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雪儿也看清楚那只同心结了,脸上一白,她忙摇手:“小姐,东西虽然是我哥哥叫人送进来的,可是这只包袱…”顿了下,她才低声道:“我哥哥给我的东西里夹着这个…”

接过那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字,虽然不好看,可于清瑶总算是认出那上面写的是:林。

心中一动,于清瑶团起那张字条,再看那根同心结,不由得静默无言。

这根同心结,是用大红的丝线所编,坠子上还坠了几颗玉珠,看起来甚是别致。不过,这样的手工,于清瑶自己也是能做出来的,倒不足为奇。奇的是,这同心结一向是用来作为男女定情之物的。而且,多是女子亲手做了送给男子的。

前世里,于清瑶曾经起意想要打过一根同心结,可是才编了一半,就听闻杜东元要纳妾入门。那根同心结,自然是直接用剪刀绞了的。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打过同心结…

林华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虽说之前她主动向他提亲,可是那到底不过是权益之计。而且,她的话说得很是明白,她所求的不过是个名分,能够堂堂正正走出安乐侯府的名分。至于其他,她从未想过强求。

这一生,她不奢求什么情情爱爱,只要能够安安乐乐地过一世,也就算了。选择了林华清,一是因为他是自己最熟悉的男子;二是因为身份相当,阻力或许会小一些;三却是因为林华清是个聪明人。这样的聪明人,或许不会钟情于她,许她什么情爱缠绵。可至少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和这样的人,搭伙过这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看着手中这根同心结,她却有些迷糊了。明明,她说得很清楚的,为什么林华清还是要送她这根同心结呢?难道…是他林公子情圣的本色又冒出来?!

胡思乱想一通后,于清瑶还是选择了她最能接受的想法。随手把那只同心结放在一边,她打开匣子,笑着招呼雪儿和柳絮过来:“都过来吃胡饼,咱们就算先提前过个中秋节了。”

雪儿大喜。往年主子们过中秋,若能赏下半块胡饼,都算是好的了,平日里,更是吃不到京味轩的胡饼。

看着雪儿的笑脸,于清瑶也不由欢笑,只是眼角转处,瞥见那只同心结,却仍觉别扭,手一抬,便把包袱皮覆在上头。正是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日,如往常般去给田氏请安,人才走到门口。就听得几声“啾啾”的鸟叫,抬起头,就看到两只黑羽白腹的喜鹊一前一后飞远了。

于清瑶心中一动,默默地看着两只鸟儿飞远,才收回目光。正要往院里进,却突然挑起眉来。虽然人还未走进慈萱堂,可正房里的说话声,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可是要给您道喜了。这一大早上,就有喜鹊叫,想来,咱们侯府是有喜事到了!老奴瞅着,可不是咱们二小姐和表少爷的亲事…”

说话的是田妈妈,她最善揣摩田氏的用心,所以这话说得既肯定又献媚。可惜,往日让田氏会心一笑的话,在今个儿,一说出来,就让田氏变了脸色。

“谁说我要把清瑶许配给国邦了?!翠儿,你都一把年纪了,有些话也知道不该混说啊!”

田妈妈多年得宠,人前人后,谁不是唤她一声妈妈,就是田氏,这么多年也是叫田妈妈的,这突然之间就叫了她从前的名字,可见真是怒了。

田妈妈虽然羞恼,可是当着田氏的面如何敢显出来,忙笑着打自己的嘴:“是老奴多嘴了…老太太,您之前…”

田氏皱起眉,不悦地道:“我之前是动过这样的心思,可过后我想想,觉得清瑶和国邦并不般配…”说话的同时,她的眉心更是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似乎是觉得哪里有不太对劲的地方似的。

瞧着她的脸色,田妈妈垂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听到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忙抬头看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觉着今日外面给二小姐问安的声音这么脆生呢?

心中暗叫古怪,可田妈妈仍是立刻端起一张笑脸,迎过去,“怪道喜鹊叫,原来是二小姐来了。”

于清瑶目光微闪,掩面笑道:“田妈妈可是太会说话了。人都说喜鹊叫,有客到。难道我来给母亲请安,倒成了客不成?”说着,也不理田妈妈是不是尴尬,就笑着穿过她的身边,走过去给田氏问安。

不过片刻,叶如霜等人也便到了。笑着瞥了眼叶如霜,见她神情间似乎是好了些,于清瑶也觉安心了些。这几日,想是叶如霜已经把事情同二哥说了。虽然两口子表面上都没有什么异样,可她分明觉得叶如霜的神情间隐隐带着忧悒。后来,还是雪儿打听着,说是二爷最近几日总是夜归。虽然心里发急,可她这个做小姑子的,到底不好多说什么。所幸最近叶如霜的心情好像又好了起来。

陪着田氏,一众小辈说说笑笑,又说起明个儿中秋节时有什么好玩的,倒很是热闹。正在说话时,便有婆子进来回话,说是勇义侯家来人递了贴子求见。

孟慧娘乍听,只当是来送节礼的。还低低“咦”了一声,“奇怪了,勇义侯家与咱们家算不上亲近,往年里可是没有送过节礼的。媳妇这次,也是没有备下他们家的…”

一听到勇义侯家,于清瑶心口一跳,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来了人?!难道是为着那件事?

她心中惶惑,可面上却不显半分。孟慧娘站起身来,笑着施礼:“母亲,媳妇便先告退了。”

她还未往外走,那婆子已经忙着道:“夫人,那勇义侯家的人是要求见老太太…”顿了下,她又迟疑着道:“老太太,门上的人说,那勇义侯家的人陪着一个婆子,瞧着戴了盖头,着紫背子,好像是个官媒的样子…”

“官媒?”这话一说出来,屋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于清瑶。虽然家里够年岁说亲的姑娘除了于清瑶外,还有孟慧娘之女月姐儿。可是既然来人指名是拜访老太太,那求的自然就是于清瑶了。

于清瑶心知肚明,可是被众人这样瞧着,却还是低下头去,做出羞不自禁之态,半声都不吭。

田氏瞧瞧她的样子,便笑起来:“既然是有客来访,你们也就先都散了吧!我这儿,就不留你们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却多是善意。甚至才一出慈萱堂,沈盈盈就拉住于清瑶,笑道:“要恭喜妹妹了!就不知勇义侯是要为哪位公子说亲了。我倒是听说,他们家现在还有两位公子未嫁,若是能嫁给勇义侯夫人所出的那位三公子,妹妹可是有福了。”

叶如霜也是拉着于清瑶,笑着低语道:“妹妹,三弟妹见多识广,她若说好的人想来一定是好的。妹妹大喜了…”

于清瑶垂眉微笑,却不说话。在两位嫂嫂眼中,庶出,而且风流之名盛传京师的林华清,绝对不是个良配。可她心里知道,勇义侯来人,自然要提的就是林华清了。

只当她是害羞,沈、叶二人也不多说,说笑几句便各自散了。而孟慧娘,自忖身份,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来说过什么,只是笑看着于清瑶,点点头便走开了。

等众人走远了,柳絮才低声唤了一声“小姐”,虽然平日稳重,可这一声却是连声音都是发颤的。那些人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的。自家小姐和勇义侯家的那位林公子,可是走得颇近,难道今日来求亲的…

转过头去瞥了她一眼,于清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入花木之后,柳絮默默相随,看于清瑶就那样站在桂花丛中,不走不动也不说话。虽然奇怪,却不敢多问,也只能陪着站在那儿。

掩在桂花后,于清瑶远远地望去,果见二门上缓缓走进一行人来。旁的人,她没心思去看,只是盯牢那在最中间的妇人。那妇人,头扎紫色盖头,身着紫色背子,虽面目普通,可看行动举止,却颇有几分沉稳大度之气。

果然是一个官媒…

合上眼,于清瑶一时之间,理不清心中纷纷思绪。良久,到底还是一声轻叹。

转回秋雨轩,她坐在房中,听着外头两个丫头的窃窃私语,心中默默想着与林华清几次相处的情形,想着他的轻佻,想着他的精明,想着他看似看穿一切的目光,想着他偶尔一现的宁静平和,想着他的一诺千金,想着那两次于静夜中的并肩而行…

自妆匣里捡出昨日随手丢进去的那只同心结,于清瑶就那样握在手中,细细地看着。“难道,他竟是在提醒我今日之事?”想着想着,她垂下眼帘,露出一抹复杂的微笑。不管如何,那人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那她呢?!

合了下眼,她忽然站起身来,唤着柳絮和雪儿:“雪儿,把你之前端出来点看的那些东西收起来。一会儿,母亲或许会派人过来的…”

不是猜测,而是她很肯定田氏一会必会派人来唤她相询。

不管之后会如何,至少,这一次,她的命运是由她自己来决定的…

第一章 红烛映月可解情衷

前院的喧哗,隔着几重院落,重重花木,仍能听得清楚。端坐在梳妆台前,于清瑶虽然垂下眼帘,默然无语。可是若是细看,还是能从她紧握的双手,看出她有几分紧张来。

立在她身后的喜娘,手执着玉梳,笑着捧到田氏手中。

田氏接过玉梳,捋着于清瑶的头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梳子轻轻梳下,每梳一下,田氏口中便诵一句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随着田氏的诵赞,身后的喜娘便低声应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如此诵赞三次,才由喜娘接过田氏手中的玉梳,笑着为于清瑶盘发。

自镜中看到田氏在锦葵的搀扶下退到一旁绣礅上坐着,仰起头,和陪在她身边沈盈盈低声说着,然后就轻轻笑起来。

于清瑶目光微瞬,望着镜中自己绯红的面色,眼中忽然泛起泪光。

又值三月春暖花开时。园中繁花似锦,莺燕齐鸣。谁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的事呢?

二嫂自缢而亡,在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了断了生命。而她,却是一缕幽魂重返人世,幸运地得到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短短的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她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即将离开这座让她憎恶着怨恨着却也在离去时有些依依之情的深宅大院。

她不后悔在去年中秋时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哪怕家中几个嫂嫂都暗中告诫她,她那未来的夫婿是个庶出的,没有用的浪荡子。就连两个小丫头,也时尔用担忧的神情瞅她。可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哪怕日后真的像她们所说的那样糟糕,她也不会埋怨。更何况,这一次,她又怎么会任由自己落得同前世那般的下场呢?

庶出?不要紧啊!她自己还不是个庶出?!

没有用?那要看什么方面——虽然前世她死去时,林华清仍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可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那个精明的家伙如果想,一定会闯出一番名堂。不过,他到底有没有大好前途,她也不在乎。她要的,不过是能捏在手中自己掌控的钱,想的,不过是想过些安乐日子。至于那个男人有没有用,又与她何干?

至于浪荡子?!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世上的男人还有不花心的吗?外表庄正严肃的大哥又做了什么?他自去花心他的。她守得住自己的一颗心,便不会嫉妒不会苦恼。反倒更乐得不必去对着一个男人费尽心思去讨好…

除了雪儿,没有人知道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啊!更不知道那些感慨、叹息,于她不过是过耳即忘。

大半年的时间,她一如从前,过着表面上深居简出的日子,在田氏的叮咛中,缝补着各种嫁妆所需的绣品。可暗地里,她却数次偷溜出府,密会陆初五,甚至,偶尔还会无巧不巧地在初五那里碰上去看望“幸运”的林华清。

不知是不是因为定了亲的缘故,林华清虽然一样喜欢开玩笑,可是玩笑中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轻佻。因着于清瑶狐疑的注视,他就淡淡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吗?既然要做夫妻,那我还是最好让你喜欢的好…不是吗?这样日后相处起来,会轻松些…”

默默望他,于清瑶垂下眼帘,想了很久,才低声问道:“那…林公子觉得什么样的女子容易相处…”

她是真的认真地求教,只因在她心底里,也认可了林华清所说的那一句话。虽然不求男女情爱深重,可既为夫妻,总要和谐共处才是正理。

却不想她一句话问出,林华清睨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直到她的脸色有些发青,他才垂眉浅笑:“不用刻意去想的,我觉得自然而然地相处就是最轻松的…”

自然而然…

于清瑶在口中默念这四个字,待再抬头时,却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虽然几次碰面,交谈也不过数句,可是因为他这“自然而然”四字,在备嫁的时光里,她少了许多的忐忑不安。对未来的新生活,渐渐有了些期盼…

“呦,新娘子,还未到哭嫁之时呢!你怎么倒先目泛泪光呢?”喜娘笑嘻嘻的打趣趎,让于清瑶醒过神来。自镜中看到田氏等人笑着抬头望来。她便低声道:“想起娘为我多年操劳,我…”轻轻拭了下眼角,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到田氏笑着转过头,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于清瑶嘴角便抿出一抹笑意。

话虽不是真的,可今天她却是真的惊讶。虽然之前她曾以异能控制住田氏,叫她对自己好一些。可是她仍没有想到田氏会亲自为她梳头。前世里,为她梳头的,不过是一个喜娘,木木地说着一套吉利话,可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气。过后,她才听雪儿说,那喜娘嫌家里打赏的钱少了,所以一直冷着脸。

这一世,全然不同了呢!嫁妆单子,她亲自过目过。虽然比不得大姐于清琼出嫁时的风光,可比起前世,何止强了十倍。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田氏会这样厚待她。不过想想也是,她前世与其说是出嫁,倒不如说是被卖了。更何况,前世家道中落,而且嫁的又是个商贾,怎能与现在相比。虽说新郎同样是个庶出,可到底也是出身侯府,田氏自然也不能太过小气。

终于,将被风风光光地抬出这栋大宅。清晨时分,于清瑶第一次迈进祠堂,拜别祖先。跪在父亲的牌位前,她虽然没有哭,可是胸口却闷得发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呢!他日,安乐侯府落败,这些祖先,还不知能不能再有人来祭奠呢!

这大半年来,虽然侯府中看似无波无浪。可是隐约的,于清瑶分明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危机。不过,现在,再多的危机,她也不必再去担心…

喧哗声渐近,梳妆已毕的于清瑶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低声笑着。抿起唇,她无声地微笑着,任那块红盖头遮住面容…

隆重而繁复的婚礼,当一切归为宁静,于清瑶甚至有些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做得如何,有没有失礼。蒙着盖头,一切都是照足了喜娘的吩咐。可是,哪怕如此,因为看不清楚,她心里仍然充满了惶惶之情。

“小姐…不,四太太…”雪儿才唤了一声,就忍不住低笑出声。

“雪儿,”低嗔了一声,柳絮似乎是往外室张望了下,低低怨道:“咱们初来乍道,事事要小心,莫让勇义侯府的人看了热闹去。”

雪儿低应一声,有些意兴阑珊的,但立刻就又兴奋起来:“我今天可是瞧见姑爷了,穿着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神气极了…你们有没有听见那哭声啊?我听说,今个儿一路上,有好多女子痛哭失声呢!”

因雪儿夸张的语气,于清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了于清瑶的笑,哪怕柳絮再低嗔抱怨,雪儿也兴奋地继续说着:“我是说真的,听说醉月楼的胭脂姑娘都要跳楼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雪儿自己先捂住了嘴,眨巴着眼,看着于清瑶,她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说,直接转身就往外面溜去。

“四太太,你莫听雪儿混说,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混话,尽在这里瞎说…”

“无妨,”于清瑶低声应了声,声音淡淡的:“那些事,我都知道的。”

柳絮闻言,就闭上了嘴。默默看着垂首坐在床上,沉静得仿佛已经睡去的于清瑶,她不由想起之前小姐问她的话。

“雪儿我是带走的。柳絮,我之前答应过你,会许你自由之身。这话我记在心里…我知道你对我嫁入勇义侯府有些想法。可若要兑现我之前的承诺,就只能带你一起嫁过去。你可愿意?”

因为小姐的这一席话,她就陪着一同嫁入了勇义侯府。可是,对小姐真的嫁给那花名在外的林公子,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柳絮忙站起身,收敛心神,对着走进来的红装男子深施一礼。“奴婢见过四爷。”

看着她,林华清轻笑出声:“起吧,又不是没见过,不用这么多礼的。我这个人,原就随和,你们以后,也不用那么怕我…”

柳絮也不应话,抬眼瞥了眼端坐在床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的于清瑶,低声请示:“奴婢去请喜娘过来吧?”

“不用了,不过是要喝交杯酒罢了,这事儿我自己来就好…”话一说完,林华清已大步走到床前,信手拿起挂于床边小巧的金秤,挑向那方红盖头。

“娘子,为夫这厢有礼了…”带着笑,林华清一下挑起红盖头。

灯光下,只见得一个红装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精心描绘的面容上,美目盼兮,如秋水般闪动着清冷的光彩…

林华清默默地望了半晌,突然就笑起来:“原来娘子妆扮起来,也是似模似样的…”

于清瑶蹙眉,眼角不由得飘向外室站着的那两个丫头身上。那两个丫头,虽然之前曾自报家门过,可她遮着盖头,却辩不出谁是谁。只是,不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人知晓,她与林华清之前就相识之事。

因她的动作,林华清立刻会意过来,也不回头,就笑着扬声道:“四儿、五儿,你们且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

两个眉清目秀,算是有几分姿色的丫头齐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林华清瞅着于清瑶,笑问:“娘子这下可觉得安心些了?”

于清瑶笑笑,可望着林华清,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有些尴尬也有些羞怯。虽然,有了准备,可是一旦真的面对,她还是有些无措。这个男人,真的成了她的夫君呢!

“就由为夫来服侍娘子吧!”林华清低笑,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也不要柳絮帮忙,自己就转出内室,在外室的桌上去往那两只系着红绸的酒杯中斟酒。

柳絮瞥了眼外面,忽然凑到于清瑶跟前,急急道:“小姐,之前大夫人交给你的那本书,你可…”一句话还未问完,她已经面染红霞。“总之,四太太你多顺着四爷的意思吧!”

眼看着林华清转回身来,她忙退开,在林华清身后,对着于清瑶眨了眨眼,就慢慢退了出去。

眼见柳絮也退出房去,还顺手带好了门。于清瑶心里也有些发急。可是却到底还是忍了下去,对着坐在身边的林华清微微一笑。

林华清笑着,把一只酒杯递到于清瑶手中:“娘子,且饮一杯交杯酒吧!”

于清瑶抿唇,虽是在笑着,可心里却暗自嘀咕。明明今晚林华清说的每一句话都合乎人伦大理,可为什么她听着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接过酒杯,她正待送至唇边,林华清已出声阻止:“娘子,这交杯酒是要这样喝的…”伸出持着酒杯的手臂,林华清的手臂绕过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因举杯而裸露的手臂。

于清瑶打了个冷战,可瞥见林华清的笑眼,却还是生生忍下。合上眼,顺从地举杯而尽。

眼一睁,就对上林华清带笑的目光,他的脸俯得那样近,她甚至能看清他轻颤的睫毛。不自觉的,她咽了下唾沫,尤其是在听到林华清轻笑道:“娘子,你我就寝吧”时,她更是心里打鼓,有些慌张起来。

前世里,她也是经过男女之事的,可却还是因为林华清那暧昧的笑容而渐渐红了面颊。

也罢,既然成了夫妻,行人伦大礼,也是正常。她既然要得到想要的,总要付出些东西。

心里默默念着,于清瑶站起身来,轻施一礼,“夫君可要妾先服侍夫君梳洗?”

“不必了,难道娘子不知道洞房一刻值千金吗?这种时候,谁还耐烦去做那什劳子?”林华清低笑着,伸手揽住于清瑶的腰。

于清瑶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好回避,只能在林华清的俯压下缓缓倒了下去…

第二章 花烛夜忐忑相对

把心一横,于清瑶猛地抬手抵在林华清的胸前,“夫君,我自己来…”虽然极力镇定,可是声音到底透出三分怯意。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些来得好。

于清瑶吞咽了下唾沫,平静地去解喜服上的盘扣。解第一颗扣子时,她的手还在发抖。可解第二颗时,她的手就不再颤抖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能后退,无法后退…

默默地看着她,林华清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看着于清瑶平静地解开外面的喜服,又去解里面的中衣,领口敞开,露出一截白玉样的颈子,他甚至能看到那条红色的肚兜带儿。

眸光一黯,他突然伸手握住于清瑶的手。“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呢?”

于清瑶的手下意识地挣了下,然后似乎有所醒觉:“对不住,我忘了,应该先服侍夫君宽衣的。”说着话,她抬起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来解林华清的衣带。

林华清扬起眉,一把抓住于清瑶的手,把她的两只手合在一住,猛地打横抱起了她。

骇了一跳,可是在被放在床上时,于清瑶还是顺从地没有半分挣扎。虽然身体紧绷,可声音却是娇弱无力:“请君怜惜…”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林华清再也撑不住笑起来。俯视着因为他的笑而扬了下眉的于清瑶,林华清抿唇,手指滑过她的额头,掠过她的眉毛,慢慢俯下身去…

于清瑶下意识地合上眼,下一息,一张被子落在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上半身都遮住。眼皮轻跳,于清瑶咬了下唇,睁开眼,缓缓掀开遮在脸上的被子。看着坐在床沿上,俯着身看着她笑的林华清,忍不住疑惑地眨眼。

目光落在林华清手中的锦被上,于清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华清俯下身根本不是要吻她,而是直接越过她的身体,扯过了里面的那床被子。

先是心情一松,可是旋即她心里就腾起一股火气。“夫君可是对妾身不满?”

这样戏弄她,所为何来?!

回眸看她,林华清脸上仍是带着笑,可态度却比刚才庄重了些。“娘子多心了。虽然你我已经结为夫妻,可是,在你想真正成为我的妻子之前,我绝不会勉强你…我林华清虽然有些小毛病,可自认还算是个好人!像这种不情不愿的鱼水之欢,还是不屑的…”看着于清瑶脸上忽红忽白,他忙举手道:“我不是说娘子哪里不好…真说话,今天娘子真的很美…我不知道,原来娘子妆扮起来也是这样令人惊艳——难娶到娘子,是为夫之幸。”

眨着眼,于清瑶默默望着林华清,却仍看不明白林华清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或许,不过又是顺嘴的甜言蜜语。这样的话对花名在外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就在她心中暗忖之时,林华清已经抱着那床被站起身来。于清瑶立刻掀被而出:“你要去哪儿?”林华清回头看她,于清瑶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忙抬手去系扣子。在她系扣子时,林华清已经转身撩开幔帐而出。

“林华清…”急着叫了一声,于清瑶心中暗恼。他不会是还想要偷溜出去…

声音顿住,于清瑶撩开幔帐,看着站在内室藤屉子春凳前铺床的林华清,后面的话不由咽了回去。抿起唇,她迟疑片刻就立刻赶过去。扯住被角,她急声道:“今晚这睡在这儿就好了,你、夫君你,就睡在里面床上吧!”

林华清转目看她,笑起来:“莫不是看我文质彬彬,怜惜我,怕我生病呢?娘子放心,虽然为夫看起来斯文,可总比娘子你这弱质纤纤的女子来得硬朗。就是睡在春凳上,也没什么大妨。”

“这样…”把“不好”两个字咽了回去,于清瑶的目光在林华清脸上一转,没有再劝,只是淡淡道:“既然夫君坚持,那我就再抱张褥子过来。虽然已经三月,可夜里仍是寒凉,夫君还要当心身体才是…”

林华清一笑,也不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低笑道:“你若觉得夫君二字绕口,大可不必挂在嘴边。我之前就说过,自然而然地相处最好。我看,倒不如,你就叫我的字。这样,我们也像是朋友,亲切许多。”

没有回头,于清瑶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也好,我记下了。”

走进幔帐,她抱起被子,捂住胸口,缓了缓才又笑着转出去。帮着林华清铺好被子,她怔怔地看着林华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林华清也不理她,径直去解喜服,回眸看立刻侧过脸的于清瑶,笑问:“娘子是还想陪着我在这儿再聊一会儿?”

“啊,不…你…华清你也忙了一天,也是辛苦了,就早些安歇吧!妾也去休息…”急急返回幔帐内,坐在床边,于清瑶透过幔帐往看偷看。

隔着纱幔,只见林华清侧身躺倒在春凳上,竟似真的就那样睡了过去。

心中狐疑,于清瑶小心翼翼地脱了绣鞋,放在脚踏上,尽量小心不发出声音来,缩进床里。抬手去解衣服,却又顿住,最后,索性就那样躺倒。没有解开头发,头上的首饰络得她的脑袋生疼,却不好再走出去卸妆。只得摸索着把后面的珠花、花冠取了下来。

躺在床上,虽然合了眼,却仍然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她侧过脸,望着幔帐后那盈盈烛光。心里模糊地想:不知那对花烛会是哪一根先灭。

都说男左女右,若是哪一边的花烛先灭了,那那个人就会先死…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她就觉烛光一晃,比刚才明显暗了一些。她的心一跳,忍不住坐起身来,那先灭的花烛分明就是右…

听到轻响声,她忙到下去。可眼睛却仍半眯着望出去。

眼见着着中衣的林华清走到摆放着一对龙凤花烛的案前。于清瑶暗暗皱眉,这花烛若是灭了,不能再点的。重新点亮的花烛,只能说是再续的缘份…

林华清,想再续弦可没那么容易!我才不信自己真的会短命呢!

她心里还在暗自嘀咕,眼前却突然一暗,屋里立刻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心中惊骇,于清瑶怔怔地看着转过身来的林华清,不由心中惊慌。林华清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那个传说吗?就这样直接吹灭了他那根蜡烛…

心口“砰砰”地跳着,于清瑶慌忙用手压住胸口,生怕外面那人听到她急促的心跳。感觉林华清转过头来望向这边,于清瑶忙合上眼,尽量放缓呼吸。待她再睁开眼时,林华清已经又躺回了床上。

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再过一会儿,林华清说不定就偷偷溜出去,不知又要到哪里鬼混去了…

心里胡乱想着,似乎只有这样想,她的心跳才会渐渐平静下来。

裹紧了被子,于清瑶睁开眼,默默地望着幔帐外,只等着林华清再站起身。可是,等了很久,林华清仍然没有什么声息,就那样躺在床上…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于清瑶眨着渐渐酸痛的眼睛,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紧紧抓着被角的手也渐渐松了开…

于清瑶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睡得安稳,可是这一夜,竟睡得无比香甜。直到有人轻轻摇她,她才猛地惊醒。

睁开眼,被俯近的脸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在林华清笑着招呼:“娘子,早啊!”时,回应道:“华清,早…”

林华清眯眼微笑,却是看着她,轻笑:“这样穿着衣服睡,舒服吗?”

眼珠一转,于清瑶猛地坐起,扯着被子试图盖住不知什么时候露出被子外面的腿,却又在做了这个动作后,僵在半场,懊恼不已。

所幸,林华清对她的窘态,只是微微一笑就转过身去。“该起了,还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今天你要辛苦了。我这就唤丫头们进来服侍你啊!”

于清瑶点点头,却突然醒起一事。“华清,你、你可想过…”

“什么?”林华清掀起眉,笑睨着她,好似根本不知于清瑶想说什么一样。在于清瑶胀红了脸时,他才笑道:“你是说这个?”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红漆盘,他的手一掀,亮出那方染了血迹的白帕。“你放心,我一早就准备好了。”

虽然有些羞意,可于清瑶却还是盈盈拜谢,“为难夫君了,可伤得重?”

林华清闻言,立刻点头,“很惨,流了很多血…”

于清瑶更觉过意不去,不由凑近:“是划的手臂?我看看,总是要敷了药…”

林华清笑着,也不说话,任她挽起他的衣袖。

“这…难道是那条手臂?”于清瑶眨眼,抬起头看着林华清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分明就是上当了。“林华清,你骗我!”

林华清一笑,轻轻“嘘”了声:“仔细被人听了去…我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划伤自己呢?猪血罢了…”

于清瑶横他一眼,看看外面,晨光映亮窗纸,院中果然有绰绰人影,想是丫头们也都起了身。便不再说话,瞥过林华清,就起身走到外间,轻唤道:“柳絮、雪儿…”

第三章 桃李芳菲一园春

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任由柳絮细细梳拢披散的头发。透过敞开的窗,看着那捧着红漆盘的粉衣婢女缓缓走出曦微晨光。于清瑶的唇不由得轻轻抿起,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知的神采。

“四儿,你有没有觉得这喜服上还染着昨日的酒气呢!”

听到身后的声音,于清瑶没有回头,只是从镜中偷瞄着在后面的林华清。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什么,林华清抬起头来,忽然灿然一笑,反骇得她立刻垂下头去。

“四爷,您就是再不喜欢,这喜服也得一会儿才能换了。您就将就下吧!”说话很是随意,被唤作四儿的丫鬟年纪也不过十四五,生得一张圆脸,看上去很是喜人。瞧这说话的腔调倒有几分和雪儿样的脾性,反倒那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五儿不喜说话,脸上尽是憨憨的笑。也不知是真的憨厚还是什么都放在心里头的人。

不过,这会儿也容不得于清瑶细观察。匆匆梳洗过罢,还要去拜见公婆,祭拜祖宗。万万不能失礼于人前的。

虽然之前曾经见过勇义侯夫人,可现在身份却是不同,于清瑶难免有些忐忑不安。而且,那个在传闻中把最心爱的女人当成狐狸精送至相国寺幽禁而终的勇义侯,更让于清瑶暗生戒心。

不同于林华清,如果她的异能被这一家子人发现,她恐怕是落不到什么好处的。当务之前,还是要想法子照之前说好的一样,尽快从勇义侯府搬出去。哪怕是住在乡下家庄里,也自在舒服得很。

心中打定主意,她倒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因着初来乍到,她未没有把柳絮和雪儿都带在身边,而是只带了柳絮,又另带了那个喜欢说话的四儿。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落在后面的柳絮,一直拉着那四儿说话,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正值春日,园中花开得正好。先是一片不大的桃花林如霞似霓,映亮眼眸。而后,在回眸时,被不知是从哪座院墙后探出的那一抹艳红闪花了眼。桃李芳菲,一园春色满怀春情。

于清瑶缓缓而行,虽天还未大亮,可是却仍旧将这浓艳馨香一一赏遍。只是,这目中看的风景太多,就看不进身边的人了。

“娘子,”一声低唤,让于清瑶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从前,她就觉看不透林华清这人,现在,就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些什么了。总觉得,经过昨夜那洞房花烛,她心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