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思考的花大声吼,但茗刚一抬脚,它就歇斯底里尖叫起来:“不!不不!女人!带我走吧我的天啊我的亲娘啊!带我离开这里!不要丢下我,我只是朵可怜的花呜呜!”

  水雾弥漫,茗全身都已湿透,她退到洞口,拧开幕的衣服,把自己的手臂抹干,伸向空中:“来呀,我会接住你的!”

  爱思考的花拼了!它飞出一根根须,吸附在洞壁上,虽然立即就被水侵蚀,不过它已经借力飞起,展开所有的根须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象颗椰子般向下坠落。谁知用力过猛,它一头撞到洞壁上,根须弹性实在太好,撞得向水池中央飞去。

  “我的……”爱思考的花惊恐之下,舌头打了结,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掠过石柱的边缘落入沸腾的池水中,忽地一只手兜头抓下,向里扯去。爱思考的花刚发出一声欢唿,却又发狂地尖叫起来——茗因为要抓住它,向前跑得猛了,尽管脚在石柱边收住,身体却向外倾斜。茗双手乱挥,眼看就要彻底失去平衡落入水里,蓦地将花拿到自己眼前。爱思考的花只见到她眼中波光一闪,脑中顿时又是一片空白,等它再度清醒过来,茗已经和自己躺在洞口外冰冷的地上了。洞里水声滔天,从这里已可以看到白花花的浪头就快漫过最高的石柱。

  “你……你又来夺魂这一套?”

  “因……因为你太蠢了。”茗伏在地上喘着气,“想不到用根须拉我们一把。”

  爱思考的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人?”

  “茗。”

  “我叫做崇!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胆小得实在可爱。”

  崇羞怒交集,狠狠扎进茗的肩头,茗咬牙忍痛,不发一言。崇完成植根时,后面洞口已经开始往外渗水了,便大声对茗道:“好了,快些跑吧,让我看看你打算怎么跑出去!”

  茗一手摸着洞壁,高一脚低一脚地沿着洞壁跑,崇在她肩头到处张望,嘴里不停叫着:“快些!我看见水涌得更凶猛了,这些肮脏的东西!啊,往左还是往右?你记得?还是乱猜的?见鬼,洞里多黑暗呀,世界对我真是太冷酷了……又是一条岔路!路能够像生活一样简单多好,出生、死亡……我说,你真的记得路吗?毫不犹豫地乱钻,让你看起来更加愚蠢了……等等……这地方好像来过?”

  茗刚一迟疑,扑通一下,脚踩进过膝深的水中,差点滑倒。崇大声尖叫,她死命抓住旁边一块钟乳石才稳住身体。

  “见鬼!瞧远处那亮光,你又跑回来了!”

  “水漫得真快呀……嘶……”茗左边小腿被突起的岩石刮破了,她痛得丝丝地抽着冷气。血弥漫在冰冷的水中,崇闻到了血腥味,大叫浪费。不过此刻可没心情谈吃的,它拼命算计着:“怎么办怎么办?我数了一下,一共有五处岔路,其中一处还有三条,我们一一走过,需要多久?刚才是沿着右首走的,这一次完全沿左首走,还是从最后一个试着来……”

  “恐怕水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

  “那怎么办!你说!”

  茗沉吟道:“现在……就只有赌上一赌。我记得来时的路一直往下,而且有的地方坡度还不小。你说该如何利用?”

  崇想了想:“看路的高低?可是你怎么能比较得出来?每一段路都必须得走上好久才能分辨出高下来吧?”

  茗扯着它的花瓣道:“笨蛋!水啊,有水的,想想?”

  崇被她扯得生痛,正要抗议,忽地醒悟,道:“啊……水会先灌满低矮的路,最后被淹没的就是向上的路!”

  “足够幸运的话,就是这样。”茗带着它转身往洞子深处走去,一面道:“但也有可能有死路会比真正的来路更高,而且其他岔路里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岔路。所以我们能靠的其实只有运气而已。你怕吗?”

  “我生得小,没有地方长胆子。”崇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们在第一个岔路等了小半个时辰,水慢慢流过茗的脚背,向左侧的路流去。茗在两条路上不停走来走去,直到确信水至少在左侧已经流出去十几丈远,右侧仍只有两、三丈远,便向右走。这条路没走多远就到了另一条三岔路口,茗如法炮制,选择了中间那条路。

  这条路低矮狭窄,天上地下到处是石乳,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脑袋。茗带着湿布,不停地打湿手掌和腿部,以维持亮光,却始终不抹到头脸、身上。这样她很难看清楚前方,脑袋好几次在石乳上撞得咚咚响。有一次撞得狠了,她伏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强笑道:“呀,看到了好多星星。”

  崇道:“你为何不弄点水在脸上?”茗笑而不答,继续往前爬。崇道:“你是怕水弄到我?真是傻瓜……喂,我啊,最讲一个礼字,你既然敬我三分,我也不能不给你一点颜色。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使你富可敌国!”

  茗略一思索,正色道:“好。我想要的你现在就可以给我。”

  “说吧!火里火里去,水里我不去,你说!”

  “要你闭嘴。”

  礼字当头的崇悲愤莫名地闭上了嘴,茗总算可以清静地寻路了。她摸索着爬了三十多丈,却发现前面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只得折返。出到岔路口时,水已经漫过了腰,她听见水声轰轰,比刚才更大了,也许那洞里又陆续多了几个出水口,使水涨起来的速度快了许多。如果再往右走去试下一个岔口,出来时很可能水就已经漫过头了。她此刻也焦急起来,忽地想到一事,叫道:“崇!你能听到风声吗?说话啊!”

  崇道:“能!”

  “那一边更大?”

  崇伸起几根根须在空中摇晃,须臾道:“左边!”

  茗立即向左跑去。光洁的石乳被水弄湿了,踩在上面很容易就会滑倒,而纵横交错的石笋却又如利刃一般。茗飞快地跑着,摔了无数跟头,身上到处都被划破了,忍不住呻吟道:“崇!说话呀!”

  “让我说什么好?”

  “替我骂骂这洞就好!”

  “让我说什么好呢?”崇的声音出奇地冷静:“生死由命罢了。那个囚禁你的贱人,是你妹妹?”

  “是。我们俩是不是很像?”

  崇道:“一点也不像!她狡诈狠毒,你狠毒狡诈,哪里有相似的地方?”

  茗刚要笑它,脚下一滑,再一次重重摔倒。她惨叫一声,却又猛地跳起身来,崇感觉到她浑身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道:“怎么了?”

  “你听到没有……有人在叫……”茗向身后黑暗的洞穴看去,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你听……越来越近了……沙昆?还是昆沙?”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崇拼命乱晃道,“是风声,对吗?你听错了!”

  洞穴深处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两个家伙一起回头,立即被冲出来的狂风刮得一跤坐倒。风持续刮着,随风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巨大的轰鸣,整个洞都在颤动,洞顶的尘土纷纷落下。崇呆呆地问:“是什么?”

  “也许……是很大的风吧。”

  他们傻傻地又站了一会儿,忽见有片微弱的亮光在远处一晃既逝。当它再一次闪耀时,已经近得只有几丈远了。

  茗大叫一声,扭头就跑,在她身后,一股充满整个洞内空间的水无声无息地涌了上来。水里卷着无数碎石、尘泥,好像一条巨大臃肿的怪物,艰难而无可阻挡地向前蠕动着,那些微弱的闪光是水凝重的头部翻滚时的反光。

  “快跑!快跑!”崇扯着破嗓子喊,“不然一切都完了!去他妈的!”

  茗早已疲惫至极,加之惊吓无数,跑出几十丈远,双腿已经酸软得几乎迈不开,胸口憋闷,连眼睛都模煳起来。她只是凭着本能一步步向前挪着,耳朵里听见崇叫道:“你昏了吗?你要死了吗?天啊,求求你在死之前往左拐,水把风全往那里挤进去了……对了,好女儿!不要让后面那团臭屎泥浆啃你的屁股!我们得更快一些……见鬼,这些石乳都是吃屎长大的!让我看看……没有撞破,站起来继续跑,不要哭!”

  茗突地感到双腿一阵刺骨的冰冷,顿时又清醒过来,只见泥水倾斜着涌来,迅速漫过了膝盖。泥水里有什么东西狠狠刺了她一下,她尖叫着往前一跳,却迎面撞到一堵墙上。

  “完了!没路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他妈根本是场骗局!”

  茗伸手上下摸索一番,发现这堵墙由无数石头垒起,石头间的缝隙很大。当此时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奋身向上爬去。谁知刚爬了两、三丈远,脑袋重重撞到洞顶,这下真的再无路可去了!

  她正惊惶地到处摸索,只听崇凑到耳边大叫道:“茗!茗!”

  “什么?”

  “你会活下去,对吗?”崇凝视她的眼睛,“不要忘了我!千万别忘!”

  茗勉强笑道:“你以为我是鱼吗?我最多也只能在水里呆上一天而已,这样浑浊的泥水,恐怕一个时辰都撑不下来呢……看来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是吗……我的亲人都在遥远的沙漠里,你知道吗?”崇摆出回光返照的样子,“很多很多……如果有战争,死人的人多的话,就更多了……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到了这片潮湿的土地,我是不是……做了一番伟业出来?”

  茗轻轻抚摩着它那在水气中已开始枯萎的花瓣,轻轻道:“傻瓜,哪有什么伟业?我们只是活着,然后死去罢了。”

  “也许你是对的。”崇的眼睛慢慢闭上,喃喃地说:“但我……还是很……幸运……”

  它突然猛地往上一耸,踩着她的额头爬到头顶,所有的根须都伸到洞顶,四处乱探。此时泥水已经漫过茗的胸口,马上就要淹没她的脖子了。因为夹杂了太多泥浆,挤得茗唿吸不畅,拼命仰着头,道:“你爬得再高,也只是晚死一小会儿……要不要最后吸点血?”

  就在泥水漫过她的嘴,她抢着深深唿吸时,崇猛地抽她一下,狂叫道:“有洞隙!石头里有洞隙!快把我顶进去!快!答应我,就待在这附近,千万别离太远了,否则……”

  咕咚……咚……耳朵已经浸进水里,听不清楚它的喊叫了。茗闭上眼,使尽最后的力气,将崇死死往缝隙里塞,蓦地手里一松,崇消失不见了。

第十章

  “你怎么……突然来了?计划中不是这样安排的……”

  “我从来不相信计划好的事情,能成功的事,通常都不在计划之中。”

  “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任何人。”

  “可是……大祭巫又怎会如此相信你的?”

  “如果要我说,让一个人相信自己的法子,远比让人不信自己的法子多,你信不信?特别是,在危急之中救下某人,要他相信就更加容易了。”

  幕沉重地咽口气,决定换个话题。

  “这是你的本来面目吗?”

  “别瞎猜。”

  “怎么突然变成了妖族人?”

  “嘿嘿,既然你可以洗去源纹李代桃僵,我这又算什么?这世上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呢。”

  “不是说……你无法穿越禁制吗?”

  “你不知道吗?有的时候,禁制所能封印的只是某一部分……”

  “你……你是说,你并没有‘全部’到来?”

  “别瞎猜。”郁避开她的眼睛,瞧向窗外,“……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你呢,我的小可人儿?你又打算如何穿越没有尽头的卜月潭呢?”

  “没有尽头?怎么可能呢!”幕强笑了一下,“没有尽头……那么,那人……在哪里?”

  “那人就在你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点提示吧:别以为潜得深就能见到,也别指望潜得浅就能避开。它……啊,见鬼。这个名字是禁忌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

  “当你潜入潭内就会明白。记住,不要去找什么脸之类的,那完全是胡说八道。你要寻找的是一面铜镜。当你拿到镜子时,千万别看。卜月潭几千年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里面,就是因为她们都被‘寻找脸’这句谎言骗了。”

  “谎言?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谎言?”

  "嘿嘿,你要这么说,可对不起千百年来艰难守护此地的祖先们。就我所知道的,人和妖族仍然不折不扣地执行着当初的诺言,但是撒下弥天大谎的人,是巫族……他们向来如此,从他们的祖神伏羲开始,就会耍弄权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整件事朝着他们安排的道路前进了。他们以为这世间真的就无人知道呢,哈哈……嗯?你那是什么脸色?

  “你知道的可真多……我怎么觉得,你甚至知道的比大祖母还要多?你好像……”

  “好像什么?”

  幕自嘲地摇摇头:“我乱想的,你别笑我——我觉得你对卜月潭的了解,好像许多年前曾亲自参与建造一样。啊……我……我乱说的,你别在意……”

  郁冰冷的手慢慢摸过幕的咽喉,摸到她惊恐的脸上。

  “你慌乱得像只小羊羔……可人儿,今日我心情很好,所以教你一个乖——永远不要乱想乱猜,是为处世之道,明白吗?”

  “是、是!我、我明白!”

  她颤抖着,过了一会儿,竟然连颤抖都不能了——那只手将不可思议的寒冷传递给她,以至她全身的热血都冻僵,整个人似变成块冰封住的石头一般。忽地郁一笑,轻轻一拍她的脸,退开两步,恭敬地蹲下。

  “茗大人!”门外响起侍从的声音,“晚饭已经准备好,大祭巫命小人来请大人和郁阁下。”

  幕在那一瞬恢复了意识,浑身剧震,就在她失去控制地要落下榻时,郁伸手扶住,答道:“是,我们这就来,请大祭巫放心。”

  “感受到了吗?”待侍卫退去,郁笑嘻嘻地说:“我又给了你一些力量。跟着我,你会尝到数不清的甜头呢!做好准备吧,今晚行动。”

  “今……今天?”幕头晕目眩,用力按着太阳穴,勉强道:“可……可大祭巫说今天暂时不下去了。”

  “哦,那是他说的。”郁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我说,就是今晚。”

  “茗,你相信我吗?”

  茗从水中钻出,喘着气问道:“什么?”

  “你相信我吗,茗?”大祖母坐在河边高高的岩石上,问她:“无论……任何事情?”

  那时节,太阳已经落到了山谷之后,但是天仍然明亮。这片河滩有两、三里宽,被山洪冲下来的巨石乱七八糟地堆着,碧色的河水就在岩石间弯弯曲曲地流过。夏日的阳光曝晒了一天,此刻岩石烫得茗根本不敢碰,但大祖母在上面端坐,浑若无事。幕今天的练习是活捉两只山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座山里晃呢。

  茗靠在巨石一处阳光不曾晒到的阴僻角落,梳理湿发。河风很柔和,吹得人十分受用,但她心里却并不平静,因大祖母突兀地问出这么一句话,她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听大祖母询问地“嗯”了一声,她忙道:“大祖母所言,茗当然相信。”

  “是吗?不见得……比如说吧,有块石头,千百年来人人都说是黑的,我却认为是白的。但是黑色的石头是圣物,容不得半点质疑。如果我对人说是白的,就会犯弥天之罪,可是不说,又实难安心——你说,该如何是好?”

  茗咬紧了下唇。大祖母从不说无谓的话,而且几乎从未询问过自己。她向来都只下命令,但今天……她分明有件为难的事,甚至是她十分敬畏的事,所以连带对自己都客气起来。茗心底里雪亮,大祖母言下,是要自己严守秘密,否则是绝对不会说的。是什么事?

  茗心中砰砰乱跳,可是表面上仍不慌不忙,梳完头发,着好衣裳,从容上了岸,面东慎重地跪了,说道:“帝日在上,茗若有一丝不敬不忠之心,天诛地灭。”

  大祖母道:“傻孩子,谁要你发誓来着……过来,坐在我旁边。”

  茗依言静静坐在大祖母身侧,任她抚摩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只听大祖母幽幽地说:“你已经五次潜入卜月潭了,觉得如何?说出你真实的感受。”

  茗想了想,道:“水里很冷。而且……泥沙好多啊,大祖母,我觉得水好脏。”

  “茗,这世上没有脏的水。脏的只是人心。你还是无法看清楚吗?”

  “是……一片浑浊……”

  大祖母沉默了很久,才迟疑地说:“茗,好孩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里面摸到什么东西的话,千万别去看,懂了吗?”

  “懂了。那是脸吗?”

  “不……”大祖母的声音凝重起来:“那里,也许并没有什么脸。”她站起身来,遥望澄蓝的天幕下远处起伏的山峦,像是对茗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每当有你这样的孩子出生,就意味着卜月潭又有什么事会发生了。然而每一个深入卜月潭的人,她们最终的结局,真的有人知道吗?”

  她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大热的天,茗只觉浑身发冷,禁不住颤抖起来。

  “大祖母,我……我不明白。”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有一天,你会明白,命运是无法更改的。”

  “沙昆……昆沙……沙……昆……”

  茗靠着洞壁,因为极度害怕而浑身颤抖。水太浑浊、太寒冷了,无数残碴碎屑包围着她,使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沙昆……”

  这声音像是随着水而来,又仿佛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透入脑中。究竟是在喊谁呢?是自己推动池子里的石头,解开封印而蹿出的魂灵吗?茗一点主意也没有,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即将死在这样的地方。当此时刻,她脑子里却翻来覆去想起大祖母的那番话。

  “命运是无法更改的。”

  水仍在激烈荡漾,水里潜伏的汹涌的暗流此起彼伏,尽管她拼命贴着洞壁,仍被带得不住晃荡,手足身体在突出的石乳上撞得生疼。洞穴深处不时有剧烈的震动,通过水一波波传来,打得她五脏好不难受。这样的环境,更本不允许她如平常一样用龟息法闭气,也许一个时辰……不,也许最多半个时辰,自己就要活活给憋死了。

  但……如果命运真是无法更改,那么自己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茗被水带得渐渐离开那面乱石堆砌的洞壁,想起崇刚才狂叫着让自己千万别离开。虽然照目前的样子看,岩石已经被水浸透,它恐怕早已经死了个痛快,不过能和它死在一起,倒也不会寂寞。于是她又摸索着往回游,手刚触到那堆乱石,只觉石头在微微颤动。

  水的冲击越来越大了呢。她这么想着,抓着块突出的石头,固定身体。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从上面沉下来,撞到她的脑袋,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段粗大的根须。

  是崇留下的吧。茗握着根须,感受到它慢慢地枯萎,很有些感触。虽然只与它相处了一天,而且直到一个时辰之前还是敌非友,但……真奇怪,茗却已经把它当做相依为命的伙伴了。

  她抚摩了一阵,脑子里突然灵光闪动:不对呀,怎么刚摸到时,好像还是新生出来的?崇离开时并没有生出这么粗的根须,而若是从那洞里冲出来的,又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未枯萎?

  她不敢置信地往上蹿去,一直摸到洞顶,仔细搜索——真见鬼,她竟然又摸到了一段粗大的根须。这段根须不知从哪里伸出来,已经枯萎得断成数截,但直到茗的手碰到,它才与岩石脱离,迅速下沉。

  是崇!茗突然明白过来,崇正在拼死穿越岩石,想要救自己出去,甚至不惜将根须深入水中,给自己报信。她心中求生的欲望一下被点燃了,手足并用地到处搜索,终于在两块巨石之间摸到了一个缝隙,崇的根正是从那里伸进来的。

  那缝隙已经被崇的根须掏穿,水漫入其中,不知它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钻进来。茗想要大叫:“别钻了,没用的!”却无法张开嘴。她把手使劲往缝隙里伸,但勉强只能伸进小臂。忽地手指尖一紧,一根根须抓住了她。

  茗拼命把根须往上顶,但是根须不放她,须臾,根须渐渐枯萎,掉落下来。茗的耳朵贴在石头上,感到石头微微摇晃,大概崇正在摇动石头,想要弄个洞口出来。

  茗无法阻止它,心中焦急,想了想,咬破指头,伸入缝隙里。不久,又一根根须伸入水中,茗一把抓住它,把血抹上去。

  根须顿了顿,忽地张开大口,一口咬在茗的手臂上,使劲吸血。茗手上刺痛,强忍着不动。吸了片刻,根须非但没有在水中枯萎,反而更加粗大,石头的晃动也越来越剧烈了。等到根须放开她时,她的整只手已经失去了知觉,渐渐体力不支,松开岩石,向下沉去。她心道:“好了,走吧……”

  她还没沉到底,蓦地腰间一紧,被根须抓住,往一旁猛推,重重撞在石壁上。茗撞得骨头都要散了,肺里的气再也憋不住,大口大口吐出来。

  正在此时,头上的水突然翻滚起来,那块巨石迅速沉下,擦着茗的身体掠过,落入洞底,砸破数根石笋才停了下来。水先是被巨石挤开,立即又更加凶猛地往上涌。就在茗吐完了气,就要开始吐血时,根须拦腰抱住她,拉着她迅疾上升了十来丈的距离,终于噗的一下突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