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于清瑶转身就走。虽然在身后柳絮心慌意乱地叫她,她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往前面铺子走去。
关门时,还隐约听到里头传来陆初五的焦声恳求:“柳絮,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我的真心呢?你说什么以后变不变的,这些话,我不知道该到底怎么说…是,凡是男人都保不准会有那些个花花心思。可是我陆初五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陆初五从前在街上胡混过,不敢说自己没做过荒唐事。可我可以说,我这个人对亲人、朋友那绝对一等一的好!”
声音稍缓,他又闷声道:“如果一个男人,连对老婆都不好,他还能做什么大事呢?…啊,我不是说伯父那个…我…”
关上门,没有再继续听里面的动静。于清瑶转过头,嗔怪地推了下歪着脖子,努力想要听到里头声音的雪儿,怨道:“你个毛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明知道柳絮脸嫩,还把你哥带来,就不怕柳絮恼了你,和你翻脸?!”
雪儿嘻嘻一笑,也不怕,只笑道:“不是有太太在吗?”
瞥了她一眼,于清瑶暗暗摇头,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宠了这丫头。跟在她身边时,那些小毛病,倒也都无所谓。可日后她出了府,嫁了人,要还是这样…
其实,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她将来的夫婿,有她和陆初五好好把着关,一定也是个好的。雪儿那样善良可人,又怎么会不被夫婿宠着呢?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她想了想,还是把那淡淡的忧心压了下去。
不理会院里的陆初五和柳絮,于清瑶带着雪儿和锦屏,转去隔壁的“昌隆”。陆初五不在,自有二掌柜来招呼。
这姓白的二掌柜却是一位老行家,早年也曾在江南的大布庄做过事,后来因为得罪了少东而被东家开了。又找不到新东主,这才辗转到了京城,混迹在集市,做些贩卖粗布的小生意。昌隆开业时,陆初五特意登门拜求,才把这白掌柜请到了铺上。平日如果陆初五不在的话,铺上一应事宜就全由这白掌柜做主。
之前于清瑶也曾见过这位白掌柜。倒觉得这年纪已过四旬的白掌柜是个能干的人。只是大概是经过了多年坎坷,说话办事少了几分锐气,而多了几分谨慎。最常挂在嘴边的倒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时之气,忍忍就过去了…”
虽然于清瑶从没打听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想来白掌柜当年在江南就是因为没忍下一口气,才丢了那份差事,甚至几年都没同行敢雇佣他吧?
“东家,您看这纱料…这是上个月新染出的纱,比之‘碧水青天’色别有一番韵味,看起来就像是滚着露珠的新叶,清新可人。陆掌柜说这纱料名为‘清露’,真是名符其实。说起来,早年我也曾看过类似的料子,说是仿着当年唐宫之中,以纱料浸入晨露之中而染出那样清新的颜色,只可惜那料子才染出来…”
声音一顿,白掌柜抬起头,看着正静静看他的于清瑶,忙施礼道:“是我多嘴了。年纪一大,就喜欢说些从前的事…”
“白掌柜,”虽然在叫着人,可是于清瑶却把脸转了开去。“白掌柜,你从前在江南时,可是在杜家布庄做事的?”
白掌柜一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东家,我从前虽是在杜家做过事。可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和杜家没有往来了。而且,现在咱们‘昌隆’和杜家算是对手,我老白,断然不会为了讨好旧主而坏了咱们昌隆的生意。”
转过头,看着白掌柜,于清瑶忍不住在心底一声低叹。人生,真是有很多巧合。若不是白掌柜一时感慨,她又怎么会想到陆初五请来的二掌柜原来竟是在杜家做过事的呢?他在杜家…那传说中他所得罪的少东,岂不就是杜东元?!
目光忽闪,于清瑶缓缓心神,才平声道:“白掌柜,我从前对陆掌柜说过一句话。我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时候,他还是于府的一个…从他帮我做事之后,我就从没有怀疑他半分。我信任陆掌柜,而陆掌柜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白掌柜你的人品与能力。”
转到一旁的小几前坐下,于清瑶笑着示意白掌柜也坐下。看他仍有些拘谨,便笑道:“白掌柜可知,我是怎么知道你在杜家做过事的?”
白掌柜立时又站起身来,欠身道:“还请东家示下。”
“原因很简单,就是这匹‘清露’。关于杜家曾经染出过‘清露’的故事,我是曾经听说过的。而且知道,那匹‘清露’还未曾完全染好,就被杜氏面前的东家弄污了。甚至连配方也弄丢了…”很久之后,才再次从一本残破的唐古书中找出那个配方。
“我曾经听人说过,说那一次杜东元污了那匹‘清露’,是因为他带了几个…女子…”没有把曾经听来的传言继续说下去,于清瑶只是看着脸色古怪的白掌柜,笑道:“白掌柜被辞退,可就是因为那次的事?”
白掌柜轻咳了一声,看着于清瑶,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苦笑道:“过去的事,还是莫要提了…我只望东家能相信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咱们昌隆的事,就够了。”
“我自然是相信的,”于清瑶微笑着,温言道:“而且我还相信,有白掌柜和初五在,咱们昌隆,总有一天会比江南的杜家更配得上‘印染第一家’的称号。”
白掌柜一怔,想了想,才犹豫着道:“杜家只是在江南有名气,好像没听过‘印染第一家’的称号啊!”
于清瑶笑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转开话题和白掌柜又说些铺中事务。
虽然她无意再去报复什么,可是在生意场上,她们昌隆却和杜氏已成对手。虽然现在昌隆不过仗着所出布料更为精致,做些小生意,比不得杜氏出货料大。可是日后生意若是做大了,难保杜氏不会先来对付她。到那个时候,她就是不想再打交道,也是避无可避了。
正与白掌柜说话间,忽听得在铺前一直盯着旁边铺子的雪儿一声低叫:“呀,是四爷…”
心中一动,于清瑶的心思不由有些飘忽。下意识地留神起外面的动静。只是雪儿只是那么一声,便不见动静。她不由有些失望。想来,大概是林华清正打外面街上打马而过。并不曾看见雪儿,更不知她正在铺子里吧?
心里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大步而入的林华清,于清瑶又惊又喜,立刻站起了身来。
只是才站起身,就觉自己太过着迹,不免迟疑着到底要不要迎上前了。她这一迟疑间,林华清却已经走过来。笑着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一听雪儿那丫头的声音,就知道娘子一定在这里,果然是…”
“夫君是打恭成王府回来?”于清瑶笑问着,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抽回手。哪怕身边还有着个白掌柜,却仍由着他那样握住自己的手…
第六十六章 人间情爱不过是在油盐酱醋
没想到林华清会突然出现,可不能不说,这样突然见到他,于清瑶心里还是欢喜的。那样由衷的窃喜,让她由内而外地笑出来。
许是最近真是日日相见,相处得久了,所以这突然分开大半日,竟似乎是有些——思念。
拿眼睨着林华清,在他笑睨着她时,于清瑶忙垂下头去。嘴角却悄悄勾起,毫不掩饰那一抹欣喜之色。
林华清握着她的手,脸上一直笑吟吟的。“既然见着了,那咱们索性就在外头吃过了再回去好了。”
于清瑶抬眼看他,也不反对,只是微笑。说起来,她还真的很少在外头酒楼里吃饭。虽这年头,女子在酒楼里吃酒,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似她这样身份的贵门千金,倒真是少有出入那种场合的。
眼看雪儿巴在门口,明显惦记着隔壁的事情。于清瑶想想,索性把雪儿和锦屏都留在了昌隆,只说一会回府时再来接她们。连带着林华清的两个小厮,也一起留了下来。
笑着和白掌柜告了别,于清瑶原本还想坐马车的。可林华清却是一把扯住她,抬起头冲着门前那匹枣红马指了指,分明就是要于清瑶和他一起骑马。
于清瑶迟疑一下,便也不再推托,在林华清的搀扶下,踩着上马石侧坐上了马。林华清跃身上马,自后环着于清瑶,任马缓行过街。
转目瞥见“珠圆玉润”的门前,人影一闪,依稀是陆初五的身影。于清瑶不由回眸细看,林华清揽着她的腰,笑道:“娘子可要小心。若是这样让你跌了下去,那为夫可是一世英名丧尽了。”
于清瑶面上一热,目光却仍忍不住往后看。到底心底也是挂念着柳絮和陆初五的谈话。想来,柳絮也是个性子执拗的人,虽然从前在她身边时总是那样温和顺从,可是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人。不管陆初五说什么,可她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吧!
其实,也不能说柳絮心中所想未必没有道理。这世上,人总是善变的。就算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将来也不保证就不会改变。她当初,又何尝不是忧心重重,不敢相信这个也不敢相信那个。就算是现在,她也不敢拍着胸脯打保票,说现在对她这样好的林华清,一生都会对她这样好…
可是,如果因为这,她就一直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再迈出半步,说不定她错过的会是更多吧?!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至此觉得雨过天晴,从此再多是非,却总觉得天仍是晴的。
只盼着柳絮也曾如她这样,想清楚了明白了,敢于直面自己的心。以后的事是以后的事,这世上,没有谁真的能够预言未来。就算是她,重活了一回,都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是怎样的。还是,且先过好眼前再说吧!
心中惴惴,于清瑶只顾着深思,却没有发觉枣红马慢慢而行,竟是偏了大道,拐进一条巷子里。待她回过神,才发觉竟是进了一条看起来很是陌生的巷子。说是巷子,却又比一般的小巷宽敞。或者,该说是一条窄街。
这条窄街,却与之前她见过的那些街都不一样。这条街,看起来太脏了。不仅道路两旁、街巷深处的房子看起来又矮又旧。而且,街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又脏又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甚至隐约的,还有一股臭味。远远的,在那些低矮的房舍门口,却坐着几个脏兮兮的孩子。一看到枣红马,就立刻跳起身来,腾腾地跑了过来。
于清瑶心中惊讶。在京中住了两世,她竟不知京城里还有这样脏乱的地方。可看来,林华清却是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显然,他是经常过来才是。
跳下马,林华清笑着伸出手。于清瑶只当他是在扶她,便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可不想,林华清却是不拉她的手,反倒手一揽,双手抱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抱了下来。
于清瑶还未醒过神,那几个跑过来的孩子居然“哗”的一声大叫起来。被吓了一跳,于清瑶转过头,看着那几个孩子,有些发愣。
站在孩子里,最小的那个女娃娃,咬着手指,歪着脑袋,眨巴着眼,大声问道:“马叔叔,这个就是你的娘子?是不是就是上次你说要娶的那个?”
于清瑶转过头,睨着林华清,忽然很想知道他和这几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又都说了她什么。
林华清却没有同她解释,只是笑着自马鞍下的袋子里掏出一包糖来,丢给那孩子。女娃娃接过糖,口水都一个劲地往下流,可是却愣是没有打开纸包,反倒把纸包递给了身前高了一个头的男孩。
男孩接过纸包,看看林华清,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紧紧地盯着林华清。
林华清一笑,把手里的缰绳甩给那男孩。“还是老规矩,刷得干净就两锅包子,要是不干净,可就只有一锅了。”
男孩眼睛一亮,抓紧了缰绳,把手里的纸包丢给女娃娃。“我去刷马,你先回去。糖,给娘留一块…”
女娃娃含着手指,看着男孩还有另两个比她高了些的两个男孩,一个劲地摇头,“我不偷吃!等着哥哥们回来一起吃…”
男孩笑了笑,也不说话,牵着马就往巷子外跑去。两个小的孩子,也追着他往外跑去。剩下小女娃娃,仰着头看了看林华清,嘻嘻一笑,就转身往回跑。只是跑开两步,突然又转了回来。站在于清瑶跟前,有些腼腆地招了招手。
于清瑶下意识地蹲下身来,那女娃娃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几分。“你和马叔叔一样,是个好人…”她低声说着,手一松,一件事物就落在于清瑶手心里。
看着女娃娃一转身,快步跑开,于清瑶便低下头看着手心。手心里,停着一只草黄色的蚂蚱,一只用草编的蚂蚱。想是时间有些久了,原来绿色的草就有些发黄了。可看起来,却仍然姿态生动,乍一看,竟像是活的一般。
“那丫头看起来很喜欢你呢!连她娘编的蚂蚱都肯送给你…”林华清歪着头笑起来:“我和丫头这么熟,她都从来没想过送我什么东西!”
虽然林华清没有说什么,可是从看到的这些,林华清分明不只一次让这些孩子帮他洗马了。家中马厩,这匹枣红马专有马夫,就是林华清,偶尔也会亲自洗马。根本就不用这些孩子来洗马。可偏偏,林华清就要这些孩子洗马,而且给的工钱不是银钱,而是食物。这分明就是在帮着这些孩子。
看着林华清,于清瑶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她不是喜欢我,而是看在你的情面上喜欢我。”她微笑着,轻轻把那只蚂蚱放在林华清的手中。“这只蚂蚱,是送给你的。”
捏着小小蚂蚱,林华清无声地微笑。拉着于清瑶的手大步往旁边的铺子走。
街两旁,也是有店铺的。只是这街上的铺子,却比不得大街上的铺子,同样也是残破不堪的。而且,生意看起来也不太好,也该是饭时,可他们进的这间铺子,却没有几个客人。倒是门前的蒸笼里,一直冒出热乎乎的白汽,而且隐隐有股香味,显然里头是蒸着包子的。
林华清偏了头,笑道:“别看这里不怎么样,可蒸的包子味道却还不错。”
于清瑶点头,看着迎上来伙计异常熟络的和林华清打招呼,就更肯定林华清和这间店铺很熟了。果然,林华清笑着打了招呼,两人就被让到窗前的老位子。
虽说平素里,窗前的位子一向都是好风景的位置。可坐在这小小饭馆里,一眼望出去,却还真是看不到什么风景。除了对面街上的杂货铺之外,还真是看不到什么。
林华清笑着把于清瑶安置好了,在那小伙计来问是不是照老规矩上菜时,笑道:“不用了,去和厨房说声,一会我要用下厨房…”声音稍顿,他回过头来笑着道:“娘子,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这回,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于清瑶吃了一惊,怔怔地问:“你要下厨?夫君,你真的要亲自下厨?”
“嗯,”林华清点头,看着于清瑶的表情,就俯下身凑近她,“娘子,你不曾见那些民间夫妻是怎么过日子的吗?其实,什么情啊爱啊的,不只是花前月下,更在油盐酱醋之间。”
睨着她,于清瑶心底泛甜,可是却仍是有些不自在:“夫君,那些夫妻,好像都是做娘子的下厨呢!”
林华清闻言,立刻就笑了起来。“难道娘子也想下厨为我做一桌美食?嗯,为夫真的很期待…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夫妻俩一起去下厨啊?!”
虽然林华清的声音里尽是笑意,总是带着那么几分轻佻之意。而且这提议也实在是有那么点荒唐。可是于清瑶这会儿却是立刻就点头。
“我的厨艺…夫君还请莫要笑我…”
林华清掀起眉,立刻伸手握住于清瑶的手,竟就这样偕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店后厨房走去…
于清瑶默默看着他的侧脸,虽然鼻息间那股油烟味越来越浓重,可心却是满满的甜蜜…
第六十七章 花能解语谁却解花
小小的饭馆,虽然简陋不堪,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一餐饭却吃得格外舒心。虽说是亲自下厨,可一来两人的厨艺其实都不过尔尔,而且厨下的食材也都是些寻常东西,实在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可偏偏,就是这几样小菜摆上桌来,却让于清瑶吃得格外舒心。
也不知是心中欢喜还是真的青菜那样新鲜,竟是根根菜叶都能吃得出甜香来。林华清又喜热闹,竟是唤那伙计上了一壶酒。酒却也不是什么好酒,可于清瑶却仍是陪着饮了一杯,待吃过了饭,脸上已是一片绯红。
临去时,竟有恋恋不舍之意。“似这般,大概…”
她的低语,林华清竟是耳尖,听到就立刻回头过来笑着说道:“娘子若是喜欢,我以后在小厨房里煮给你吃就是。”
于清瑶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只是笑容背后却隐着一抹淡淡的怅然。若是他们也是那平常人家的小夫妇,这样的事情倒也是情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侯府深宅,人多口杂,别说林华清亲自为她下厨,怕是有个什么亲昵的动作,隔天也能传到旁人耳中去。虽说林华清必是不在乎的,可是又何必多那个事呢?
心里这样想着,当着林华清的面,她却只是微笑:“改日倒要去二姑庙,谢谢上苍让我遇着了夫君这样知疼知热的人了…”
说这话,虽有调笑之意,却也有大半的真心。虽不喜林华清那风流的名声,可这会儿,她倒不得不承认,林华清讨好女人的本事的确是有些好处。至少,因着他那看似不经意的言语,让她如此欢喜。
两人回了“昌隆”,接了雪儿,因看着陆初五的脸色并不见多么欢喜,于清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男女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了的。何况柳絮又是个倔的。还想着以后也不再过问,只由着柳絮自己去细细品的。却不想一出门,就瞧见柳絮站在“珠圆玉润”门前。
见着于清瑶,便深深一礼,竟是看也不看陆初五,只是走到于清瑶跟前,低声道:“太太,能否借一步说话…”
于清瑶目光微闪,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和她往边上走了两步。看着柳絮,却不先说话。
柳絮迟疑了下,才问:“太太可觉得我嫁得?”
于清瑶抿唇浅笑:“你这要我如何回答?嫁人的是你,同你要过一生的也是你,我又怎么能为你做主呢?雪儿,你现在不是我的丫头…你从前最想的不就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吗?怎么偏偏这会儿却又来问我?难道,你的心不曾告诉你要怎么做?!”
柳絮怅然若失,竟是一时之间没有回答。于清瑶看着她,就笑起来:“你的心乱了。柳絮,问问你的心为什么而乱吧!至于你刚才问的事,却还是要由你自己做主。”
看着柳絮只是怔怔地呆在当场,于清瑶笑笑,也不再说什么,竟是转身就走。柳絮一急,忙出声唤她:“太太,”
于清瑶回头看着她笑,见柳絮咬着唇,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说道:“太太,能否请太太为柳絮出面,让陆家…他若有意,还请官媒登门,给我一个体面…”
于清瑶闻言,立刻就笑了起来。见柳絮说完这一句,羞得垂下头,说不出话来。便也收了打趣的心思。淡淡道:“你如今身边又没个亲人,我这个旧主少不得要充你的娘家人…你且先回去吧!一会就是我走了,也不必出来送了…”
陆初五和柳絮,若是成了事,也是一件喜事。她这个旧主,自然乐见其成。
看着柳絮匆匆抹身而回,于清瑶笑着回了身。就见陆初五伸长了脖子,竟是一个劲地往这边张望。待于清瑶返回,虽没立刻问,可那脸色,却是已急不可耐。只是不好追问。
雪儿却是没有兄长想得那么多,眼巴巴地看着于清瑶,悄声问道:“太太,柳絮姐姐同你说什么?”
于清瑶忍住笑,淡淡道:“也没说什么,她只说雪儿近来越发毛躁,怕是得要好好约束才是了…”看着雪儿嘟起唇,拉下脸来,她不由失笑。
转过身,看着陆初五,她平声道:“初五,我有件事要吩咐你做,可一定要尽心尽力才是啊!”
陆初五忙躬身道:“太太吩咐的事,小的自然尽心尽力,只不知是…”
瞥他一眼,于清瑶和声道:“明个一早,你就去寻一位官媒,往‘珠圆玉润’说亲。”
“说亲?”陆初五初还怔忡,“是与谁?!”声音一顿,他惊喜交加,甚至有加不敢相信:“太太,难道柳絮她应了我?”
于清瑶微笑,“我已把话说得如此清楚,难道你还不懂吗?”眼见陆初五乐得脸上似绽开一朵花,拔脚就想往隔壁去,于清瑶忙叫住他:“初五,柳絮是个面皮薄的,你这会儿去,难道要她用扫帚赶你出来不成?”
陆初五听了,只得顿住脚步,却仍一个劲地搓着手,喜不自禁地嘀咕:“这可真是、可真是…”
眼见一向精明的陆初五好似一下子蒙了似的,于清瑶忍不住发笑。转目看看也是一脸喜色的雪儿,她低笑道:“你可是遂了心思,这回可开心了。”
雪儿嘻嘻一笑,想要钻进“珠圆玉润”里,却被于清瑶一把拉住。
“初五,柳絮如今身边没个娘家人,有些话我却是要替她先说了。你若真有诚意,那就把事情办得郑重一些。虽不求多么风光排场,可该有的三书六礼却是不能少…柳絮嫁入你们陆家可是名门正娶的正室娘子!”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陆初五一叠声地应声,可心思却已经明显不在于清瑶身上。
看他那般模样,于清瑶又是好笑又是安慰,笑着说了几句闲话,也便散了。等她上了车,还能听到陆初五连声喝问:“哪个知道城里最好的官媒是谁?快、现在就去…”
伴在车畔的林华清也是笑,隔着帘子同于清瑶道:“这可是你身边的丫头里第一个出嫁的,回头也像兰院里前几个丫头一样,好好备上份嫁妆。”
于清瑶淡淡笑着,虽然没有应声,可心里却已经暗自盘算上了。柳絮虽跟着她也不过两年,论情义比不过雪儿,可能干精明之处却也让她着实喜欢。这嫁妆却倒真是不能太薄了…
心里这样想着,回了家于清瑶便开始张罗。到了第二日,才过正午,陆初五就打发人来报信,只说已经请了官媒,一大早就登门提亲。现如今,已过了庚贴,只待合了生辰,过几日便下小聘…
听着这样的喜讯,雪儿固然大喜,于清瑶也是心中欢喜。原本还想着这几日好好备了嫁妆,就送去给柳絮。可不想傍晚时,于家那头就来了人,说是田氏身子不大好。
于清瑶原本不大想再去探田氏的。可碍着身份礼法,又兼那派来的人说得严重。她只恐田氏真的有什么事,就先应下明个一早就去探望。
晚上,林华清回来后,趁着夫妻俩泡脚,相对而坐时,于清瑶就把这事儿同林华清说了。又说明个儿只她自己去就好了,倒不用林华清也一起陪着了。
林华清听了,沉默片刻,忽然抬头道:“我记得好像两日后,就是你大哥离京的日子了,许是老夫人她…这个倒也罢了,母子亲情,她想尽最后一次努力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她所托非人,像你我这样的,是帮不上她忙的。”
于清瑶听了,不由叹息:“可不是,母亲若真有心,其实该求求大姐的,毕竟大姐仍是世子妃。说不定求求世子、王爷…”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现在恭平王府对于家,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出面作保呢!
林华清看着她,迟疑了下,才道:“你没听到消息吗?恭平王世子与平西侯家的小姐定了亲,说是今天下了聘,用的是纳妃的规格。而且,我听说,是许了平西侯府,若那位陈小姐生下一子半女,就会请封为侧世子妃的。”
“世子要娶陈灵儿?”于清瑶怔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这消息,她早就从大姐那里听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成了事…
从她第一次听到,到现在也还没有两个月呢!她只当大姐那样一心为恭平王世子,当初世子又是曾那样宠着姐姐的,或许会就这样拖过去…
是于家突然败落才让大姐遭到如此待遇?还是不管有没有这场风波,陈灵儿终究会嫁入恭平王府呢?应该是两者皆有吧!
于清瑶心里想着,不由得一声低叹。转目看向林华清,她心中忽然一动。想了想,便问道:“夫君,你若要从仕,不,便就不是从仕,我、我…”合了下眼,她一口气直接说完:“我没有娘家做后盾帮你,你可觉得前途艰难?!”
林华清一怔,忽尔大笑,俯过身来,揉着于清瑶披散而落的长发,笑道:“真是个傻子!难道你夫君是那么没用的人,不能靠自己,倒要靠娘子娘家做后盾吗?真是,生生小看了我…”
他人虽是这样说,可是脸上却并没有半分气恼之意。于清瑶见了,也不由松了口气。只是想想大姐,她不免心里有些发堵。
可叹,世间女子一心为夫婿着想谋算,可她的夫婿又知不知道她的那片心呢?!
第六十八章 今时不同往日
起了个早,于清瑶带了雪儿和妞儿,坐了马车往于家去。
她是特意没有带上锦屏。虽然锦屏眼巴巴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十分想去,可是于清瑶却只当没有看到。
不是她心狠,明知锦屏惦记着田氏的病,却硬横在中间不让她们相见。而是她不愿锦屏有意无意地把勇义侯府中的事情说了出去。虽然府中诸事,倒也没让锦屏知道多少。可毕竟之前她是跟着一起去了铺子的。若是这样传到于家,那于家那头怕是要闹的。虽然她倒也不怕现在的嫡母兄长闹事,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让他们知道她早就在外置业的事呢!
还是那条小巷,可是沿着小巷缓缓而入,却再听不到上次来时的喧哗之声。想是那座小院中,能卖的、该卖的丫头们都已经打发了出去。这会儿院中就显得格外的清静。
在门前停下马车,陆富贵上前拍门。不知是于清瑶太敏感还是陆富贵真的太大力了,总觉得今日敲门的声音特别响。
想是门里就等着呢,不过片刻,已有仓促的脚步声赶来开门。门一开,却是一个只有十二、三的小厮。隔着帘子,于清瑶一打眼,就认出这来应门的正是长房靖哥儿身边的小厮。也不知怎的,原本只侍候着少爷,根本不做他事的贴事小厮竟成了门房。
于清瑶心中正自奇怪,外头陆富贵却似知道了她的心思,直接嚷嚷着问:“呀,这不是捧墨吗?怎么着,做了门房,拿扫帚了?这不是对不住二少爷给你取的这个名儿了吗?”
捧墨黑着脸,忍了又忍却还是酸溜溜地说了句:“我怎么比得了陆大叔,如今正得意着呢!”
陆富贵也不觉得这捧墨是在损他,反倒哈哈一笑,乐呵呵地道:“可不是,也亏得我家太太看得起我老陆,这才重用我。你小子还不知道吧!我那侄儿现在可…”
“咳…”于清瑶重重一咳,雪儿也忙着出声叫道:“大叔,你还在那说什么呢?还不快把脚踏送过来。”
陆富贵答应一声,忙抽出脚踏,递给跳下马车来的雪儿。雪儿白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大叔,你可莫要混说,惹恼了太太,有你苦头吃的。”
陆富贵眨巴着眼,想了又想,虽然仍没有太明白过来,却还是慌忙收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太太说什么了?”
“太太要是说了什么,还容我这么和你说话…”到底是亲戚,雪儿提了一句,就忙着搭了脚踏,和妞儿一起扶了于清瑶下车。
自陆富贵身边走过,于清瑶也不看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捧墨,平声道:“是三太太把你调到门房上了?”
“回二姑奶奶,三太太说我们少爷跟前不用那么多人侍候着,就把小的调到门房上来了。”捧墨低头施了一礼,虽然答得恭敬,可是神情间到底有些郁愤之色:“怎么叫多呢,从前少爷跟前没个十、七、八个人侍候着怎么能?现在却只有侍书和文琴侍候着,连周妈妈都被送走了…”
于清瑶知道周妈妈是靖哥儿的奶娘。而侍书是另一个小厮,文琴则是他房里的大丫头。身边只留了三个人侍候,若搁在从前来说,倒的确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是什么光景,这样,已比普通人家强上许多了。
于清瑶听着,也不过笑笑,并无意去再打听。可偏偏捧墨却似放开了胆子,竟又嘀咕:“我们少爷可是长房嫡长孙呢!怎么可以和那些庶出的相提并论…二姑奶奶,您可要帮着我们少爷好好说说,三太太现在竟是连我们夫人的话都不理会了…”
原本要从捧墨身边走过去的于清瑶脚步一顿,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是声音却很是冷淡:“捧墨,看来守门是件苦差事了!你不喜欢是吧?”
捧墨虽然年纪尚幼,可好歹也是在侯府当了几年差,对主子的脸色,自然是能看出来的。刚才一起兴起,说了那一通话之后,他自己还没觉得怎么了。可再听于清瑶的话,他不由傻住。愣了愣,他才咽着口水,低下头去。
“小的不敢…不管是做什么差事,都是为府里做事。小的,都会尽心尽力…”
于清瑶笑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卖弄那份忠心。说到底,现在于家也不是我在管事。只是,你若是为你家少爷着想,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莫在别人面前说…你若是为你自己,那就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话一说完,于清瑶直接就往里走,看都不看捧墨。
捧墨却是低垂着头,再不见刚才的狂躁之态。陆富贵冷眼睨着他,呵呵直笑:“小子,我们太太说的可都是好话!你小子啊,要是还像刚才那么样,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打发出去了!”
捧墨黑着脸,看着陆富贵,却又不回嘴,只是闷着头一个人生闷气。陆富贵也不理他,自己一个人抱着肩坐在车辕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偏偏就是不和捧墨说话。
捧墨哼了一声,“砰”的一声猛地甩上门。陆富贵冷眼瞧着,低声嘀咕:“现在这样的光景,连个连进马车的院子都没有…唉,这人世啊,真是说不清楚…”
不知道陆富贵和捧墨闹的那一出,于清瑶缓缓走进院中,才绕过影壁,已有人迎了上来。
“哟,我就说今个一早怎么喜鹊一直叫呢!原来是妹妹回来了…”沈盈盈笑着,可目光却是一直往后面看:“怎么,妹夫没陪你回来?”
“他有些事情…”于清瑶淡淡笑着,眼角一扫,瞥到正往这边赶的于重山又顿住脚步,竟是没有打招呼,直接转入了书房。嘴角勾起,她暗暗发笑,却只装作没有看到。
拉了沈盈盈,哪管她是不是笑容有些发僵,她只问道:“说是母亲身体不适,可是真的严重?”昨个儿去传信的人,她隐约记得是大房的人。或许,这事儿,沈盈盈也并不知情。
果然,她一问,沈盈盈就敛了笑,神情间颇有几分怨色。“母亲的身体…清瑶,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眶你。母亲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不过,大夫说了,只要母亲安心静养,不操劳,不费心,那这身子总会养好的。”
于清瑶闻言,听得出沈盈盈话中有话,却不说破,只顺着她的意思淡淡道:“可是,母亲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还需好好静养。只是,以后咱们于家,就要劳三嫂多多费心了!”
沈盈盈一听她这话,立刻就笑起来。对于清瑶闻弦音知雅意,大为满意。“嫁进于家,我就把自己当成于家的人。再说这么多年了,早已亲得不能再亲。我又怎么能看着母亲操劳呢?二妹也是知道的,我这个性子,就不是看得惯亲人受苦的…”
沈盈盈这样说,于清瑶自然也是笑着奉承,两人正说得热切,却突听外面一声惊叫。接着,便有喝斥之声:“打死你个没长眼的奴才!竟敢在爷面前拿架子…”
还站在院中的两人都是吃了一惊。沈盈盈还未说话,在她身后的文竹已经指使小丫头跑出去看。
想是那守着门的捧墨也是慌忙打开门往外看了,只听得他在劝:“唉哟,五爷,您和这老奴才质什么气呢?可别伤着您的手…”
于清瑶扬起眉来,暗想刚才那一声惊叫,听着倒有些像是陆富贵。难道竟是他…
转目看向雪儿,见她眨巴着眼,仍是懵懂之态。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这要是柳絮,哪里还要她这样使眼色。
不知是于清瑶冲雪儿使眼色,被妞儿瞧见了还是怎么的,妞儿忽然迟疑着道:“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赶车的陆大叔啊!”
沈盈盈闻言,怔了下,忙冲文竹使眼色。还不等文竹有所反应,外头却已有人大步而入。一面走还一面恨声骂道:“这些下贱的奴才,真都当于家就此翻不了身了…”
一抬头,看到于清瑶,于钰怔了怔,脸色才缓了下来。“二妹回来了…”
于清瑶笑着施了一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于钰,虽然面容仍是俊朗,可是却再无之前那般斯文温和之态。乍一看,竟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听他的声音,看他的人,暴躁好似武夫一般。
“五哥,可是陆富贵冒犯了你,我这就叫人去训斥他…妞儿!还不去替我骂醒陆富贵,叫他进来给五爷射罪。”
妞儿应了声,忙往外跑。
于钰虽没拦着,可沉默片刻,却还是摇手道:“罢了,二妹难得回来,就这样吧!”说着话,竟也不和沈盈盈打招呼,直接往里走去。
沈盈盈脸色不大好看,却仍强笑着和于清瑶道:“妹妹别生你五哥的气。他最近不好过,许是又在国子监那边受了委屈,这才一大早就又回来了…我就说,大姑奶奶何必再费那个心,硬把他留在国子监呢?咱们家现在这般光景,那些个人还不踩上几脚怎么舒坦呢?!”
于清瑶心中微动。想想于钰在国子监的处境,不由在心底叹息。之前她来时,没看到于钰,就知道他仍留在国子监了。也是,现在这时候,雪中送炭的到底是少…
她正想着,沈盈盈突然俯近身来,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五弟他那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