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伸到面前的手,于清瑶指尖轻动,却到底还是把手又缩了回去。左手握着右手,捏着指尖,只是低笑道:“夫君又拿我寻开心…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呢?”
“这里又没有别人?没有人会听到的…”林华清望着她,神情却极为认真,而且就那样把手僵在半空,不肯收回。“于清瑶,我既然娶你,就不怕你的能力…”
于清瑶目光微闪,迎着林华清的目光,默然片刻,却还是把头转了开:“我怕…”低声呢喃了一声,声音低得几近是在耳语,可是林华清却听到了。
沉默了片刻,他收回手,拍了拍,笑着起身:“我等着啊等你不害怕的那一天…”话一说完,他自转身走了出去。正好和捧着托盘走进来的柳絮打了个照面。
柳絮一惊,忙闪到一边,待目送林华清出了院子,才快步走进,“太太,你和四爷难道…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啊”
“哦,”淡淡应了一声,于清瑶有些神思恍惚,只是指了指一旁的小几,吩咐道:“把茶放在桌上就是了。”
柳絮应声,看看于清瑶,却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于清瑶也不瞅柳絮,只是捏着那几张契书,愣愣地瞧着。一时间心思恍惚。
刚才有一刹那,她几乎想要握住林华清,去一探他的心思。可是那股冲动一闪而过,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那诱人的念头。隐约有些不甘的,她知道自己是太过怯懦了,才错失了那样的机会。可是,虽然重生,虽然想要坚强,虽然身具异能,可是骨子里,她却还是那个胆小怕世,隐忍了一辈子的小庶女。
她很怕,害怕窥探到他对她的厌恶,害怕窥探到他难测的心思有她不愿看到的阴暗,更害怕…若是在他心底,真对她有些好感,甚至有些喜欢她——她要怎么办?
似乎有些自做多情,可是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时,连她自己都惊讶心里居然有淡淡的欢喜。她不想让那样的欢喜扩散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是可笑还是荒唐?她居然害怕自己真的喜欢上新婚的丈夫。这样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她是真的不想再去在意一个人,更不想因为在意而让自己过得痛苦。
“或许,该告诉那人…”低语出声,她苦笑着低下头去。转过身,看着柳絮,又露出笑容来。
把林华清交给她的契书放好,于清瑶唤过四儿、五儿,细细问清兰院中的种种事宜。浑似已忘了刚才那纷乱的心事。近黄昏时,林华清回来,她也是笑脸相迎,全不显半分异色。夫妻二人相揩往宣华院请安,又留在那儿用了晚饭,才返回兰院。
华灯初上,默默走在园中石径,一前一后,不过差了半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带着淡淡的疏离。忽然停下脚步,林华清转过身来,看她半晌,忽然平声道:“近前半步。”
先是错愕,但立刻,于清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上前与他并肩,她只是温顺地笑着:“夫为妻纲,夫君当先行的。”
林华清掀起眉,冷笑了声:“原来于小姐成了亲,为人妇时,竟也是这样柔顺温婉,遵从妇德的。只不知从前…”
于清瑶急忙回头,看到丫头们离得尚远,才松了口气。
林华清睨着她,只笑:“要不要为夫来牵娘子的手,好让娘子回想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于清瑶已上前半步,与他并肩而立。林华清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笑着转身又往前踱步而去。
于清瑶心中暗恼,却不好大声说话,想想,却还是低声嗔道:“哪有你这样无赖的说得好像我与你之间…若是被人听去,我还怎么做人?”
“怎么不能做人了?”林华清掀起眉,无赖地笑道:“你是我娘子,我若和你说话也要三思再三思,那还要不要说话了?”
“你…说不过你。”转开头去,于清瑶索性不说话,就这样与林华清一路漫步回了兰院 。
虽然已经上灯,可是这个时候,却正是瓦肆街市最热闹的时候。依着于清瑶对林华清的了解,她只当他必是要出去的。可坐在外室,和几个丫鬟闲聊了好一会儿,却仍不见歪在春凳上的林华清有什么动静。虽然看似并不在意,可她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去。眼见林华清靠在隐囊上,手里翻着书卷,竟是一幅认真的模样,于清瑶忍不住心里嘀咕。
“四儿,”她低声唤着,把声音压到最低:“去问问四爷,要什么时候出去?可要给他留门。”
四儿听了,立刻会意。也不多话,应了声就立刻转进内室。于清瑶只听得她轻笑道:“四爷,您可是要出去?是去醉月楼还是去迷花阁?”
听到这一句,于清瑶几乎一头栽在桌上。她什么时候让四儿问过这话了?可听着四儿这意思,林华清在外面的风流事竟似没瞒着屋里头的丫头。而且,怎么这四儿说话的腔调有点像雪儿同她说话的意思呢?
眼角瞥见林华清正往这边望来,于清瑶忙坐正身体,仰头笑着和雪儿说话。感觉着林华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只当没有感觉。
过了片刻,林华清才无趣地收回目光,声音却是很大:“爷今晚上不出去,在家看看书也清静清静…四儿,去问问太太,今个儿是不是早点歇着啊”
声音那么大,谁听不到呢?还用问吗?眉毛忍不住跳,可于清瑶却没有动,直等到四儿转出来,笑着把话说了,她才淡淡笑道:“既是如此,你们就侍候着四爷梳洗吧”
四儿应了声,转出去招呼小丫头备水。于清瑶走进内室,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雪儿为她卸妆。从菱花镜里,看到林华清抬起头来,虽是拿着书,可目光却是望着她这头,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于清瑶只觉得从心里不自在。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男子的注视下卸妆,就是前世里连杜东元也不曾这样看她。轻咳一声,她垂下头去,极力去忽略。在听到珠帘乍动时,回过头去,目光不由一凝。
因她的动作,雪儿也回过头去看,只看了一眼,眉毛就挑了起来。手上一重,于清瑶不由低呼出声。回过神来,雪儿忙轻轻抚揉着于清瑶被拉动的头皮。可眼角却仍不忘瞥过去,重重一哼。
“雪儿,”低声唤了一声,于清瑶也不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菱花镜。
目光落在提着水瓶、木盆进来的小丫头身上,林华清挑起眉来。笑着问道:“这丫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娘子,难道是你的陪嫁丫头?”
于清瑶笑笑,也不回头,只叫道:“夫君看着可还中用?”
林华清扬起眉,转目瞥了于清瑶一眼,又睨着在他面前蹲下身的小丫头,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丫头抬起头,一张粉白的小脸上含羞带怯,眼底却隐隐透出一股热切。“奴婢名唤香坠,是侍候太太和爷的…”
“哦,香坠…这名字倒别致。”林华清微微笑着,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分外勾人。
自菱花镜中瞥见,于清瑶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雪儿却是把手捏得死紧,冷眼瞥着香坠,似乎是恨不得上前捏死这死丫头。
香坠又羞又喜地低下头去,倒好水,就半跪在地,伸手去捧林华清的脚。“奴婢给爷洗脚…”
她的手才碰到林华清的脚,林华清便猛地一缩。在香坠愕然抬头时,林华清脚一蹬,竟是直接踹在香坠身上。香坠一个不防,身子一歪,跌倒在地,连同木盆里的水也被她碰翻洒了一地。所幸那水并不是滚水,虽是泅湿了衣衫,却没烫到。
香坠虽然身上跌得生痛,却及不上她心里又惊又怕。匆匆爬起身,她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口中胡乱地求饶。
林华清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口中只冷冷喝道:“你知不知道规矩?就是新来的,也该有人教你。既是三等的丫头,就留在外头等着人使唤。谁教你跑进屋里来贴身侍候的?”
被他骂得发蔫,香坠只知道一昧叩头认错。瞧着她那模样,雪儿掩着嘴,强压下笑声。而于清瑶,则是怔怔地看着林华清,一时反应不过来。
林华清也不去看于清瑶,只拔高了声音叫道:“四儿,你最近是怎么做事的?我这屋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
在他的叫声里,四儿和五儿慌忙跑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四儿垂下眼帘,嘴角抿起一抹笑意。而五儿,则跑到香坠身边:“烫到了吗?爷,你没事吧?香坠,你怎么会进来侍候爷的呢?我还在说,怎么一转身功夫,水瓶就不见了呢亏得我们姐妹还在外面找来着…香坠,你还在这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五儿说话直接,四儿却是上前一步拉了下她,又转向林华清,“爷,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这是太太陪嫁过来的丫头,您可不能这么…”转过头去冲着于清瑶陪了笑脸,她福了下身,道:“太太,您可别和爷一般见识…”
于清瑶看着四儿,再转过头去看林华清,静默片刻,却忽然笑了起来….。
第八章 月夜如水巧戏妻
灯光盈然,映着于清瑶浅淡的笑容,虽然仍是清秀的容颜,可在这刹那间,却也似突然迸发耀眼光彩。
站起身来,于清瑶走过去,笑着扶起香坠,甚至还怜惜地用帕子擦了擦她身上仍在往下滴的水。“你这丫头,做事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罢了,先下去换身衣裳吧虽是春天了,可夜里到底寒凉,要是着了凉染了风寒,倒叫你母亲惦记了。”
香坠愕然,一双灵动的大眼,只是盯着于清瑶打转,待看清于清瑶脸上的笑容后,这才忙深施一礼退了出去。只是,临去时,还不忘向林华清一福,投去楚楚可怜的一瞥。
看香坠出了门,于清瑶才笑盈盈地转向四儿、五儿,“四儿,先把地上收拾收拾。五儿,先帮着四爷洗嗽吧,我看四爷也是乏了,才这么大的脾气。”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连看都没看林华清,就又坐回了梳妆台前。雪儿抬眼瞥了眼林华清,虽有些忐忑,却还是回过身为于清瑶去头饰。
“太太,你…”把话缩了回去。雪儿把头俯低,一心想从菱花镜中看到身后的事情。
抬眼瞥她一眼,于清瑶暗自好笑,只是目光却也不曾离了那面菱花镜。
虽然于清瑶已经发号施令了,可是四儿却没有立刻动手,倒是五儿,主动去把那木盆提起,又想转身去招呼人进来收拾。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转头看着于清瑶背影的林华清,突然笑起来。似乎是压抑不住,他笑得肩头直耸,就是坐下身,仍是止不住笑。“四儿,没听到太太让你收拾吗?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五儿,再去提壶水来…”
四儿愕然抬头,不过只是一瞥,就低应着,自五儿手里接过木盆,转身出去。五儿愣了一下,忙快步跟出去。
于清瑶自窗前,看着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往院门充作小厨房的座倒房走去。嘴角不由得挑起。虽然两个丫头声音低,可是她耳目聪敏,听得很是清楚。
虽然未曾运用异能去窥探她们的心思。可看到她的感觉并没有多大的出入。
能言善道的四儿,虽然看似被柳絮一套话,就什么都往外说的人,可却是个有心机的丫头。虽不知她心里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可既然现在能算计香坠,将来难保不算计柳絮、雪儿,甚至是她。这样的人,留不得。哪怕是她有想过是要给林华清纳妾的,可像这样有心计的人却万万不能。
那个香坠,有些小聪明,也奸滑会耍手段,更善献媚讨好。可若论心机,却还差了些,倒是不难对付。
至于五儿,人是憨的,可是性子却略显粗俗,最容易被人利用。但若是能善加调教,倒也不失为一个帮手。
柳絮年纪渐长,而且又脱了奴籍,或早或晚总是要离开她身边的。而雪儿再过了两三年也要嫁人的,她身边还真是缺人手…
心里暗自思忖,于清瑶不免想得有些入神。正想着,突听得声低笑。她回过神来,正看到林华清的脸。
骇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在一旁绞手巾的雪儿,才暗暗吁了声。也不知自己是发了多久的呆,看地上的水渍也清理干净了。想来四儿进来后又出去了。
抬眼瞥一眼林华清,她淡淡笑道:“五儿的动作太慢了,怎么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华清已经笑着截断她的话:“娘子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样入神”
“也没想什么,不过是明个儿回门的事罢了。”于清瑶随口答了一句,根本没想和林华清再说下去。可林华清却是低笑,忽然道:“娘子可知刚才,你很有趣啊”
“是吗?”于清瑶淡淡应着,回身接了雪儿递过来的温热手巾。眼睛瞥见林华清盯着她的眼,到底觉得不适应,想想,就笑着把毛巾递向林华清。“夫君,”
睨着她,林华清只是笑,却没有伸手接那毛巾,反是把脸往前凑了凑。于清瑶一怔,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中窘迫,于清瑶怎么也伸不出这手去。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擦面拭脸这样的事,虽比不起床弟之亲,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生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眼角瞥到五儿走进来,于清瑶忙笑着叫道:“五儿,还不快来侍候四爷。”
五儿应了声,放下手中的水瓶,才要转过来,林华清已经回眸冲着她微微一笑。目光一对,五儿飞快地低下头去,竟似忘了于清瑶的吩咐,直接就拎着木盆就往春凳上走了。
于清瑶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叫五儿。转过头,看着林华清的笑脸,她再别扭,也只能笑着举起手来。
目光略为下垂,虽然在给林华清擦脸,可是眼睛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动作轻柔,隔着手巾,指腹下是他温热的肌肤。她甚至能描绘出他的眉眼、鼻梁还有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就是有点发颤,指尖也觉得发烫。
虽然不过半分钟,就收回手,可是她的心却仍止不住扑通扑通跳。偏偏林华清还在一旁笑着低语:“娘子,下次再帮我帮脸,可以稍稍再用些力气的,为夫受得了…”
听着他的低笑,于清瑶忍不住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眼中含怒带怨,却只让林华清嘴角的弧线更深几分。
没有就着林华清用过的手巾,于清瑶把手帕递给雪儿。雪儿随手把手巾挂在朱漆木制脸盆架上,信手又另抽了条干净的手巾,提过之前拎进来的水瓶,换了热水,才绞了手巾递给于清瑶。
在旁看着,林华清只是默默笑着,没有说话。径自转去春凳,由着五儿侍候着他洗了脚。这头于清瑶净了面,雪儿已经取了睡觉穿的宽松里衣过来。瞥了眼林华清,于清瑶目光一转,雪儿已经会意,把睡衣拿进了帐里。
放好睡衣,雪儿又过来,笑着端起林华清才用过的脚盆,笑道:“五儿姐姐,我来帮你倒了好了。”也不等五儿说话,雪儿端起水盆转身出去,在墙角的暗沟处泼了水。涮干净了盆,转过来倒水侍候于清瑶洗脚。
不好再转进帐里,就坐在雪儿端来的小马夹上。虽然低着头,可是却总觉得林华清一直在看着她。心里别扭,于清瑶泡在水盆里的脚指不由得缩了缩。没泡多久,就赶快擦干了脚,穿了软屐。
抬起头,隐约觉得林华清的目光是落在她赤着的脚上。于清瑶心里很是不自在,虽然是成了夫妻,可到底并无肌肤之亲,这样被林华清定定地望着,心里总是怪怪的。
所幸林华清也没有再盯着她,转过身,在五儿的服侍下换了件宽松的睡衣,就笑道:“娘子,早些歇了吧”
于清瑶松了口气,立刻起身:“你们也都歇着吧,不用留人值夜了…”话到尾声,她才觉出竟是双音。扭头看着同时回过头来看她的林华清,她还没有醒过神来,林华清就笑起来:“娘子果然和为夫心有灵犀啊”一句话说完,他还笑着重复:“你们也都听到太太说的话了,晚上不用人在外面值夜了,都回去歇着吧”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雪儿和五儿齐声应诺,各自收拾着往外走去,动作倒是利落,可是脸上却都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瞥见两个丫头脸上的笑意,于清瑶只恨不得能有个树洞让她钻进去。这个林华清,能不能把话说得再暧昧些。就算本来什么都没有的事,可被他这样一说,两个丫头都不知要怎么想她了。若是出去把话传歪了,她真是…
心里有气,于清瑶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是冷冷的:“夫君既然倦了,那就早些安歇吧”转身进了帐里,她抱了被子出去,把被往那藤屉子春凳上一放,柔柔一福,人就往里面走去。
身后传来林华清的低笑声,于清瑶也没回头,自进了帐里,隔着纱帐,眼见林华清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铺被,慢悠悠地上了床,歪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吹熄了灯…
原本,还一肚子的闷气,可被林华清这样耗着时间,她肚里的闷气倒渐渐散了。借着窗外的月色,她铺好了被子,想了想,回过头,往外看了看,瞧见林华清仍安静地躺在春凳上,看似已睡熟了,这才起身解开衣扣。
昨夜直接穿着喜服睡的,一整晚都睡得不舒服。今儿拜见公婆回来,虽换上了常服,可是到底比不得穿着睡衣舒服。
解开衣扣,她褪去衣衫,粉肩乍露,却到底没有全脱去,直接伸手去拿搭在床边的睡衣。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响。于清瑶一震,惶然回头,无巧不巧,那水蓝的纱帐忽地一下撩起…
“娘子…”不知是有意无意闯进来的林华清一手还撩在纱帐之上,可目光却已落在于清瑶的身上。
因他放肆的目光,于清瑶猛地醒过神来,慌忙回身,以手扯着衣襟遮住胸前。涩声急叫:“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第九章 几多心思未能解(为了俺家葱加更)
受到惊吓,于清瑶直接就叫嚷出来,完全没有经过半分修饰的话,全无半分温柔可言。可是林华清却没有半分恼意,仍是淡淡地笑道:“娘子莫非怕我?怎么竟这样紧张呢?”
感觉到身后的林华清不退反进,似乎是正伸出手想来搭在她的肩上。于清瑶又羞又恼,直接叫道:“林华清,你不要过来,快出去…”手指轻动,她心里暗中打算,如果林华清真地敢非礼于她,她就…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林华清已经站到她的身后。似乎是想要伸手,可手还未碰到于清瑶,他又收了回去。“娘子,你我已经是夫妻,难道你不觉得你真的应该尽快适应我的存在吗?难道,你要回避一辈子?”
因为林华清的低语,于清瑶刹那间清醒了过来。是啊,她这是怎么了?身后的那人已经是她的丈夫。就在昨夜,她不还已经决定要…
目光微瞬,她深吸了口气,回眸浅笑:“是我没有心理准备,才…吓到夫君了…”
因为她突然变得温柔的语气,林华清反倒沉下脸去。明明于清瑶没有再赶他出去,他自己却忽然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背影,于清瑶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喘均,林华清忽然回身,竟是手一伸,就在她的脸颊上轻佻地一捏。
笑道:“原来,娘子的身子比你的脸还要白啊”
话一入耳,于清瑶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看着她红似晚霞的脸,林华清脸上才现出笑容。回身,他往外走的时候,还低笑道:“娘子,我很喜欢你身上的肚兜呢鸳鸯戏水,和你的脸一样红…”
身子发软,于清瑶跌坐在床沿上。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借着月色,白皙的肌肤,在那艳红的肚兜映衬下,更显牛乳一样白,反着淡淡的莹光。
又是羞涩又是气恼,于清瑶想都不想地抓起身边的隐囊,直接砸了出去。破帐而出,那软软的隐囊直接砸在林华清身上。林华清却只是哈哈大笑,弯腰捞起隐囊,回过头,对着帐里笑笑,竟就那样转回去,抱着隐囊上了春凳倒下身去。
脸红心跳,于清瑶匆匆换了睡衣,裹紧了被子,窝在床上,好一会儿还觉得身子发烫。抬起手,她摸着脸颊,分不清心底泛上的泡泡里到底是恼怒多些,还是羞臊多些。
把被子掀开一条缝,于清瑶探出脑袋,往帐外看去。月夜如水,静静的月光,映进窗来,将这安静的房间染上淡淡的柔光。刚才还嬉笑戏弄她的男人,这会儿躺在床上,没有半分声息。似乎,是真的已经睡了过去…
听了半天,没有动静,于清瑶才完全把头露了出来。放缓了呼吸,她刻意把呼吸放得很轻。侧过头,她默默地望着帐外,又抬头看着床棚的天花板。
这张床,是新的。甚至躺在床上,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天花板上,雕着荷花、鸳鸯、莲子的花纹,漆着深红色的漆,透着那股子喜庆。不知为什么,这样默默地看着,于清瑶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意识到后,她抬起手摸着嘴角,目光忽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终于,离开了安乐侯府。可是,虽然不必再面对庶母,不用再担心被祸事诛连,她是不是又掉进另一个相似的境地里呢?
勇义侯府,虽然和于家不太相同。可是她如果还要像从前一样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过日子,那她和留在于家有什么不同呢?
翻了个身,她忍不住低声轻叹。望着洒落一地的月光,心里模糊地想着:才不要那样若那样,未来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翻来覆去,她窝在床上胡思乱想,一忽儿想将来,一忽儿想着明天回门的事,渐渐的,竟真的睡了过去。沉沉的,没有半分戒备地睡去。朦胧中,隐约觉得有人似乎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似乎有人在叹息,可是,她就是没办法睁开眼来…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总是卯时之前就会醒过来。自朦胧中醒来,于清瑶举起手,伸出懒腰,可是才伸了一半,她的动作就僵住。转过头,她定定地看着就侧躺在身边的林华清,吞了下唾沫,下意识地把手缩进被里。
“早…夫君。”她低声唤着,恨不得去挖掉林华清带着笑的眼眸。“夫君既然起了,怎么不叫醒我呢?”这家伙,在她身边躺了多久,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枕着手,侧着身看她的睡相?
一念方转,她突然抬手摸了摸嘴角,还未垂下手,林华清已经低笑出声:“难道娘子睡觉时会流口水吗?真是可爱啊”
可爱?眉毛直跳,于清瑶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夫君说笑了,我不过是怕自己未着妆容,对夫君太过失礼罢了…”
“怎么会失礼呢?”林华清笑着俯近身,低声道:“你别听那些卫道士混说什么女人衣容不整,失礼于夫的鬼话。其实,男人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衣着不整的女人了…娘子,我就觉得你披散着头发,未施粉黛时最动人了…”
说着这话,林华清还对着于清瑶眨了眨眼。一双桃花眼,仿佛是含着光,蓄着水,闪动着光彩,十足的勾人。于清瑶却不由得眼角直抽,只觉得脑袋都大了。抿唇浅笑,她强自镇定,只作无视林华清的注视。笑着掀开背,坐起身来,淡淡道:“夫君,还是早些洗漱吧临走之前,还要向父亲母亲问了安才好。”
看着她脸上的笑,林华清也不再戏弄她,翻身坐起,自己撩开纱帐先走了出去。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就转过头来:“娘子,可要为夫为你画眉?”
脸上温婉的笑滞住,于清瑶强自保持镇定:“不敢劳动夫君…”她要是真的随口答应,这人不会真地就凑过来帮她画眉吧?
于清瑶打了个寒战,想着那幅画面,立刻深深觉得“画眉之乐”实是闺房中一大窘事。不过,或许情深意浓的夫妇,那样便是乐在其中了吧?
心思忽然微微一动,于清瑶低头苦笑。更或者,前世里她未曾勾得杜东元与她画眉为乐,是她太过没用也说不定?
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她对前世的那段婚姻生活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只是,一闪而逝的想法,到底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
洗漱过后,相携往宣华院问安。天色还未大亮,在宣华院歇下的勇义侯夫妇都还未曾起身。勇义侯倒没有吩咐什么,反是赵氏隔着门,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代为问好,又要林华清照顾好于清瑶之类的话。二人一一应了,回了兰院,用了早饭,便往安乐侯府去了。
一辆油碧轻车,缓缓驶出大门。于清瑶撩开纱窗,望着那数丈高的朱漆红门,望着那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望着门前那对硕大威风的石狮,忽然间,觉得鼻酸。
虽然怨着、厌着豪门深院的倾轧争斗,可是在心底的某一处,却也隐约为能嫁入一个这样的人家而觉得欢欣。真是矛盾,想着离开,说着远避,却又隐约渴望着能被接纳…
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望向骑着马,行在车前的林华清。不由得抿唇微笑。或许,她的选择并没有错。虽然昨日一天因为林华清她生了几次气,可过后想想,却是忍不住要笑。如果就这样过上一生,倒也不错,只怕…
天色已亮,马车驶过长街,两旁街市已有了人声。隐约的,于清瑶听到有女子在低笑:
“啊,那个不是林公子吗?”
“是啊真是林公子…就是成了亲,还是一样这般俊俏…爱煞人了…”
抬眼望去,却没有看到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在说话。想是并不是离得近的人,却叫她这耳目聪敏之人听得真切了。
“成了亲又如何?我听说他的娘子根本就不是个美人,再说了,以林公子的性子,哪里是家里母老虎拴得住得呢?说不定…”
随着暧昧的低笑,之后的言词便有些露骨。于清瑶也懒得再去听,垂下纱帘,坐回座位,心里一声冷笑。想要攀扯上林华清,还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是真让你们如愿了,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就…
不知怎么的,昨日还想着要为林华清纳妾,可是这会儿心念才转到这上头,她的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吐出浊气,她索性不再去想。靠在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坐在对面的雪儿和柳絮说着闲话…
说不得一会儿,就觉马车慢了下来。林华清在外轻敲车厢,笑着叫道:“娘子,已经到了。”
于清瑶的心一跳,原本平静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缓了一缓,才笑着向两个丫头点了点头。
雪儿一笑,和柳絮先后跳下车去,取了小凳,又伸手过来扶于清瑶。
于清瑶抬手,捋了捋发鬓,才伸手扶住雪儿的手,踩着小凳,慢慢走下了马车…
抬起头,她望着头顶那方金灿灿的匾额,在心里沉声道:“今天,我终于也要从这道门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PS:借新年将至之即向我家编编——温柔的葱表白:这一年辛苦了过年时好好休息哦。.。
第十章 三朝回门显风光
豪门深宅,朱门大院,这条街上住的并不只安乐侯一户权贵,可是若是光看这朱漆大门,倒数安乐侯府最为气派。虽是未曾逾越,可是挂的匾额却是数代前的御笔亲题,就连门前的那一对石狮都格外的雄健。
于清瑶自打生下来,就从未曾自己单独一个走过这正门。每一次,必是跟随在嫡母身后,才会乘着车从这道门缓缓而过。若是只她一人,却毫无例外是走的侧门。而今天,她却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正门之外。
抬起头,望着那扇朱漆大门,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正自门里迎出来的人,她的目光一瞬,嘴角忍不住上扬。迎出门的人,是二哥、三哥外带一个五哥。想来也是,就算再重视,大哥身为安乐侯,断然不会迎出府来了。不过,能有三位兄长相迎,想来于家对他们今天的三朝回门,已经很是重视了。
立稳了身子,于清瑶才发觉林华清并未快步迎上前去,而是回眸望她,脚步稍顿,在于清瑶走到她身边时,才笑着往大门走去。
因为他这不易察觉的停顿,于清瑶心头一热。女人一生或许可以轻易得到情爱恩宠,可是最难得的却是得到男人的尊重。
没有如从前一样,总是习惯性地落于人后半后,于清瑶抬着头,脸上笑意温然,却是和林华清肩并着肩,一起拾阶而上。
“二妹,二妹夫,”双方拱手为礼,一阵寒喧,于重山就先笑道:“母亲一早,就等着你们了。”又回头吩咐身后的外宅管家带人把后一辆马车卸下来的东西搬进去。还不忘笑道:“把金猪也送到后面去,还是要由母亲亲自分食的好。”
目光一扫,看着那只供在食盒中,红彤彤、油光闪闪的金猪,于清瑶嘴角轻扬,强忍住笑意。
这三朝回门,必备金猪,却是早就有的风俗。而这金猪,象征的就是新嫁娘的贞洁。夫家,以此向妇家拜敬。就如同新婚第二日,验明元帕,夫家以大红贴子往妇家报喜,赞颂妇家长辈教女有方,有女贤淑是一个道理。
只是,在于清瑶心知肚明自己未与林华清同房的现在,未免就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
绕过影壁,却有小车相迎,于清瑶换乘了驴车,直往二门去。而林华清他们却是自外宅的院落,直入二门。虽是一个乘车,一行走路,却倒是差不多时候到的二门上。
入了二门,又是一番相迎。这一次,却是府中的女眷了。不过仍只二嫂、三嫂二人,想来孟慧娘也是自忖身份,不曾迎到二门来的。
虽不过两日未见,可是沈盈盈却热情得好似几月未见,一见到于清瑶,就先上前来挽着她的手。笑着同被几兄弟领过来的林华清施了礼,就悄悄同于清瑶笑道:“妹子还是有福气。这满京城里怕也没有几个像新姑爷一样俊俏的男人了…”
看于清瑶只是微笑,她更是笑着打趣:“都为人妇了,你还害羞什么?这下可好,从前有好些个话当着你的话不敢说,现在可是没那么多避讳了”
知道沈盈盈就是这样爽快的性子,于清瑶也不着恼。反是扬眉笑道:“三嫂有什么原本要避讳的话要说吗?若是与三哥有关的,那还是莫要说了…”
沈盈盈目光一闪,睨着她,转身去拍叶如霜:“我就说,这女人一结婚可就不一样了嘛不过咱们二姑奶奶却变得最是厉害,到底还是咱们新姑爷会调教人…”
于清瑶笑笑,虽然没说话,可心里却暗道:“其实与林华清并无关系的,她不过是不想再像从前一样活着罢了。不过看来,到底他还是要担着这个名了…”
叶如霜也是微笑,却在沈盈盈笑着回头之际,拉住于清瑶悄声道:“大姑奶奶回来了…”
闻言一怔,于清瑶眼中难掩惊讶之色。她那个大姐,身为恭平王世子妃,又是当年京城第一才女,一向心高气傲。虽然对她这个庶妹并无太过之处,可也从来都并不亲近。前两天,她大婚之时,只说家中女儿有恙,甚至没有来送亲。怎么今天却在她三朝回门之时归宁呢?
心中狐疑,面上却并不显。只是笑盈盈地一路闲话,往慈萱堂而去。
人还未进院,已有丫头笑着迎出来:“奴婢们见过二姑奶奶,见过新姑爷…”声音又脆又甜,不等于清瑶说话,林华清已先笑道:“赏,有赏…”
跟在他身边带进来的贴身小厮,立刻笑吟吟地上前,一出手就是一只小银锭子。瞧着那不过十二、三岁的名叫小子的小厮,一只一只银锭毫不在意地赏出去,于清瑶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她之前就必着必要打赏的,所以柳絮和雪儿身上的荷包里都是带足了散碎银子的。可现在看来,她那一钱、两钱的银子,还怎么拿得出手呢?
嘴里发苦,她有意无意地瞥向林华清。不知是太过巧合,还是怎么的,林华清忽然转过头来,就对着她一笑。
目光一对,于清瑶不动声色地转开脸去,瞥见一旁叶如霜和沈盈盈正抿唇浅笑,也只当没看到。
既然有人愿作散财童子,于清瑶乐得省力,只是和两个嫂嫂说笑着往里走去。由着那小子一路打赏进去。竟是慈萱堂里凡是过来问安的,不分几等丫头还是上了年纪的仆妇,通通都领了赏钱。还是迎出来的锦绣皱眉道:“一群没眼力价儿的,不知道老太太正等着姑奶奶和新姑爷吗?都皮痒了不成?”吃了骂,那些下人这才笑着散了开去。
锦绣上前,笑着施礼,“二姑奶奶,新姑爷,快屋里请吧老太太自打起床,就一直念叨着你们呢”
瞧见刚才锦绣的威风,那小子也是个知趣的,递过去的银锭比之前的大了足有一倍,又甜甜地唤着:“姐姐,我家爷送你买花戴的,切莫嫌弃。”
并不推拒,锦绣笑着施礼:“谢二姑奶奶,新姑爷赏…”又转身撩帘,唱诺道:“老太太,二姑奶奶和新姑爷给您请安了。”
在身后嫂子的嬉笑里,于清瑶并未再推拒,而是笑着和林华清当先而入。
此时天已大亮,正房的大厅里,光线十足。在一片灿烂阳光中,于清瑶最先看到的不是田氏,不是坐在田氏下首的于千韧夫妇,也不是正满地玩耍的孩童,而是陪着田氏而坐的那华服美妇。
那美妇,穿着一件枣红的春衫,盘金错银,华丽之极,头上饰物虽不多,可一眼看去,却觉那简简单单的玉梳珠冠,流光溢彩,华美至极。可是,珠宝再华美,却不及这美妇艳若桃李的容颜引人注目。尤其是眉宇间那股雍容贵气,更是夺人眼目。若说这般华贵之气,却是于清瑶所见女子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