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起来!”靳辰玩儿命的把罗奇推醒,“杜澜上哪去了?这是在哪里?你他妈快醒醒!”
罗奇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干吗啊这么早?”
“这是什么地方?喂!你他妈再不起来我就揍你了!”
罗奇抱住头,喃喃的道:“我怎么知道,我喝得又不比你少……离酒馆比较近的应该是杜澜家吧,冷静点啦没人会把你拐走卖掉的……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靳辰一脚踢走罗奇,飞快的起身往屋外跑去。
这座宅子虽然小,但是却有个挺大的后院,种着花木竹子,一层层白玉台阶往下铺去,倒是也称得上曲径通幽。庭院里还用竹管引来一方小小的温泉,老远就听见淙淙的流水声,让人心旷神怡。
可惜靳辰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欣赏这一番自然的美景。
温泉上缭绕着温暖的雾气,杜澜靠在白玉砌成的围壁上,背对着他,半个身体埋在水里,完全看不见脸,隐约只看见打湿的头发披在细白的脖颈后。
从这个角度望去,完全是一个受尽迫害的、非常弱小非常委屈的受害者形象。
靳辰心惊胆战的顿在原地,第一念头是赶紧能逃多远逃多远,半晌之后终于自责和悔恨的心理占据了上风。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他祖父和他父亲一代代传下来的家训。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靳辰嚅嗫着说。
杜澜仿佛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庭院里只听温泉里轻微的流水声,还有远远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叫。
半晌之后只听杜澜淡淡的说:“没有下次了。”
靳辰的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裤裆里。
杜澜说:“滚。”
靳辰灰溜溜的回到堂屋里,一路上只觉得阳光灰暗,竹林憔悴,鸟儿一声声仿佛在嘲笑他,整个世界都没有光彩了。
罗奇正坐在堂屋的地板上伸懒腰,见他进来,心满意足的问:“哥们你怎么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谁欠你钱了?”
靳辰痛苦的摇摇头:“我做了很对不起别人的事……”
眼看罗奇还要兴味盎然的追问,靳辰赶紧推开他:“什么都别问了,我现在乱得很,让我好好想想!”
“……想什么?”罗奇莫名其妙的抓抓头发,“喝醉了酒还要想?都像你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天天都要活在思考中了吗?你们蚩国人真奇怪!”
以结婚过日子为人生重要目标的、一心一意只暗恋着阿兰姑娘的、纯洁而负责的好男人靳辰,在一个醉酒的晚上,疑似酒后失德做了一些对不起朋友的事,因此他陷入了深深的、深深的自责和困惑中。
杜澜是个强悍的、据说还很残暴很毁容的、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朋友义气的人,虽然比较让人胆战心惊,但是总体来说并不难以相处。虽然别人都说他手段狠,但是他也并没有伤到身边的人,反而还兢兢业业的保护着青国王朝的稳定;虽然他看上去不是那么可靠,但是昨晚确实是他付了酒钱,还好心的把他们两个架回家里来睡觉,而不是任凭他们留宿街头。
强烈的自责席卷了靳辰的心。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自己这么粗暴而无礼的对待,发生了这样让人不可饶恕的事……可怜的杜澜,他一定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杜澜泡好了温泉,戴着他的面具,披着一件薄薄的睡袍,挑帘走进堂屋里。
靳辰抬头一看,正好看见杜澜领口微微开着,一截细腻的脖颈在晨光中清晰可见,仿佛泛出玉白色的光。一阵极其让人脸红心跳的联想不由自主的冒出头,靳辰慢慢的张大嘴巴,脸红了。
“靳辰?喂,靳辰?”罗奇伸手在他眼前摇晃,“你没事吧?”
嗡的一声警钟敲响。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么邪恶的事情!简直是禽兽!没有人性!
靳辰一骨碌爬起来冲上去,非常狗腿非常虔诚的抓起杜澜的手:“我,我不会再做出那么恶劣的事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杜澜慢慢地说:“……下次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先不说那个了,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坐下来?要睡觉吗?”
“……头有点昏。”因为温泉泡多了。
靳辰不由分说的架起杜澜,就像是保护一个珍贵而易碎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倒在软榻上,然后拉起被子盖好,转身去体贴的倒了杯热水。杜澜一旦光线亮就睡不着,全身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靳辰在他的小厨房里折腾,半晌之后竟然捧出来一碗刚刚下好的热腾腾的饺子。
杜澜的眉毛抽搐了一下:“……我早上一般去街头那家小茶栈里喝茶。”
靳辰立刻放下饺子:“我这就去买。”
罗奇石化的站在堂屋里,看着靳辰风风火火的从杜澜的内室里冲进厨房,又从厨房冲进内室,然后再从内室里冲出来,径自出门去买早茶。这诡异的一切让罗奇产生了一种自己可能还在做梦的错觉,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下一秒疼得嗷的一声,眼泪汪汪。
“顺便帮我也带两个包子回来啊!”罗奇趴在门框上,对飞快消失在烟尘中的靳辰大叫着。
杜澜从卧房里走出来:“他真的出去了?”
罗奇木然的点点头:“我一定是还在做梦,我竟然觉得他好像是在讨好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把你给睡了?”
“没有啊,”杜澜说,“他好像是喝多了想吐,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去院子里吐,非要拉着我吐在我身上,搞得我一头一脸都是脏,太恶心了。”
罗奇震惊的盯着他:“那你洗澡了没?”
“洗了,这小子睡得雷打不动,我只能把他的脏衣服也洗了。我自己泡了整整一个晚上,好像现在还有点酒腥气。”杜澜闻闻自己的领口,“不行,我还得去泡一会儿,等早茶买回来了再叫我。”
罗奇愕然目送着杜澜走出房间,回头望向大门口,靳辰狂奔时留下的一路烟尘还在袅袅飘散。
……也是哦,竟然吐了杜澜一身却没有被他当场撕碎,真是常人难及的好运啊。罗奇有些羡慕的想着,又慢慢躺回屋角补眠去了。
明明早上还是非常不错的天气,到下午竟然阴云密布,呼呼的刮起了风。杜澜从王宫里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飘起了细细的小雪,路上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尽可能快的往家赶。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靳辰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不由分说塞过来一件锦袍:“叫你半天了都没听见?马上要下大雪了,这个你拿着!”
杜澜直觉要递回去,靳辰却把锦袍抖开,仔细的给他围在脖子上。非常柔软厚重的料质,带着烘然暖意,其实是非常舒服的。
杜澜本体非常弱,他的身体周围萦绕着防护层,虽然这种由精神和法术凝结起来的保护并不能完全抵御攻击刀剑的攻击,但是御寒却足够了,并不需要在冬天穿很多衣服保暖。
他很想对靳辰说,虽然你昨晚吐了我一头一脸都是,但是今天你已经跟老妈子一样伺候了我一天了,差不多咱们就适可而止吧好不好?
但是靳辰一点也没有停止赎罪的意思,他非常仔细非常温柔的给杜澜围好了大衣,满意的审视一番:“我得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这人向他挥挥手,竟然就这么冒着小雪往回跑去。
边上路过王宫的女侍从官,一直目送着靳辰的身影消失在偏殿的台阶上,才对杜澜笑道:“蚩国的靳将军真是个懂得体贴别人的好人哪!”
杜澜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女侍从官条件反射般记起眼前的统帅大人有多么严肃,于是立刻退去半步:“实在是抱歉,统帅大人……”
杜澜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下雪的天气天黑的特别早,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夜色已经沉沉的压下来了。杜澜推开家门,堂屋里一片黑暗,穿堂风透过老旧的门板呼啸而至,冰冷凛冽不带一点温度。
杜澜阖上门,摸黑走到桌前去点灯。
突然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了,一个熟悉的气息缓慢的在身后移动,最终渐渐的俯在耳边上:“看来你在人类的地方过得也不好嘛,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人照顾你?”
“我已经不是要人照顾的孩子了,”杜澜把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还有,离我远一点,父亲大人。”
烛光呼的摇曳起来,杜澜回过头去,冷冷的盯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藤熠。
“啧啧,你那是什么眼神,像是一个孩子在面对他慈爱又和蔼的父亲吗?”
“您什么时候都没和慈爱这两个字沾上边。”
“我这么仁慈的不计较你杀了这么多年给我暖床的女人,也不计较你一直以来从没停止过的悖逆,还不够慈爱的了?如果是其他的孩子,早就被我杀了。”
“您可以试试看杀掉我啊,如果您做得到的话。”
藤熠盯着杜澜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和魔族可以在这样的眼神下无动于衷,他见惯了那些人惨叫呻吟、落荒而逃,在他面前,很多人甚至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
杜澜漫不经心的低下头,点燃桌面上的第二根蜡烛。这个房子实在是有点透风了,穿堂风呼啸而过,很快就熄灭了他手中的火褶子。
藤熠伸手去轻轻摘下杜澜脸上的面具。这一刹那间小小的火光又燃了起来,映在杜澜毫无遮挡的侧脸上,眉眼轮廓异常的深刻而精致,这样美好的雕凿品,好像一碰就坏了一样。
藤熠两个手指关节在他侧脸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不要一见面就讨论生死这么残酷的话题,我亲爱的孩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样轻松的语气,就好像这一阵子不断被派来又不断被杀掉的魔物都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杜澜不是很领情:“我很好。”
“为什么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以你现在在人族的地位,建一个大一点的宅院、多找几个佣人来不是难事吧?”
“我没有您那样的闲情逸致。”杜澜冷淡的道,“一个人能倾注的精力是有限的,过于注重外部的享受,就会让自己的精神和意志松懈下来,从而无法完成既定的人生目标。为了避免沉溺于欢乐和享受,必须时刻用艰难的外部环境来提醒和束缚自己,时刻谨记住克制阴暗的欲望。”
“啊,我想起来了,”藤熠说,“你是个禁欲主义者,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变。”
他退去几步,轻松的坐在扶手椅里,口气非常愉快:“我真感到奇怪,明明你是在最靡丽、最淫乱、最贪图愉悦享受的魔族长大的,却像个神族的卫道士一样禁欲和严肃。我本来以为你在人族生活几年之后就会有所改变呢,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无趣的老样子。”
“没有完全继承您的意志,我感到非常抱歉。”
杜澜的口气还是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藤熠感到非常有意思,他哈哈的笑了起来,向杜澜招招手:“过来。”
杜澜顺从的走过去。
“让我好好的看看你。”
杜澜半跪在藤熠的膝边,就像他还年幼时所做过的一样。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好像还没有怎么长大,可能骨骼有所发育,但是整个人身形没有变,还是单薄而柔韧的,沉默、安静,就像埋伏在角落里,时刻警醒着的兽类一般。
“我最近经常想起你小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我老了吧,人老了就会经常回忆起以前的事,”藤熠叹了口气,貌似是很遗憾的样子,“——我现在记性不大好,已经想不起你到底是怎么在魔族里活下来的了……好像你是当时什么都吃不下去,整天哭,没人能喂你奶,最后他们只能宰了野兽用血来代替母乳喂养你。当时我没怎么关心你,现在想想,当初应该去人族找个乳母来照顾你才对,毕竟正常小孩子比用兽血养大的孩子要听话温顺得多了。”
杜澜脸色不变:“我记得我小时候是很听话的。”
藤熠提醒他:“你经常试图暗杀玉雪娇。”
“那是因为她总是试图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毒死我。”
“哦,有这么回事?”
“父亲大人,现在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已经太迟了,我们早就没有什么父子情分了。”杜澜懒洋洋的笑起来,站起身:“——在我第无数次试图暗杀你失败、以及你第无数次试图强占我的身体失败之后……我们之间除了杀戮和鲜血之外,就不剩其他的什么了。”
最后一个字湮没在细微的风声中,在杜澜站起身的刹那间,只见刀光从他指尖雪亮一闪,紧接着刺人的风声戈然而止。尖锐的匕首锋刃逼在藤熠喉咙上,杜澜俯下身,和自己的父亲面对着面,几乎连长长的眼睫都能碰到藤熠的鼻尖。
“——去死吧,父亲大人。”
第10章魔化【全】
杜澜的手腕猛地发力,锋利的匕首刀刃割破皮肤和肌肉,深深的切入了藤熠的喉咙里。仅仅只是刹那间的事,砍断颈骨的奇异触感转瞬即过,紧接着血光猛地爆起,砰的一声人头掉落在破旧的地板上,骨碌碌的滚到了墙角。
杜澜突然瞳仁一缩,完好无缺的藤熠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颈:“啧啧,这一刀子真够狠的。”
杜澜猛地转身,藤熠的身形急退,刹那间就逼到了屋角。就在这个时候杜澜只觉得眼前一空,根本就来不及看清藤熠有什么动作,他就凭空消失了。
杜澜急速的念动咒语,挥手从空气里抓出一把燃烧着的剑。火舌瞬间喷了一丈远,藤熠被迫从虚空中现身,然后一把抓住了即将横贯自己胸膛的剑身。
“这剑不错,谁帮你打的?”
杜澜淡淡的道:“杜青。”
“……谁?”
“我妹妹,你女儿!”
除了杜澜之外从很少自己其他孩子接触过的藤熠愣了愣,趁着这刹那间的空隙,杜澜一把抽出长剑来顺势一劈,差点砍掉了藤熠的半个身体。藤熠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口念了个置人死地的咒语,刹那间巨大的能量顺着剑身流入了杜澜的手掌间,闪出了淡蓝色的电光。
杜澜在千钧一发之际扔掉了火剑,但是仍然踉跄了一下。来自于这个魔族最强悍的男人的直接攻击让他瞬间麻痹了整个手臂,杜澜捂着肩膀,退去了一小步,紧接着他一步冲到藤熠面前,袖口中滑出匕首,眼见着就要抵到他的心脏。
藤熠这次没有躲,他一把抓住杜澜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就突破了自己亲生儿子的防护层,捏着杜澜的手腕骨一拧,强迫他转过身。
杜澜想挣脱,但是藤熠一手把他胳膊反拧到身后,一手板着他下巴,低声问:“你以为我跟你平时杀的魔族一样,砍瓜切菜似的就能解决了?”
成年的魔族紧紧抵在身后,裸露的肌肤相贴,很快让杜澜身体里的魔性燃烧起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苦苦压抑着魔化的欲望,努力的活得像一个普通人类,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脾气差一点,虽然不大好相处,但是没有人会往魔族血统哪方面去想。
然而现在,给予他魔性血统的男人的直接接触,轻而易举的就让他升起了魔化的冲动。
藤熠敏锐的发现了杜澜身体上出现的细微变化。他的瞳孔开始泛出殷红,他的皮肤越来越苍白,褪尽血色。如果不加抑制的话,他背后很快就会展开巨大的羽翼,变得和真正的魔族别无二样。
“你看见了吧父亲?”杜澜喘息着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生活在魔化的噩梦之下……只要一沾上你,哪怕和你靠近,我都会忍不住蜕化人类的外表,变成魔族的样子!”
他拼命扬起脖颈,喘息着,手指痉挛的想抓住什么。藤熠从身后握住他的手,看见他鬓边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打得透湿。
“你必须死……”杜澜回过头,凶狠的盯着他,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如果你不死,总有一天你施加给我的影响会让我完全变成魔族,再也变不回人类的模样!”
寒风透过窗棂,发出细微的、类似于哭泣一样的呜咽声。木头桌面上的烛光猛地摇晃了几下,墙上巨大而模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凌乱不堪。
藤熠按着杜澜的后脑,冰凉如水一样的头发从魔族的手掌间流过,铺散在粗糙的地面上。地板的颜色偏暗,黯淡的烛光一照,看上去就像血一样的红。
杜澜完全委顿在他怀里。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地步,在满地鲜血一样的火红中显得格外脆弱。藤熠慢慢的解开他的衣绊,单薄的对襟长袍慢慢从身体上滑落,胸口因为急促喘息而大幅度的起伏着,露出大片光滑、冰凉而细腻的皮肤。
藤熠略微粗糙的掌心在这具美好的身体上慢慢滑动,渐渐的深入下去,感觉到大腿内侧一下一下沉闷的脉动。
“你再抑制也总有一天会爆发,因为那不是欲望,是你的本能。你天生就继承了魔性的血统,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杜澜喘息着,俯身抓住了藤熠的手:“你放过我,我就把天之书给你!”
藤熠眼神一闪,然后禁不住笑了:“很好嘛,这么多年过去,你总算承认当初偷走天之书的是你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追着我后边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现在就还给你,你他妈赶紧滚!”
“这么对父亲说话可不大好,”藤熠淡淡地说,“天之书是很重要,但是我现在不是很想要它了。”
他俯下身,说话间火热的气息毫无阻挡的喷到杜澜侧颈细白冰凉的皮肤上。
“——现在我想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后大门被敲了两下:“杜澜!杜澜你在家吗?”
杜澜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模糊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没法想,脑子里一片混乱;清醒的时候恍惚能听见这个声音,突然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劈过脑海——靳辰!
藤熠头都不回,直接抬手对准了门口的方向。杜澜知道这个男人只要想,就可以刹那间摧毁整座房子外加把房门口的靳辰轰成碎片。他猛地伸手抓住藤熠的手臂,声音沙哑而凶狠:“放他走!”
这时门口又传来罗奇的声音:“门没锁,直接进去吧。”
靳辰说:“不大好吧?”
但是屡次登门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大本营的罗奇根本没有在乎,直接推门就走进来了。脚步声在空洞的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动,一声一声,几步就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杜澜你在吗?开门!”
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房子都震动了两下,堂屋桌子上的筷子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罗奇大惊:“杜澜你在不在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开门!”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巨响中,靳辰一把推开他:“我来。”紧接着抬脚一踹,门板轰然倒下。
靳辰抬眼一看,突然惊呆了。
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就像是被硬生生撞破的一样,木头碎块散落了一地。房间里的东西东倒西歪,一个年轻的魔族背对着他们,凌乱裹着外衣,几乎衣不蔽体;他的头发在背后大片苍白的皮肤上长长的蜿蜒,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覆盖了他全身,翅膀完全张开时甚至整个房间都塞不下他一个人。
他扬着头,看着房间顶上的大洞。一个中年男子盘旋在半空中,神情沉肃而威严,全展翼时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他只看了罗奇和靳辰一眼,就转向房间里的年轻魔族:“哦,他们是你的朋友?”
“是的,”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年轻人说,“藤熠,虽然你一贯残忍无度,但是区区两个人类,应该入不了你的眼吧。”
——藤熠!那竟然是藤熠本人!
藤熠笑起来:“你不用这么急着维护他们。我走了,天之书我下次再来拿。”
他几乎是在一振翅之间就飞去了很远,刹那间只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雪花中阴霾的云层里。房间里的魔族好像很想追上去,但是刚一动就顿住了,因为背后被指上了一把雪亮的长剑,靳辰厉声道:“不准动!杜澜呢?杜澜在哪里?”
突然他的手被罗奇一把按住了。罗奇声音奇怪的变了调,好像十分恐惧但是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着一样。
“我想,他就是杜澜……”
靳辰失声道:“你说什么?”
年轻的魔族背对着他们,半晌缓缓的开了口,声音虽然沙哑,但是的确是杜澜平时微微有点柔软的嗓音。
“……怎么,很奇怪吗?我以为你们早就能看出来呢。”
一个没有双翼却能飞翔、杀掉魔族就跟砍瓜切菜一样、本体单弱却力道强悍的人类,如果他确实能保持普通人类的外表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血脉里流动着最优秀最完美的魔族的血。
这样的混血实在是太少了,十个里有八个都活不下来。幼年时人类的惧怕、憎恨和欺凌会很容易就让混血儿夭折,即使长到成年,他们也会遵循本能的、魔化的冲动,抛弃普通人类的外表,加入到魔族的行列中去。就算有一些固守着人类本性的混血,但是他们大多数都躲在人迹罕至的山区,不愿意被当作怪物一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以魔族的眼光来判断的话,杜澜的血统其实不错。青国的长公主给了他王族的血统,藤熠给了他完美的魔性;他残忍、无情、寡言少语,如果罗奇大胆一点猜测的话,其实早就能猜出来他是个披着人皮的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