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瑶正在心中暗自奇怪,那个和兰草一起的丫鬟已经吃吃笑起来:“你就吹吧!三爷是什么人?别说府里的姐姐们,就是外面那些花魁娘子,也是个个想着往他怀里黏。兰草,咱们虽说是姐妹一场,可我也不能真要昧着良心顺着你的话说啊!让你心里听着舒坦的话,我是能说,可是说得再多,也都是哄你的,反倒要害了你…”

掩嘴低笑,她又道:“像什么三爷钟情于你这样的话,你以后还是莫要再对别人说了。要是别人,可不像我这样,只是说笑几句就罢了。咱们三太太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听她这样说,兰草脸上更红了:“还说是好姐妹,好姐妹有你这么当面说人丑的吗?雨儿,你心里嫉妒就嫉妒,想损我就损我好了,等着三爷纳了我做妾,你就知道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扑哧一声笑出,雨儿笑问:“咱们院里长得漂亮的姐姐何其多?三爷就是要看中 ,也不该先看中你这个新来的面生的啊?再说了,你老是说三爷多么中意你,喜欢你,可怎么不见你拿出些什么好东西,来证明三爷是如何宠你呢?要知,上个月,花家姐姐可是得了三爷赏的一支玉簪呢!”

“玉簪算什么?”兰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摸着腰上坠着的荷包,只是得意地笑。瞧她那模样,雨儿一乐,也不继续追问,扭身就走。

兰草见她真要走,反倒急了,忙上前拉住她道:“好姐姐,我给你瞧可以,可是你千万别说出去啊…”见雨儿点头,兰草才张望了下四周,从荷包里取出一只戒指来。

雨儿凑近一看,已一声低呼:“啊,这个是不是猫眼石啊?这么大颗,比三太太的那只镯子上镶的还大呢!兰草,这真是三爷赏你的?我瞧着,可得有几百两银子吧!”

兰草得意地掩嘴偷笑:“我不是说三爷喜欢我吗?你非要怀疑我撒谎…我和你说,昨个儿三爷在外宅里请那位杜大官人吃酒,就是叫的我去侍候的。原本我也不过是想尽心尽力侍候着主子也就是了。可没想到三爷瞧着我漂亮,就把这枚猫眼石戒指赏了我…”

雨儿眨了眨眼,似乎仍不大相信似地追问了一句:“真的?我怎么不知道杜大官人来府里吃酒的事呢?莫不是你胡说?”

“我怎么会胡说呢?那天我实实在在百看到杜大官人了…”顿了下,兰草才低声道:“我说与你听,你可千万不要外往传啊!其实,那位杜大官人来吃酒,不是为着别的事,是对咱们二小姐有淑女之思,想请咱们三爷帮着说合的…”

听到这里,于清瑶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要及时扶住假山石,才稳得住身。感觉到柳絮伸手来扶,她也不说话,只挥手甩开柳絮,倾身去细听外面的声音。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呢?!那杜大官人若是真有那样的心思,怎么不找了媒人上门提亲,还和三爷说这种事?我就没听说,高堂尚在,这样的事,有兄长作主的…”

“嘘…”兰草嘘了一声,嗔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说得可都是真的。好像三爷是想和杜大官人合伙做什么生意的,可那杜大官人,只是含含糊糊地应着,到最后,才说出对咱们二小姐有淑女之思…”

雨儿听得一声低啐:“一个商贾,也想娶咱们侯府千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咱们三爷没啐他一脸唾沫?!”

兰草瞧着她,迟疑了下,才低声道:“我瞧着三爷那意思可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听着外面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渐远,于清瑶才扶着假山石缓缓走出来。

瞧着她苍白的脸色,柳絮忙伸手扶住她,低声劝道:“小姐,您先别急,那兰草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咱们三爷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答应一个商贾之请呢?!”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于清瑶脸色发白,额上尽是虚汗,只觉得浑身泛力,如果不是柳絮扶住她,她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她还记得,前世里第一个把杜东元的意思说给田氏听的人,正是三哥于重山。虽然当时三哥并没有亲口说出把她嫁给杜东元的话来,可是,要不是他当年在田氏面前一力说杜氏如何如何有钱,困于陋舍穷舍里的家人又如何如何需要银钱,只怕她的命运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仔细想想,前世里,她被嫁给杜东元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难道现在命运要又一次重演?!不,她绝不能再重蹈前世的悲剧。要她再嫁杜东元,她宁愿现在就死…

那一个“死”字闪过脑海,于清瑶突然猛地挺直了背脊。双目直视前方,她眼中射出仇恨的厉芒,方才那惶惑、不安之意一扫而空。

死?!她凭什么去死?前世里,被那恶男、贱女逼死还不够惨吗?凭什么她重生之后,还要被那混帐逼死?

她本想着只要自己过得好,避开那些恶人也就是了。可是他们现在却步步紧逼,硬要掺合到她的新生活里。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她了…

“你以为伤害了我,我会让你就此一笑而过吗?”(注:这句话在天涯看贴子时看到的,借来一用)于清瑶低声呢喃,嘴角浮上一抹冷冷的笑。手,却是悄悄蜷起,紧握成拳。

偷眼瞧着于清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片刻之间,于清瑶就换了一副表情,可柳絮却还是有淡淡的欣慰。“小姐,若是不去,咱们就先回…”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于清瑶已经淡淡道:“先不回秋雨轩,我想去看看三嫂。”她回眸看着柳絮,若无其事地笑笑:“听到那种事,我心里难免惦着三嫂,只怕她太难过了…虽然这种事,我这个做小姑子的不好多说,可去瞧瞧她,也觉得自己心安了。”

柳絮眨了下眼,虽然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笑道:“小姐心善,最是体贴…”

于清瑶抿唇一笑,只作没听到柳絮的奉承,笑着缓缓往三房走去。三房所住的院落,在侯府中最是华丽。因院中遍植牡丹而名“牡丹园”。与园中其他院落相比,牡丹园中的屋宇更显富丽堂皇。虽然曾偶尔听到孟慧娘笑说牡丹园钱味重,虽是笑言,可不乏嫉妒之意。单只听到一向自命清贵的孟慧娘,说出这一句,也能知道这钱味重的院落到底有多贵气了。

于清瑶到牡丹园时,向沈盈盈禀事的管事们刚刚散去。沈盈盈正倚在榻上歇息,瞧见于清瑶,也没坐起身,只是笑着招呼:“二妹怎么会这时候来呢?我还当你仍留在慈萱堂里…”抿唇轻笑:“总不会是母亲觉得单只大嫂一人教导你,太过吃重,又让你来我这瞧瞧吧?要说,我可是没大嫂那本事,教不了你什么的…”

“三嫂太谦了。大嫂固然是个能干的,把府里中馈主持得井井有条。可三嫂你,又何曾是个庸人?合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嫂你头脑精明,把娘家陪送的几间铺子打理得红红火火呢?”于清瑶奉承着,见沈盈盈抿嘴笑得受用,就又道:“说起来,我心里有些话,只怕说了要惹三哥生气…”

“什么话?怕什么?咱们姑嫂俩说话,我还能外传吗?再说你三哥还没回来…”

见沈盈盈催促,于清瑶便笑道:“是我自己私心觉得三哥能像现在一样,帮着大哥把府里在外面的生意、还有田庄打理得这样妥当,应该有一大半都是三嫂的帮忙才是…”

她说得婉转,可这样的话,沈盈盈却最是喜欢听。虽然嘴上还在谦虚,可眉眼却都笑开了花:“其实,你三哥也不过就是随口和我说说罢了,他那些事,我也就是听着顺口说两句,倒也没你说的那样帮忙…”

于清瑶浅笑,目光一转,看向正捧着托盘走过来的两个丫头,不由“咦”了一声:“这丫头不是二哥院里的吗?原来是调到三嫂这儿了…”

沈盈盈闻言,转目看去,目光在兰草脸上一扫,就不由皱眉:“文竹,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之前怎么没什么印象?”

文竹瞥了一眼,便笑道:“三太太忘了,前些日子三爷的奶娘说有个亲戚…”

“哦,是她啊?”瞧着兰草看似娇羞地低下头,本就因她打扮得艳丽而心生不喜的沈盈盈,更觉得不舒服。回过头,冲文竹示意了下,文竹已经立刻会意过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看着兰草,嘴角露出的那抹笑意却带出淡淡的冷意。

瞧得清楚,于清瑶垂下眼去,端起兰草刚放下的茶杯。才送到唇边,就一声低喟,手一滑,竟把杯子脱手而出。滚烫的茶水正溅在正低着顺目的兰草身上。兰草惊呼一声,忙用手去扫。这一扫,腰上坠着的荷包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袋口微敞,一个圆圆的东西就那样滚了出来….w.

第八十八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目光发滞,兰草瞪大了眼。似乎是想要扑过去,却被于清瑶无意中拦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枚戒指就那样滚过桌腿,滴溜溜的,滚过裙边脚下,最后打了个转,停在文竹的脚下。

文竹皱着眉,瞥了眼兰草,才蹲下身去捡那枚戒指。人还没站起身来,她的脸上已经露出震惊之色。

瞥见她的神情,沈盈盈又如何能不起惊疑之心:“文竹,你什么东西?”

文竹迟疑了下,还是把手中的戒指递到沈盈盈手中,可嘴上却是在笑着:“也没什么,一个不值钱的铜戒指,想是兰草平日戴在身上的…”

沈盈盈接过戒指,不过是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大变。猛地抬头,她恨恨瞪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的兰草,似乎是想要破口大骂,可是被文竹一扯衣摆,又强行忍了下去。看着于清瑶,沈盈盈打了个哈欠,淡淡道:“二妹,我也有些倦了,就不留你了。”

于清瑶微微一笑,也不说别的,直接站起身,施了一礼,抹身就往外走去。人才走出屋去,就听到“砰”的一声,显然是沈盈盈直接砸了茶盏。

“好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样儿…”沈盈盈气急的大骂声,传出耳中。于清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柳絮在旁,瞧着她的神情,越发肯定刚才那一幕,是小姐故意为之。那时候说什么要劝慰三太太什么的话,不过是虚话。之所以到牡丹园去,根本就是为了要揭穿兰草之事。

唇边的笑,一直没有消失,于清瑶就那样淡淡地笑着,施施然地悠然而行,直到远远地瞧见正往这边走来的于重山。

笑着停下脚步,于清瑶看着走近的于重山,施了一礼,在于重山笑问:“二妹这是从哪里来?瞧这方向…难道是去了哥哥院里?”

于清瑶宛然一笑,也不否认:“正是从牡丹园出来…三哥,你院中的葡萄架倒了…”

于重山讶然掀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于清瑶却是忽然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也不理会于重山,径直就穿过他的身边,往前走去。

“柳絮,你可听过那葡萄架的故事?”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的已隔了一世之久。

“我还记得第一次听那故事时,心里就在想,若一个女人能把男人管得如那县官一样惧内,就是被人说是悍妇,也值了…”瞥一眼一脸茫然的柳絮,她失笑出声。

这时候,那个在前世里闹出惧内笑话的县官,此刻还不知在哪儿呢!若嫁夫如斯,也不枉为女子一回了。

心中发苦,她敛去笑意。回过头去,侧耳倾听。虽然已经远了,就连她也听不真切牡丹园的声音,可是到底还是能听到一些吵杂之声。想来,这会儿正好赶回去的三哥,让那一场大戏更加热闹了。

“身陷困局,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去帮人说项…”冷笑了一声,于清瑶转回秋雨轩,自倒在榻上看书。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全不关心。

倒是雪儿,一听柳絮说了牡丹园的事,就立刻兴奋得坐不下身。几次想要和于清瑶说话,可瞧着于清瑶的神情,却又咽了回去。到最后,自己耐不住,直接跑了出去。

柳絮叫了一声,见雪儿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似地一溜烟跑出院去,不禁低叹一声。回过头,偷看于清瑶,却觉于清瑶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小姐对雪儿,真是好得…

一念闪过,柳絮忙收敛心神,不敢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转过身去拿了针线筐过来,就坐脚踏上绣那件雪儿已经绣了一半的肚兜。

她不知道,就在她低头引针时,原本一直看着手中书卷的于清瑶抬起头来,扫过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笑意。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于清瑶已经开始准备往慈萱堂去问安了,雪儿才赶回秋雨轩。想来是有些兴奋,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一进屋来,就笑道:“小姐,牡丹园那头可是闹大发了…”

抬头看看回眸望她的于清瑶,雪儿吐了下舌头,忙过去净了手,和柳絮一起侍候于清瑶梳洗。虽然不再说话,可口齿轻动,却是有些憋不住似的。

于清瑶瞥见,心中暗笑:“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好了。这么憋着,岂不难受?!”

“小姐,你不知道,我赶过去的时候…”

看着雪儿掀起眉,脸上放光,于清瑶不由微笑。她喜欢看到雪儿这样的笑脸。虽然和柳絮一比 ,显得有些稚气。可是,比起前世,她更希望雪儿能一直这样不知苦痛地继续单纯下去。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从前只知道三太太厉害,可没想到原来居然厉害到这个地步,居然是真的打东西打咱们三爷啊!”手舞足蹈,雪儿比画着:“要不是三爷身手还算敏捷,这会儿不被打破头,也要被砸到手脚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兰草贱成什么样子。都被妈妈们打肿了一张脸,居然还有脸往三爷身上凑,抱着三爷说什么‘都是她的错,她愿意为三爷承受一切,三太太要打就打她好了 ,千万不要打三爷’…你们听听,自己往身上招打,咱们三太太还能放过她?!就连三爷的奶娘,兰草的三婶,都觉得被她拖累得没了脸面,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是吗?想不到刘妈妈倒还知道些分寸,没有偏帮自己的侄女,也算她知趣…”听雪儿说得兴奋,柳絮也就笑着应了一句。只是说话的同时,目光却是看的于清瑶。

雪儿说到兴奋,哪还顾得去看谁的脸色,只是挥着手笑道:“什么有分寸啊?你是不知道,刘嫂一巴掌打完兰草,立刻就扑通一下跪倒在三太太跟前。只说兰草不争气,不该勾搭主子。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求三太太给个体面,让三爷收了兰草进房。当时,三太太的脸就青了。”

“收兰草进房?是做通房丫头还是妾?三太太就答应了?”瞧着于清瑶眉毛微动,柳絮立刻就问起来。

“三太太怎么可能答应呢?”雪儿手中的梳子拍在梳妆台上,活像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说时迟,那时快,刘妈妈才说完那话,三太太还铁青着脸色没有说话,三爷已经恼了。直接揪着抱着他的兰草,一耳光扇倒在地,又一脚踹翻刘妈妈。指着她们的鼻子就骂:我还以为戒指丢到哪儿去了呢!原来是被你这小贱人偷了…娘子,你是知道我的。这种不入流的贱人,我怎么会看得上呢?真的,你相信我啊…”

“当时,兰草就蒙了,傻愣愣地看着三爷,还要往三爷身上扑,却被人死死拽住。就连刘妈妈都慌了神,一个劲地摇她:这戒指到底是不是你偷的啊?”晃着身体,雪儿学完刘妈妈的动作,又学兰草的表情。连舌头都直接吐出来,还真像是被人掐住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

瞧着她的模样,于清瑶忍不住低头出声。看雪儿望着她,笑得灿烂,她立刻会意过来,这丫头是故意逼她笑的。心头泛上一丝暖意,她抿唇浅笑。偏过头,又对柳絮笑笑,才道:“一会儿去了慈萱堂,只怕三哥、三嫂,也会去的。若有什么事,你们千万不要露出异色,只当没听到没看到就是了。”

两个丫头齐齐应是,跟在于清瑶身后,自然更加倍小心。

人才迈进慈萱堂,锦葵已经迎了出来:“二小姐,您过来了…老太太今个儿有些倦了,说就免了几位太太、小姐们的礼数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正房里就突然传出一声厉叫:“老太太,奴婢可没说半句假话!那戒指真的不是我偷的…”

锦葵脸上的笑立时僵住,看着于清瑶的眼神尴尬至极。于清瑶看着她,也不为难她。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哭嚎声,只是淡淡笑道:“既然母亲倦了,那我这个做女儿的就偷个懒了,还请姐姐代我问安。”

锦葵连声应下,笑着送于清瑶转身。就在于清瑶转身之时,屋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虽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可瞧那身形,却分明就是兰草。从屋里横冲直撞跑出来,抬眼看到于清瑶等人,竟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猛地扑了过来。

“二小姐,你听我说,那天三爷赏我戒指时…”

眼见兰草扑过来,口中又说着她根本就不想听的话。于清瑶扬起眉来,一抬手,一记耳光扇在兰草脸上。

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兰草怔了怔,本来要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说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后面已经有两个婆子奔过来按住兰草。

“还不快堵了她的嘴!”锦葵厉声喝着,指着兰草大骂:“你作死吗?竟敢在这里撒野…”又转过头去,笑着赔罪:“二小姐息怒,这丫头前几日得了失心疯,这才冲撞了二小姐。等会儿我就立刻拉下去重重责罚…”

于清瑶只作没看出兰草究竟是谁,只淡淡道:“我倒没什么,这不知哪来的疯丫头,若是冲撞了母亲就不好了…还请锦葵姐姐小心照应了…”

锦葵自然一口一个应“是”,于清瑶也不多说,带了二婢,转身就走。走出老远,还能听见慈萱堂里传来凄厉的叫声。没有回头去看,于清瑶的嘴角轻轻牵起,冷冷地笑着….w.

第八十九章 京华烟云浮华一梦

第二天,兰草被卖掉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安乐侯府。

自然,不会说什么勾搭主子的罪名。兰草是因为偷了主子的东西,还不知悔改而被打发出府的。不仅是她自己,连带着她的父母也被叫了人牙子一齐卖了出去。只不过,这一家三口,叫的却不是一个人牙子。兰草的父母,是被平常常用的徐妈妈带了去。而兰草,却是被一个不为府中熟悉的人牙子带走的。

有熟悉这里头道道的悄悄同雪儿说,说带走兰草的人牙子,是专门做那种生意的。说是会把人卖个好去处,可其实多半都卖到那种污秽之处。十有八九,以后家里别说见,就连消息都不一定能听得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于清瑶垂下眼帘,歪在榻上默然许久,都没有言语。柳絮看在眼里,还在心里盘算着该说些什么。于清瑶却已经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出去。

倚门而立,看着拉着两个小丫头在院里拔草的雪儿,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沐浴着阳光,她脸上的笑温和而真切,是那种真的发自内心的欢欣与愉悦。

柳絮看在眼中,眨了下眼,虽然有些想不明白,却还是笑起来。

其实,兰草落到这样的下场,也不太关小姐的事。如果小姐真的因为这而意志消沉,那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可要怎么办才好…

不知是不是感觉出她的注视,于清瑶转过头来,望着她淡淡笑道:“这世界上有太多人太多事,如果我人人都挂在心上,事事都能影响我的心绪,那在这个世上,就要活得太累了。人活一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只关心自己该关心的人就好了…至于别人,管他做甚?!”

说着话,她垂眉微笑,笑容淡淡的,目光也不曾望向柳絮。让柳絮有种错觉,恍惚觉得小姐那些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兰草被卖了出去,三房院里看似安静了下来。可在那宁静的背后,却仍是杂事繁多。

没过得两日,牡丹园中的丫鬟仆妇,就经过了一次大清洗。之前那些个总是浓妆艳抹,打扮得艳丽招人的大丫鬟,一概驱出了牡丹园。这里头,少不得有几个是于重山曾经粘过身的。只是,这个时候,就是再是心头肉,他也不好出声反对。一众丫鬟哭哭啼啼的,只盼着他怜香惜玉,他却干脆躲在外头连家门都不迈进一步。

就连刘妈妈,也因为引进兰草的事,而被狠狠落了脸面。自己在牡丹园里呆不下去,自请去乡下农庄做了管事。不过,到底是自请,还是根本就是沈盈盈容不得她了,就难说了。

因为这一场风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于重山在沈盈盈面前都保持着低三下气的讨好之态。

其实,原本要光是收个丫头入房,或是纳个妾什么的,事情都不会闹成这么大。要说,于重山院里也有着两个姨娘,通房丫头也是有个三、四个的。虽然沈盈盈有时候也呷酸吃醋,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吵起来。

按沈盈盈说的,你想要纳屋里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偷偷摸摸的算是什么事儿呢?传出去,人人只当我是多要不得的悍妇呢?!

自知理亏,于重山只得低声下气的:“娘子莫要冤我,那贱人,我真是没碰过,那戒指也是吃多了酒不见的,我怎么知道那贱人偷了去又胡诌出这样的话来呢?!”

于重山再三辩解,又在京中最大的银楼打了足有五两的金头面一副送与沈盈盈,才算换回再入房门。只是,虽入了门,却到底上不了床,沈盈盈更是整日昊冲着他冷笑。到最后,还是田氏笑着出面,只说让小两口说去走走散散心,往洛阳别院去小住几日。

虽说不过是小住数日,待中秋时还要回来的。可三房夫妇俩临走那一日,大小箱笼就装了三、四车,连同十几个丫鬟仆妇外加奴仆,足有十几辆马车。

于重山夫妇走的第二天,杜东元就送了贴子过来,说要在醉月楼宴请于重山。辗转得到消息的于清瑶,看着外面的碧叶繁花,只是冷笑。

急着想要探口风?!她又怎么会让那人失望呢?

虽然知道那样做,很是冒险。可于清瑶还是决定要冒这次险。

于清瑶和柳絮、雪儿,只说用钱买通看着后院角门的王婆,可暗里,她却又暗暗用异能控制住王婆,让她根本就不会记住自己曾大摇大摆在她眼前走出角门的事情。

出了角门,便是长长的后巷。再走过去些,就是比角门略大些的后门,有些身份低微的访客,比如白氏母女,都是走的那里。而这道小角门,通常只有身份低的下人,才会从这里走。若是有些地位的得体的大丫鬟,则是走的后门了。

此刻,夜幕已降。隔墙的府邸里,犹有丝竹舞乐之声。就是安乐侯府里,也是灯火辉煌。可这条长巷里,却幽暗而安静。

一辆简陋的马车就停在角门外,车上坐着一个偻着腰的老汉。听到声响,抬头看来,咧开嘴,没了门牙的嘴里露出一个黑洞。“啊啊”了两声,他比画着,示意于清瑶上车。

于清瑶才一迟疑,跟出来的雪儿已经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张伯,我小时候就认得了。是个哑巴,说不得话的。”

于清瑶目光微闪,立刻就明白过来陆初五为什么偏偏安排了这老者来接她。想来,也是觉得这哑老者不会泄了她的行踪吧!

点了点头,她走过去,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那老汉手里。看着那老汉直眨巴眼,便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自转身上车。

“张伯,给你了你就收着好了…”雪儿低声劝慰了一句,也跟着跳上车来。一上车,就立刻去翻座位底下。果然,不过随手一扯,就拽出一个大包袱。翻开看,正是两件男装。

车,缓缓驶出长巷。拉车的瘦马,达达地踏着脚,发出轻微的响鼻。远处,不知是哪家的狗,正大声地吠着,只是不过片刻,又静了下去。

渐渐的,四周人声渐起。

说笑声,叫卖声,弹琴的,唱曲的,乱成一团…

隔着窗帘,也能看到那摇曳的灯光,摇晃的人影。

京华最美之处,不是在白日,而是在夜晚。璀璨的灯火,有如流动的星光,美得令人眩目。

丝竹声声,舞乐悠悠,这并不宁静的京华之夜,浮华若梦。哪怕是禁宫之中的帝王,登楼而望,也要羡慕民间繁华盛景。

而现在,于清瑶就在京城里夜晚最繁华的瓦肆之中。京中有数大瓦肆,可这间,却是最大的。而醉月楼,又是这间瓦肆中人气最旺的地方。

马车才进瓦肆,就已经走不动了。所幸于清瑶和雪儿,已经换了男装,又用陆初五打在包里的颜料涂了手脸,遮去了白皙的肤色。

也不知陆初五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居然还有两撇小湖子。粘在唇上,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只是不知这东西是什么毛做的,粘在唇上,总觉得一股腥臊味。

随手抖开折扇,于清瑶挡住半边脸,仰头看着那在空中挥舞的各色罗帕,听着那娇滴滴的燕语莺歌,忽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眸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雪儿,于清瑶笑得更是开怀。之前,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们竟会来这种地方…

摇了摇头,于清瑶低叹一声,看着迎上来的陆初五,点头微笑。

“公子,你们可是到了。”陆初五笑着,神态自然,全不显半分异色,只是看向雪儿的目光,到底更温和一些。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于清瑶低声问着,又笑:“想来胭脂姑娘一舞,必会令我们的染坊声名大躁。过后,陆老板可千万要记得多谢胭脂姑娘。”

陆初五一笑,淡淡道:“我已和胭脂姑娘说好了,以后咱们染坊但凡有什么新料子,必让胭脂姑娘第一个着上身…”

“如此互惠互利之事,自然是好的。”于清瑶淡淡笑着,看似无意地问道:“那杜东元,可是今夜也在醉月楼宴客?”

“正是,听说有许小将军,还有京中一些公子哥儿也会来…”偷眼看了于清瑶一眼,陆初五垂下头去,又道:“听说之前还请了三爷,只是三爷没在京里。”

“是啊,三哥陪着三嫂去散心了…”抿唇浅笑,于清瑶回眸看他,“你是不是有话想问?”

目光微闪,陆初五一笑,低声道:“公子若是想说,自然就会说了。公子不说,我便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于清瑶闻言一笑,却仍然没有打算把事情向他说明,只是幽幽道:“今晚,会很有趣的…”

声音稍顿,她看着前面正先她一步迈进醉月楼的少年公子,脸色沉了下去。“怎么那人也被请了吗?”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陆初五便笑起来:“林公子好像并不在杜大官人的宴客名单上。不过,林公子可是胭脂姑娘的入幕之宾,这样的盛会,他又怎么会不来呢?”

“入幕之宾?!”冷笑了下,于清瑶的脸色更沉了三分:“看来,今天想不热闹都难了…”

第九十章 静夜不静君心静否?

京师重地,大周最繁华之地。物宝天华,人物风流,可是最最让一干人议论不休的却还要数女子。

豪门贵族女子,小家碧玉,私下评论倒也罢了,到底不好当面指点。所幸,还有那些烟花之地,青楼之中的美娇娘,可以让男人们饱了眼福,过了嘴瘾之外还能一亲香泽…

京中名妓无数,可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醉月楼的胭脂姑娘都能排到前几名。说到容貌,那是艳丽无双,如牡丹胜红霞;说到舞技,那是屈指而数的活色生香;要说那床弟之间的功夫,更是…

“呵呵,这个不方便说了!兄弟你自己尝过就知道了…”

皱起眉,于清瑶瞥着恨不得捂住耳朵的雪儿,嘴角不由得牵起。还好脸上抹了颜料,要不然单只是涨红的一张脸,也要漏馅了。

目光转开,看到从大厅另一端走过来的林华清,于清瑶侧过脸去,想要避开。可不想,偏偏这个时候,过去与人攀谈的陆初五转了回来。林华清远远地看到陆初五,就笑着转过来。

暗自皱眉,于清瑶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一抖扇子,转过头去装作与雪儿说话。

“小姐,那位林公子走过来了…我的心好慌…”雪儿不争气的低喃,让于清瑶更添恼意:“慌什么?他又不是老虎…你莫说话,他看不出来的…”

虽然如此安慰雪儿,可是听到那一声轻“咦”,于清瑶到底还是有一丝不安。

同陆初五打过招呼,林华清一扭头,瞥见立在陆初五身后的于清瑶,林华清有些奇怪地掀起眉:“这位兄台…好生面熟啊!”

于清瑶暗自皱眉,一旁,陆初五的眼角也是抽跳不已。“林公子说笑了,这位马公子…”

他还在迟疑着要不要介绍,于清瑶已经笑着转过头来,拱手一礼,平声道:“小可马英,乃是从江南而来,想来,兄台是认错了人…”

她的声音里,真的是带了些苏州口音。苏州话原本就绵软,加上于清瑶又刻意放粗了声音,所以一时之间倒难辩雌雄。虽然听来有些怪,可是却到底是和平时的声音不一样了。

雪儿瞪大了眼看着于清瑶,不知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又学了苏州话。于清瑶却暗自庆幸。还好前世里因为杜东元一发急就会往外冒苏州话。听得多了,也就会说上一两句,这会儿才敢这么大大方方地冒充江南人。

“苏州客?”林华清笑问,目光在于清瑶脸上打转。虽然看起来是信了于清瑶自称的来自江南,可眼神里却仍带有一丝好奇:“可能真是我眼花,不过马兄这副样貌…呵,果然是江南人,生得这般娇小…”

于清瑶嘴角微动,暗生恼意。其实认真说起,在女子中,于清瑶并不算太矮,只是现在扮起男人,就显得有些矮了。

见林华清的目光仍是落在于清瑶身上,陆初五忙笑着打岔:“林公子,表演也快开始了…”

他这一句话,原本是要点醒林华清,让他回楼上雅座去。可不知怎么的,林华清竟是一笑,随意地道:“可不是,既然是巧遇,那就一起坐吧!坐啊…”

暗暗叫苦,于清瑶眼角一扫,以目示意。陆初五只得硬着头皮笑道:“我们也就是在大厅坐坐,凑个热闹罢了。林公子同我们坐,岂不是有失身份…”

“什么叫有失身份?”林华清失笑,一伸手臂,揽住陆初五的肩。“难道陆兄不把我当成朋友吗?我这个人,最是随性,既是朋友,还说什么身不身份的?!”说着话,他歪了脑袋,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揽于清瑶的肩。于清瑶一惊,忙闪身避开。只是她身形才动,林华清就突然收了手。原本只是轻微的晃动,因为林华清的临时收手,反倒显得太过显眼。

又羞又恼,于清瑶轻咳一声,扭过头去,只当没有听到林华清在笑问:“马公子,你说我说得可对?既然是朋友,就和兄弟一样,要是兄弟之间还要讲究个身份,那结交又有何用?”

笑笑,于清瑶含糊其词地随便应道:“林兄说得是…”

林华清一笑,坐下身去,随意从容,竟似乎他才是客人一样,笑着招呼:“坐啊!陆兄,坐…”

陆初五苦笑着,坐下身。雪儿还待迟疑,于清瑶已经一把拉着她坐下。附过去,低声警告:“莫忘了你今天可不是什么丫鬟书童的…”

两套男装,于清瑶特意交待清楚,不要什么书童装。所以,今天她和雪儿两个,虽非一身奢华锦袍,可看起来却也是两个殷实人家的公子。

“不知马兄和这位…”

“这是我家兄弟,单名一个华字。”于清瑶笑着拱了拱手,平声道:“我家小弟生性腼腆,不喜多言,又怕生,还请林兄莫要见笑…华弟,林兄也是个爽快朋友,你莫怕…”

雪儿抬起眼,目光溜过,却到底还是不敢和林华清对上目光。很快就垂下头去。

于清瑶苦笑,也不多说,举起酒杯,笑道:“我代小弟敬林兄一杯,算是赔罪…”

“何罪之有呢?”林华清淡淡笑着,可是却没有阻止于清瑶饮下杯中酒。甚至还在于清瑶一饮而尽时笑着又斟满:“好事成双,饮酒需三,马兄,不如就连饮三杯吧!”

于清瑶皱眉,虽恨得咬牙,却不好翻脸,只得连饮三杯。三杯下肚,虽然未醉,却觉通体皆畅,一股热力自丹田中发散而出,连眼睛都自觉发亮。

抬起眼,只见林华清拍着手,笑着赞道:“马兄果然酒量不错,连饮三杯,竟是连脸都没有红。须知这‘曲酒’虽然喝来不烈,可是后劲却长,一般人倒不敢连饮三杯…不过,马兄,你喝酒不脸红可不大好啊!要知道,这喝酒酒红的人才好交,像那些越喝脸越白的,必是奸猾之徒…”

于清瑶“嗤”地一声笑出来:“林兄,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吧!你看看,你那脸,就是发白…”脸上发烫,她根本就不经考虑,就开起玩笑来。待瞥见陆初五和雪儿的脸色,才惊觉有异。

大概,是有些喝多了?眨了下眼,于清瑶沉下脸色,收敛起轻浮的态度,只是笑着指向大厅尽头的舞台。“啊,开始了…”

因为她的话,林华清的目光便转了过去。于清瑶趁机低声问雪儿:“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好…小姐,你喝醉了啊!”有些担忧地说着,雪儿越发有些慌了。

“没事没事,就是醉,也是小醉,不影响什么。”悄悄摆了摆手,于清瑶低声道:“耽误不了正事…你记着,一会儿姓林的再敬酒,你就喝…你不是能喝酒吗?没关系,我不算你误事…”

话说到最后,不经意间就流出一丝轻浮。于清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忙掩住嘴,轻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