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人加在一起,像今天这样一觉睡到这般光景,这还是第一次。有些好笑,却又觉感慨。于清瑶转过头,欠起身,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嘴角不觉扬起。

真的——同床共枕了呢只不知,和她枕在一个枕头上的这个男人,昨夜,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一夜无梦?

“不是说,你乃京中情圣吗?”低声调笑,看着这仍自熟睡的林华清,于清瑶都不知道自己的胆子为什么竟是这样的大,竟莫名其妙地就说出:“却原来竟是个柳下惠”

一句话才说完,她自己都觉轻佻,捂住嘴,在林华清合上的眼皮轻轻转动时,她忙合上眼,倒回枕上,装作熟睡。

只听得林华清轻轻“咦”了声,然后松开搂着她的手臂,坐起身来,静了片刻,又俯下身,轻轻拍着于清瑶的肩,轻声唤道:“娘子,该起身了,你不是让那张九今天过来的吗?”

于清瑶低低应了声,睁开眼,还故作一脸茫然,怔怔地望了林华清好一会儿,才似忽然醒过神来:“啊,夫君。我又睡过头了?”

林华清一笑,点头起身,自去穿衣。

于清瑶暗暗松了口气,摸了摸脸,也坐起身来。待她穿好衣服,几个丫头也进了屋。也是习惯了,柳絮和雪儿直接过来侍候于清瑶,四儿和五儿却忙着往林华清身边凑。

林华清洗漱得却快,不过片刻就转出了院子。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在和人说话:“小家伙,你倒起得早?惦记着这几条鱼?不怕吃了,喜儿和你拼命吗?”和陆家小子说笑着,他忽然低笑着问道:“说个人,你一定不知道…谁?嗯,就是个叫柳下惠的人呗”

正在洗漱的于清瑶一口水喷出,溅了雪儿一身。唬得雪儿惊住,还以为哪里做得不好。

“没、没事…”有些结巴,于清瑶扭过头去,透过半敞开的窗子,正好看到林华清回过头来,笑容灿烂得眩目。眨了下眼,望着那抹笑容,于清瑶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第三十二章 为婢亦有为婢之道

不知道林华清到底听到了多少,更或者,就连昨晚他也是在装睡?

于清瑶有些尴尬,就连吃早饭时,也觉不自在。因着这份不自在,她心情不是很好,尤其是在无意中听到陆家的在和香坠报怨时,更是心生怒意。

“你说我怎么就偏偏嫁给你爹那么个榆木脑袋呢?同样是从侯府里陪嫁出来的,你看看于家的,现在多风光啊办砸了差事,没挨主子骂不说,太太居然还特意叫厨房炖鸡给他补身子。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呢”

陆家的报怨着,顺手点在香坠的眉心:“还有你个没心眼儿的死妮子,我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把你送到太太身边做丫头的。可你看看,你现在这都看的什么活儿啊怎么就没半点心眼儿呢?看看柳絮、雪儿两个,长得还不如你呢,还一个劲地往太太、四爷跟前钻呢你照他们差在哪儿了?”

跟在于清瑶身后的雪儿气红了脸,往前两步正要骂人,却被于清瑶一把拉住。

原本是想往前院去会那张氏父女的,却不想才出二门,就听到外面陆家母女的说话声。想是在墙角的地下沟处洗衣服,看不到这边的情形,所以才这样无所避忌地混说一通。

拉住雪儿,只听陆家的又道:“我看啊,那两个,如果四爷也能看上眼的话,那你就更不用说了你啊你,痛快给我学乖了,早点被四爷收了房,老娘也跟着享几天福…”

再也忍不住了,雪儿气得扯着嗓子就骂:“我说婶子,你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烂了舌根吗?”

唬了一跳,陆家的跳起身,张望过来,才看到缓缓走出暗影的两个人。看到雪儿,她还不怕,可是瞧见了于清瑶,她不免有些发怵:“呦,雪儿,你这是说什么呢?好好的,一大早,说什么怪话呀?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说着话,她把还带着水的手往裤子上擦了擦,直接凑到于清瑶面前,笑嘻嘻地问了安:“太太,你今天气色真好。果然乡下空气好,连人也清爽起来。”

笑盈盈地瞥了陆家的一眼,于清瑶却没理她,只是看着香坠,淡淡道:“香坠,之前在府里的时候,我同你说过什么?不会是才过了几天,你就忘了吧”

香坠脸色一青,忙摇手道:“太太,不是我要乱跑的,实在是四儿姐姐打发我来洗衣服…真的,太太,我、我不是故意来看我娘的…”

倒抽了一口冷气,陆家的再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瞪了香坠一眼,到底不敢当着于清瑶的面怎么样,只是低声嘀咕:“这死丫头…太太,您看,我们香坠就是心眼儿实,才被他们几个丫头欺负…”

“陆婶子,”于清瑶打断她的话,平声道:“你也是侯府里的老人,也不是不知道规矩的。怎么?一等丫鬟吩咐小丫头做些活计,也是不行的吗?”

陆家的脸上的笑一僵,说不出话来。虽然跟着于清瑶的日子还短,可是她也看出眼前这位,和从前在侯府里那出了名的木头小姐可不太一样。所以,这会儿,只能赔着笑,却不敢再接话。

于清瑶却是不看她,只是睨着香坠,笑道:“且不说别的,香坠,虽然四儿吩咐你做事你是不好推脱的,可是你也有错。平日里伶牙利齿的,怎么当着四儿面就不会说话了呢?”

香坠一脸苦涩,肚里叫苦,可是于清瑶却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就道:“虽情有可原,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也不好因为你是我的陪嫁人,就维护你。这样吧就罚你…就把前、后院厨房里的水缸挑满好了”

香坠一听,脸都快绿了。这前后院的厨房里,加起来一共两只大缸。虽然院子里就有水井,取水也方便,可是她打小在家里娇生惯养,哪里挑过水呢?心中叫苦连天,她的眼神不由飘向娘亲。

陆家的瞪了眼女儿,赔着笑,还想说话,于清瑶已经转身往前走去。落在后面的雪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婶子,你还是快洗衣裳吧那么多衣服可得洗到什么时候呢?可别被人瞧见偷懒了,又说你…香坠,你也是,要是被人看到有人帮你。太太那儿可就…”

呵呵笑了两声,她转身追上于清瑶,还忍不住发笑:“太太今天真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回眸瞥她,于清瑶笑笑,却没有言语。其实,不是为了给雪儿出气才发作陆氏母女的。或许,她不过是借故发作,迁怒于人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倒要这满院的人,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心里正想着,已听到门房上传来说话声。转目看去,正是张氏父女和于大力在说话。

在院中站定脚步,于清瑶冲雪儿眨了下眼,雪儿立刻就扬声叫道:“大力哥,他们是来见太太的,你放他们进来吧”

于大力回头,看看于清瑶,恭声应道:“是,小姐。”

自于清瑶出嫁,身边的人大多改了称呼,除了雪儿偶尔还会叫错外,倒真没有多少人叫她小姐了。可这于家的人却是怪,若说一个叫错也罢了,可现在偏偏一家子人都是称呼她作小姐。于清瑶起初还觉得怪,可是想想反倒开心起来。管着她的农庄的人叫她作小姐,这让她更觉得这里是属于她的地方…

张氏父女走进院来,脚步缓缓,借着走进来的这一会儿工夫,却是四下张望,好好打量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

于清瑶也不急,任他们细细地看了个遍。住了半辈子,突然间就没了,想来他们的心情也是复杂难明的。不过,送那二十亩地,已经是极限。虽然认真说起来,倒有回避麻烦之意,可到底张氏父女还是得到了实惠。那初衷也就无所谓了。

“太太,”张九走到跟前,叫了一声,嗫嚅着却到底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于清瑶目光微闪,笑睨着他:“老伯,既然来了,就屋里稍坐吧我派人去请地保过来,看着咱们立字据…”

“不,太太,我…”张九摇着手,还没说完话,跟在他身后的妞儿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于清瑶皱眉,看着那妞儿,沉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妞儿梗着脖子,仰头看着于清瑶,“我们张家不平白受人的恩惠你送我们地,我卖身给你做为奴为婢”

“卖给我为奴为婢?”于清瑶笑起来。初见这丫头,她倒真是动过这样的心思。之前柳絮曾经悄悄同她说过,想到染坊去做事。柳絮要走,她身边倒是缺个丫头。可是这一开始觉得不错的丫头越看越不如意。虽然聪明,可是这样倔的性子,带在身边分明就是受累。

“之前你就是为着不进虎威将军府去做丫头,才闹到这般田地。怎么这会儿反倒要来做我的丫头了呢?”

妞儿仰着头,紧抿了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去虎威将军家和在你这儿,是不一样的…你放心,我既然说为奴为婢,就绝不反悔。”

于清瑶笑着摇头:“我倒少见说为奴为婢的还能像你这样大声说话”看着妞儿刹那间红了的脸,她笑问:“你以为为奴为婢简单吗?而且,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自己值得寻二十亩田呢?”

脸上涨得通红,妞儿咬着牙道:“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啊,这就是你做奴婢的态度啊?”于清瑶低声冷哼:“像你这样比主人还霸道的丫头,我可是不敢收。”

“你…”妞儿压下声调,俯在地上,结结实实地连磕了三个头:“求太太收下我我绝不会再和太太顶嘴。”

张九在旁,看得别过脸去,虽然不说话,可显然是心疼了。

于清瑶目光微闪,淡淡道:“你且起来再说。”见妞儿仍跪在地上不起来,她便皱起眉。目光一转,她突然指着正摇摇晃晃担着两只水桶往井边走去的香坠,平声道:“你看见了那个丫头从来都没有干过粗活,可是我却为了一点小事就罚她挑水…你不怕做了我的奴婢后,我也像对她一样对你吗?”

抬眼看去,看着香坠闻声回头,一脸怯生生的娇弱模样,妞儿挑起眉,嘴角撇了撇:“我不怕我听说了,做丫头的总是会被人说被人骂…不比在我家做佣工的。太太,我是真心想来做丫头的…”

缓了缓,她又道:“我也知道太太不差我这么一个丫头,可是我从小到大,被爹娘教着,做人不能不分好歹,更加不能不知恩图报…太太送了我们二十亩地,就等于是救了我娘的命也让我爹能轻松一些。就为这,我宁愿一辈子做你的丫头…”

于清瑶默然,扭头看看偷偷抹泪的张九。不由在心底一声轻叹。

“这样吧你若真要做我的丫头,也可以。不过,不用一世。我也不要你签死契,你在我身边做丫头,就当是我雇佣的好了。只要你想走,随时都让你走…你看,这样可好?”

妞儿瞪大了眼,想了又想,“这样,好像我占了太太的便宜…”

于清瑶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看着妞儿微黑的面容,笑容更深了几分。

虽然脾气倔,可是这丫头倒也是个耿直的,或许,也可调教一二…

第三十三章 总有聚散两依依

*光明媚,张庄外的小河,水波鳞鳞,映得俯得低了的面容,也在轻风里泛起一阵细纹。

坐在河边拂柳下,信手拔洒着清澈的河水,微凉的清冷让于清瑶原本困乏的精神为之一清。抬起头,望着在远处河里淌着水走的一大一小,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虽然不喜欢陆家的和香坠,可是陆家小子,才八岁的小毛毛,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偶尔会带出陆家的狡黠之态,可更多的却还是陆富贵的忠厚。也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很是粘着林华清。而林华清也不觉反感,任由他跟在身边,把他和身边两个小厮一样指使外又多了几分逗弄调笑的意思。

因着之前林华清一直说要亲自来抓鱼,于清瑶拗不过,就带着一干丫头小厮过来凑热闹。起先林华清的两个小厮倒也下水帮忙,可是提着网子在水里乱折腾,却愣是一条鱼都没有抓到。林华清只说是他们太闹,惊走了鱼,索性只留了小毛毛,把其他人都赶上了岸。只是,人虽少了,却仍不见林华清真的抓上了鱼来。

不过,说来抓鱼也不过是凑个趣,抓不抓到鱼反倒无所谓了。于清瑶也就由着他们在水里玩耍。自己带了丫头们在水边坐下,闲看风景。

离河边不远,是一棵老树,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树,可看那树枝繁叶茂,少说也要百十来年。柳絮招呼丫头在树下铺好了垫子,又把带来的食盒一一摆开,倒把这小小的抓鱼之行闹成似踏青之游般。不过这样的野趣横生,却也着实有趣。

坐得久了,于清瑶甩开丫头们,一个人走到河边,坐在拂柳之下,笑盈盈地看着林华清在水中走来走去。

笑声回荡,带着那样的张扬和毫无掩饰的快乐。现在的林华清,和在京中那个人尽皆知的风流纨绔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小姐,”听到身后的声音,于清瑶回过头去。看着走近的柳絮,微微一笑。

柳絮一向是个稳重的,自她出嫁以后,甚少有叫错的时候。看柳絮现在的表情,明显也是刻意这样叫的。于清瑶目光微闪,知道柳絮一定是有话说。

“坐,”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圆石,于清瑶示意柳絮坐下说话:“叫你坐,你就坐。怎么?要走的人了,就不听我这个旧主的话了。”

“小姐莫要这么说,柳絮这辈子都会感念小姐的恩典。”柳絮低声说着,听众于清瑶之言坐下。心情激荡,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嗫嚅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奴婢从前做梦都想有这一天,可是却没有想到真的有这一天…”一句话说出,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哭什么?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哭呢?”于清瑶抽出手帕,抬手拭着柳絮脸上的泪,柔声道:“你我主仆一场,我自然也是盼着你好。更何况,当初我就是答应了你的,又怎么会言而无信呢?”

笑着抚了抚柳絮的头发,于清瑶温言道:“你一向是个能干的,就是离了我身边,也必是能过好的。日后觅个如意郎君,生得一群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才真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柳絮已经羞得低声呢喃:“小姐莫要说了…”

于清瑶低笑,远远望见雪儿一直往这边看,神情间尽是焦急之色,不如笑得更加开怀。只是虽然是笑了,却到底还是转开了话题。“柳絮,这回你去梁坊,虽说是想接手那瓷珠的生意,可是到底之前全盘的生意是由陆掌柜打理的。如果有什么事,你还要好好与他商量。虽然他那个人看起来有些无赖,可人却是好的。”

柳絮点点头,忍不住又道:“奴婢也知陆掌柜能得小姐重用,定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从前奴婢听人说陆掌柜从前还在侯府时,没领什么差事,一昧在街上…总之,那些闲话大概也是不可信的。至少见过几次面,倒未觉陆掌柜是个坏人…”

于清瑶点头,又叮嘱:“梁坊那头男人多些,尤其是作坊那边,印梁师傅干活时形容粗鲁,你心里要有个数。”

柳絮一一应了,于清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是柳絮,犹豫了半晌才道:“奴婢离了小姐,小姐身边缺人照应。奴婢心里很是不放心。四儿、五儿,虽然做事稳妥,却到底…”大概是觉得不好背着人说闲话,柳絮只说了一半就又缩了回去。只道:“现在在小姐身边的,香坠虽然自幼在府里,可是那丫头是个心气高的,虽然人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可只恐她自作主张,闹出什么事儿来。反倒是那个张妞儿,虽然不太懂得规矩,可却是个肯干的。小姐你…”

说了一半,她突然收声,看着一直微笑点头的于清瑶,柳絮失笑起来:“这些事,小姐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奴婢实在是多嘴了。”

于清瑶浅笑:“我倒已经开始怀念你在我身边碎碎念的时候了…柳絮,你此次回京,或许会听到一些事情,不管是什么,你都莫理,只当是闲事,听了就算了…”

柳絮闻言,抬头偷看于清瑶的面色,看她面色无异,才低声应是。

“罢了,明个儿就走了,我也不留你在这儿闲坐着,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明个儿一早,就叫陆管事打发车送你京里去…”

虽还未到离别时,可是一句话说出来,于清瑶不免有些鼻酸,柳絮更是抿紧了唇,眼圈都红了。可虽然依依不舍,却到底应了一声,转身往庄里走去。

雪儿看着柳絮往回走了,立刻急了。几步跑过来,半跪在地上,“太太,你到底帮我说了没有啊?”

“说什么?我不记得了…”于清瑶低声笑着,漫不经心地答。

雪儿立刻毛了,“怎么会呢?你不是答应了帮我说…啊小姐,你又哄我”雪儿又似从前一样嘟起唇,“好小姐,你快告诉我,柳絮姐姐到底怎么说的?她可愿做我的嫂嫂?”

见雪儿急成那样,于清瑶扑哧一声笑出:“你那么急,怎么不亲自去问问呢?你啊,就该使出那无赖功夫,缠着柳絮,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好姐姐,你就做了我的嫂嫂吧”学着雪儿的腔调,于清瑶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回荡在耳边,于清瑶自己也不由微怔了下。虽然从前也和柳絮调笑过,可似这样放肆,无所顾忌地大笑,似乎还是第一次。

怔忡过后,虽然收了笑声,可是于清瑶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雪儿却没觉察出于清瑶的不对,只是一直在嘀咕着:“我哥虽然前些年有些不靠谱,可是这一年来早就改了啊小姐你不是还夸我哥哥做事能干吗?反正柳絮姐姐也是要嫁人了,怎么就不能嫁我哥哥了呢?我哥一定会让柳絮姐姐过好日子的…”

“既然这么能说会道,怎么不去自己和柳絮说这些话呢?”看雪儿眨巴着眼,现出一分怯意,于清瑶不由笑得更欢。

这个雪儿,平时要是说些有的没的,倒还好意思,可真说这些话,却反倒不敢了。

“我知道,你是觉得你哥能配得上柳絮,又想柳絮是个好的,不舍得留给外人。可是,雪儿啊,这男女之事,由不得旁人说的…咱们又不是媒婆,哪里懂得与人说媒呢?再说,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两个人相互看对了眼。反正,柳絮也是要回京,到染坊那边做事的。这孤男寡女的…你还发什么愁呢”

这样的话已是说得够白,雪儿听得眼睛发亮,直接拉住于清瑶的手臂摇着,求道:“好小姐,你帮我写一封信,让柳絮姐姐捎给我哥哥吧只说、只说让他好好把握机会,莫要错过了这样的好姻缘…”

听得哭笑不得,于清瑶只是摇头:“你莫要来找我,要是柳絮知道我居然写这样的信,再让她捎到京里。还不气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雪儿急得跳脚,正好大树那头四儿大声叫她,雪儿正没处发火,四儿才叫一声,她已经扭头大声回道:“叫什么叫?又是什么事?”才叫了一声,她就怔住。愣愣地看着两相对峙的香坠和妞儿,雪儿也是发蒙。

“太太…”叫了一声,她有些发慌:“那个妞儿和香坠…”

也看见那头的情形,于清瑶却反倒扭过头去,只装作没看到。“又不是打起来了,丫头间绊嘴,又算得了什么,随她们去罢了…”

四儿叫得那样大声,虽只是叫雪儿,可分明就是想要她听见。真是,统共才几个人,犯得着这样使心眼儿吗?

心里想着,于清瑶随手在面颊上扇了扇风。听到远处林华清突然大声叫她,忙抬头看去…

“清瑶,你看、你看…”直接叫着于清瑶的名字,林华清举着那只小鱼网,淌着水跑过来。跑得太快,水花四溅,似珠玉一般在阳光中飞扬。

阳光下,林华清的笑也似闪闪发光…

于清瑶微眯了下眼,才意识到闪光的是他举得高高的鱼网。那鱼网里,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鱼挣扎蹦跳着,闪亮的鱼鳞迎着阳光,闪闪发亮…

“居然真的抓到了鱼?”爬起身来,她笑着往前迎了一步,一脚踏在水中,水浸湿了绣鞋,她也不理。

许是太开心,林华清笑着把鱼网凑近,偏巧那鱼又是一跳,竟是直接跳出鱼网,直接蹦入于清瑶的怀里。

于清瑶骇了一跳,身子一歪,直接倒进水里。可饶是这样,双手竟仍是牢牢抱住那尾鲤鱼…

听到林华清的笑声,于清瑶又窘又恼,可抬起头看着林华清满脸灿烂的笑容,却也不知不觉爆出一阵大笑…

第三十四章 莺歌燕舞一团春

送走了柳絮,于清瑶还真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似乎是少了些什么。虽然柳絮不如雪儿贴心,可是却最是能干。哪怕是随她嫁入勇义侯府不过半月,也让林华清身边原来的两个大丫头服服帖帖,信服非常。柳絮这一走,倒还真没有人去压制那两个本来就有些欺生的丫头了。还好,她们多少对于清瑶尚有一分敬畏之心,还不敢在于清瑶面前闹。可跟着到农庄里的那些个丫头就受苦了…

雪儿几次报怨,说四儿真把自己当成是管事的大丫头了,仗着年资老,总是欺负小丫头。尤其是对香坠,更是看哪儿都不顺眼…

“太太,我倒不是偏向着香坠。她虽算是我的堂妹,可我顶看不惯她那娇怯怯的模样。可是四儿那气焰实在是太嚣张了。我几次都想同她吵来着,只是柳絮姐姐临走时告诉过我,莫要主动惹事,免得太太难受,才忍下这口气…”

于清瑶闻言低笑,倒也不说什么。雪儿的性子一向直,如此这般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说四儿的坏话,倒也不是故意要耍什么心眼儿。不过,四儿的事儿,倒真要好好想想了…

“雪儿,四儿和五儿在勇义侯府这么多年,做事一向稳重,又熟知规矩…我听说,那些小丫头刚进兰院都是她们调教的。不如,就把妞儿也交给他们好了。就说,我盼着她们能把妞儿调教成一个知道礼数的好丫鬟。”

“把妞儿交给四儿?”虽然性子直,可雪儿却也是个聪明的,于清瑶也没说得太过直白,她就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太太这主意好我这就去…”

看着雪儿雀跃而去,于清瑶垂下眼帘,不由浅笑。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在看清走过窗下的香坠时,不由有一丝失望。

这几天,不知林华清在忙些什么。又没同她说,只是一个人在前院辟出来的书房里,闭门不出。就连昨个儿她在于大力的陪同下,去田里巡视,他都不曾跟着。

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失落的感觉。或许,她是真的已经习惯了有他相伴左右吧?

自嘲地笑笑,于清瑶叫住香坠,隔着窗吩咐道:“去厨下吩咐一声,就说四爷近日读书辛苦了,叫厨娘捡那新鲜的雪梨,用冰糖、银耳炖了,给四爷清清火。”

香坠应了一声,转身走开几步又回头来问:“娘子,雪梨炖好了,是谁去送啊?”

于清瑶眯眼笑笑:“既然是叫你去吩咐,自然是你去送了,难道过会儿我还要再另叫人不成?”

香坠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想压都压不下去。瞧着香坠转身转开,连脚步都轻快似燕,于清瑶的嘴角淡淡地牵起。

这会儿刚过正午,离晚饭时间还早,厨娘张嫂定是不在厨房的。要找人,只有往后面耳房去了。这个时候,想来雪儿正带着妞儿见四儿。

垂下眼帘,她歪着脑袋想想,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她这是做什么?从来都最讨厌争斗,可这会儿却把心思用在那些小丫头身上。算什么?不喜欢,直接打发了出去不就是了…

苦笑了声,于清瑶丢开手里的书卷,径自往帐里走去,也不管是什么时候,只和衣倒在床上。四月天,虽然天气不热,可是近来她却是懒惯了,总是这样窝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做,就是睡不着,也是那样合上双目,嗅着被风吹进房里的草香、花香,听外面的风声、鸟声,倒也觉得自在…

转了个身,她慢慢睁开双眼,突地“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被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的林华清吓了一跳,于清瑶拍着胸口,似怨似嗔:“你这人,不好好在书房里读书,又跑过来做什么?”

“没有红袖添香,我怎么读得下去书呢?”林华清低声笑着,长身而立,却又一屁股坐在床沿,直接侧躺在床上,支着手肘睨着于清瑶,笑嘻嘻地道:“娘子,难道希望我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做做官夫人,风光风光吗?”

于清瑶低笑,啐了一声:“你的性子,也能做官吗?我只怕你这样的官,一上任,制下女儿…”蓦然收声,于清瑶的脸上微红,自觉接下来的话太过轻浮。可偏偏林华清却一把抓着她的手,竟是不俯不饶地要她把话说完。

见于清瑶只是躲闪,不肯说下去,他就贼笑道:“我知道了,娘子定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羞羞哦快说,有什么花花心思,居然不告诉为夫…”

“我哪里想什么花花心思?你、你快——放手啊…”话,只说了一半,下一半全被堵回口中。

温热的唇,紧紧地贴着她的唇,带着那样淡淡的茶香…

瞪大了眼,于清瑶有些惊到。但立刻,她就垂下眼帘。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他的鼻尖,甚至看到他的脸颊上粘了一根睫毛。下意识的,她抬手拈去那根睫毛,然后莫名其妙地就笑了起来。

林华清皱起眉,放开她,嗔怪道:“娘子,你这样很伤我的自尊的…”

于清瑶忍住笑,可嘴角却仍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瞥了眼林华清哭笑不得的表情,她忙收了收笑,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仍没有动静,心中忐忑,于清瑶睁开眼,可是才一睁眼,一张脸就突然俯近…

唇上一热,那温热的唇覆了下来。

于清瑶合上眼,身子软软地倒在林华清的怀里。

温热的唇,辗过她的唇,灵巧的舌,扫过她的唇瓣,描绘着她的唇,好似在品味最美妙的水果。再探入她的口中,一分分侵袭,一寸寸吞噬,霸道而甜蜜地**着她的唇舌…

呼吸有些急促,于清瑶不由自主地勾着他的脖子,只觉得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他吸取一空。

“夫君,夫君…”她低声呢喃,可声音却已经有些沙哑,好似一只猫,轻轻地伸出爪子搔着人心。

林华清的眼眸更显暗沉,手也不自不觉滑下…

感觉胸口微凉,于清瑶喘息着,想要制止林华清探入中衣的手,却手软脚软,无法动弹,只能低唤着林华清的名字。

林华清目光一凝,手上的动作一顿,低下头,看着怀中粉面飞红,一双眼也水汪汪带出别样妩媚的于清瑶,吐出一口粗气。收回手,把脸伏在于清瑶胸前,虽然喘息着,却不说话。

在一片沉默里,于清瑶有些尴尬地低语:“还、还是白天…”

俯在她身上的林华清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是我太孟浪了。”抬起手,捋着于清瑶的头发,他低声道:“不该是这个时候的…我会等”

虽然说到最后三个字,林华清的声音很低,可是于清瑶却心中一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他会这样说?他究竟在等什么?捂着心口,她分不清心里那泛上的慌张到底是为的什么。

林华清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把于清瑶半敞开的衣襟一一拉好,又抬手抚过于清瑶的唇瓣,柔声道:“肿了呢”

说得如此露骨,让原本还反复着磨他的话的于清瑶脸上一烫,立刻回复了清醒。狠狠瞪了他一眼,于清瑶扭过头去,静了一会才转过头,笑着问道:“夫君,刚才说到红袖添香的事,要不然我明个儿就为夫君安排两个丫鬟去添香吧”

林华清挑眉一笑,抓着她的手,用鼻尖轻轻摩挲着:“别人的手,怎及我家娘子的手香呢?”

啐了一声,于清瑶抽身而起,推开他的腿爬下床去。

林华清看着她的背影,窃笑不已:“娘子,我一会儿要派人回京里送些东西去?你可有什么想要买的,我叫人带回来。”

派人回京?于清瑶一怔,回过头看看林华清,想了想,小心地道:“我不需要什么,农庄上什么都有…夫君,你派人回京,是为着——我家的事?”

“你家?”林华清跳起身,自后搂住她的腰:“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家呢”

“你是我的家…”重复这句话,于清瑶心头泛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林华清却没再说别的,只是淡淡道:“你放心,如果京里的审讯结束了,自然会有消息传过来的…我这次派人回去,不过是有封信交给小世子。”

看于清瑶回眸望他,他也不隐瞒,“还记那天那个老农吗?他说地,是不能操之过急的。这让我想起一事…或许娘子不知,之前大力推行植棉的人,正是恭平王。如今两河之地多有植棉,种植谷稻者,越来越少,现在倒还看不出什么。可若举国上下尽种棉,无人种谷稻,一旦天灾人祸,国无余粮,那时可就…”

“所以,我写了一篇《论棉稻赋》呈给世子,请他递交宫中,如果顺利,或许世子可凭借此事令皇上刮目相看。”

“你这几天,就是在写这篇赋?”看着林华清,见他点头,于清瑶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前世里,不见得林华清有声名显赫之时,可为什么现在看来,他却似是世子的智囊?难道,他前世竟一直那样隐在所有人的身后,只做个无名氏吗?

心中正在疑惑,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雪儿急匆匆地跑进房来,喘着气大叫:“太太,打、打起来了四儿和妞儿他们打起来了…”

第三十五章 吵吵闹闹一塌糊涂

冲进屋来,雪儿也没细看,直接就喊了起来。等看清了屋里的情形,立刻蔫了下去,吐了下舌头,她垂下头去,把声音压到最低:“太太,后面耳房里…出了点儿事”

虽然声音放低了,可是那股子兴奋劲,却到底是压不下的。于清瑶自然听得出她这个贴身侍女到底是在兴奋什么。虽然已经尽量压下,可嘴角却到底忍不住微微翘起。

转目看向林华清,于清瑶特意问道:“夫君,你看…”

连头都没有抬,林华清淡淡笑道:“内宅的事情自然要娘子你处理,我嘛回头娘子回来只当笑话说给我听就是…娘子”在于清瑶笑着转身往外走时,他忽然轻声唤了一声。

于清瑶回过头,目光定在林华清的脸上,却没有说话。虽然林华清仍然在笑,可是她却仍能敏感地觉察出他隐在笑容背后的那一抹不豫。

“我们是夫妻…”轻声说着,林华清柔声道:“从我掀开你的盖头那一刻起,我心里始终都是这样想的…”

心头一热,于清瑶脚步顿住,扶着门,竟是迈不出那一脚去。

此刻强调夫妻之实,林华清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分明就是已经看出她心存试探之意…

忽然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于清瑶目视林华清,沉声道:“夫君,我不喜欢四儿,可否打发她回侯府另去别的院子?或者,我直接叫人牙子来领她出去…”

仍然是试探,可是这一次,却是明着来的。她很想知道,林华清所说的内宅之事由她做主,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跟着他身边几年的丫头,也可随便由她处置。

林华清闻言,微微一笑,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说:“既然你不喜欢,那自然留她在身边的。不如,就按之前的惯例做——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