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一天,我会变成你的样子……是吧?”她想。

  再走几步,脚下一空,两人的头同时没入水中。

  幕虽然潜水的本事不及茗,在水中至少也能坚持半个时辰,不过这水实在太过浑浊,一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任凭郁拉着她向更深处潜去。她们向下潜了十来丈,摸到了一扇用木石封闭的门。

  幕上下摸了摸,门仍然封闭得很严实,连缝隙都用桐油和蜡封仔细封住,她曾经见过侍从们花了一天的工夫才打开此门,便扯扯郁,两人又向上游去。

  等出了水面,幕大口喘着气道:“不……不行!”

  “为何?”

  “打不开门!”

  “毫无困难。”

  幕听到这句平淡的话,打了个冷战,迟疑片刻,又道:“但……但是不能打开!”

  “为何?”

  “听说,卜月潭内的水是几千年前注入的,不能与别的水相混,否则……也许会出大事!”幕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只道:“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到时候恐怕你我都无法控制。你也不想节外生枝的,对不对?”

  “为何会有水进入?”郁奇怪地问。

  幕叹了口气,正想着该怎样解释,忽地一惊——水不知为何剧烈震荡起来,水面随之迅速升高。她手忙脚乱地保持着平衡,惊疑地道:“怎么?难道外面的雨又大了?”

  郁无声地一笑,拉着她再度往下潜去。幕失去源纹后,体力极大下降,比之寻常人还要不如,对这动荡的水说不出的害怕,但却更加惧怕郁,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她向下。潜了十丈左右,蓦地身体一重,周围的水瞬间消失不见,她毫无防备,凭空跌落一丈有余,结结实实摔在坚硬的岩石上。

  幕顾不上疼痛,爬起来惊道:“怎么回事?”却见头顶一两丈高处隐隐泛起涟漪,而自己靠着的门周围连一点水的痕迹都没有了。

  幕一下醒悟,定是她操纵水整体上升,把门露出来。她既然能降下那么大的雨,把这些水升上去也不算什么。她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垂头道:“这就是最后一道封门了。”

  郁一手扶门,修长的手指顺着那些被桐油和蜡封住的缝隙滑动,问道:“进门后,里面还有多远?”

  “不远。说来你都不信,其实我们已经走完了通道。”幕毕恭毕敬地说:“门后有块像屏风一般的界石,后面是几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之下十丈深的地方就是卜月潭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里面还有很深?”

  “怎么可能?我已经进去好多次了!可是这门要怎么开……”幕四处寻找开门的缝隙,忽见一道紫色亮线闪烁,她吓了一跳,退开两步,只见郁一手抵在门上,从她的手指间发散出数根亮线,在门粗糙的表面飞速延展,须臾勾勒出一张巨大而复杂的圆形图案。当最后两根线各自拉出曲曲折折的轨迹,在圆的正中交汇时,郁浑身一震,叫道:“退后!”

  砰的一声巨响,门骤然向内爆裂开去,突然爆发的力量拉得毫无准备的幕跟着向前扑去。眼前头顶无数石块方木坠下,幕骇得浑身僵硬,猛地腰间一紧,被郁扯出。那些巨石木头砸下,向内翻滚,隆隆声良久不息,整个洞穴都被烟尘笼罩。

  但是幕却没有被烟尘遮盖,因为郁张开了一道水的屏障。水屏上不时闪现淡淡的苍白色的辉光,顶开飞溅的石块和木屑,将她俩牢牢包围起来。幕的心砰砰乱跳,问:“要是上面的人听到了怎么办?”郁冷冷地说:“放心吧,隔着这么厚的水,传不出去。”

  “但……但是天亮后,总会发现门破了的呀?还有……”

  郁瞧了幕一眼,幕被她的眼光激得浑身一抖,下面的话顿时被吓得无影无踪。

  “你要再多一句嘴,不仅是你,谁都不会再见到天亮,懂吗?”

  等到洞内重新平静下来,她们越过倒塌的门洞,在一片漆黑中走着。一丈、两丈……一直走出了十几丈,幕终于停了下来。

  “等……等一等。”

  郁收回水屏,也不说话。幕左右走了几步,伸脚到处踩踩,声音飘渺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不对呀……怎么还没有到……”

  突然,幕眼角处一闪。她转头看去,见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在很远很远处幽幽地闪着,照亮不了什么。她呆呆地道:“那……是什么?”

  “我正想问你呢。”

  幕向前跨出一步,那一瞬间,有十个光点同时闪亮起来,接着是一百个……光点从极远处骤然扑到面前,幕骇得全身一跳,紧紧闭上眼睛。却听郁淡淡地说:“这便是卜月潭吗?”

  隔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加诸于身,幕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她俩站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巨石砌成的走道中,墙体高宽均两丈余,每隔几丈就有一盏铜灯,静静地燃烧着淡蓝色的火——刚才骤然闪亮的,便是这些灯火。幕怔怔地看了良久,又往后看,仍然看不到尽头……

  “这是……”

  “闭嘴!”郁断喝一声,阻止幕尖叫出来。她掏出一张鹿皮,上面密密地写着些古怪的文字。她看了片刻,剑眉一挑:“看来你虽然与你那姐姐生得一般无二,却并未获卜月潭的首肯呢。现在开始,我们进入卜月潭的禁制了。”

第十一章

  一名奴隶奉上茶水,那女子轻声谢了,从容接过。不知她摸黑在这崎岖的山林间走了多久,衣服刮得破破烂烂,到处露出血痕,但她仍然神色自若,端着茶先闻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浅浅喝了一口,放在一旁。

  巫镜暗地里挪了挪屁股,心想:“这女子可不得了,吃得出老镜的劣等茶叶!”

  巫劫怕自己的模样吓到对方,一早戴上头巾,不动声色地坐在阴暗处。巫镜等奴隶们把食物和水都上齐了,手一挥,众奴隶俱都退下。他正襟危坐,道:“姑娘走了很久的山路,一定累了。匆忙之间,随便了些,请姑娘不要介意。”

  那女子笑着道:“荒野之处,能有一堆火,一捧水已经足矣。阁下太客气了。”她笑起来,眼眸里的波光随着笑意流淌出来,慑人心魄。巫镜一时心摇神荡,竟不知身在何处。忽听巫劫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体都歪到一边了,暗叫声惭愧,伏身装做给火添柴。

  那女子听到咳嗽声,往巫劫藏身的暗处看了半响,又问巫镜道:“阁下也迷了路吗?怎会到如此偏僻之处?”

  巫镜道:“哦,本人原是要到山南,走到一半,遇上暴雨,山路毁坏。带路的奴隶本想绕道而行,谁想越走越偏僻,竟迷失了。但若非如此,也不会与姑娘相遇。我看姑娘气度不凡,为何一个人……”

  那女子道:“小女子本是这附近村落之人,今日随同祖母和妹妹进山,也是因暴雨之故,各自走散。若非遇到阁下,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两人各自说了半天客气话,谁都不知对方的来历与去向。巫镜愈发觉得此女举止从容,绝对不是寻常百姓,应是某位显贵之后,但瞧她穿的衣服,即便没有破损,也算不上好……这可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说着,一名虎贲侍卫快步进来,施礼道:“大人,属下已经找到卜月村的位置了。”

  巫镜忙道:“是吗?在哪里?”却听巫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知道了,且退下吧。”巫镜醒悟,飞快瞥了那女子一眼,果然见她脸上显出惊疑的神色。

  他随手拈起果子吃,道:“这果子不错,姑娘尝尝?”

  那女子迟疑地问:“阁下欲往卜月村?”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素来好云游四方,到了此地,听说卜月村民风淳厚,颇有上古遗德,心生仰慕,所以想要见识一下……姑娘知道那村落?”

  那姑娘沉吟不答。她似乎有些畏寒,轻轻抚摩着露出的肩头。巫镜见到她如凝脂般的肩头上有一朵花样纹身,惟妙惟俏,忍不住咽口口水,正暗自感慨果然美人如花,忽地一怔——那纹身好像动了一下。

  那女子道:“卜月村民风刁蛮,恶贼横行,早已非常人所能忍。况且入山之路崎岖艰险,难于登天。我劝阁下还是早回头为妙。”

  巫镜给她添上热水,笑道:“姑娘好像对卜月村很熟悉呀?我等千里寻来,可不容易,岂能半途而废?姑娘若真的热心,还望能指点一二才是。”

  女子喝了几口水,神色重又从容起来。她气定神闲地看着巫镜,倒把巫镜看得老大不自在,隐隐觉得她的眼光仿佛能看透自己。他想说点什么,那女子忽然道:“阁下究竟是哪国人?”

  “啊……嗯……本人是鲁国人。”

  女子摇摇头,嫣然笑道:“阁下欺我。”

  她的笑容让巫镜心中一跳,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我虽然从未出过山,但也听闻了不少事。周人最是循礼,又喜玉石。听人说,君子者温润如玉,像阁下这般身份地位的,佩玉一定不少。然而……失礼了……阁下腰间除了一挂玉狐外,就只有两串铜饰,岂非……”

  “姑娘果然好眼力。”巫镜面不更色地说:“我其实是妖族人,来自朱提。”

  这一次,那女子垂目掩嘴而笑,神色间更是不信。巫镜心道:“这小女子是真的见识广博,还是故意诈我?我不信压服不了她!”便道:“你不相信?我身上可有源纹,只是在背后,不方便让外人见到。”

  那女子笑着说:“不把源纹露出,又怎能使用?阁下宽额高髻,举止从容,又不偏爱玉石之物,想来……是从昆仑山来的,对吗?”

  “呵呵呵。”巫镜打个哈哈道:“姑娘真是会猜,可惜这次没有猜对。我是正经的鲁国商人。昆仑山?仰慕已久,却无缘踏足。姑娘说得肯定,难道与巫人很熟?”

  “从未见过。”

  巫镜摇头道:“不信。”

  女子垂首沉吟半响,忽然道:“习达拉,拉撒。”

  这是巫族语言里郑重问候之言,巫镜想也没想,正冠而坐道:“拉撒达……啊!”他一下盯紧了那女子的眼睛,沉声道:“你是……”

  蓦地巫镜高高跃起,嘶声惨叫。一道刺目的绿光闪动,啪啦一声巨响,散逸的符文击中洞壁,拖拉出数道两丈来长的裂口,石屑乱飞。其中一道闪出洞口,正在洞外守护的两名虎贲侍卫猝不及防,被冲出老远。

  这些虎贲侍卫都已身经百战,骤逢大变却毫不慌乱,同时抽出兵刃,其中四人护住洞口,其余人向内疾奔。忽地眼前一花,无数火星迎面飞来。虎贲侍卫持剑格挡,谁知这些散碎的火星内蕴藏着极大的力道,冲在最前的数人竟吃不住劲,向后翻倒。

  这些火在洞壁上迅速冷却,洞内瞬间漆黑一片。侍卫长一下醒悟过来,这些火并非妖族的源纹攻击,而是有人将洞内的火堆掀了,炭火纷纷飞出,把他们阻在洞外。如此动作,似乎意欲隐藏什么。他心中惊惧,以为巫劫巫镜两人俱遭毒手,正要喝令手下拼死往里冲,忽听巫劫厉声喝道:“出去!守住洞口,谁也不许进来!”

  侍卫长叫道:“大人!属下誓死不离!”

  巫劫冷冷地说:“我没事,镜也无碍……你们速速退出此洞,严守四周,不得违抗!”

  侍卫长忙道:“是!”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侍卫退出洞口,立时封锁四周,将所有奴隶严厉看管起来。侍卫长站在洞口,额头上冷汗淋淋,因为他凝神细听,却一点也听不到洞里有任何动静。他猜大概是巫劫张开了数道禁制,是以没有声音传出,果真是这样的话,里面发生的事一定骇人听闻……

  他猜对了。巫劫在一瞬间放出了六道禁制,其中两道封锁洞口,而剩下的四道则竖在那女子身前,替她挡住巫镜在失去意识前放出的那道攻击符文。虽然是在如此纷乱的情况下,巫镜放出的符文仍然强悍地突破了这四道禁制,就在巫劫以为那女子必遭重创时,她肩头却突然暴发出一片花雾,层层叠叠的根须和花死死包裹着同样失去意识的她,几根根须闪电般抓住洞顶,向上一提,避开了符文攻击。巫劫竹竿一点,刺向花丛,竹竿可可做响,被连点数十下,去势顿减。某个声音尖叫道:“噢!真他妈的痛!不知道怜花惜人的家伙!我们不想争斗!”巫劫又飞速收回竹竿,耳听虎贲侍卫们冲入洞内,但巫镜的样子此时绝不能被他人看见,是以顺势一扫,掀飞了火堆。

  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工夫洞内就漆黑一片。巫劫凝神听去,只听到巫镜和那女子沉重的唿吸,还有被巫镜的符文割裂的洞顶滴落的一滴滴的水声,怎么也听不到第三个人,他略一迟疑,摸到肩头,那里有一片残破的花瓣,低声道:“原来是花魅。”

  “怕、怕了吧?”崇哆嗦着说。巫劫那一下几乎打断了它两根主根,这会儿痛得只想骂娘,但大敌当前却不能示弱。

  巫劫后退一步,脚后跟踢着巫镜,用巫人的话道:“快起来,镜,快恢复神智!”

  崇也拼命扯着茗的头发,凑在她耳边叫道:“起来!你发疯了,想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巫镜最先苏醒。他捂着脑袋呻吟着撑起半边身子,道:“怎……怎么了……”巫劫沉静地说:“快点恢复神智,你瞧你自己。”

  “我怎么……啊,见鬼,我的头要裂开了……真痛……刚才那一下是什么?夺魂吗?去他的,老子才是……啊……真痛!”

  他叫了半天,摸到巫劫的竹竿,又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老劫,你又用竹竿打我?”

  “……你真好记性。”巫劫拿竹竿抽了他一下:“站起来试试看。”

  巫镜吃痛,本能地一收腿,突然一怔。隔了半响,洞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之声,然后是巫镜梦魇般的声音:“我……我这是……为什么回复了原身……”

  巫劫断喝道:“住嘴!快收回来笨蛋!”

  正在此时,那女子虚弱的声音同时响起:“原来……你们真的是人身蛇尾的巫人。”

  巫镜脑中刹时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巨大的蛇身顶着他往上猛地一蹿,咚的一声闷响,脑袋重重地撞上了洞顶石壁,彻底昏了过去。

  巫劫竹竿一横,撑住巫镜软软的身子,冷冷地说:“你是谁?刚才你用的可是夺魂之术?”

  那女子沉重地喘息着,说道:“那……那可跟你们巫人的夺魂术不同。我只是……暂时想要借用他的身体,没想到被他顶出来了。”

  “哼,若非他实在大意,根本不可能被你引诱魂魄。你究竟是什么人?若不说清楚,今日休想活着离开。”他仍然端坐不动,可是洞内隐隐蓝光闪动,一层又一层禁制在无声无息地展开。其中一些已经开始收拢包围,崇感到了恐惧,一边偷偷收回根须,一边凑在茗耳边低声道:“喂,我……我可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

  “我……我出此下策,实非得已,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妄图夺占魂魄,还想要帮助?姑娘打的好主意呢。”禁制持续增加,有一个突然横在洞顶,崇一根来不及收回的根须瞬间被囚在其中,断裂带来的痛楚让崇尖叫一声。

  “我……我只想证明你们是巫人,情况紧急,别无他法了。”

  “姑娘凭什么认为若我们是巫人,就一定会帮你?岂非太过武断。”

  就在包围越缩越小,崇已经慌得浑身战栗时,茗突然低声问它:“那些蓝色的是什么?”

  “你终于瞧见了吗?那是马上就要把我们的脑子挤出来的禁制!”

  “是对付我们的?”

  “是!”

  “那就好了。”茗松了口气,坦然道:“依得史噶。”

  巫劫眉毛一跳。洞里骤然雪亮,但只是一闪,又迅速暗淡下去。崇的眼睛被刺得生痛,惨叫连连,可是它远不及巫劫惊诧,以至于失神地站了起来。

  刚才那道光亮闪过,他精心布下的所有禁制竟然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放眼当今天下,哪怕是大长老亲自施法,恐怕也无法如此轻易消除他的符文禁制,这小小的女子却只凭一句话……他全身都绷紧了。

  但是……他脑子动得飞快……若是强行压制禁制,照理禁制的力量会悉数反弹回来,然而禁制如同气泡般消融在空中,并没有感到任何反弹之力。他再退一步,用竹竿护住自己和巫镜,喝道:“你是谁?”

  巫镜被这一声震动,慢慢醒转。他脑中混乱,呆呆抬头张望。忽然,漆黑的洞里微微闪了一下光,接着又是一下,又一下……这些光点须臾汇集成一条光路,向下垂落,时断时续,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巫镜屏住了唿吸。

  渐渐的,这样的光点越来越多,巫劫看不见,却感到巫镜在颤抖,问道:“怎么?”

  巫镜没有回答,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情景:洞顶的水一滴接一滴落下,光点便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密集,飞速地勾勒出一条条让人窒息的曲线,照亮一片又一片玉石般的肌肤……终于,那女子跨前一步,全身都散发出不可逼视的光芒。

  崇发出一声响亮的唿哨:“站在花的立场——这真他妈太完美了!”

  茗看着目瞪口呆的巫镜,一字一句地说:“琥鹿阿达萨。”

  天快要亮的时候,侍卫长终于听到巫劫的召唤,忙打起精神跑进去。只见那女子已经沉沉睡去,巫镜蹲在阴暗的角落,不知在做什么。巫劫脱下长衣为那女子盖上,见侍卫长进来,便道:“你拟一封信,火速传回昆仑,要求立即增派石兽和虎贲侍卫前来。”

  巫劫现下仍是戴罪之身,被剥夺了一切统御之权,这十名侍卫明为保护,实际还有监视之责。侍卫长面露难色:“大人,恕属下斗胆……理由呢?”

  “一时我也不知道。”巫劫坦白地说:“但是相信大长老一定会同意的。”

  “那……那属下该如何措辞?”

  “信这么写:卜月潭恐生变端。”

  “就这么一句?那么大人需要调用多少人手?”

  巫劫淡淡一笑:“大长老自会调足够的人手。你去吧,派遣人手,先行打通道路,我们中午再动身。”

  侍卫长不用问也知道,巫劫素来以怜惜女人著称,当然是要让这女子好好休息。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到此刻还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言,急匆匆出洞安排去了。

  巫劫在那女人身旁坐了一会儿,听她唿吸平静,她肩头的花倒警惕地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巫劫感到了它的紧张,对它道:“你主人毫无惧色,你担心什么?”崇道:“她迟钝麻木,不可当大事,我可得打起精神!”

  巫劫道:“你还真是个谨慎的家伙。花魅在中原实难一见,你从哪里来的?”

  崇白眼一翻:“想套我话?免谈!”

  巫劫沉吟道:“我曾经深入西域沙漠一百五十里,听驼队的老人说,要再往西两百里,有一条横贯沙漠的山脉,山中有一条风谷。谷内终年狂风大作,寸草不生。但是每年最冷的一个月,大雪封住了两边谷口,谷里就会开满鲜艳的花朵。那场面无比壮观,仿佛仙境。据说,内中就有花魅……”

  沉寂了老半天,崇才冷冷地说:“胡说八道。根本没有那么壮观,仙境?哼!”它不说了。

  巫劫一笑,道:“你和你的主人一定会安全的,相信我。”说着起身走到巫镜身后,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别难过了。”

  “我……简直难以置信……我……”巫镜哽咽着道:“我竟然被……被……”

  巫劫坐在他身后,说道:“虽然……嗯……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不过……不过也许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呢。”

  “你不用再说,我知道……我被看到了……”巫镜的声音如丧考妣:“竟然被一个人看到了我的……我的……”

  巫人对自己的蛇身最是看重,哪怕在同族之间,也尽量不以真身相见,更不用说暴露于他族人的面前,那种羞辱比之周人赤身裸体被人看见还要强烈,简直难以承受,是以一直都变幻成人的形态。茗在企图夺取巫镜魂魄时,被他远超过自己的念力顶出,但那一瞬,巫镜因意识被诱惑,本能骤然占了上风,放出了蛇尾,才被茗认出他是巫人。

  “我……我是不是该杀了她?”巫镜认真思考。

  “现在看来,很遗憾,不行。”

  “就因为她是那个……那个什么瑚……”

  “琥鹿阿达萨,”巫劫道:“我族上古之语,确切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大致应是不可侵犯之人。”

  “不可侵犯?我管他妈的……”巫镜脑门上青筋乱冒,就要起身,却被巫劫一只手压住,怎么也站不起来。

  “镜,冷静一点。再说你不可能伤害得了她。”巫劫把昨晚被她一句话破除所有禁制的事说了一遍,道:“那句我也不太清楚,但实在太惊人了,我想大概能破除一切针对她的禁制。不可侵犯之人……很古老的话了。这句话曾多次出现在史册中,我以往还以为只是某种尊称……”

  “那我……”砰砰两下,巫镜弹出两支铜剑,“有不用禁制杀死她的办法……哎哟!”

  巫劫不客气地在他手腕上一捏,痛得巫镜半边身子都麻了,说道:“那我也警告你一次,至少在卜月潭之事了结前,不得碰她一根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