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在白氏挑高了眉,轻描淡写地说出“你们家不是还有个五爷吗?说到底,二姑爷和吟霜的年岁差得太多,还是你们小五和我家吟霜配…亲家母,你仔细想想,我们家三姑娘和你们小五站在一起,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你还上哪儿去找这么般配的一对璧人去呢?!”

“是吗?”田氏笑笑,甚是淡定,甚至远比坐在一旁撇起嘴角的沈盈盈更加平和。“说起来,三姑娘的确是生得可人,我瞧着性情也是讨人喜欢。不过,我家小五是个福薄的,怕是配不起三姑娘这么好的女子啊!”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不只白氏脸色大变,就连原本半倾着身,一脸娇羞红晕的叶吟霜也是白了一张脸。揪着衣襟,嘴唇轻颤着,几乎就要直起身来。

虽然田氏说话很是谦逊,可是这样的话任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在搪塞。白氏铁青着脸色,冷笑道:“怕不是于家五爷福薄,而是我们家三姑娘遭人嫌弃了吧?!我说亲家母,咱们事先可是说好的,你要是这样和我打马虎眼,那我有些话可就水能不说了!”

田氏抿唇浅笑,没有说话,沈盈盈却是脆生生地笑了起来:“唉哟,我说亲家母,您这话可是真说得有趣了!什么叫事先说好了的?咱们之前说的,可没我们小五什么事吧?这要说打马虎眼,可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叶家吧!”说着话,她一巴掌拍在桌上:“亲家母,这人的脸面是别人给的,你要想别人敬重,可得先自尊自重才行。做人出尔反尔,还要反咬我们于家一口,您是真当我们安乐侯府是乡下土财主,随你怎么忽悠就怎么是了啊?!”

冷笑嘲讽,从眼到唇,都尽是不屑,沈盈盈的表情,激得白氏一口气几乎没上来,只能伸手指着沈盈盈直点。在于家,像这样说话直白,甚至还带出几分市井腔调的,大概只有沈盈盈一个了。毕竟出身商贾之家,虽是名扬天下的皇商之家,可见识教养到底不同于那些真正的权贵之家。不过,对上白氏,这样不甚礼貌的态度却反倒更奏效。

也不等白氏再说话,沈盈盈已经又道:“亲家母,我们于家之前可是一直有诚意的。且不说别的,现在嫁女,没有十里红妆相送,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可是咱们于家呢!从前二嫂嫁过来时,可就什么都没挑过,而且,这一回更是让你们叶家直接就省了一大笔。您倒好,好好的亲事偏偏又要搅出这么一出…我看,要是您老人家嫌我们家二伯,那这件亲事,可真是不好再说了!”

“你们这算什么意思?”白氏腾地一下跳起身,虎着脸喝道:“你们于家这是又不想认帐了是吧?你们要是不想认帐,那我现在就去衙门…”

“亲家母,”田氏抬起眼,望着白氏淡淡一笑:“咱们一场亲戚,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僵。可是,你们叶家这样做事,却实在是让人不舒服。这样吧,亲家母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应下我家二郎这门亲事。如果实在相不中他,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没办法了!国法森严,你要是觉得是二郎害了他媳妇,我就立刻绑了这孽子送到衙门。也是我那孙女命薄,没了亲娘又要没了亲爹…不过你放心,就算这孩子没爹没娘,可有我这个祖母好好养在身边,绝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田氏的话说得柔和,可白氏心里却似翻了个底朝天。一时又想:养在你身边?还不受半分委屈?!唬谁呢?你这笑面虎还能…一时又想:要是这田氏真狠下心把庶子送到衙门,就算是我这状真告成了,让那混帐女婿填了命!可那当什么用呢?她那女儿又不能死而复生…

咽了下口水,她踌躇不定地眨巴着眼睛,忍不住就偏了头往东暖阁望去…

把厅里众人的话听得分明,叶吟霜脸色煞白,绞在一起的手也不住地发抖。显然事情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之外。

眼角瞥过厅里尽皆陷入沉默的几人,于清瑶平静地站起身,走到叶吟霜面前,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妹妹,我二哥…他人很好的…”看似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劝,踌躇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听起来全然没有说服力的句来。

这样的话,无功无过,甚至等于没说。可是,就在她的话才说完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叶吟霜却猛地从她手中抽出手,狠狠地推了开她。尖声叫道:“你懂什么?!和我那二姐,木头一样,既无情趣又没半分热情,怎么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不,不可以,我绝对不能…”

就在于清瑶被推倒在地,叶如霜上前搀扶的瞬间,叶吟霜突然撩开那道隔开花厅与东暖阁的珠帘,闯进了花厅。

她这一闯进去,原本正僵持的局面立刻被打破了。田氏皱着眉,虽然没有说话,可那淡淡的神情间明显有些不悦。

白氏也是又羞又臊,抬手就给了叶吟霜一巴掌,只不过自然打的不是脸,而是肩头:“你个死妮子!谁叫你进来的?越来越没规矩,还不快给我家去!”

叶吟霜平日里的性情看起来温婉多情,任谁想来,被娘亲这样当着众人打了一下,还不立刻哭着奔出门去。可是出人意料的,挨了一巴掌,叶吟霜不退反进,竟是仰着脸哭叫道:“我如果再不进来!娘你大概就要这么把我卖了,是不是?!”

第一卷 梦醒 第十五章 姐妹替换

“你、你说什么?”被叶吟霜的话震住,白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指着叶吟霜,突然一巴掌打在叶吟霜的脸上:“你个死妮子,还有没有良心啊?!”

“良心良心?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该拿我们这些女儿出来卖!你当只有你那宝贝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我们这些女孩就是命如草芥,随你糟践是吧?!娘,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能这么偏心眼儿啊!”叶吟霜哭叫着,捂着脸却仍像中魔了似地哭着喊着。

她这么一嚷,别说白氏气得发晕,其他人都听得发愣。田氏心中暗道:可真是亲母女,这叶吟霜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斯文的女孩,一撒起泼来还真和她娘一模一样。

沈盈盈更是冷笑:“亲家母,您看这是怎么说的?原来你家三姑娘的脾气这么大啊!咱们于家可是仁厚传家,像你们三姑娘这样的,我们也还真不敢娶了…”

听沈盈盈这么一说,白氏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直接扭住叶吟霜,“你个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

“我不跪!我没错!”叶吟霜尖叫着,跳着脚往外挣:“你自己贪人家的钱,就自己想法子去,我说什么都不会嫁给姐夫做续弦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要是你再逼我,我、我去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去!”嘶叫着,她突然甩开白氏的手,扑向边上不知是谁随手放在桌边的针线筐。还是在屋里侍侯着的锦葵眼明手快,猛地合身扑上,一把抱住叶吟霜,才没让她抓住筐里的剪刀。

“锦绣,还不快把针线筐收起来!”锦葵大叫着,扶住叶吟霜:“叶小姐,您可别吓咱们这些底下人!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么漂亮的头发要是剪了可怎么得了…”

那头白氏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拍打着叶吟霜嘶声哭道:“你个孽障啊!是要逼死我不成?到底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呢?”

也被这突发事件唬得脸色发白,田氏皱着眉恼道:“闹够了吗?我说亲家母,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我看三姑娘是铁了青不想嫁进我们于家的。我看,之前说的那事儿也就算了吧!一会儿,我就亲自绑了那逆子去京兆府衙门,也就不你再去击鼓鸣冤了…就这么着吧!我也倦了,都散了吧!”

说着话,已经招手唤过在旁侍候着的丫鬟过来扶她。田氏淡淡的,看似不在乎了,白氏却急了。

“田彩凤,你这做人可不地道了!我那闺女现在方入土为安,你就反悔是吧?是瞅准了我这当娘的不想再搅了闺女的安宁是吧!?”看看田氏冷淡的脸,她又放软了姿态,柔声道:“亲家母,我也知道我那女婿是个好的,怎么可能做出谋害发妻的事呢?咱们两家的缘份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老侯爷在世的时候,那可就和我们老爷交好…这缘份哪儿有说断就断的呢?”讪讪地陪着笑,她心里头也知道把闺女嫁进于家的这条路可真是…那死丫头,怎么就…耶!

突然间眼睛一亮,白氏一扭头,看着正站在东暖阁门口怔怔地望着这头的叶如霜,脸上立刻就笑了,连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亲家母,你相不中我们三闺女了,也没关系。我们叶家可不是只一个女儿呢!愣着干什么?如霜,你快过来给你未来的婆婆看看…”回头,见叶如霜脸上涨红,只知道呆呆地站着,白氏立刻过来揪着她扯过来带到田氏面前。

“亲家母,你来看看,我们家这二女儿长得虽然不及三闺女,可也长得周正。而且又听话又乖巧,勤俭持家,吃苦耐劳,绝对是个好媳妇…”眼角瞥着叶如霜木讷的表情,她猛地一推,把叶如霜推了个踉跄。如果不是旁边的沈盈盈扶了一把,差点就扑倒在地。

“二小姐可小心着了。”沈盈盈笑着,拉着叶如霜的手一摸,目光就忽闪了下。同样都是叶家的小姐,这位二小姐的手可是有此粗糙了,虽然未必是干过太重的活,可分明也是下过厨,洗过衣裳的。

这么一想,沈盈盈倒对这看起来有些木然的少女有了几分好感:“我看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二伯能娶到二小姐,把咱们于、叶两家的缘份延续下去,也是好的。”说着话,她转向田氏,笑着道:“您看呢?娘。”见田氏只是微笑,却没有表态。沈盈盈也有几分纳闷了。照说,之前看娘的意思,就对叶家的三小姐不大满意的,这会儿换了人选不是正和娘的意思吗?

她还在奇怪,叶如霜已经回过头望着白氏,怯声道:“母亲,您莫不是忘了女儿之前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白氏已经横了她一眼:“浑说什么呢!我怎么安排的你就怎么听着就得了!难道我这做母亲的还会害你不成?”

“母亲…自然不会害女儿。可是…”她的声音一顿,还是沉声道:“不管母亲要怎么安排,话总是要讲得清楚明白的,就是不为女儿,也要为着于府,总不能让人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连女儿都没法子做人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白氏也不禁语塞。而田氏也不由得抬头盯了叶吟霜两眼,之前倒没觉得,可现在看来,这叶家的二小姐倒还真是个明理的。就算那叶吟霜没闹那么一出,倒也还是这二小姐更适合于家。

虽然她从没指着那庶子的媳妇能做什么事儿,可到底还是个明理懂事的儿媳能让她放下心来。

抬起头,她望着白氏温言道:“亲家母,有什么话你还是直说吧!既然这亲还是要结的,那咱们两家也就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白氏抿起唇,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怕现在隐瞒了实情,以后被于家查出来就更不好说了,也就讪笑道:“不瞒亲家母,早年我家老爷在礼部当差时,有个同僚,也算是交好的,有一次两人喝多,就胡乱攀了亲…也是那家的老爷是个酒疯子,喝多非要结亲。只不过那时候孩子们都小,虽说交换了庚帖,可后来根本就没正式下过聘。后来那家更是因故被贬斥岭南,十年了,连个音讯都没有,把我们家二丫头硬拖成一个老姑娘…亲家母,实在不是我们叶家不讲信义,而是那户人家现在不知是不是都死绝了,连个消息都没有。我们二丫头为他拖了这么多年也就够意思了,总不能真的一辈子都不嫁人吧?“说完,她又看着田氏,讨好地笑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亲家母!”

田氏眯着眼,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才淡淡道:“亲家母说得自然是,断没有为那样十年连个音讯都没的人家守一辈子的道理。”

虽没有直接说出来,可这样婉转的话,却已经让白氏心中大定。收起心底那份狂喜,她忙又追问道:“那亲家母,你看这提亲的事,是不是越早越好呢?!还有,咱们之前说好的…”

“既然已经说好了,亲家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放心,过得几日,我就请媒人上门,之前说好的聘礼自然是一分不少的,至于另外那份嫁妆,也按照亲家母说的意思,折了现银送过去可好?”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比之前说的那些话更让白氏开心,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面容上立刻就绽开了笑容,一口一个应下。千恩万谢,百般奉承,哪里还有数日前要生要死的悍妇模样。

只是白氏是如愿以偿,高兴了兴奋了,可叶家两个女儿却都脸色难看。刚才大吼大叫,刚刚安静下来的叶吟霜固然是没有什么笑模样,就连叶如霜也是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临告辞时,却深深地瞥了一眼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于清瑶,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瞥见叶如霜的脸色,于清瑶心底也隐隐有些不安。虽然眼下的事情,和她想要的结果差不多,可或许叶如霜根本就不想这样。她就是再为自己找借口,可到底还是坏了别人的姻缘。

合了下眼,她陪着笑上前向田氏道喜。田氏却只是淡淡地笑着,眼底却没什么喜色。

倒是沈盈盈,笑着拉着于清瑶道:“我的傻妹妹,你啊!心虽然是好的,可还是记着,这人有时候,说得多就错得多的好。就像刚才,明明你是好意相劝,可那叶家的三小姐,那脾气可真是…”她说得轻快,却没有留意到于清瑶另一只收拢在袖中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

“清瑶,你也辛苦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田氏笑着打断了沈盈盈的取笑,温和地看着于清瑶施礼退出。待她一退出,就立刻沉声吩咐:“锦绣,你去前面看看大太太的事情是不是做完了,若是做完了,就叫她来商量商量,看看接下来那桩喜事要怎么办才好…”

[bookid1716907,bookname《典妾》]

第一卷 梦醒 第十六章 定亲

且不说于府中事,单只说这头白氏揩了两个女儿转出去。才上了马车,还没驶出于府的门,白氏就已经发作。

一巴掌扇在犹自发怔的叶吟霜脸上,白氏犹不解恨,还要再打,却被醒过神来的叶吟霜闪过。

“娘,你做什么啊?”捂着脸,叶吟霜愤愤地叫着,虽然没有镜子,可光是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意已让她怕极了。“青萝,我脸上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还,还好…”青萝瞥一眼面罩寒霜的白氏,不敢多说话。虽然她刚才没在屋里伺候,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外面院里隐约听到的声音,再加白氏难看的脸色,她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

“伤得重不重?我怎么就没打烂你这张脸呢?叫你知道什么才是没脸面!”恨声骂着,白氏的眼神却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然。

听到白氏这样说,原本还要报怨的叶吟霜就怔住了。想了想,就低声道:“其实刚才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我,许是我太喜欢他了,才那样激动…”所有的事,她都明明记得,却好像雾里看花,一切都感觉那么朦胧模糊,甚至好像、好像刚才做出那样惊人举动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说到最后,叶吟霜忍不住一声低叹。她如何不知道,刚才自己那样的行为已经断了再嫁入于家的路呢!此后,她和那个人…

鼻子有些发酸,尤其是想到于钰微笑的面容,温柔的眼眸,更觉胸口发闷。像于钰那样相貌出众,性情温柔,又有个好家世的少年郎,怕是很难再寻到了…

“还有脸哭!情啊爱啊的,这些话是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能当着人讲的吗?现在闹出这一出,别说于家,要是传出去,你还想有个好人家吗?”厉声喝着,白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道:“从今天起,你老实给我呆在家里,好好学学针线上的功夫,要是再让我知道你看那些子闲书,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吟霜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说话。扭过头去,却狠狠地瞪了一眼一直默默无言的叶如霜。

虽然感觉到叶吟霜的怒视,可叶如霜却只是垂下眼帘,没有半分回应的意思。

时近黄昏,正是市集散集,学生离塾,酒楼上客,瓦肆勾栏红灯初挂之时。马车驶过喧闹的街市,便有喧哗的人声,传入车中。

听着这一片繁华热闹,叶吟霜忽然间在心里想起一句诗来: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漫长的十个年头,那个曾在童年时见过一两次面的男童在她心里,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代名词。未婚夫,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能够带着她离开这个家,离开她那刻薄的嫡母的希望。可是,现在,似乎盼了那么多年的希望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破灭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只嫁个普通人,过着平凡的市井生活,好过在那深宅大院里过着整日里勾心斗角,没有半分真心的日子。

“母亲,就算不与于家再结亲,于家也会给你想要的吧?”她才说了一句,白氏立刻就沉下脸,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抓得那样紧,那么用力,让叶如霜痛得几乎要低呼出声。

睨着叶如霜有些发白的脸,白氏阴沉着脸,眼神狠厉得像一只贪食的鹫。“你听好了!如果你乖乖地听话,那就是未来侯府老夫人的儿媳,八品京官的太太,以后还能得勅命甚至受诰命做夫人!像你这样,没才没貌的,能有这样的好姻缘就是你天大的福份了!可是,要是你不听话…巷尾罗家的老太太,可是让人透过信儿来试探,说想讨你过去给他家老大做媳妇呢!”

叶如霜脸色惨白,似乎都被白氏的威胁吓傻了。反倒是原本一时冷笑的叶吟霜骇了一跳,冲口叫道:“娘,你可不能糊涂了啊!那罗家是什么人家?就一屠夫出身,仗着几家肉店卖了点儿钱,才置了几间房,装着是个富家翁的模样。你要把二姐嫁到那样的人家,咱们叶家还有什么脸见人呢?”

冷眼瞥她一眼,白氏寒声道:“再是体面,也比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咱们叶家,要不要这份体面,可就得看咱们二小姐了!”

哽了一声,叶如霜只觉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罗家的老大,她是见过的。虽然不过是在巷口匆匆一瞥,她就垂目瞥目立刻避开。可那个一脸横肉、满目血丝的壮汉,在她背后投来的淫邪目光却让她恶心了很久。如果真要被嫁给那个人,那她还不如死了的好…

被吓得太甚,叶如霜一回到家,就病得起不来床。同是庶女,她的处境比于清瑶更是不堪。本来已是家到中落,叶家虽还用着七、八个奴婢仆妇,可是叶如霜本身却连个贴身丫鬟也没有。

半夜里,发热发得直说胡话,还是临时回了叶家,就挤在叶氏姐妹小跨院里的青苹、青萝发现的。匆匆回了白氏,却只得到“先忍着吧!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请大夫呢!不过是受了风寒,又死不了人…”

青萝又急又怕,和青苹商量着烧了开水给于清瑶抹身。又低声感叹:“也是二小姐福薄,其实要是真嫁了二爷,倒也算是一门好亲事…”

“说什么呢?就二爷那整天淡得没点味的脸?!”青苹还没说完,已经被青萝啐了一声:“你这死丫头,怎么跟三小姐一样就知道看脸啊!你别看二爷整天里和太太说不到十句话,可是二爷的性子可是很好的,你看他什么时候和二太太红过脸呢?要说,咱们太太其实对二爷也是…”

正说话间,青萝的目光一转,“哎哟”一声丢下手里的帕子。凑到床前,俯下身去,看着眼神朦胧的叶如霜,关切地低问:“二小姐,您觉得怎么样?头还疼吗?”

怔怔地看着青萝,叶如霜的神情有些恍惚,静了半晌后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是受了些风寒。过后喝两付汤药,也就好了。”别过脸去,两行清泪滑落枕边,叶如霜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才涩声道:“青萝,劳烦你去和母亲说,就说我答应了,还求她为我找个大夫来瞧瞧。总不能病着嫁人吧!”

声音沙哑,叶如霜好似已经完全放弃了似的,就那样不声不响地躺着。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青萝听着她的声音,就已经觉出叶如霜的心灰意冷。和青苹目光一对,看出彼此间眼底那一丝无奈,更觉心里发凉。

她们这些丫鬟,生死荣辱,都系于主人。

之前于家的大太太冤枉她们害死了二太太时,她们两个都吓个半死。这年头,主子打死奴婢,大不了罚些银钱。可要是恶奴杀主,少不了要丧命刀下了。现在,于、叶两家又要联姻,她们这两个曾经作为陪嫁嫁过去的丫鬟,大概还是要再陪嫁一回的了。想想要重回于家,两个丫鬟就怕得发抖。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冒险跑回来报信儿了。这回怕是于家的老夫人,大太太都把她们两个恨死了…

越想越慌,可是却又无可奈何。连小姐们都尚且身不由己,又何况是她们这些丫鬟呢?

按着二小姐的话去回了夫人。果真,夫人听了,就立刻叫人到前面告诉门房,连夜请了大夫过来看诊。一连两贴药下去,叶如霜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热也退了,人也精神了很多。

虽然人还倦倦的,不想起,可小跨院外发生的事,却由青苹一一传入她耳中。听说,于家那头派了媒人过来,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把事情谈妥了。换了庚帖,又定了何时纳吉、下聘等事,临送媒人出门时,还特特地封了个大红包。

心知大局已定,叶如霜合上双眼,想了很久,才忽然道:“去同母亲说,说我想见一见于家的二小姐,还请母亲通容通容,为我下张贴子请她过府一聚。”

“二小姐?”就算青萝行事稳重,也不由得惊讶。两个府里的二小姐,也就是这次,才见过几次吧?怎么才这么几次,就好成这个样子了呢?还在病里呢,怎么还要特意请来见面呢?

心里虽然奇怪,却还是去回了白氏。也是白氏心情这会儿正好,竟不多问,立刻就应了下来。

不过半日的功夫,相邀的贴子就送到了安乐侯府。田氏捏着贴子,想了又想,才平声吩咐:“去请二小姐过来。”

虽然她的声音淡淡的,全听不出半分喜怒。可特意领命到了秋雨轩的锦绣,却拉着柳絮低声道:“你一会跟着去的话,记着不要近前伺候,只由着雪儿跟进屋去就是…”

柳絮是何等聪慧,只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过来。笑着谢了锦绣,抹身回去伺候于清瑶换衣服时,就悄声附在她耳边把这事说了。

于清瑶一听,自然也知道了谪母这会儿的心情大概不好,而且还是因为叶家送来的贴子。说起来,叶如霜居然送了贴子过来请她,她也是惊讶的。可是,如果真能借这事出府,倒也是个机会…

到底,一会见了母亲,是直说想去还是婉拒呢?!

[bookid1716907,bookname《典妾》]

第一卷 梦醒 第十七章 筹谋

坐在下首,于清瑶垂着头,可眼角却不自觉地偷偷瞄着坐在上首的田氏。虽然田氏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盏,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上这一杯清茗上,可是莫名的,就是让于清瑶觉得有些惶惑。

十五年的畏惧,哪怕是她自觉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怯懦的人,可有时候却仍觉得被这股压迫感压得胸口发闷。

抿了抿嘴角,在田氏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轻响时,于清瑶有些惶然地抬起头,带着胆怯与不安的神情,低声唤道:“母亲…”与其这样被一直压得透不过气来,倒不如主动打破僵局。

抬起眼来,田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面前嗫嚅着嘴唇,不安到极点的庶女。虽然嘴角仍勾起一抹浅笑,可是心里却忽然有些放松下来。看来她之前是有些多心了,自己这个庶女就算突然有些开窍,知道怎么做人了。可是骨子里却仍然不过是个没用的。

“清瑶,你也该听说了,叶家那边送了贴子来,说是叶家二小姐想请你过府聚一聚。怎么?你和那位二小姐很熟了吗?”

“不是,”似乎是急于撇清,于清瑶摇着头,有些惶急地道:“母亲知道的,我也只是这两次才见的这位二姐姐…或许,是那次…我们两个有些性情相似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角似乎是不自觉地飘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可田氏立刻就意识到她看的正是自己身后的锦葵。眼角一瞥,见锦葵脸上似乎有些紧张,又似乎有些惊慌。田氏便不由皱了下眉。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丫鬟,是什么样子的,她自然是最清楚。虽然锦葵做事一向用心,也是个能干的,可有时候说话言笑未免有些拿大。

田氏心中暗忖之时,锦葵也是暗中叫苦。那天她也不过顺嘴那么说笑罢了!哪曾想二小姐居然还记住了。幸好这位小姐不是个多嘴的,就算这会儿提起也没提她半个字。要是别人,真这么在老太太跟前闹起来,那她这个丫鬟可是要吃不消了。再不受宠,可小姐就是小姐。她这样的丫鬟,再受宠也甭想超过小姐去。这要是老太太真的追究下来…

主仆二人,暗怀心思,正在沉吟之际,于清瑶已经怯声道:“要不,母亲还是代我推了吧!反正,女儿也不喜欢出去…”

于清瑶的话还没有说完,田氏已经皱起眉:“这说的是什么话?清瑶,你可是堂堂安乐侯府的小姐,再莫做这种小家子气的言词。别说咱们和叶家还是姻亲,就是旁的人家,这样正式下了贴子相邀,你却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给地直接推掉,传了出去,还只当是咱们侯府瞧不起人呢?”

说着话,她看于清瑶的眼神就有几分凌厉。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从前这个二丫头一向不喜与人交往,那些个有来往的人家里也没哪个女孩是同她好的,这种相邀的贴子一年也不会有两次,还多半都是看在家世上不得不请的。如果,她这个嫡母就这样横拦竖挡地不让她去,怕是传出去,就要落个刻薄庶女的名声。

虽然田氏并不是多刻意要保住好名声的人,可是却也绝不愿担这样一个名声。庶出子女,不同于那些妾婢,就是心里再恨,可名义上,那也是她的子女,总不好真的做得太过。

看于清瑶似乎被她这番话说得有些发怯,低垂着头不敢出声。田氏便淡淡道:“我已经回了贴子,说你明个儿一定去叶家赴约。你也不用怕,叶家请你过去,大概也不过是姐妹间平常闲话家常,不像那些个赏花诗会,又要做诗又要弹琴的…”看于清瑶紧绷的脸似乎有些缓和,田氏的眉皱得更紧。虽说她从未在这个庶女身上费过什么心,可好歹当年也是跟着长姐读过《孝经》、《列女传》,学过几天琴棋书画的,怎么竟似没染到半分墨水的样子呢?

想起已经嫁到恭成王府做世子妃,曾经被称作京中第一才女的大女儿,田氏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轻皱的眉也渐渐展开。

“罢了,你也回去歇歇吧!虽不过是寻常的相聚,可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在家,你切记,言多必失的道理。”看于清瑶恭声称是,田氏的脸色便更好了几分:“明个儿,自有府里的老妈妈随着伺候,有什么事儿,你尽管使唤她们就是。”

“女儿知道了。”于清瑶心里抱怨,可脸上却仍是一派恭顺,又闲话几句,这才告辞出去。送出来的锦葵紧跟在她的身后,左右瞧瞧无人注意,便凑近低声道:“二小姐,是奴婢太过莽撞,还请二小姐莫要把那事记在心上…”

于清瑶回过身,有些茫然地望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锦葵姐姐也不过是说笑罢了,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再说,平日里锦葵姐姐也对我多有照应,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呢?”

锦葵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只是转念一想,再看于清瑶,却又在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什么“多有照应”这样的客气话,二小姐可好像从没说过呢!难道…

眼角不觉一转,看的却是之前一直在院里花架下,和几个丫鬟低声说笑的柳絮。眼见她笑着走过来,黑眸晶亮,神采飞扬,看起来竟是活得很是滋润的模样。

不由得在心里有了定论:这个柳絮却是个有本事的。当初她向老太太推荐,把在二等丫鬟里正出风头的柳絮送到秋雨轩时,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又混得顺风顺水了。看来之前说她不得二小姐重用闹个灰头土脸的传闻竟全不可信呢!连二小姐都被她教得这么会说话了。

心里这样想着,她对着柳絮温言浅笑,可到底却有些不自在。就是柳絮一直陪着笑脸,十足的献媚,可锦葵说了几句,便托词走开。

把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于清瑶先觉好笑,笑过之后却又隐隐有些感伤。从前,她可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丫鬟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是好是恶,与她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想来,她真是太狭隘了,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觉得其他人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哪怕是底下的人吵翻了天,也不干她事。可却忘了,哪怕是平时再不起眼的小卒子,在关键时刻也可能救你一命或是把你推下万丈深渊…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转目望向柳絮。想是她的神情有些严肃,柳絮便垂下眼帘,讪讪地解释道:“之前在慈萱堂里,奴婢与锦葵姐姐关系不错,所以才多聊了几句…”

“是吗?”她的解释,让于清瑶不禁浅笑。现在的她,可不似从前一样盲了眼般,是好是坏,她看得出的。

听她淡然的声音,柳絮自然也是知道的,却不再解释,只是淡淡笑道:“像奴婢这样的小丫头,要想过好日子,可不是得同这些姐姐们打好关系嘛!”

说得平淡,可细品之下未免觉得心酸。于清瑶在心里一叹,便也一笑掀过,不再追问。

回了秋雨轩,便吩咐柳絮准备明个儿出去的事情。却把雪儿留下,笑着道:“明个儿难得要出门,不如就借着机会,你也回家看看吧!也是有些日子,你没见过你哥哥了。”

“小姐,”雪儿皱起眉,原本还笑着的嘴角抿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于清瑶的话而恼了起来。

“您别提我那混帐哥哥了,那样镇日惹事生非,不求上进的东西,光是提他,就污了小姐的嘴。”

一向可人的雪儿,少有的怒气冲天,于清瑶皱起眉,嗔道:“雪儿,那是你谪亲的哥哥,再有不是,你也不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雪儿就已经红了眼圈:“小姐,我那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但凡他是个长进的,也不至于那样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也那么大年纪了,竟连个媳妇都没说上。光是说起来,都让奴婢觉得对不住死去的爹娘了。”

“雪儿,”于清瑶轻唤一声,却还是觉得不好再劝什么。

雪儿兄妹,俱是于家的家生子。只是父母去得早,只留下兄妹相依为命。其实从前雪儿也偶有在她面前抱怨过两句那个哥哥的。只是那时候的于清瑶全不在意。

之所以现在提及雪儿的哥哥,却是因为在那个梦里,雪儿兄妹都是陪着她出嫁。尤其是雪儿的哥哥初五,更是在梦里,替她管着陪嫁的一座庄子,因着为人机灵,办事得力,甚至得了那人的赏识,向她要了人去。

虽然到最后,在那梦里,雪儿的哥哥并未表现出对她这个旧主子有多忠心。可到底是个能干的人,眼下,她困在侯府里,若是想有个人用,那雪儿的哥哥就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仍有些忐忑,可只要她这回不再那么糊涂把他给了旁人,或许,真是个可用的也说不定…

抿起唇,收起那些心思,于清瑶拉住雪儿,柔声道:“雪儿,我知道你一直气你哥哥找不到差事,闲在家里和那些闲汉混日子。既是如此,你更应该回去见一见他了…实话与你说,我有些事想要吩咐你哥哥为我做的。”

“小姐,”雪儿瞪大了眼,先是欣喜,可又觉担忧:“小姐,你不要为了我为难,我那哥哥是个不晓事的,要是你求着老太太给他安排了差事,却让他坏了事,那我可真是羞死了…”

看雪儿惶急,于清瑶也不解释,只是软语安慰,可心思却已经飘得老远…

第一卷 梦醒 第十八章 出门做客

马车自后门缓缓驶出安乐侯府。

自窗帘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连绵的粉墙黛瓦,还有探出墙头,垂落而下,一簇簇开得繁密的蔷薇花。不仅仅是这蔷薇,那自窗帘外闪动而过的白或粉,一丛丛花树,尽是醉人的香。

其实,这空气中浮动着的香,不比侯府中的花园,甚至在驶出巷子,拐上大道,人声渐杂后,连这若隐若现的香也似染上的烟火之气,有些浊气。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浊气里,却总让人觉出一些自由的气息…

虽然有谪母指派的许妈妈跟着,可于清瑶心里却仍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哪怕不能去掀开帘子细看外面究竟是怎样的景致,可这样听着、嗅着,已经觉得欢喜。只可惜,这样的机会却是不多,如果不曾抓住,大概就要再等很久了。

坐在外头的许妈妈,正同赶车的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说得得趣时,便发出一阵阵的笑。

于清瑶听着外头的动静,压低了声音,低声问道:“之前说好的,你们可都记下了?尤其是柳絮,一会儿还要全靠你了。”

柳絮淡淡应了声,神情间仍是一派轻松。可雪儿却绞着手,不安地低语:“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于清瑶瞥她一眼,还没有说话,柳絮已经低声劝道:“雪儿妹妹,小姐冒这样的险无非都是为了你…要是我也有家,小姐又这样为我,我真是死了也甘愿…”说着话,她竟连眼圈也红了,却又似乎不想让人知道,掩饰般地低下头去。

于清瑶目光微闪,虽然不知道柳絮这样的作态到底是真是假,却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又笑着拉雪儿的手,轻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安慰的同时,指尖已暗送一丝暖流入雪儿体内,安抚她忐忑的情绪。

这时候,于清瑶并没有意识到,自从发觉身具异能,不知不觉中,她已渐渐开始依赖起这来得有些古怪的能力。

叶家的宅子,看起来有些旧,看得出有几年没有修茸过了。虽是两进的宅院,可是规模却小了许多。比起气派的于家大宅,这叶府竟似犄角旮旯般不起眼。

就因为这,连跟着来的许婆子也露出一分自傲的神情。只是这样的神情在白氏跟前,又有所收敛。许婆子也算是于府老人,自然知道这位亲家太太是个什么秉性。若真是惹恼了,挨一顿臭骂、受几下拳脚,都是她自己吃哑巴亏了。

许是白氏这会心情大好,所以当着于清瑶的面,却也显出些慈善,而叶吟霜,却一直淡淡的,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反是叶如霜,不知是不是这么两天,就想通了什么,虽然看起来有些清减,却神情淡定,竟大有一种坚毅之色。

隐约猜到叶如霜是想打听些于家的情形,白氏也没想着拦什么,反倒还有些成全的意思。虽然她也并不喜欢自己这庶女,可她在于家若能过得好了,于她们叶家也是有好处的,说不定日后还能帮她那还没成年的儿子一把。因为存了这个念头,她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就笑着道:“我也老了,不比你们年轻女孩儿精神好,就不拘着你们了,你们姐妹们自去说笑作耍吧!也不用陪着我…”

于清瑶笑着谦了几句,却道:“还是就在这儿说话吧!人多也热闹些…”眼角一瞥,她看了眼在外面廊下侯着,不时往屋里偷瞧的许妈妈。

白氏也是个聪明人,听话听音,看这眼色,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知道你们有孝心,伯母心领了。去吧去吧,自去玩耍吧!”说着话,又冲着外面招招手:“许妈妈,难得你陪着你们小姐过来做客,正好,进来陪着我来聊聊,我叫人备些酒菜,你与我说说我那亲家母这两日可好吗?”

难得的和颜悦色,让许婆子也不由得有些发怔。只是白氏既然说了这话,别说她一听到吃酒已有些意动,就是原本不愿,也断不可能拒绝的。

腼腆地笑着,施了礼,于清瑶跟在叶氏两姐妹走了出去。走出院子,才悄然回头,看着坐在小凳上的背影,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原本还想要柳絮绊住许妈妈的,可现在看来,白氏出马无疑比柳絮好多了。

叶家也有花园,只是因为太小,更像是个种了些草花,植了树木,另堆了座小假山的庭院,走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绕了个遍。

把园子转了个遍,宾主在假山上的小亭中坐了。叶吟霜就再也耐不住,冲口就问:“二小姐,你五哥他…他可知道前天的事?”

目光忽闪,于清瑶望着他,眼中很是温柔,甚至还带着三分怜爱之意。“你知道,我母亲是绝不会把这些事同他说的…”

这话不是假的,田氏在三子一女中,最疼的不是继承了爵位的于锋,也不是嫁作世子妃的于清琼,而是小儿子于钰。虽然于钰现在身无功名,也不能继承家业,可是他的妻子却一定要是万里挑一的淑女。别说叶吟霜这样一个败落官宦之家的女儿,就是再有钱有势的人家,也还要细挑的。

在这种情形下,她自然不会让叶吟霜这样的女子闯入于钰的生活。别说自己不会说,就是府里的下人们也一齐封了口。

望着叶吟霜现出失望之色的脸,于清瑶忽然又淡淡道:“我五哥人很温柔的,若是他知道有一个女子会他那样,他一定会…”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可是叶吟霜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偏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连脸上也现出一抹红晕。

看着她那样的神情,似乎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全不知周遭的事了。于清瑶也不再继续说别的,只是笑着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如霜:“姐姐,你若有什么话想问,尽管说就是。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她的声音,那样温柔,叶如霜不由得眼圈一红。可是抬手擦了下眼,却没有流半滴泪,只是平声问道:“熙姐儿现在可好?”

她这一问,于清瑶倒有些惊讶。她想到叶如霜会问她些于家的事,可是没想到叶如霜头一句就问的是亡姐的遗孤。因为这,她对这沉默寡言,却在看似懦弱实则很有主见的女子更生好感。之前,她看错了,锦葵也看错了。叶如霜可不像于清瑶,半点都不像…

在心底幽幽一叹,她和声道:“熙姐儿很好,她的年纪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只要谁对她好,她自然就亲近谁,现在就整天都黏着奶娘…”她说得平淡,可叶如霜却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转目看了一眼用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的叶吟霜,她压低了声音道:“青萝她说姐、姐夫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之前见过,可我却不大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清瑶,你说我姐夫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虽然神情淡定,可叶如霜心中却是忐忑。

一个女儿家这样直白地问未来的小姑子,丈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羞都羞死人了。就是在几天前,她都没办法想像自己竟然会问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她却这样把脸皮豁出去问着这样的话。所幸于清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若是她随便说上几句,怕她羞也要羞死了。其实,虽然才见了两次面,可她莫名地就觉得对于清瑶很亲近,也正因为这,她才壮着胆子求谪母下的贴子。

看出叶如霜有些不自在,于清瑶便垂下眼帘,静默了只数息,便柔声道:“我二哥是个好人,姐姐别看他脸上常是淡淡的,可心肠却是最好的…而且,他在我几个哥哥之中,是最勤勉也最好学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了。”

这些话不是为了安抚叶如霜,而是她的真心话。虽然平日和二哥并不算是亲近,可是在三个兄长中,她心里最亲近的无遗就是这个二哥。

田氏为人精明能干,当初丈夫还在世时,虽然有几个妾,可是最后活下来的庶子女却就只有他们两兄妹。而且,她那二哥还是在外面过了很久才回到于府的。有这样一个嫡母,自然而然的,就对同样环境中长大的兄长,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甚至为他取得的成绩成隐隐骄傲着。

二哥是个很聪明的人,不只是因为勤奋好学,一举中了进士,入了工部做了八品的主事,更因为在梦中,侯府落败后,二哥被牵连着以“愚钝失察”之名,贬到西北小县做了一个县令。可是一任三年后,就又以全优的政绩升任了知府。就在于清瑶死去的那一年,还有他将要调回京中的传言…

目光微凝,于清瑶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从前一直都是觉得大哥被削爵,于家败落都是因为白氏那一状的原故。可这会儿想起二哥在那之后的遭遇,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又有些怀疑。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似的。

如果是因为这桩案子,那作为苦主的二哥怎么却又被贬斥出就问呢?而且虽说是贬斥,可在无形中偏偏又是升了一级,在那之后更是官途畅顺,与安乐侯府一落千丈的情形恰是两个极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当年的事竟不是因为这桩案子?如果不是的话,那她现在自以为是的成功,到底能不能让自己避免梦里的恶运呢?!

[bookid1716907,bookname《典妾》]

第一卷 梦醒 第十九章 怒马鲜衣少年郎

“清瑶…”

低声的轻唤,让于清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面带忧色的叶如霜,掩饰地笑了下,又笑道:“姐姐,你我一见如故,我断不会当着你的面说混话,只哄着你说些好听的…我那哥哥是真的很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