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微卷,门窗尽掩。甜暖的炉香向上空飞飘,点映着微微昏色灯影。悄无人声中,少女低垂着头,又上撩眼皮,向门口的青年看去。

那一瞬间,她杏腮雪白,眸如秋水,冰玉为骨,立在灯影下的身影圣洁优美。以她为中心,发香和体香交缠,再带上炉中暖香,丝丝缕缕地向沈宴的方向飘去。

沈宴呼吸滞住,心脏仿若不属于他自己般,一时要从胸口跳去。他即刻转了身,手放在门上。

身后响起刘泠随意的声音,“你可真胆小。”

胆小?

沈宴眸子轻眯,火光跃跃。他身子停顿半天,回身看她。她仍然赤着身子,毫不羞赧,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

情窦初开,花前月下,透着若有若无的迷雾,一切都沾染了尘世情。那是人类身体最原始的悸动,就算再克制,身体里的每寸血每寸骨,都在叫嚣着,热潮想要冲出体内,肆意冲撞。

沈宴咬了咬牙,“我们不是一路人。”

刘泠目光幽凉,可有可无地看着他。她没有表示什么,但这种冷静的目光,本身就是对男人极大的挑衅。

沈宴警告地看着她,“你玩过了。”

刘泠还是没说话,只是靠着桌子,上身后弯,弧线婉约又简洁。如云长发散荡,包裹着她年少的胴、体,一分一寸,向下游滑。站在光明中的姑娘,她美丽张扬,在寂静的夜中独独绽放。

面部乖巧得理直气壮,身体裸=露得正气凛凛。脖子以上欲说还羞,脖子以下欲拒还迎她艳得足以让人发狂。

沈宴垂下眼,沉默片刻后,再抬起时,他说了句糙话,“老子不是你能招惹的。”

烛火荜拨一声,暗下又大亮的瞬间,沈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向她大步走过去,眸子里的黑色越来越沉,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幽秘飘虚。他站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着他,伸手想摸他的脸,手被握住。刘泠就着沈宴的手,靠向他怀中,另一只手滑进衣襟,向他被衣料裹住的上身摸去。她摸到他的肌肉,闭着眼勾勒他的身形——没有夸张到处处肌肉,却紧实坚硬,触感极好。

刘泠懒懒道,“不能招惹你?你是贞=洁烈男,要为谁守身如玉?”

这话的挑衅味道更浓了。

沈宴懒得跟她玩这种斗嘴游戏,喉结动了动,向她俯下身去。他目光笔直地向她锁骨以下看去,香软柔滑,伸手一掬,鲜嫩得好像能掐出汁来。刘泠身子一僵,呼吸有些急促。

她的长发被青年撩开,湿润滚烫的呼吸贴着她耳根,低沉喑哑,“第一次?很紧张?”

嘲弄又玩味。

刘泠其实从未这样与男性亲密过,他贴过来时,她抿着唇,也略有些不自在。听到沈宴轻笑一声,直起了身,淡声,“玩不起就不要惹我。”

玩不起?

刘泠冷不丁伸出手,拽住他的腰带,从后贴上去。她感受到青年瞬间僵直的身体,看到他幽火般的眼底,淡声,“来。”

谁跟你玩不起?

我当然玩得起!

沈宴看着她。

两人对视的目光火药味十足,又带着奋不顾身的狠意和狂烈。

沈宴眸子染上红血丝,勾住她的手往后压,唇齿向她胸前袭去,似笑非笑地应,“来!”

她被抱起来,上身无着力点,被青年大力向后一推,忙伸手搂住他脖颈。双腿紧贴他的腰线,微凉的身体因他的碰触而战栗。可这种刺激感,明显让刘泠更为兴奋。她喘着气,手指若有若无地勾着他颈后衣领。

仰头看时,少女胸口微微起伏,神情片刻的青涩迷离,让沈宴扬了扬唇角。他没说话,眼睛却在说——“你不过如此。”

刘泠哼声,女子此方面的经验,天生逊于男子,更何况她本不是多饥渴的人。在青年灼热的怀抱中,她微微平息自己飞快的心跳,用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抱着她的这个人,额发微湿,鼻尖也渗着细汗。他眸子因情而发亮,亮得她口干舌燥。

她用眼睛亲吻他,拥抱他,睡他。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起了变化。听到刘泠自得的笑声,沈宴狼狈地低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再次凑过去。

室内空气夹带着男女燥热的望想,难舍难分之际,沈宴突地扬手,无形的气流在半空中窜出,向刘泠打去。

刘泠有些惊慌地侧头躲闪,冷冽的风擦过她面颊,发丝凌乱。

砰砰砰。

几声响,禁闭的窗子被冲开,院中竹湿烟浮,纯白的花瓣飘落,有几朵悠扬地飘进室内,轻轻地在地砖上打着卷。暖香微散,清凉的夜风从四面进来,破解了屋中奇怪的气氛。

“沈大人什么意思?”刘泠打个战栗,沉眸看着上一瞬还埋首在自己胸前的青年。

他衣衫不整,她更是一衣不着。

“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刘泠反问。

“你让人在屋中染了勾引情=欲的香,我虽闻出来了,却不想跟你计较,”沈宴勾着她的下巴,目光仍盯着她的脖子以下,那处的雪白一团上,有他留下的痕迹,“可你不该引人前来,围观好戏。”

“”所有的旖旎被冷水浇醒,刘泠无话可说。

她用一种难言的神情看着沈宴,“我都忘了你是做什么的了。”

锦衣卫。

沈宴是锦衣卫,不是一般的锦衣卫,更是十四千户之一。他能走到这一步,本身的能力便极为出众。刘泠的那些小手段,对别的男人可能有效,但在沈大人的随眼一瞥中,却是毫无秘密可言。沈宴不说,要么是他宠溺她,包容她,要么是他心大,懒得跟她较量。

眼下看来,沈宴是懒得理她。

沈宴弯身,将地上的披风拾起来,给刘泠披上。他听到刘泠寡淡的声音,“没错,我是算好了时辰,请人来找你。你是我的男人,岳翎凭什么觊觎?既然有人不知道你是我的,我就让大家都知道好了。”

“你的男人?”沈宴笑了一声,俯身勾起她的小脸,手掌捧住她胸前的白玉。他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温柔的姿势拥住她,低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依偎着他,皮肤雪白娇嫩,轻轻一碰,就是一片红。即使跟他见过的所有女人比,刘泠也绝对是美得最亮眼的那一个。

沈宴有些走神:这样的小美人,陆铭山是眼瘸了,居然看不上?岳翎和这位比,差得未免太远。

在少女湿润的眸光中,沈宴声音低悦,麻得她战栗感一股股生起,“岳翎觊觎谁的男人,嗯?”

“沈宴!”刘泠惊得后退,他竟是跟着她向前一步,自在地把她捞入怀中。她想挣扎,可他只在她身上轻轻一撩,会点火一样,少女的身子一下子酥软,跌在他怀里。

刘泠面孔微红,有些发恼,“既然怕人看到,你为什么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沈宴语气凉凉,“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她在他身上软成一滩水,赤=身米分红,估计没听清他的意思。沈宴咬着她米分红软耳,在她耳边留下潮湿暖热的耐心解释,“你不就想让人撞见我们吗?你并不害怕,因为你觉得我一个男人,有外人进来,就算神志不清,也一定会为你挡一挡。”稍顿,“可你算计我,我为什么要为你挡一挡?”

他笑得真好看。

“你笑得真下=流。”刘泠评价,看沈宴面色淡下。

屋外的脚步声渐近,沈宴仍然不放开她。刘泠看着他的眼神发冷,咬牙,“你卑鄙”他神情不变,刘泠恨声,“你真的要我被别人看光?”

两人目光平静对视。

半晌,刘泠放松下来,带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意味,冷笑,“好,谁怕谁?既是沈大人的意思,我自然如愿满足。”

第23章 被看的男女(下)

夜有寒蝉蛙鸣声,顺风而来的,还有纷杂的脚步声——

“让开!我等有要事求见大人!”

“这里是郡主的居所,就算你们是锦衣卫,也不能硬闯!”

“我等并未硬闯,是郡主派人提前告诉我等,若有需要,可直接来此地找寻沈大人。”

“郡主没告诉我等。”

屋内,暖香被与寒夜浸染的清香取代,刘泠耳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辩声,眼看着她面前形相清癯的青年。沈宴伸手抚弄她面颊上的散落软发,漫不经心道,“你若道歉,再不惹我,我便放过你。”

刘泠回他,“你若道歉,再不玩我,我也放过你。”

沈宴沉眼,如寒星肃杀,在苍山顶上,遥远而清冷。他道,“真被人撞见了,你身为女子,吃亏得多些。”

刘泠手勾着他脖颈,与他紧紧相贴,语气亲密得有些发冷,“那有什么关系?不是有沈大人你陪着我吗?”另一手扬着他的腰带,手被沈宴即刻按住。

“郡主,锦衣卫来访,求见沈大人。”庭院已传来侍女的通报声。

而那一男一女如同没听到般,目光只盯着与自己相贴的人看。

“你认输,我就帮你。”沈宴压低声音。

刘泠眼中神采奕奕,手指在他下巴划了两划,吹一口气。沈宴眸子下垂,落在她娇艳又刻薄的红唇上。而这张唇,正说着激怒他的话,“沈大人开什么玩笑,你我不是要做一对相亲相爱的野鸳鸯吗?帮我?我不稀罕。”

沈宴力道一时不控,捏得她手腕发痛。他眼底布着红血丝,对她咬牙切齿,“你能有一刻不作吗?”

“不能,”刘泠大大方方地回答。

沈宴舔了下后槽牙,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笑。

他往后退几步,给两人间留下足够的空间。在刘泠的眼中,他冷静道,“有人破门而入,我随时可走,但你呢?郡主,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眼下并不是你跟我赌气的合适时机。”

刘泠抿唇,看着他的目光寡而冷。

“道歉。”

“不!”顿一下,“你走。”

“也不。”

“”

“郡主?”

“沈大人?”

长久没有得到两位主子的回应,院中的人都等不及。再加上如今乃多事之秋,怕二人出现意外,几位侍女也不再加以阻拦,紧跟着几个锦衣卫大人的脚步,忐忑地找寻主子的踪迹。

曲折的长廊,簌簌的飞花,在侍女的领引下,众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夜风凉澈,长时间的赤着,刘泠有些冷,伸臂抱住了自己。但在沈宴仿若看透一切的眼睛下,她想了想,将自己的胸脯骄傲地挺了挺。

“”沈宴被她天外飞仙般的走神震得无话可说。

刘泠便与沈宴这么对立着,僵持着。他们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对方身上,不肯错过哪怕是眉毛的轻轻一抖。刘泠对沈宴抱着许多幻想,她觉得男人不至于心狠如此。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最近的那道门开,她对沈宴再不抱不切实际的希望。

沈宴同时在等着刘泠认输。他回想起,锦衣卫中,其实也有女杀手。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曾因决不妥协的性格,给沈宴留下深刻印象。但那些坚毅,和长乐郡主的死撑一口气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刘泠撑着那口气,沈宴也撑着那口气。她觉得他不像男人,他觉得她不像女人,彼此都在心中把对方诅咒又暗骂,盯着对方的眼神一眼比一眼冷。

沈宴五感强,他比刘泠更早地听到屋外诸人动静。他虽然不动如山,眉眼间的神情却渐渐焦灼,飞向刘泠的眼刀子,恨不得劈了她了事。

在一个男子面前赤=身,刘泠其实觉得难堪。她心里怨恼沈宴,想把他五马分尸,并在怀疑自己为什么看上沈宴——她知道沈宴难搞,这正是他吸引她的魅力。只是现在,刘泠开始怀疑:这种心冷如铁的男人,没有女人嫁他,是有原因的。

“吱呀。”方才被沈宴推开的那扇门,终于被外头人推开了。

“郡主?沈大人?你们在吗?”

刘泠打个冷战,本能向后退。她眉目间闪过懊恼之情,理智回归,想自己为什么要跟沈宴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他好歹有衣衫遮掩,而她呢正后悔着,忽感觉到烛火一暗,有风袭来。很快的速度,她被抱起来,脚下踏空,整个人轻飘飘地向上飞去。

刘泠瞪大眼,本能搂住人的脖颈。眨眼的瞬间,脚下再有实物的感觉,她被沈宴抱在怀中,站在屋顶横梁上,听到下面众人的疑惑声,“沈大人?郡主?你们确定他们是在这里?”

刘泠的头被压在青年怀里,再次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却比之前闹得火热旖旎时更舒心。她开口欲说话,嘴被人捂住。沈宴的脸色黑得滴墨,鼻梁到下巴再到脖颈,是一道优美的弧线。他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声音硬邦邦的,“别说话,你不会闭气,会被锦衣卫听到。”

刘泠面无表情地抬臂,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最后一刻,关键时刻,沈宴认输了。被她将一军,沈宴脸色难看,跟她说话都是用鼻子出气。

如果沈大人知道她因此更迷恋他,会不会更生气?

哼,气死他最好。

“去问一下那个谁,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从颠簸的马车下来,刘泠怀抱着一只米分红小猪,寻阴凉处坐下。

一会儿,灵璧带回“那个谁”的答复,“沈大人说,爱在哪里落脚,就在哪里落脚。”

再过片刻,另一边忙碌的灵犀过来,支支吾吾地跟刘泠说话,“沈大人问您,今晚想吃什么?”

沈宴拿怀中小猪做试验,给它喂猪尾巴草,闻言,漫不经心道,“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灵犀与灵璧对视,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往锦衣卫那边去回话了。

沈宴监察过押解入京的云奕,又和众锦衣卫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听到灵犀有气无力的回话,淡淡“哦”了一声,没现出什么对方期待的神色。在灵犀将走时,他才慢吞吞道,“跟她说,大家行累了,今晚早些休息。”

罗凡费解地看眼面前挺拔俊秀的锦衣卫千户大人,再扫眼不到十步距离外、树下那漂亮的郡主大人。他跟上沈大人的步伐,在沈宴去河边打水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沈大人,你和郡主之间,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们互相不说话,几步的距离,还让人传话,让人跑来跑去,是什么意思?”就跟小时候他爹娘闹脾气,互不理睬、借人传话的表现,一模一样。

“贵族就该有贵族的架子,小罗你不懂。”

“你们贵族这么会玩,我当然不懂,”罗凡这才想起,虽然沈宴和他们一道出生入死,平时看起来和他们一个样,但沈大人的家世,绝非他们能比。就说沈大人那些骄矜的富贵病,也就郡主那种出身尊贵的,看不出异常。罗凡沉默一下,“其实这样也好,沈大人,咱们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我是真心为你着想。我把岳姑娘请来,也不过是为了哎,以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乱起哄。后来我想了,就算郡主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你们也并不合适。你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长乐郡主走的是锦衣玉食的尊贵路线,沈宴却是行在万丈深渊中,踏着无数人的森森白骨,锦衣夜行。

“我知道,”沈宴修长的手晃了晃灌满水的牛皮壶,重复一句,“我当然知道。”

“那你”

“我有分寸。”沈宴低声,听到那边的说话声,不觉侧了头。

跟随沈大人的目光,看到又是长乐郡主,罗凡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沈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有分寸”?

沈宴听到的说话声,来自于刘泠和岳翎。岳翎一直在找机会见刘泠,刘泠出于跟沈宴赌气的缘故,不肯相见。当迎面又见岳翎时,刘泠习惯性地吩咐侍女赶人。岳翎先一步上前,温柔道,“郡主说不想见我,那为什么去安怀县?我听说沈大人就是在那里找到的郡主。”

“!”刘泠瞬间回头,冷眼看她。

那眉眼柔和的姑娘,自是楚楚无害,纤弱可欺。

第24章 那是沈大人给我的

“郡主说不想见我,那为什么去安怀县?我听说沈大人就是在那里找到的郡主。”

这句话,如一把布满冰霜的寒刀,刺拉拉捅=进刘泠的心脏。

与她这样说的姑娘,低垂着眉眼,毕恭毕敬,甚至嘴角也挂着怯懦的笑。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她委屈地站在长乐郡主脚边,被郡主迎面训斥。表面婉约以致柔弱的姑娘,却能说出这样尖锐的话来,给人以假象以乱象。

刘泠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封信,有人温柔地提醒她,“岳姑娘是陆公子心中一生难以忘记的沉痛,就算你对陆公子有救命之恩,也远远不能比。”

就算放手,刘泠还是难以忍受这种背叛。如是站在一场梦的边缘,听着淅沥雨声,神志已经清醒,意识到这是假的,身体却还有自己的意识般,我行我素。她带着病态的执拗,想见到岳翎,想看看这个消失了那么多年、又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到底是何等好本事!

沈宴又一次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制止了她这种可怜的行为。

但是显然,岳翎有着和她一样的心思。

刘泠忽然明白,在她对岳翎始终不甘心的时候,岳翎也在不甘着。她质疑这个打破她爱情的女人为什么要出现,同时,岳翎也在想——曾经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对她生死相许的男人,他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人?

她也曾是他的未婚妻。

只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遥远的,除了岳翎自己,可能所有人都忘了。

盯着岳翎看半天,刘泠上前,强横地逼她抬起头看自己。岳翎有反抗,但刘泠一个冷得无底的眼神,就将她吓住。她有些求救地看向锦衣卫那边、前些天帮着自己的罗公子,罗公子目有不忍,似想上前,肩头搭上一条手臂,沈大人表情平静地止住了罗公子。

再是别的锦衣卫,沈大人不管,当然也不会上前。而郡主身边的侍女,更是低头的低头,看风景的看风景,也有如灵犀灵璧这样和郡主关系好的侍女,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岳翎的难堪。

刘泠高高在上,想对岳翎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她要杀了岳翎,背后也有一堆人会为她收拾烂摊子。

她是郡主!所以她生来尊贵,不把人放在眼中!

就算这是岳翎一开始已经设想过的情节,但真实发生时,下巴上指甲掐进肉里的刺痛,仍时刻提醒着她的难堪。

她面颊通红,眼有泪光,心中默念着“陆铭山”几个字,却丝毫感受不到什么勇气,只是越想越心酸,越委屈。

“我是想见你来着,敢勾引我的人,正常情况下,我不会放过你。”刘泠与她说话的口气,也带着轻蔑,“你本该感谢沈大人,因为他的到来,我决定放过你。你却不死心,正好,我也是个不死心的人。”

“你、郡主要对我如何?”岳翎颤声,“铭哥他”

“就算陆铭山在我眼前,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提起那个人,刘泠脾气明显变坏,暴虐的情绪在冰雪般的眼底流烁,“你没资格跟我求情,他也没资格!”

“我让你给我跪下,你就得跪下!”

“我让你去跟狗夺食,你就得去!”

“陆铭山或许可以救你但我更可以在他出手前,让你生不如死。”

刘泠阴狠起来,是真的不管不顾。她冰凉的手指划过年轻姑娘娇嫩的脸颊,“而你猜猜,那个始终放不下你的男人,会为了你,跟我决裂,跟广平王府决裂,跟皇室决裂吗?”

岳翎面色苍白,跌坐在地。周围窃窃私语,她却只会唇角颤抖,说不出话。

他们都知道答案,陆铭山不会。他若是肯、肯岳翎又为什么会消失那么多年!

在众人各异目光中,岳翎拂面哭泣。长久的悲痛,在指缝余光的残影中,看到那裙裾华丽的人远远离开,她才放下了手。

岳翎脸上仍挂着泪痕,低垂着头,用长发遮掩脸上表情。戴上面具的她楚楚可怜,祈求一分真心的爱。摘下面具后,她面无表情,麻木地擦去脸上泪,眼底神情有些晦涩,却终归为漠然。她对自己轻喃:

“想回到陆铭山的身边,你必须解决长乐郡主这个隐患。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爱,还能剩下多少?岳翎,你若有长乐郡主一半的心狠,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岳翎有意无意的挑衅下,刘泠把这个人带到了身边,当侍女使用。岳翎自然不服,她并非奴籍,可刘泠郡主的身份,不正是在这个时候仗势欺人用的吗?刘泠爱把岳翎当下人用,谁敢眼瞎的去劝她?

连沈宴也没有说什么。但大家能明显感觉到,沈大人心情不好,连看都不想看刘泠了。

“这是为什么?”坐在马车上,灵璧为郡主抱不平,“不就是使唤了岳翎吗?这和沈大人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对郡主这么爱搭不理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岳翎正跪在一边,为郡主煮茶。听到灵璧直接喊自己“岳翎”,岳翎手指颤了颤,终是低着头没吭气,把受委屈的形象扮得良好。

刘泠掀开窗,手撑着下巴。她数过人头,如愿在最前方的队伍中,找到骑着高头大马的沈宴。他骑在马上,背脊挺直如修竹。在车中姑娘看他的一瞬,他就回头,准确找到了她的方向。

沈宴冷淡地看她。

刘泠看他的目光同样冷淡。

但就是这样不含感情的目光,也让沈宴转开了视线。

她猜,他应该是有脸红心跳的,只是不让她知道而已。

耳边仍听着侍女为自己打抱不平,刘泠盯着沈宴的背影看,有了谈话的兴致,“咱们沈美人生气,是因为他比你们都了解我,他看出了我的目的。”

“郡主有目的?”众女大惊:郡主除了报复打击岳翎,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刘泠笑而不答,却从一侍女手中抱过那只养得米分肥米分肥的小猪,亲了亲,“他醋了。”

“”众女看不懂郡主和沈大人的脑回路。

正低头小声讨论着,“砰”一声,白玉茶盏重重摔在木板上,碎成几瓣莲花,茶渍也四处飞溅。伴随着郡主的怒声,“茶泡得这么烫,你是想谋杀本郡主吗?岳翎,你好大的胆子!”

岳翎伏在郡主脚边,颤着双肩去收拾。

被这样一闹,郡主的喜怒无常,让车中众女不敢再出头,换得了片刻宁静。

因中间有段路难行,傍晚时分,并没有如期赶到下一个驿站。考虑到众人一天赶路的状态,沈宴决定先在破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刘泠对这方面向来不在意,沈宴派人传话时,她根本没有理会,锦衣卫就当她同意了。

把破庙稍微打扫了下,锦衣卫留了几人守护,其余人和沈宴出去,打探下四周的地形,顺便打些野味。

刘泠嗤笑,“打什么野味?说的好像沈大人会吃肉一样。”

“咳咳!”问话的锦衣卫大声咳嗽。

刘泠回头,看到沈宴就站在她身后。她“”了半天,觉得一路上受人照顾,还这样嘲笑人,实在不道德,她厚脸皮道,“沈大人一定是为我去打野味,对不对?”

“对,为了你,”沈宴居然没反驳,看了眼她怀中的小猪,态度还挺和气,“你别肚子饿,把猪给烤了吃。”

“”刘泠气:她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做这么掉价的事!

沈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不要给我出状况。”

“我不会,”刘泠答,“你说的话,我肯定听。”

她站在那里,那么乖巧听话。

沈宴迟疑了下,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安抚下她,但众目睽睽,他什么也没做。

沈宴的预感,某方面来说不是无的放矢。

他和众锦衣卫返回,远远看到庙中火光有些不寻常。

有人匆匆赶来求助,“大人!郡主要烧了岳姑娘!要烧了这庙!”

“郡主怎么这样!”“果然出事了”“郡主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也许这正是大多数锦衣卫抱有的想法。

他们脚踏门槛,才要进去,猛听到刘泠带着肃杀的高声怒斥——

“谁也不许动!那是沈宴给我的!那是我的!谁碰,我杀了谁!”

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沈大人身上。而沈宴,面有异色。

第25章 来自星星的你

刘泠和岳翎,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沈宴一早有预感,离开前提醒留守的锦衣卫,注意郡主那边的情况。果然沈宴一走,刘泠无聊之下,就开始百般使唤岳翎,故意找麻烦。她这样的人,天生习惯做坏人,欺负人的手段顺手又嚣张,摆明了看准岳翎拿自己没办法。

在锦衣卫的调解下,岳翎被派去小庙后边生火煮饭,锦衣卫希望这样能隔开长乐郡主和岳姑娘两人。但刘泠不动,她的侍女自会狐假虎威,岳翎连个煮饭丫头都没有。

为保证安全,本应该确保众人都呆在庙中。但岳翎求道,“几位大哥,我不走远,就是去找些野山菜之类的好下锅,我不会出事的,让我出去吧!”

她用楚楚动人的眼神盯着男人看,很难不让男人心软。岳姑娘有什么错呢?锦衣卫大部分人只隐约猜到她和郡主之间的不对付,具体如何,却不清楚。单单觉得郡主已是那般高贵,却还欺负一个年轻姑娘,实在不应该。

所以岳翎为躲避郡主的责罚,逃出了寺。

而她很快回来,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反带了许多衣着破烂的百姓,称是江淮一带发大水,田舍被淹,十来人一路逃难而来。

众锦衣卫安排岳翎带着诸人去后庙找些吃食,填填肚子。

在后方临时搭建的小厨房内,众人乱糟糟的,在锦衣卫的安排下分食,而岳翎,望着竹笼中关着的小猪,目光闪烁,望了许久。

“这么多人!”一大群乞丐一样的人物涌进来,郡主那边当然不是眼瞎,派侍女来问。几女皱眉,站在门槛边,看到里面乱哄哄的场面,就不想往里走了。

岳翎秀眉一扬,垂着肩过去,正好站在两个锦衣卫旁边,低声对灵犀灵璧二女道,“几位姐姐,他们是难民,若不是我,可能就坚持不下去,快饿死啦。几位锦衣卫大哥已经发了他们的干粮去救人,郡主那里可以”

灵犀点了点头,“我去跟郡主说一声。”便和几女退了出去。

一锦衣卫站在门口,望着土金色菩萨下端坐的冷面少女,撇了撇嘴,“我看问也白问,郡主看着就那么不好相处,怎么会救人?”

岳翎始终低着眼,细声,“几位大哥不要这样说,郡主跟咱们不一样的。”

她这话,实在说得太妙。眼看几位锦衣卫被自己挑得对刘泠看不顺眼,她才满意走开,搀扶起一位没抢到粮食的大叔,指了指那个竹笼,脸上惊喜表情不似作伪,“大叔你看!那里有头小猪喂!大叔你们肯定好久没吃肉了吧”

种种造成的后果,便是沈宴等人回来时看到的一幕。

刘泠手举火棍,指着瘫跪在地、只知道垂泪的岳翎,再一一指着那些分食她的小猪的人,声调一节冷过一节,“谁也不许吃!那是我的!是沈宴给我的!”

岳翎眼角余光看到了从黑夜中走来的沈宴等人,突而一改之前的怯懦,扑上去抱住刘泠的腿。刘泠手臂一挥,火舌差点飞进岳翎的眼睛,骇得刘泠脸色苍白地退一步。岳翎却仿若未觉,哭道,“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那是沈大人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情!猪已经被烤了,郡主你便救大家一命”

“不行!”刘泠不为所动,“都给我放下,我可以给其他”

岳翎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她的话,“郡主,就因为一头猪,你要这么多人的命吗?!”

一群难民原本在郡主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岳翎的表现和话语,让他们生了对刘泠的不满,和对岳姑娘的同情。众人不满的声音都很小,混在一起,纷乱如蝇语。

刘泠看向岳翎的眼神,冷刺讥嘲。她那点手段心思,刘泠全都知道,只是不屑计较。这么多人怪她,她也依然不放下手中的火棍,立场绝不动摇。刘泠冷声,“岳翎,其他人我可以饶,你,我却不饶。”

她手中的火烧向岳翎的脸,带着那股绝然和肃杀,一眼无底,让岳翎惊骇。

“啊!救命!沈大人救命”在生死面前,岳翎一哆嗦,惊怕求饶。

火卷上姑娘的发丝,再一寸便要烧上那个颤抖的姑娘的面颊,突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出,附在了刘泠手上,止住了她的下一步。再是劲风打出,岳翎不受控制地翻倒在地,在土中狼狈地滚了几圈,好容易扑灭了发丝上的那点火。

她抬起头时,灰头土面,憔悴又凄惨,再不敢与刘泠对视。

因这番变故,庙中难民也都骇得住口,一声不敢出,万万想不到,这位郡主,真的可以说杀人就杀人。

“放开我”刘泠回头瞪视沈宴。在她手被握住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除了他,没人敢触她霉头。她双眸因愤怒而大亮,全身禁不住微微发颤。她看向他的眼神更是气怒失望。

“我必须。”沈宴答。

他手一使力,便夺去了她手中的火棍。

刘泠看着他,眼神一寸寸发寒。

他发布命令,分粮食给难民,派人带岳翎下去。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后,他才回头,看向她,“岳姑娘已受教训,你之后还可以继续教训她。但现在,你情绪不稳,容易做下错事,不要继续了。”

“她夺走了我的东西!”刘泠眼圈微红,“你为什么帮她?”恨声,“你怎么可以帮她?!”

“我不帮她,我帮的是你。你我会给你更好的。”

次日一天,因为难民,沈宴修改了路线。

刘泠一天都没跟任何人说话,沈宴看过她几次,她情绪平稳了些,看起来不生气了,却还是不想理他。沈宴松口气,只要她情绪安好,不受刺激,那一切都好说。

他怕她想不开。

当时罗凡去救她,发现的秘密,沈宴从来没忘记过。

到晚上在野外扎营住宿,刘泠依然没有开口。她一个人静默地待着,看所有人忙碌。下人询问她的意见,她也不说话。众侍女倒比较淡定,因他们家郡主本就任性又怪癖,经常这样,过两天她就自己想开了,你这时候去招惹她,反而会把自己推向深渊。

夜渐深,众人都入了营帐去睡。沈宴看刘泠那边的火熄了,才和属下走开,去别地巡逻。安排好了大家的守夜任务,他选了一处能第一时间看到刘泠营帐的地方安坐。

快子夜的时候,沈宴听到动静。他看到属于刘泠的那个帐篷,开了一道口。过了片刻,白衣小姑娘从中弯身而出。她站在苍野茫茫的土地上,转眼四看,一个人也没看到,就平静地靠着帐篷坐下。不再是那副标准的贵女坐姿,而是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

长发像是黑色的云,和长夜混成一色,包裹着她。轻而薄的白衣色泽柔和,笼着她纤瘦身形,好像有隐约白光围着她一样。静谧的风光中,她的眉眼婉约了些,却还是冷的。那种冷,刻骨一样,只有在这样的夜中,才能看到有多深入骨髓。

沈宴在一片混沌中,沉静地看着刘泠。他看到她的孤独和自我保护,只有长夜漫漫,才能稍微自疗。

她高声道,“那是沈宴给我的!那是我的!”

她质问他,“你敢拦我!”

她很委屈,“你怎么可以帮她?!”

沈宴闭了闭眼,气息有些不稳。他又猛地睁开眼,目中若有实质,发着灼热的火光,再次看向刘泠。

刘泠正平静地享受独属于自己的宁夜,倏听到脚步声,看到卷着夜风,沈宴向她走来。

“沈宴!”诧异中,她被拉了起来,跟上他的脚步,“你干嘛?”

“我给你更好的。”他嫌她太慢,干脆抱起她,携风而起,万物尽甩其后。

“更好的是什么?”他飞的太突然,刘泠本能搂住他脖颈,吸了口空气,“你的心?”

“那是最好的。”

“大言不愧,我很稀罕吗?”刘泠不屑。

“你看着。”

他们站在一大片平地上,刘泠被放下,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只是目光跟随沈宴,向他看去。他临界一步是深渊,头顶是万里星光。风吹衣袂,他仰着脸,向半空中伸出手,稳重而有力。

他的手指着万里星火,一点点移动。

在他的手下,一点点,一道道,一片片,黯淡无光的星,渐次点亮,连成海洋。那些星,在他手中亮起,好像一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空中。

他的手指有魔力,他把星空送给她,好像也在把一整个世界投怀给她。

刘泠屏息,盯着沈宴——

她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一定是这样的。

第26章 沈大人的解决方法

星星在他手中一颗颗亮起,仿若是他给的生命一般。

刘泠看着沈宴,一时看入了神。她听到自己心跳声渐次加大的声音,震得自己胸膛一阵阵发烫,全身又麻又软。心口像有什么要跳将出来,不受自己的控制,而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流光之子,熠熠生辉。她见他第一眼,就知道的,知道他一定会吸引自己。

她曾对沈宴说过什么来着?

“我不会亲你,沈大人,终有一天,你会先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