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力是个实心眼儿,说起话来也是实在,于清瑶听得抿唇直乐,倒也不再留他。除了打赏外,又唤了锦屏过来,在库房里捡了两匹结实的棉布,拿回去给于家一家五口做衣裳。不是舍不得好料子,只是乡下穿衣,还是这棉布的最为实在。

临走,又亲自送出了门。于大力夹着布,一个劲地作揖,说当不起于清瑶送。于清瑶只笑说也想出去走走。

这头才说,就听到有人嘀咕:“不过送趟东西,就又吃又拿的,脸上也不臊得慌…”

于清瑶皱起眉,不用去看,也听出来这说话的是什么人。原以为庄上几月的冷落,陆家的该是长了些记性。可是现在看来,还是一样的糊涂。

于大力脸上一红,横眼瞪过去,可是当着于清瑶的面却又不好喝斥陆家的,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转了出去。

陆家的看得大乐,自觉挫败了于大力,很是出了口怨气,“臭小子,让你母亲老子都欺负我…”

她脸上的笑还没有收起,就听到有人喝斥她:“碧桃,你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闺名,际家的不由一愣。扭头看去,却见一个扁着嘴,面目刻薄的老妇,叉着手瞪她。

陆家的掀起眉,才要喝骂,却又觉那老妇甚是面善。眯眼细瞅,她不由“唉呦”了一声:“这不是许妈妈吗?敢情是替老太太来看我们太太来着?真是失礼了…”

陪着笑,她忙着叫人,“你们这些死丫头,都是干什么吃的?来了客儿,也不知端茶送水…”

她才从庄上回来,进了兰院,和自家闺女连诉苦都还没诉完,哪知兰院中人事变动。

眼瞅着陆家的呼来唤去,真把自己当成管事妈妈了。于清瑶收回目送于大力的目光,看看另一头脸色难看的许婆子,不由抿唇浅笑。

无意插手。虽然陆家的难缠,可许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痴长的年岁,绝不是白长的。两个女人,自去争斗,只要不因这争锋损了她这个主子的利益,也随得她们斗去。说不得,她们这样斗,于她反倒是有好处呢

跟在于清瑶身边也有几月了,锦屏自然看得出于清瑶是报着看热闹的心理。

当下也不出声。五儿看看锦屏,也闭口不言。而妞儿,更是唯恐天下不乱似地叫道:“呦,陆妈妈,你什么时候成了管事婆子,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呢?”

陆家的吃这么一问,脸上有些挂不住。偷眼看于清瑶只是微笑,并没有说话。胆子就壮了几分,“你这样的小丫头知道些什么…扯我干什么?”她拨拉着香坠一直拉她的手,得意地仰头,“这院里没个管事妈妈,你们这些小丫头还不得翻上天去了啊”

“可不是吗?”许婆子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在陆家的以为她是赞成自己的话,陪笑相看时,幽幽地道:“我这个管事妈妈教导无方,倒叫你看笑话了”

陆家的一怔,还没回过味儿来,许婆子已经冷笑道:“香坠,我往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今天竟这么没规矩?陆家的虽是你母亲,可是在主子面前,娘是娘,姑娘是姑娘,都是主子的奴婢,主子给你月例钱,可不是让你在这儿认亲的”

最后一声,许婆子的声音拔得极高,很是尖利。香坠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怯生生地应道:“奴婢知错了。”虽然是在认错,可是目光却是不自觉地往陆家的飘了飘 。

陆家的瞥见,哪里还忍得住,“许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香坠可一向侍候主子侍候得周到。太太喜欢得很呢你怎么随随便便地就…”

眨巴下眼,她终于明白过来,“许妈妈,你现在侍候太太了?是老太太打发你来的?”陆家的也是精在表面,虽然看起来灵,可其实并不是真的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当着于清瑶的面,就表现出这些最让主子厌烦的特质来。

许婆子眯眼看着陆家的,冷幽幽地道:“我自侍候太太,和于家的老太太有什么相干?”竟是连个磕巴都没打,就直接把自己和田氏的主仆情义撇得一干二净。

于清瑶在旁听到,嘴角扬起,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锦屏。见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嘴角就扬得更高。

也不理会那头许婆子和陆家的争锋,她笑着招呼几个丫头,“妞儿去瞧瞧,陆管事可是安排人手把那些东西都运进来了?锦屏,你去库房里挑上几只好看的篮子,一会先捡着好的的往宣华院送些,再大房、二房、三房那里也要送的…啊,对了,说是那鱼还是活的,用大木桶装来的。一会儿叫人把院里蓄雨水的大缸都添满了,把那鱼先养着。待吃时,再杀,才是新鲜…”

她这头,一招呼,原本还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小丫头们立刻应声,跟着大丫头们,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了,甚至两个粗使婆子也忙着去清洗那大水缸。

陆家的看得愣了愣,眼见自家女儿也甩下她,跟着锦屏往库房那头跑去。更觉好似孤立无援。

许婆子冷眼睨着她,沉声道:“碧桃,你刚从庄上回来,就先歇上两天吧这会儿咱们院里也是忙,等我闲下来了,再给你安排差事。”说罢,也不理会陆家的,快步跟上于清瑶献殷勤去了。

陆家的气得头晕,可是听着许婆子那意思,这分明就是真的成了这院里的管事妈妈。想想以后要在许婆子手下当差,她又气又恨,可是又怕当真得罪了许婆子,没个好果子吃。当下竟是连骂都不敢骂了。瞥着一肚子怨气,站在院里,呆了好一会儿,眼见众人忙来忙去,经过她身边竟是没一个和她说句话的,也自觉无趣。抹身就退了出去。

在房里,从敞开的门正能看到陆家的看似寂落的背影。于清瑶微微一笑,看着许婆子,笑道:“妈妈可是利齿,把陆妈妈说得全无招架之力呢”

许婆子陪着笑,恭声道:“老婆子不过是看她太过无礼。哪儿有主子在跟前,她一个媳妇子居然敢随意插嘴的道理呢?”顿了顿,她又道:“还请太太恕老奴刚才一时嘴快,说自己是院里的管事妈妈了…”

说着话,她偷眼看着于清瑶,想从于清瑶的表情里看出她的心思。可偏偏于清瑶却仍是微微笑着,竟是没有半分异样。

“无妨,不过是无心之言,难道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吗?”

许婆子应声陪笑,可是心里却并不自在。她原本以为于清瑶会顺势把这个差事正式给了她呢虽然她现在在院里做的也是同样的差事,可是没有那个名份,到底不好。平时还好,要真有些事,她只怕自己使唤不到那些小丫头。更何况,就是现在,她也没法子使唤几个大丫头啊

心里不快,可是面上却是不显。在外头传来喧哗人声时,仍露出一派尽职尽责的模样,抢着道:“送东西进来的怕都是些小厮,老奴这就出去看着,仔细那些小丫头不知道规矩,叫人看了笑话…”

于清瑶笑笑,没有作声。只见许婆子出去,大声喝令小丫头们回避,尤其是大声叫着香坠:“香坠,说几次了,知不知道点规矩…”

弯起眉,她笑着回头,看着这会儿站在她身后的五儿,问道:“你说,这院里会安静几天?”

五儿怔了怔,想想,才小心翼翼地道:“陆妈妈不是省油的灯啊不过,有许妈妈压着,少说也要半个月闹不起来吧?”

拿着睨着五儿,于清瑶笑道:“说话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我倒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性子…我看,不用半个月,不出五天,这院里就又要热闹了你不信?我可与你打赌。”

五儿眨巴着眼,不敢应声。于清瑶笑笑,也不勉强她。自己坐着,想想,就又笑起来。

就像于清瑶说的,兰院里没有安静几日,就又闹了起来。

陆家的,起先也是敬畏着许婆子,第二日就带了东西来探许婆子。两人关起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到陆家的走时,对许婆子恭敬到极点。就是平日在于清瑶面前,还不知深浅地仗着侍候过老太太,拿个乔。可是当着比她还老资格的许婆子,却是不敢了。

在外宅边的大杂院里住着,陆家的一心等着许婆子给她安排差事。可是一连等了几天,却不见许婆子发话让她进内宅。

原本心就焦了,又赶上香坠请了假回去看她,说着说着话,才从香坠那儿知道许婆子根本就不曾正式当上管事妈妈。

这下子,陆家的可是火的。也不管有没有得令进园子,自己个儿跑到了兰院,扯着许婆子大吵大闹。可巧于清瑶刚刚吐过一通,心里正烦躁。听到外头这样的闹,立刻大发脾气。

陆家的跪在于清瑶面前,又哭又嚎,只说许婆子哄骗她,又坏了太太的名声云云。倒是许婆子,二话不说,直接认错,又说不该收了陆家的送的那么几双鞋面,又有些土产,是她一时糊涂了。两相比较,倒是许婆子果然是知道了于清瑶的脾气些…

于清瑶听得厌烦,也懒得理会各人的证词,索性一人地“二十板”,各罚了一个月的月例了事。

虽然没有重罚,可是两个婆子经此一役,却是彻底结下了仇。三不五时的,必有纠葛,让兰院平添许多吵杂之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心撞见隐晦事

林震昌的婚礼,定在十月十五日。巧合的,雪儿的婚礼也是这个日子。虽然依着本心,于清瑶更愿意去参加雪儿的婚礼,可是有些礼数,到底不能不遵循。

婚礼前几日,去为雪儿添嫁时,于清瑶隐隐有些抱怨,却不想,一向有些任性的雪儿反倒劝慰于清瑶。

倒让她有些小小的惊讶,忍不住赞柳絮,“可是你这个嫂子近来费心了,竟让雪儿变得这么懂事。”

“我家雪儿原本就懂事,哪里用我教呢?”柳絮低笑,做嫂子的全力维护小姑子。

雪儿不免有些得意,冲着于清瑶掀眉,又笑道:“姐姐,我三朝回门时,你可一定要回来要不然,我可不依…”

听着雪儿熟悉的撒娇,于清瑶反倒笑得更开怀。自然一叠声地应承下。

她喜欢陆家温馨的氛围,不论是于家还是林家,都没有这样的氛围。因为这儿,她格外地想着娘亲。只可惜,洛阳那边的书信还没有传来。

之前,因着林华清受罚之事,一直没有写信给娘。待林华清好了些,她又害喜害得厉害,还是这几日才得了空写了封信交给林华清找人送了去。也不知娘亲知道她有身孕的消息,会有多开心…

离着婚礼还有五天时,河东道上朱家的人已经进了京。因路途遥远,林震昌没有亲自去迎亲,而是由朱家的亲长送亲入京。

朱家虽然地处边陲,可是也是大族。进得京来,并没有住在林家安排的别院中,而是住进了一早买下的大宅里。

新婚之前,未婚男女不方便见面,去朱家大宅探望的是大房两夫妇。嫡长子、嫡长媳,未来的勇义侯,倒不算失礼。

明氏一向不是个多嘴的人,可是回来后却仍当着赵氏的面,称赞那位朱家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人。又说朱小姐一看就是个在家受宠的,一脸富贵之相。

听得赵氏满心欢喜,大觉自己果然没有为儿子定错了这门亲事。甚至不顾众人都在,直接训导林震昌,日后一定要好好善待新妇云云。

赵氏平日里虽然看似最宠的是林华清,可是实际上最疼的还是林震昌。可此时训导,竟是格外的严厉。林震昌垂着头,诺诺应是,可是抬起头来,目光却扫过在赵氏身后的雨霁。

虽然把二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中,可是于清瑶却只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别管是真情还是又一场麻雀变凤凰的闹剧,都与她没什么干系。可是,不曾想,她不想理人家的闲事,却偏偏要让她听到人家的秘密。

只是这次,听到的却不只是她一个人。下午明氏来兰院探她。临走时,于清瑶也想出去散散步,也就亲自去送明氏。可是巧得很,才拐出兰院的小径,就看有人往新苑去了。虽只是瞥见一角裙摆,可是上午才在宣华院中见着,两人自然识得出那是谁。

明氏面上有些尴尬,看于清瑶视若未睹,她才略有些自在起来。默默走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那朱家的千金,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呢”

虽只是淡淡一句,于清瑶却听明白了。

所谓知书达理,不代表就是个软弱的。一个大家小姐,若真是撞上丈夫与丫头之间的私会。若是个性子绵软的,哪怕是新婚,大概也就认了。可要是…

“大嫂,你看,枫叶都红了呢”笑着指着湖畔红艳的枫叶,于清瑶没有顺着明氏的话说下去。

明氏转目看着于清瑶,忽然就笑了,“四弟妹是个聪明的。”

“我哪里聪明?”于清瑶低笑,“我看,这家里,数二嫂最是聪明…”

“浮于外表的精明,算不得聪明…”明氏缓了缓,才道:“听说,连父亲也很是赞赏四弟妹呢”

“父亲?”这回于清瑶真是惊讶了,“大嫂从哪里听来的?也不知是谁以讹传讹,大嫂又来哄我开心。”

明氏笑睨着于清瑶,并没有答她,只是柔声道:“虽然从未说过,但我很感激四弟妹的。”

于清瑶听琴音,知雅意,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可是明氏没有明知,她自然也就傻傻地笑着装不知。

明氏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道:“二弟妹心里很是嫉妒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心头一跳,于清瑶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却不曾发作出来。

送了明氏,在园中转了一圈,于清瑶就往回走。她是掐算着时间,想着林震昌就算是和雨霁在新苑中私会,这会儿也该走了才是。可是不曾想才走到门边,就远远地看到雨霁从新苑那头疾奔而来。

已经撞上,目光相对,于清瑶就算是想装作没看到,也不成了。还好今天跟在她身边的是锦屏,若是换成了五儿,就是不挖苦几句,大概也要冷笑几声了。

“雨霁姑娘,”于清瑶笑着,看着雨霁惊慌的表情,就笑着提示道:“可是母亲打发你来再看看三弟的新房里缺了什么东西?母亲真是太紧张三弟了,不过这多看几次也好,总要做到尽善尽美才好…”

有了于清瑶的提词,雨霁忙笑着应是,倒好似自己真的是奉了赵氏的命令来看新房布置的。

于清瑶微笑着,目光却早将雨霁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虽然看似周身整齐,可雨霁的头发却有些凌乱,想是身上没带着梳子,只是随手理了理,并没有重梳过的。

虽然看在眼中,于清瑶却并不揭穿,只是笑着又说了几句话,才告辞。她这头返身要进兰院的门,却突听远处传来熟悉的男声:“雨霁,你落下了汗巾…”

听得清清楚楚,于清瑶却只作没有听到。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她可以感觉出雨霁正看着她,那目光想是极为紧张,她甚至能想象中雨霁是何等惊惶之色。可是于清瑶脚下却连半分都没有停顿,直接就迈进了兰院,甚至还笑着吩咐锦屏关门…

门关上的刹那,于清瑶分明听到雨霁轻吁了一声。轻快的脚步声,很快就去得远了,隐约的,传来她的抱怨声:“你怎么叫得那么大声…”

锦屏面颊微红,饶是一向性子温和,却仍是啐了一声:“呸…真是不知羞”

于清瑶转目看她,嘴角抿起,露出一抹笑来。那汗巾自然是系在腰上的汗巾了,这解了汗巾,那裙子可就…

想着那事儿,她也不由面上微热。锦屏是未出闺的姑娘家,自然是又羞又臊。而她,却是忽然想起来,自她有了身孕之后,林华清就一直没粘她的身。正值年轻,也不知他…

虽然久经人事,可是这样一想,她还是有些羞怯,或许,晚上该…

轻咳一声,她侧过脸,借以掩饰那微红的面色。

进了兰院,觉得很是清静,她倒有些奇怪了,“看来今天陆家的倒没有来和许妈妈吵啊我还当她要闹上许久呢”

迎出来的五儿笑着应道:“回太太,香坠今个儿又请了假,回去陪着她老娘了。”

妞儿嘀咕:“她这假可是请得够勤了。”

五儿想想,猜道:“可能是被她老娘吵得凶了,所以这才回去劝她吧”

于清瑶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了丫头们的话,倒并没有放在心上。

转目看向书房,她又问道:“四爷可回来了?说是去探世子爷,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才是。”

“四爷刚打发人回来说了,说今个晚上要回来得晚,请太太先睡。”五儿说完,不知怎么的,又加了一句:“奴婢听说最近世子爷可是闹得很凶,甚至常常带了一群纨绔子弟去烟花之地,小子说,前儿个还在那和谁打了起来似的…”

于清瑶闻言,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五儿,“你和小子近来很好嘛?”

五儿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奴婢只是听他闲说起…奴婢,太太,您总要约束着四爷,若不然,外头那些烟花女子…”

“五儿”骤然拔高了声音,于清瑶冷冷地睨着五儿,“可是我那日说的话不够清楚?”

有些慌了神,五儿忙否认,“太太,奴婢可再没那样的心思。奴婢也不过是为着太太着想,才说这些话的。”

瞥着五儿,于清瑶在心里细想。倒有些相信五儿并不是刻意有所提示。垂下眼帘,她睨着五儿,淡淡道:“你若一心为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可五儿,有些事,不是你该说该做的,你要记得分寸。”

五儿垂下头,似乎有些委屈,却仍是低低应了。

正在说话间,却突听得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刚才锦屏不过是随手带上了门,并没有上栓。这会儿,却是一推就开。

香坠慌里慌张地跑进门来,带上门,转了身才发现院里站着于清瑶等人。似乎是吓了一跳,她忙矮身施礼,“奴婢见过太太…”

“怎么慌里慌张的?后面有人在追你?”于清瑶还没有问,妞儿已经笑着问起来。妞儿乡野出身,虽然刚到于清瑶身边,似乎有些拘束,可现在却是放开了,言笑不忌。

香坠有些发慌,垂了头,讪讪地道:“刚才、刚才奴婢依稀看到雨霁姐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冲冠一怒为檀郎

她只说了这一句,于清瑶就截断她,“知道了,下去吧”

香坠如蒙大赦,忙退了下去。

五儿和妞儿却是满脸好奇,颇有想问问锦屏到底雨霁是怎么着了。可看看于清瑶的神情,却又闭上了嘴。

把几个丫头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于清瑶暗暗摇头。她屋里的丫头也不知怎么的,竟个个都这样好事,还好锦屏是个稳重的,想来也不会把刚才撞见的事说出去。

夜里,林华清果然是回来得很晚。于清瑶只作不知,故意装作熟睡。林华清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俯在于清瑶上身,静静地凝视着她,又细心地为她掖好了被子。

于清瑶心中生出甜蜜之意,身子一翻,她合身投入林华清怀里。

“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中也这样想我?”林华清低笑着,轻轻吻着她的头发。

林华清的气息带着夜的微凉,却没有酒气,也没有想象中的胭脂香…

是先洗过了?

那念头在心底一闪而逝,于清瑶立刻抛开那一丝古怪的想法。低声呢喃:“不管是梦里还是醒着,都在想你…”

她抬起头,一双眸子清亮似星,“夫君,你可曾如我般,日日夜夜都挂着我?”

林华清失笑,轻轻点了下于清瑶的鼻尖,“怎么今夜竟这样痴缠?”

抿唇浅笑,于清瑶把头轻轻在他怀里蹭弄,却不说话。可这番神态,却小女儿情态十足,已把她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可不知林华清今夜是怎么的,竟然不解风情至极,不仅没有顺势而上,反而摸了摸于清瑶的头,笑着低声道:“睡吧”

眨了眨眼,于清瑶有些失望。莫名的,心里涌上小小的不安,“华清,”她低声唤着,并没有如林华清说的一样翻身睡去。而是抬起头,凑近林华清,轻轻地吻在他的嘴角。

轻轻一吻,带着小心的试探与讨好之意,让林华清不由失笑。

于清瑶目光微瞬,却没有放弃,而是轻轻地吮着他的嘴角,一下轻,一下重,温热地唇,轻啄着他的…

林华清的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于清瑶把手抵在他胸口上,指尖一点点探入他的衣襟,感受着他火热的肌肤,发出低哑的轻唤:“华清…”

“清瑶…”林华清回应着她,舌尖纠缠,让彼此的体温更为火热。

四肢纠缠,于清瑶感受到他膨胀的欲?望,不由得低声喘息。她的低呻,让林华清更为疯狂…

可是,就在他已褪去她的衣衫,情炽欲热时,他去突然抽身离开。喘息着,他轻轻拍着同样微喘的于清瑶,哑着嗓子道:“娘子,夜深了,先睡吧”

明明还听到他的喉结在难耐地滚动,可是林华清却在下一秒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于清瑶。

于清瑶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为什么已经做到这儿了,林华清却突然抽身而去?

难道?是她做得不够好?还是他已经在外头…不是,明明,她感觉到他的欲?望——他也想要她的…

脑子有些发胀,于清瑶没办法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扳过林华清的身子问个清楚明白,她却又觉得很是难堪。只好就这样闷在肚子里,拉拢了凌乱的衣襟,侧过身去…

这一夜,睡得很不好。于清瑶忍不住胡思乱想。待到天明时,仍是忍不住哈欠连天。可偏偏林华清却神清气爽,全看不出半分失眠的样子。

虽然待她一如往日,既温柔又体贴,可于清瑶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就想起昨夜的事儿,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侧过身去,既不理他,也不看他。

似乎知道于清瑶是为什么生气,林华清只是笑着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又吩咐锦屏好好照顾着于清瑶,就转身往外走。

于清瑶又气又羞,坐起身,抓起枕头砸了过去。林华清好似背后长了眼似的,反手一捞,把那竹枕抱在怀里,嘻嘻笑着走了出去。

“可恶”于清瑶低哼,自己想想,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哪里有人因为这儿而闹的…

抬起头看到锦屏惊讶的目光,她更觉尴尬。也不说话,就翻身倒在床上。

锦屏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进来低声问:“太太,可要现在吃早饭?大太太那边,不是说好了要去看衣裳的吗?”

虽然兰院里锦屏的女红最好,可大房那头的丫头里也有个擅长这个的水红。明氏特意叫水红做了几套小孩子的衣裳,昨个儿来时已经说好了今天要去看的。

吃了东西,临出门时,于清瑶站在院中,转目看向书房,只见林华清站在窗前,抬起头来,正对着她笑。

哼了一声,于清瑶扭头就走。可是心里到底好过了许多。或许,不过是她太过多心了…

闺房秘事,自然不好与人讨论,而且明氏也绝不是个说这事儿的好人选。于清瑶在大房那儿,心绪一直不宁,左想右想,仍有些纳闷。神思恍惚,倒叫明氏笑话了。

好在两个丫头全不理会这些,两个好女红的凑在一起,窃窃低语,倒似忘了主子在身边似的。

在大房留着吃了午饭,于清瑶又歪在榻上和明氏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辞了明氏往回走。

才出了正房,就瞧见厢房檐下站着两个女人说话。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却梳着发髻,做妇人装扮。虽然少见,可是于清瑶立刻就知道这必是大房的两个通房丫头。

平时这两个通房丫头甚少露面,于清瑶虽来过两回,这却还是头一回见。

明氏瞧见,脸色就有些不快。只是碍着于清瑶在,没有叫丫头逐开那两人。

想是见着明氏身边有人,那两个通房丫头胆子也大了些,其中一个竟拔高了些声音:“男人不上你的床,就是说不中意你了…你再怎么拉也还不是白费力气…”

听得分明,于清瑶又是尴尬,又是替明氏难过。却又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明氏瞥了眼于清瑶,咬了咬牙,竟没有避着于清瑶,指着那两个通房丫头,冷笑道:“没规矩的东西真当我平日里温言笑语,就是能让你们爬到头上的人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起子不要脸的东西拿下,重重地打她的嘴”

又转目看着于清瑶,笑道:“叫四弟妹见笑了,都是平日里少了管教。”

于清瑶笑笑,温言道:“大嫂忙,回头得闲了,再去我那里坐…”

施礼出门,犹自听到院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于清瑶暗自唏嘘,想想,却又觉得不是个滋味。

那通房丫头虽然是在讽刺明氏,可是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林华清竟真是…

晃了晃脑袋,她只觉得头都大了。也是她无趣,竟是一整日都纠结着这看来荒唐的事上。

走进兰院,她第一眼就先往书房里瞧见。隐约可见林华清正坐在书桌后,正端着什么东西吃。想是厨房做了吃食,送了去。

偏了头,于清瑶正待往书房里去,却突见书房里人影一闪,竟有道粉色的人影凑近了林华清。

窗子大敞着,于清瑶看得清楚,那人正是香坠。也不知怎么的,竟是靠近窗子,匆匆地关了窗。

于清瑶正在奇怪,就突听得书房里一声大叫。

唬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书房,不知林华清为什么突然大喝出声。还不等她举步向前,就听得一声“噼哩哗啦”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丢在地上砸个粉碎。接着是林华清的喝骂:“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敢拿这混帐东西来害爷滚滚出去…”

香坠急急地辩了几句什么,却是细若蚊蚁,又夹杂在哭声里,于清瑶竟是没有听清。

只见得书房的门被重重地撞开,香坠被重重推了出来,身子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可是还没爬起身,就又连滚带爬地往书房里闯。

“爷,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滚…”林华清一脚踹翻了香坠。又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好对上于清瑶的目光。

似乎怔了下,他涩声叫道:“娘子…”

香坠回过头,看着于清瑶,面如死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于清瑶皱眉,也不理会香坠,当前往书房里走去。

书房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地上打碎了一只碗,倾翻了些银耳汤。又有几页宣纸,想是刚刚碰到了地上。

于清瑶皱起眉,目光落在那银耳汤上,又想起刚才林华清的喝骂。便蹲下身去捡起那已经摔了半截的调羹。

“清瑶…”看于清瑶竟去尝那调羹上的残汁,林华清忙扑过去拦着。虽然还未粘唇,就被林华清打翻在地,可那股子异样的甜,却让于清瑶立刻竖起眉来。

这味道,她很是熟悉。更或者该说,上辈子的于清瑶很是熟悉。这个味道,不是什么花香,也不是什么胭脂香,而是**。这种药,常是那些耽于风流事的男子爱用的,前世里的杜东元就常用这些个东西。

现在这样的情形,分明就是香坠有意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