今又见聂元生花了两天两夜为了替自己活捉一头金狐,越发觉得对他愧疚。

聂元生闻言,却没什么惊奇之色,反而笑着打趣道:“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莫非是说臣私下里卷了猎物跑了吗?”

“这头金狐看起来与上回楼万古所献的那头颇为相似,但身形更加高大,未知是否是一对?”姬深虽然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兴致上来全然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但也不至于当众与外臣公然说起来他被怀疑与后宫通.奸,当下转了话题,打量着笼中明显被洗濯过、精神也不太好的金狐道。

“臣却不知,不过想来此物罕见,上回宣宁驸马并楼大郎君猎了一头乃是母狐,臣所得者却是公狐,臣发现它踪迹的地方距离上回宣宁驸马得处并不算远,想来多半是一对吧。”聂元生一向心思通透,见姬深不肯直说便顺着他的话题笑着说道,“陛下骁勇,能够单人猎虎,臣远远不及,也只能猎狐以充数了…虎狐音相近,倒也算勉强能凑合。”

姬深不由笑道:“朕可没这么准你!”

“陛下若是还要臣再拿比这金狐更好的猎物来却是为难臣了。”聂元生在姬深面前向来都是谈笑自若的,当下叹道,“不瞒陛下,此狐当真将奸滑二字发挥到了极致,臣百般设计,还是几次被它逃脱,生生拖出了百里之外方才得手,若它再坚持片刻,臣就要撑不住了,这回春狩,臣的精气神皆用在了它身上,接下来几日怕都要好生休憩,再不能随猎了。”

他这么说时虽然是谈笑,但眉宇之间的疲惫却难掩饰,姬深见了,便道:“你既然疲惫,也不必拘什么礼,就先在行宫小睡片刻,朕留顾长福下来伺候你。”

“臣的别业…”聂元生才说了一句,姬深便不以为然的打断道:“别业到底离得远,你为了替朕活捉金狐奔波两日两夜,又花了一夜赶回行宫,朕留你在宫中休养一晚又如何?左右这许多人在!”

说着起身吩咐顾长福带了他下去休憩,聂元生目光一扫见顾长福所侍立的地方正是往日阮文仪的位置,而阮文仪却不在殿中,心下了然,便也装作疲惫不堪、并未察觉的模样拱手告退下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姬深叫过雷监吩咐:“这两日的事情朕会亲自告诉元生,尔当约束宫人,不可在他跟前多嘴!”

“奴婢遵旨!”雷监自然连忙应了,又与今儿伺候早膳的戴世妇、司御女一起服侍着姬深出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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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元生撩起衣袍下摆,轻轻松松的翻过院墙,足不惊尘的到了廊下,至门前轻轻叩响。

过了片刻,牧碧微才开了门,见是他,神情顿时愕然,随即飞快的探头往他身后一看,聂元生不觉笑道:“我行事如何会如此不严密?”

“你怎到了这里?”牧碧微闻言,这才把他让了进去,反手扣上门,小声且惊讶的问道。

“陛下体恤我奔波两日两夜,为他猎得活着的金狐一头,又见我在膳中疲惫不堪,就叫顾长福带我在行宫里睡上一日。”聂元生在榻上坐了,神采飞扬,却哪里有一点疲惫之状?

他这两天两夜,到底是在猎金狐,还是在做别的,牧碧微大致能够猜到,忍不住道:“金狐?别是上回宣宁驸马父子猎到的那头的一对?”

“陛下方才也这么猜测,想来应当是的。”聂元生悠然说道,“狐性狡诈,何况罕见的金狐?又是活捉,别说我追了两天两夜,就是三天四天,也没人能怀疑什么,这当真是天助我也!”说话之间颇有得色。

牧碧微听出他话中之意:“金狐是你事先备下的?”她不禁有些恼怒起来,“你也不与我说!害我前日战战兢兢到现在,就想着你要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消失才好!”

“是高七偶然布陷阱套到的。”聂元生笑了一笑道,“他原本打算拿给我处置,刚好我送你去他那里,你被闵二闵四送到牧家别业去,我与他商议脱身之计,他便将那头金狐拎了出来,我岂不是正好将计就计?”

牧碧微吐了口气,道:“这一回咱们虽然都没叫何氏得手,可她究竟也如了意!这两日的结果你想来已经知道了吧?”

“我知道如何还悄悄过来寻你?”聂元生敛了笑,正色道,“既然要告诉陛下这两日都是悄悄在外猎狐,我当时就带着那头金狐,骑着高七早就预备好的没有邺城军标记的一匹骏马驰骋出去百里,然后又布好了追猎与它逃脱的种种痕迹,一直到昨晚估计你这边尘埃落定了,这才故意弄得满身狼狈趁夜而回…这两日我并不在附近,何氏居然没被陛下处置?我觐见时见她不在殿上伺候,那戴氏、司氏眉宇之间都有扬眉吐气之色,还当何氏已经被废了位了?”

“何容华的智谋手段可比咱们想的都要高出许多了!”牧碧微冷笑了一声,到底不放心,确认道,“若陛下使了人去唤你怎么办?你在这里久留不要紧罢?”

聂元生笑了一笑:“你仔细说来就是,我倒好奇她是怎么脱的身?”

“你之前提醒我何氏有担心孙贵嫔倒后她地位不保,所以春狩前见孙贵嫔势弱,而且太后也不是用她去打击了孙贵嫔,很有些不满,因此与孙贵嫔有往来。”牧碧微叹了口气,“我以为她从进宫起,一直就是与唐隆徽斗来斗去,且紧紧抓住了左昭仪的,平素里又端足了那贤德良善的贤妃架子,便是与孙贵嫔有什么勾连,说来说去也是为了两边平衡,好叫她从中得益,所以那天下山时遇见她,话语藏机锋时,还拿槲寄生讥诮了她一回…”

说到这里,牧碧微咬牙切齿道,“却不想她倒是干脆!一年多来在左昭仪、欧阳氏跟前做低伏小,竟是说翻脸就翻脸——她直接把欧阳氏拖下水垫了背,戴氏、司氏的扬眉吐气,不是因为何氏,而是因为欧阳氏!”

“前晚陛下当殿将欧阳氏从凝华削去位份,贬为美人——陛下还说,欧阳氏既无才华,又不贤良,散号之中,也只有美人勉强可得,而且若非念在了太后的份上,很该直接叫欧阳家把人接回去的!”

牧碧微难掩心中怒火,切齿道:“听说欧阳氏叔父、堂兄昨日私下求见陛下询问事情缘由,陛下直言是因为欧阳氏谋害我并嫁祸于何氏!我…!!!!”

她就这么被拖下了水!

眼睁睁的看着牧齐成了真正的幕后真凶何氏承受欧阳家憎恨的挡箭牌!!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余韵(中)

聂元生一皱眉,思索了片刻,却是笑出了声:“何家从本朝脱了商籍之后心心念念的便是冀望子孙发达,偏生几代都不成事,不想究竟是苦心人天不负,好歹出了这么个伶俐的何氏宝锦啊!”

见他神态自若,牧碧微不觉皱起了眉,好在聂元生笑了一笑,便敛了容色,道:“欧阳家最恨的到底还是何氏,他们可不蠢,你进宫才几天?这西极行宫也是头一次过来,就算是你与何氏联手摆下苦肉计去算计欧阳氏,那主谋也定然是何氏,何况令尊令兄这些年来也就雪蓝关一件事情,还是陛下亲自结的案,你不必担心他们在朝堂上做什么,至多也就是场面上走个过场,牧尹与牧司马都不是才入仕途,这种场面应付的了。”

对于前朝之事,牧碧微再怎么聪慧也没聂元生懂得多,如今听他说的不在意,心里头的担忧究竟消了几分,便正色道:“我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性命险些送了不说,差点连累一家子连带外祖闵家都没个好下场,所谓不共戴天也就是这样的仇了,这件事情绝不可能到此为止!”

“这是自然。”聂元生点头,道,“不过你这样生气,想来陛下已经把事情结了,你一时间也没抓到什么把柄吧?”

牧碧微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前日深夜何氏在宫女的“心急口快”之下供出了自己受欧阳氏算计与蒙蔽谋害姬深身边的青衣后自请贬为粗使宫女,而欧阳氏却在那方翠竹隐月澄泥砚面前毫无抵赖的余地,被姬深当场喝令关回她住的地方不说,连邵青衣抱病赶到正殿抬出高太后来为欧阳氏求情,都被姬深差点打断了腿!

沾雪更是在天亮前就被杖毙中庭!

然而对于“毫不知情”又“被欧阳氏蒙蔽与胁迫”的何氏,姬深出语怜惜,看到这个情况,牧碧微只能以目光示意牧齐莫再多言,自己忍着一口心头血为何氏求情——她才一开口呢,不但姬深立刻顺势就对何氏处了个罚俸半年了事的处置,连司御女也站出来状似叹息实则为何氏表委屈!

“何氏倒是有决断,离了高太后,她也只能投奔孙贵嫔,这一手着实够狠,那是一点都不打算再回高太后这边了。”聂元生听罢,沉思了片刻说道。

牧碧微冷笑道:“高太后的为人,世家里出来的女郎,最好是嫡出,这才是她眼里的人呢,其他门第里出来的,人品才貌都不论,天生就是见不得人的,若是进了宫廷,那就活该注定一辈子战战兢兢没个出头之日!我要是何氏,这样的主子若是有机会,能捅她一刀我也不想放过!”

——这回虽然不是高太后授意与允许人害了牧碧微,但牧碧微吃了这样大的一个亏,心腹阿善至今昏迷不醒,却只能看着仇人从从容容的脱了身不说,自己还要当着姬深的面替何氏说话,心里怄得没法说,如今却是连高太后都迁怒到了。

“她走的这一步看似险峻无比,实则再对没有。”聂元生倒是心平气和的很,慢条斯理的道,“高太后重视门第,以何氏的出身,只要高太后活着,容华之位、独掌一宫,已经是到头了,她进宫不过一年多,如今正当韶华,想要再有作为,靠着高太后已经无望,而且孙贵嫔因怀孕与陛下有所疏远,地位出现摇坠之象,若是没了孙贵嫔在,高太后用不上她,不打压她就不错了,何氏为了自己的地位,惟有投靠孙贵嫔,贵嫔不倒,她才有存在的价值,也才有更进一步的余地。”

“这等朝三暮四的小人,纵然这回靠着狠狠坑了欧阳氏一把,叫孙贵嫔对她另眼看待,这样的人恐怕也没哪个主子愿意长久的留用!”牧碧微对何氏恨到了极点,如今自然没好话说。

聂元生但笑不语,牧碧微沉吟了片刻,到底把话问了出来:“从前在含光殿里我取的那方砚台与墨…你可还在手里?”

“却是不巧。”聂元生听了,面有失望之色,道,“我留在了邺都,不然这回倒是可以趁机作一作文章,叫欧阳氏倒得更快一些。”

“她究竟是太后的甥女,陛下这次把她贬到了美人已经是盛怒之下的结果了,若要继续踩下去,不说太后,欧阳家也受不得。”牧碧微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呢,那次丢失的砚台与墨,虽然你没用上,倒有个人早就知道了你的心意,早早替你备了下来,不然,这一回空口白牙的想要指认欧阳氏,就算所有人一起落井下石也不容易呢!”

聂元生面露意外:“哦?”

“前儿个深夜,何氏辩称那离恨香是她命桃枝将自己此行所带的安神香送到欧阳氏那边后,欧阳氏族叫邵青衣找出来给她的,说邵青衣说了,那也是上好的安神香,只是欧阳氏不喜欢那味道,就交给桃枝,当是与何氏换了——另外并送了何氏一方砚台与一方香凝墨,叫何氏替她画一幅黄栌——如此打发我去折那要命的黄栌枝也顺理成章了起来!”牧碧微冷笑,“你方才说的没错,何家的确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女郎呢!”

“那方砚台与墨就是你上次交给我的翠竹隐月澄泥砚并香凝墨?”聂元生皱眉问。

牧碧微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两样东西你该不会是随手一放的吧?”

“我放的东西若能够被旁人随意拿到,如今坟上早就祭过几回了!”聂元生目光转冷,忽的冷笑了一声,目中锋芒倏露,他沉思片刻,道,“何氏说是欧阳氏身边的翠竹隐月澄泥砚,可有人仔细验过?欧阳氏也仔细看过了吗?”

牧碧微一愣,道:“陛下看过,后来因陛下发怒砸到了欧阳氏跟前,欧阳氏也低头看了,并未说不是…难道不是?”

“香凝墨是宫中所赐,并不希奇,若不是与砚台一同拿出来,任谁也不能说一定是欧阳氏所赐。”聂元生悠悠的道,“至于那方翠竹隐月澄泥砚,是前朝传下来的,东西你我都看过,确实是好砚,不过若要说到独一无二还不至于,我看欧阳氏当初把它就放在了内室窗前的案上,恐怕是因为那几日凑巧在用的缘故,你也知道欧阳氏位份虽高,进宫来这两年论宠爱却也是不咸不淡,她案上的一方砚台,陛下未必有那个心思去留意,何况此砚早先就被你拿了走,就是欧阳氏自己也有段时间不曾见了,前晚又是夜间,匆匆一瞥,就是原本只是个六七分像的,到了灯火之下,陛下含怒一望恐怕也是十足十的了。”

“如此说来这何氏倒是被我们小觑了不少。”牧碧微这回却是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她虽然怨恨何氏,却并非无知之人,何氏出身不高,进宫也才一年光景,能安插的人手有限,能动用的资源也不过就那么点儿,却能够左右逢源做到容华不说,先投左昭仪,间接搭上了高太后,等局势变化,顺手坑了自己一把不说,连聂元生这个姬深宠臣都算计了上,而且即使失败,非但全身而退,更扳倒了欧阳氏,给孙贵嫔一派送了好大的一份投名状!

若说先前何氏能够踩下唐隆徽,还有聂元生的襄助之力,这一回她几乎是一网打尽,聂元生、牧碧微、欧阳氏,甚至包括牧碧微身后的牧齐、牧碧川并闵二、闵四,统统都被算计入局,即使两人侥幸逃出生天又洗脱了罪名,竟也无法奈何她!

这份心机手段,饶是牧碧微从来都是自诩聪慧,也不禁为之心惊!

聂元生淡然一笑:“这一回她逃过了去也是一件好事,不然,微娘你在太后跟前也不容易交帐!”

姬深如今还宠着何氏,就是冲着何氏这会还没被姬深看腻的花容月貌,他也要迫不及待的相信何氏的说辞,但高太后却不是这样。

欧阳氏乃高太后的甥女,在高家、欧阳家两家众多子嗣跟前欧阳氏算不得高太后最喜欢最重视的侄女或甥女,但她却是高太后晚辈里头唯一一个入宫为妃的,不管高太后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她,但这些年来欧阳氏在宫中受到的偏爱有目共睹。

姬深这回废弃欧阳氏,在何氏的筹划下可谓是理直气壮,就是高太后现在赶过来也已经无济于事!

问题是欧阳氏倒了,高太后未必就不追究下去了,仔细论起来,这回欧阳氏被废,随驾之人除了欧阳氏的身边人,其他只有落井下石的,高太后若是知道当晚行宫正殿里的情景心中岂有不怒的道理?

有姬深护着,高太后也许不能直接拿随驾的宠妃们怎么样,但她乃是当朝太后,私下里的手段也足够叫所有人回了邺都后很长时间都要战战兢兢了…

牧碧微吐了口气,道:“太后跟前的回话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底…只是虽然这里不是皇宫,但外头的事情我还是不太清楚,何氏因为早就投了孙贵嫔,就是要拿这一回春狩里的事情来向孙贵嫔表决心,昨儿个司御女帮着她给欧阳氏挖坑呢,何氏那边还没咬出欧阳氏来,司氏先出马,说了她看到欧阳氏身边的大宫女沾雪与欧阳家子弟往来的消息…当时还想着司氏是孙贵嫔的宫里人,与欧阳氏作对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不想后来何氏再指证欧阳氏,这事儿倒成了证据。”

她道,“其实昨日欧阳家求见陛下,为欧阳氏被废打探消息是一,另外就是想为了那几个子弟向陛下求情,只不过陛下驳了回去…”说到这里,她道,“陛下今日狩归来若是再召见你怕是会与你提起此事。”

“何氏左右已经挖了坑,欧阳氏摔也摔了,就冲着半山腰古松下欧阳十九那番苦心,我少不得也要帮她填几下土。”聂元生依旧微笑着,淡淡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余韵(下)

傍晚,姬深出猎归来,果然挥退众人,立刻单独召见了小睡才起的聂元生。

正殿里烧着融融兽炭,四面帐幕低垂,炉中一缕幽芬倾吐,姬深将下马时忘记交与小内侍的马鞭往榻上一扔,招呼聂元生在附近坐了,先问道:“你这会精神可好?”

一边说一边打量了几眼他的面色,见他气色之中虽还有些虚象,但精神比之早上却健旺了许多,不等聂元生回答便点头道:“今日朕亲手猎到了一头鹿,路上就吩咐了厨下做来,你今晚留下与朕一同用些罢。”

“臣谢陛下。”聂元生含笑拱手道,顿了一顿他开门见山,“陛下早上说过这两日仿佛出了些事?”

“朕就是要与你说此事。”姬深冷笑着道,“你去猎那头金狐前可曾泄露消息?”

聂元生面现尴尬之色,笑道:“若是旁人问,臣定然要为着颜面遮掩一二的,但在陛下跟前臣也只有说实话了——一来狐性狡诈,金狐尤甚,臣当时又打定了主意要活捉,虽然这西极山下来了许多次了,也不过五成把握,若是提前告诉了旁人,先传到陛下耳中,一旦臣失了手,臣自己丢脸事小,叫陛下失望臣却是担当不起的;二来,呵呵,臣也有些许私心,这金狐单臣一个人盯上,成与不成都在五五之数,若是多出些人来…”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道,“毕竟宣宁长公主已亲自随驾来为驸马撑场面,臣也不能不给长公主这个面子。”

姬深了然的点了点头,要是楼万古和楼巡没有先猎到一头金狐,聂元生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姬深面前的宠臣,旁人也未必一定要为了一头金狐与他过不去,问题是楼万古父子已经先得了金狐中的一头母狐,若能够再猎到金狐,哪怕是死的,凑足一对献与姬深,这个风头又非同寻常。

在这种情况下楼万古若是知道另一头金狐的消息,不免就要请聂元生让上一让了,单单一个楼万古,或许还不足以叫聂元生这个天子近臣忌惮什么,可是楼万古的妻子宣宁长公主却由不得聂元生不让着她。

所以聂元生选择隐而不报,先斩后奏,这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姬深惯居上位,对于底下人做事的顾忌也是知道些的,他对聂元生一向亲近,当然不会责怪他没有将金狐这个风头让给楼万古,反而冷笑道:“早先朕才登基,本要自行选择身边之人,不想最后除了阮文仪是皇祖所赠,母后不能动外,其他人统统都被母后拿着各种借口换了她的人,到了茂姿时,母后日宣朕数回,每回必苦口婆心,进茂姿谗言,朕数次不能阻,茂姿更是几次险遭毒手!”

说到这里,饶是姬深生长帝王家,自幼被教导要喜怒皆不形于色,也不禁阴沉了脸色,顿了半晌,方继续道:“这些年来下,朕自高祖起的身边人,除了你,便是阮文仪,但阮文仪也渐渐偏向了母后,朕前日借着欧阳氏之事免了他大监之职,在这行宫也没什么可挑的,便先用着顾长福…但这顾长福也未知究竟是向着朕,还是母后?”

聂元生静静的听着,到了此刻,方诧异道:“什么事情竟免了阮大监?”

“欧阳氏做的好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晚,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欧阳家的人还特特求见要问个明白叫姬深越发恼了这一门,这会提起来语气里依旧不掩厌烦,摆了摆手道,“朕夺了她的凝华之位,先废为美人,其他等回了宫再与母后议…阮文仪明知欧阳氏这毒妇私交外臣、谋害宫人,还要帮她说话,朕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今早来见陛下,就见阮文仪不在旁,臣还以为阮大监临时被陛下指去做了其他事,所以才由其义子顾长福暂留下来服侍。”聂元生露出沉吟之色,道,“凝华娘娘之事份属后宫,臣不敢多言,亦不敢过问,只是…阮大监跟随陛下多年,更是高祖皇帝所赐之人,如今为了后宫之事迁怒阮大监,臣以为不太妥当。”

姬深皱起眉:“莫非朕还要继续用着这个三心二意的东西不成?”

“陛下的身边人,最紧要就是对陛下要忠心。”聂元生听出姬深的怒火,却不慌不忙道,“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闻言姬深才缓和了语气:“你向来做事周全,这些年若不是你从中斡旋,朕早已与母后…”他顿了一顿,颔首道,“说来听听!”

“陛下乃是天子,想叫谁在身边伺候是谁的福分。”聂元生先捧了一句,才继续道,“若是厌了谁,只管打发了就是,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本是陛下应得的,只不过阮大监乃高祖所馈,高祖的眼光,他便是不如了陛下之意,想来如今也不算很老迈,做点旁的事还是可以的。”

姬深听出了他的意思,但依旧不太高兴:“此人乃皇祖留与朕的,又是伺候朕多年,皇祖在时他尚算知道谁是主子,待皇祖去后,先帝不过随口一问,就泄露朕之去向,害得朕当初被先帝责罚…先帝去后,他又顺了母后,如此朝三暮四之人,莫非就因为他是皇祖所留,朕不用他,还要费心替他寻个肥差不成?”

——姬深对阮文仪的不喜,还是从睿宗时阮文仪无意中透露出姬深的贪玩,被睿宗责罚起的,因那回姬深受了责罚,自觉被阮文仪背叛,勃然大怒,若无聂元生等伴读从旁劝说,阮文仪差点被处死!

实际上也正因为如此,阮文仪虽然是姬深贴身近侍之首,还是梁高祖亲赐之人,但也不敢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姬深身上,所以之后便索性投了睿宗,到了睿宗去世,高太后的吩咐下来,阮文仪也不敢怠慢,无非是为了能够有条后路。

却不想他越是这么做,姬深越是厌恶,到了欧阳氏之事上,阮文仪才出了口,姬深便再不忍耐,直接削了他内司之首的职位!

甚至于如今聂元生建议不要对阮文仪赶尽杀绝,姬深也有些听不进去。

“以臣来说区区一介侍者哪里要陛下费心了?”聂元生淡然一笑,“陛下方才的话里,臣听出陛下是厌了阮文仪了,既然如此,便是念着高祖皇帝的份上留他个体面,却也不要放在了陛下时常能够见到的地方,好歹给个管事之职也就罢了。”

姬深若有所思。

“西极行宫这边,陛下也就春狩与秋狩来一回,也不是每次都在此处。”聂元生见状,建议道,“臣想阮文仪伺候陛下多年,就算出了差错,做个行宫总管也是绰绰有余的,这也是全了主仆之义。”

皇家猎场并不只西极山这一处,只不过西极山下的猎场最大离邺都也最近,所以十次皇家出狩倒有九次选在了此处。

“元生说的极是!”姬深点了点头,沉吟道,“那就把雷墨调回邺都内司…”

“陛下且慢!”姬深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聂元生打断,提醒道,“陛下说把雷监调回内司,莫非身边以后还要继续用着顾长福代替阮文仪吗?”

顾长福是个剔透之人,而且他本身就是宣室殿的内侍,虽然之前有阮文仪在,姬深近身伺候的差事都论不到他上前,但在旁边看了这几年,也将姬深的喜好琢磨了个七七八八,前晚阮文仪被逐出行宫正殿后,这两日顾长福贴身伺候下来,姬深倒一直觉得不错,这也是他毫不犹豫就要赶走阮文仪的缘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