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屁事!哎哟……痛得我……你这个见了女人就发疯的家伙,还有一点同族之谊吗?”

  “她说的你都没听见吗?哦,你大概正深陷羞辱之中,无暇多想,哈哈……好好,我不对!镜君,你就听我一次吧,别想太多,这女子与我族关系非浅,不能等闲视之,你又何必太过介意?”

  “我……呜……我不能……”

  “好了,听我说。”巫劫拍着他的肩头正色道:“卜月潭由黄帝设立之事,已经由她证实了。另一方面,这也证实了她的身份。她说的其他东西你可能更感兴趣。据说卜月潭乃我族、人、妖族三方共同设立,用以镇压某位人物。一旦此人逃遁,将对三族产生巨大影响。”

  “这种大话你也信?”

  “不得不信啊。你想想,她那一句破除禁制之语,若非由我族赐与,怎可能威力如此之大?我猜想,大概对于妖族的源,她同样有破解之法。我族、人和妖族虽然几千年来和睦共处,要说到共同于某一件事上盟约立誓,却从未有过。四千年前……”巫劫皱紧了眉头,“那个时候,传说后来成了神的黄帝尚在,如果真是他亲自参与,可真不得了。”

  “如果真是如此大的事件,为何史册上就那么简单的两句话?我记得连商王做的关于朝歌毁于火海的梦,史官厅里的记载都装了几车。”

  “我也觉得奇怪。岂止是史册,恐怕口耳相传,到如今都应变成传说了,然而你可曾听说过?四千年前,黄帝已经战胜各路诸侯,统领天下,我能想得起来的关于那时的传说……就只有顷宫那件事。”他脑袋一歪,朝向巫镜。

  巫镜眼珠转了两圈,重重吐出口气:“绝无可能!”

  巫劫双手一摊:“同感。”

  正说着,忽听那女子轻哼一声,就要醒转。巫镜发出声绝望的号叫,跳起身,飞奔出洞去了。只听他在洞外大声咆哮,抽打奴隶,惹是生非。巫劫摇头暗笑,对那女子道:“姑娘醒了?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字……”

  “我叫做茗。”

  “好名字。姑娘看见我的脸,似乎并不怎么惊异。”

  “我有一位精通医药的好朋友,说起来,他的脸要比这难看得多,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他丑陋,因为他有一颗肯为别人牺牲的心。”

  “那么,真是惭愧了,我只会拖累别人而已。”

  “阁下的名字呢?”

  “我不是什么阁下。请就叫我劫好了。”

  茗闻言一震,躬身行礼道:“原来是预备长老劫殿下。小女子失礼了。”

  巫劫惊讶地道:“姑娘……”

  茗抬头笑道:“殿下是否吃惊小女子的消息很灵通呢?”

  “……真是可惜,你的消息很迟钝呢。”

  中午时分,他们继续向山里进发。虎贲侍卫在前开路,巫劫与茗同行,不时用竹竿拉她走过艰难的路段。但是再怎么也没有巫镜艰难。他命人用布围成个又高又大的帷幕,四名奴隶分持四根棍子,举着帷幕走在他的四周。一路只听见他不停因看不清路而摔得山响,鞭子抽打之声不绝于耳。茗大感奇怪,询问原因,巫劫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他脾气如是。

  巫劫在身旁张开了禁制,一面走,一面询问卜月潭的情况。他虽已被剥夺预备长老之职,但名声在外,茗对他的信任更增加了几分。当初巫、人、妖三族共立卜月潭,巫族长老会还是带头之人,所以也无所谓保密可言,便将所知道的事详细道来。

  根据村中所载,卜月潭于四千三百七十八年前开始建造。工程巨大得难以想象,六万人不分昼夜地劳作,噼断山脉,凿穿暗河。为了将卜月潭上方那块奇石运入山中,单是修建道路就花费了三年时间,砍伐巨木,填平沟谷,并请来其时尚未升入云界的夸父族巨人搬运……历时十九年,才初具规模,于是三族共同祭祀,立下血盟,设立禁制,将某位人物镇压在潭中。后来修建祭祀用的大殿、周遭的附属建筑以及雕刻石像等工程又断断续续耗费了三十几年光阴,才最终完工。

  是何人,因何事而被囚于此,已经完全不可考究,只知道最初捉住此人的是巫族,但巫族大长老励却将此人交与黄帝,让他惩戒。于是黄帝命其手下十二英雄之一弃姬,亦既今日周国之先祖督办此事。完成之后,又命其守护者与妖族立下誓盟,永世共护之。茗的责任,便是每隔半年潜入潭内,观察是否有变化发生。

  八百多年前,因已有一千多年未见任何动静,巫族率先撤毁祭坛,收回禁制,从此只剩人与妖族在此守侯。不过对于巫族,村中人始终视其为盟友。最近一段时间,卜月潭似乎起了变化,连她的妹妹幕都深陷其中。茗甚是焦虑,觉得有人在暗中操纵此事。

  巫劫一言不发地听,缩在袖子里的手不住抚摩九头狮鹰的封印具,末了道:“姑娘尽可放心,我已经命人禀报长老会,相信不久就会调派人手前来。如果真有什么事,共我三族之力,一定可以对付。”

  走了两个时辰左右,山路愈加崎岖险峻,巫劫听见茗已累得大口喘粗气,便命人找块平坦的地方,稍作休整。

  他来到巫镜的帷幕里,巫镜一脸紧张,问道:“她……她说了关于我的奇怪的话没有?”

  “除了你,其他人都不会说奇怪的话。”巫劫坐在他的羊毛软垫上,将刚才茗所说卜月潭之事转述一遍,问他:“你觉得如何?”

  巫镜沉吟片刻,道:“原来史册中所记与黄帝会,是想说服黄帝来做此事啊。但……如果大长老决意囚禁某人,为何会假手于他人?我族乃正神之后,奉命监戒天下,怎会授人以柄?”

  “你看得很准,这是重点。”巫劫承认,又问:“为何呢?”

  “只有一种可能……”巫镜犹豫着道:“这个人也许就是黄帝手下的人……我族拿他没有办法……”这是大不敬之语,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却又同时点了点头。

  巫劫道:“那也是命数使然。黄帝之时,人族实在太强。别说黄帝本人,就算他的十二名手下,放在任一世都是绝顶的人物。我听说其中有几人甚至跟黄帝一样,在尚未登天之前就已经半人半神。而且那时他们打败了大神夏耕、水神共工,声望正隆,大长老此举,定有他的考虑……”

  巫镜又道:“但是,显然,我族也并不信任黄帝。这种自降身份,承认黄帝权势之举,想来若非等闲,也不会告诉妖族。拉拢妖族结盟,我猜大概是想制约人族。”

  巫劫叹道:“不错。思之真令人胆寒,是什么人物,竟然要累得三族盟誓,共同镇压?放眼当今之世,绝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他压低声音道:“我在想,鲆岛剩下的人,也许就在打卜月潭的主意,所以才会频繁出现,云中族亦是为此而来。”

  “云中族远涉千里跑到这里来,有什么用?除非是云槎到来!”

  “镜,难道你忘了缙山那艘星槎?”

  “嗤。”巫镜脑袋一歪:“我们还不是将它打得仓皇逃窜了?”

  “讲话凭良心,这可是你说的。我当时确实卤莽了,回头想想,若非有混沌造就的冰湖与大雾,再多来一百人恐怕也不是它的对手。”

  “作战凭气势,你怎能未战先怯?它再强,不也没法射穿我的‘五芒侍冰阵’?嘿……不跟你争了。不过你怎么就能武断,鲆岛那些家伙打的是卜月潭的主意?他们来寻什么?几千年,什么东西都烂成泥了。”

  “镇压……镇压……”巫劫摸着光光的下巴,沉思道:“不知为何,一直很在意这两个字。你觉得呢?”

  “不就是囚禁吗?有什么好想?”

  “镇压和囚禁只怕差得有些远吧。你知道镇神压鬼这句话吗?你知道它是如何来的吗?”

  “不知道。”巫镜双目炯炯,坦然回答。

  “如果我没有记错,黄帝曾造八宝,皆为神器。其中有一件轩辕铜镜,上应天时,下合地理;命夸父塞谷断流,乃得铜脉;噼山裂石,乃得玉脉。锻造时命雨神降下大雨洒扫、风神鼓风炼火、蛟龙守护熔炉、雷神装炭……历十二年,方得此镜。据说黄帝对它甚为满意,便在祭祀泰山之时,宣布赋予它‘镇神压鬼’之力。此句方得流传。”

  “这……这和镇压卜月潭有什么关系?”

  巫劫道:“你还不明白?上古之人行文颇为考究,惜墨如金,一字一句,皆有出处来历。我在想,镇压……说不定黄帝就是用轩辕铜镜来压服那人,是以史册中才隐讳地写上‘镇压’二字。若真如此,鲆岛的人想要打轩辕铜镜的主意,也就顺理成章了。”

  “为什么?”巫镜恼火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今天我问了无数个为什么?”

  巫劫拿竹竿敲得他脑袋可可作响:“因为你不肯用它!从齐国太史宫得到的消息,三年多以前,鲆岛被巨浪吞没,他们向下挖掘混沌的坑道也被摧毁了。按道理,他们既然取得了混沌,应该已经穿透了幽明黄泉,若坑道毁坏了,必然会引至黄泉内的魂灵脱出,也许这就是他们无法再继续挖掘的原因。你想想,如果取得了镇神压鬼的轩辕铜镜,将会如何?”

  巫镜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忽听帷幕外茗的声音道:“劫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走吧。”一边说,一边撩开帷幕。

  巫镜大叫一声,纵身上前,四支铜剑同时弹出,疾向茗刺去。突然肚子一痛,被巫劫的竹竿结结实实击中,当即翻了个滚,去势不减,撞破帷幕另一头滚了出去。外面奴隶齐声惊叫,茗探头进来时,巫劫已经挡在她面前,说道:“好,走吧!”

第十二章

  古老的石阶一级连着一级,一段接着一段。向上望去,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阶梯无穷无尽。阶梯两旁是同样古老的石壁,刻着竖形云纹、鱼纹和辨不出名字的人兽面孔,灰扑扑,死沉沉,其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蓝幽幽的灯形同鬼火。当然,从某种角度讲,卜月潭就是坟墓,而这里就是通向坟室的甬道。

  阶梯在脚下沿伸,石壁从身旁掠过,一直向上向前,一直一直向上向前……仿佛远到天尽头,终于收缩成一个暗淡的点。往后,同样的漫长。两、三个时辰以来,她们始终走在甬道的中间。

  幕脚下一软,扑在地上,喘息着道:“不行,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她叹了口气,也靠着石壁坐下。许多年以前,有一名妖族高手曾经详细对她讲述过卜月潭的来历和构造,但此刻她已经试了好几种方法,仍无法破除禁制,连一点破绽之处都看不出来,不由得心中感慨,不愧是黄帝所立之物,虽经千年风雨,仍然强悍得不像话。

  她紧紧地皱着眉,正自沉思,忽觉脸上有水,她伸手一摸,是从头上流下的淡黄色的液体。她忙不经意地背着幕抹去,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虽然如幕所猜想,她并非“全部”到来,但照理也不该如此虚弱。

  自从进入这个禁制以来,就再没有感受到几里之外的兄长的气息了,看来正是因为与外界完全隔离,才导致身体迅速衰败。一旦超过十二个时辰仍无法与兄长的气息共鸣,性命可就危险了。

  更为可虑的是那两名巫人,虽然身份不明了,但郁感觉得到他们也是冲着卜月潭而来的。她无暇抽身顾及,本打算用大雨阻扰他们的行程,却没料到被人识破,还射了她两箭,迫使她不得不提前行动。这两箭极为凶险,此刻胸口还隐隐作痛,未能恢复。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将她伤得这么重……当然这份忧虑不能在幕面前表露出来,她仍然正襟危坐。

  幕摸着石壁上的云纹,叹道:“我都快透不过气了。这像坟墓一样的地方真让人毛骨悚然。”

  郁轻蔑地一笑:“你哪里知道真正的坟墓是怎样的……”她突然强行吞下后面的话,脸上浑不自在。幕奇怪地道:“你知道吗?”

  “别傻了。”郁转过头,看向通道的尽头,道:“难道你姐姐第一次就直截了当进入了潭内?难道卜月潭就那么信任她?”

  幕道:“她进来之前,有大祭巫带头祭祀,并且要跳月之巫蹈,当然……”她突然一震,叫道:“啊,我怎么把这个都忘了!”

  “什么?”

  “月之巫蹈!也许这就是身份的标志!”

  “那你还等什么?”

  幕忙站起身,默想片刻,腰身一扭,开始舞蹈起来。通道虽然狭窄,好在她的舞本就是模拟一只骘鸟在潭边戏水的动作,并不需要很大的空间。郁并不太关注她的动作,留神注意周围的变化。突然,她眼角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转眼瞧去,却并无一物。这个时候,幕的巫蹈跳完了。她刚放松肢体,背上突然一痛,郁厉声道:“我没喊停之前不许停,一直舞下去!”

  幕咬牙强忍着被禁忌之水抹去的源纹处隐隐的痛楚,一遍遍重复地跳。郁盯着石壁,就在幕跳到其中一段时,石壁突地一晃,仿佛缺了一角,但只是一瞬,立即又恢复原状。这是禁制的一处破绽,还是陷阱?通常故意显露的地方,往往会隐藏强力反制,一旦强行突破,后果不堪设想。郁不能确认,但现在只有拼死一试了。

  她在出现缺口的地方耐心等着,第三次、第四次……缺口没有再出现。一直等到第十一次时,幕已经跳得气喘吁吁了,忽然石壁闪动,缺口显现。郁五指轮弹,五根水线自她指间飞出,闪电般钻入缺口。缺口瞬间又封闭起来,墙体恢复原状,似乎一切平静依然。郁吐了口长气,放下警戒的双手,正欲站直身体,突然之间,本来相隔两尺左右的墙面,几乎抵到了鼻尖。

  “退!”郁只来得及叫出这一个字,一声巨响,凸出的墙体猛然崩裂,无数石块向外激射而出。

  郁被剧烈的冲击力死死压在对面的墙体上,她面前波光闪动,水屏的圆弧被压缩得几乎贴近她的身体。她拼尽全力保持着水屏,仍然有一块石头重重撞在胸口,几乎撞断两根肋骨,一时连气也透不过来。

  飞石的力道被郁的圆状水屏散开,在洞壁内横冲直撞。幕听到郁的唿喊时,正背对着她,见到头顶上石屑乱飞,她本能地一扭身体,避过了正面冲击。但她体力衰弱严重,翻转了身却站不稳,一跤摔倒。眼见又有两股力道在墙上割出半寸深的口子,咯咯咯地向自己切来,幕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身,心道:“完了!”

  忽然腰间一紧,郁抱住了她,向旁边滚去。激射的石屑将幕的肩头刺破,那股力道几乎擦着她的脸掠过,向前冲出二十余丈方逐渐消失。她心头怦怦乱跳,听见郁的唿吸亦是又粗又急,过了老半天,两人才相继扶着石壁站起身。

  幕束发的三枚铜环被削断了,头发散乱地垂下,肩头和腿上伤了好几处,好在都不严重。她双手哆嗦地包扎伤口,问道:“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郁的心比她安定不了多少,刚才那一下差点就突破了水屏,虽侥幸顶了下来,但胸口也受了撞击,痛彻入骨。那处墙体炸开个一丈来宽的洞,洞口里漆黑一片。她向通道深处望去,每隔三十来丈,便有同样的一处破口。明明知道这是无休无止的循环禁制,却就是破不了,她不禁又是恼怒又是气馁,朝那洞口里扔了几块石头。石头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幕紧张地问:“能出去吗?”

  郁摇头道:“不行。禁制还远没有破除。你没瞧出来吗?虽然速度很慢,可墙确实在恢复中。”

  幕凝神细看,果然见那破口处的墙面正凭空一点一点地生成,慢慢向中间合拢,已经恢复的地方像从未发生过状况,与周围的墙体一般无二。

  就在墙体马上要合拢之时,忽地一股风刮入通道。郁大喜,跳起来将风招入怀中。她闭目静思,嘴角渐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幕小心地问:“怎么样?”

  “已经知道破解之法了,不过不用我们动手。耐心等会儿吧,相信不会等太久的。”

  “哦……”幕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她呆呆地坐了一阵,抽抽鼻子,奇怪地问:“怎么有股血腥味?”

  “你多疑了。”

  幕看着郁,她却一直偏着头,不让幕直视她的眼睛。这姿势说不出的别扭,幕看了半天,脑中忽地闪过之前站在卜月潭锥形山石上的一幕:郁一手向天,似乎正在召唤某人。

  她迟疑地站起身,道:“你……你在等什么?”

  “当然是别的人。”

  “你……曾经跟我说,只有你一人,是不是?”

  “别傻了。”郁随意地转过了头。

  幕脑中一阵混乱,一丝恐惧打心底里升上来,再也挥之不去,不觉已是满头大汗。她颤声道:“你……你还瞒着我什么事?”

  “那不叫瞒,你懂吗?只不过是你不配知道而已。”郁伸展开四肢,更加惬意地靠着墙休息,瞧也不瞧幕一眼,只道:“该你做的,做就好了。”

  “我……我听过一个传说……”幕的身体由火热瞬间又变得冰冷,脸色惨白,好像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如果……用血祭祀卜月潭,就会……唤起……魂灵……”

  “呀,”郁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也听过,那我可少了解释的麻烦了。”

  “你要用谁的血!”幕猛地向她冲去,但只跨前了那么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袭来,正面击中她的额头。她往后退了两步,瞧不见、也听不到,慢慢坐倒。可是等她稍微清醒一些时,却发现自己凭空悬着,背嵴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额头上的血慢慢流下,将她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

  郁仍然保持着悠闲的坐姿,只是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幕挣扎两下,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她痛哭出来,眼泪一颗颗滴落尘土,渐渐将地面浸湿老大一块。

  血腥味愈来愈重,幕哭着哭着,禁不住干呕起来。突然,远远的通道里闪烁了一下,随即暗淡下去。跟着暗淡下去的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通道。

  没过多久,通道远方又是一闪,跟着又是一下……闪光一道接着一道,越来越密集,伴随着闪光的还有隐隐的轰鸣声。通道随之模煳、扭曲,既而一段一段渐渐消融在黑暗之中。郁站起身,看着逐渐变短的通道,冷冷地说:“如果你够聪明,就最好听话。现在死的还只是守护卜月潭的侍卫,若是你要倔下去,就等着整个卜月村为你陪葬吧。”

  幕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突然觉得郁的脸无比苍白,好像死人的脸。这个时候,大祖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闪电般掠过脑海:

  “死者不入潭。”

  忙了一夜,他们仍然没能把洞口封好。

  宁齐满头大汗地穿过营地,一队侍从正忙着搬运,阻挡了道路,他喘着气指着一人道:“你,过来!”那侍从忙丢了东西跑来,就要伏身行礼,宁齐一把扯过他,问道:“大、大祭巫在哪里?”

  那侍从往卜月潭方向指指,宁齐推开他,挤过搬运的人流,向前急奔,不想脚下一绊,摔了老大一个跟头。几名侍从正要上前扶他,他跳起来,向众人咆哮道:“别搬了,去找武器,快、快!叫所有人都到潭前来集合!”说完一瘸一拐地跑了。众侍从还没见过他如此惊慌,相互惊恐地对视一阵,有人道:“快些,抄家伙,什么都可以!”众人纷纷散开,各自找寻武器。

  宁齐跑到卜月潭前,大祭巫正站在辆牛车前,指挥人手清理洞口前的乱石和泥泞,而侍卫们各自散在周围警戒,一切看来似乎仍然正常。他快步走到大祭巫身旁,低声道:“大祭巫,飞鸿已经回来了。”

  “哦?”大祭巫回头看他:“怎样?”

  “失踪的十几人仍然没有下落,我已经寻视过了,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继续查。”

  “是!另外,五老会似乎得到了大祖母在事发前传出的消息,已经紧急派了人手,不过……”他把声音压得更低:“确切的消息是,那人还没有赶到。”

  大祭巫眉头的皱纹深得好像用刀剑刻出的一般。他转过头去,看着幽黑的洞口不说话。宁齐见两名侍奉茗的侍女跪在一旁,厉声质问道:“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何迟至天亮才来禀报?”

  那两名侍女眼睛红肿,神情委顿,被宁齐一呵斥,更是浑身战栗。其中一人颤声道:“奴……奴婢实在不知。大人和那名汨罗来的女子在屋内谈话,早早谴了奴婢出来。奴婢在外看她们就寝得很早,就一直在门外侍侯,未见有任何动静。谁知早上奴婢进去一看,就……就……求大祭巫饶命!”

  两人一起痛哭起来,拼命磕头,周围的人都停下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大祭巫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非尔之罪,去吧。”

  待两人千恩万谢地去了,宁齐小心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必定有诈,茗大人很可能已经……”

  大祭巫一挥手,阻止他说下去,老半天才道:“传令下去,村里所有事情一律停下,人手马上集中。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把洞口彻底封闭起来。还有,女人和孩子也要集中,暂时下山,等这一阵过了再说。”

  宁齐道:“是!”转身叫来侍卫安排。忽听大祭巫道:“阿齐,女人和孩子也要人保护,这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办。”

  宁齐愕然道:“大祭巫,现下情况危急,属下怎能擅离?”

  “这是命令。”

  “不行!”

  一旁的侍卫吓了一跳,宁齐竟然敢如此顶撞大祭巫。宁齐也察觉自己态度太过蛮横,忙施礼道:“大祭巫,属下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