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当众人震惊未落,记者纷纷朝余九志对准镜头的时候,客厅外头,众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名老者的声音,“你说谁死了?”

呼啦一声,门口的记者刷地向两旁散开!只见门口走进来一名身材精矮的瘦小老头,貌不惊人,看人眼神却有威严。这人八年不曾出现在周刊的版面上,但还有人记得他。

张中先!

“张中先?”余九志在客厅里抬着眼都感觉有点累,脸色发红,眼下发青,视线慢慢聚焦到门口,看见三道人影晃晃悠悠,最终聚到一起,合成张中先的模样。

他没死,他没死…

余九志满脑子都是嗡地一声,飘来飘去全是这一句话。然而,今夜对他的打击仿佛还不够,门口在张中先之后,传来一道男人狂妄的大笑声。

“余大师,没想到吧?”

门口齐声惊呼传来,一身黑西装、白衬衣,胸口却半敞着,露出一条玄黑大龙的男人大步迈进客厅。男人步子迈得大马金刀,眉宇黑沉如铁,笑容霸烈,眼眸却是冷的。

记者们纷纷惊呼着散开,客厅里围着唐宗伯的政商名流们也都往后退了退。在香港,没有人不认识进来的这名男人,他以作风狠绝霸道为名,纵横世界黑道!

三合会的当家,戚宸!

进到客厅来的不仅仅是戚宸一个人,他身后两名黑帮人员,推搡着两名被五花大绑、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头的老者,老者都受了很重的伤,两人都是被挑断了手筋一般,手腕处一路淌着血,场面血腥。

记者们拿着相机,却都神色惊恐,一个个往后退,像是有默契一般的,没有一个人敢对着进门来的男人和他手上绑着的人举起相机。

记者们看见戚宸就像是逃避恶魔瘟神一般地往后退,但退出余家客厅之后,却更是惊呼一声!

客厅外头五米远处,已经被一圈黑道的人给围起来了!这些人个个西装革履,手中黑洞洞的枪举着,任何人进不得,出不得!

而客厅里,已传来王怀和曲志成的怒骂声。

“余九志!你好阴毒的心!我曲志成这些年对你言听计从,就换得你今晚要灭我的口?”

“恶有恶报!这话一点也不错。我们被抓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下场,会比我们更惨!”

余九志却理也不理两人,他只喘着粗气,用血丝密布的双眼盯紧戚宸,“戚家小子!”

戚宸狂妄一笑,“余大师,恩是恩,仇是仇,我戚宸向来分得清楚。你十多年前在内地跟唐老比试的时候,分明是你赢了,却骗我们说你输了。你可知道,新市往北,从那时候起就属于安亲会的,你可知道,你害我们三合会损失了多少?我这人向来记仇,这两个人,今晚就当是给你的还礼吧!”

“你!”余九志两眼一翻,口中又咳出血沫来。

戚宸已不理他了,而是转过身来,看向唐宗伯,“唐伯父,多年不见!”

戚宸对着唐宗伯按江湖规矩行了个晚辈礼,气质虽是狂傲的,但好歹礼节还算规矩。他从来不叫余九志伯父,就算是余九志再亲近三合会,他跟戚宸的爷爷也不是拜把子的关系。从江湖辈分上来讲,他是当不起戚宸这一声称呼的。

而唐宗伯不一样,他立场再中立,他也是三合会和安亲会老当家的拜把子兄弟,这就是地位不同。余九志无法堂堂正正成为玄门的掌门,很多待遇他都享受不到。

“戚家小子?好啊!你也长成了!等了了这里的事,带我去见见你爷爷。”唐宗伯道。

“成!”戚宸很爽快地应了,转头就看向了夏芍,他已经得知她是唐宗伯嫡传弟子的事了。

这女人!说什么要得知她的身份,要拿出点诚意来。好吧,他拿出诚意来了,这答案…还不错!

“你救命之恩我可是还了,下回别差遣我!”戚宸一笑,话说出来语气却是霸道而又命令的,但却让退到外头的记者们震惊了!

什么意思?戚宸是这少女请来的?

可戚宸押着王大师和曲大师,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

正当记者们震惊着,围住余家客厅的三合会人员却是纷纷拔枪、转身,对着宅子大门的方向喝问:“什么人?站住!”

戚宸眉头一皱,转身!

夏芍挑眉一笑,也转身。

客厅里的政商名流们也跟着往外看。但见黑沉的夜色里,走来一名身穿月白唐衫的俊美男子,男子步伐散漫悠闲,行止间带着雍容优雅的韵味,含笑而来。

人未至,声已到,“果真是热闹,我是不是来晚了?”

男子说话间已走进客厅的光影里,看见他如画般面容的人却都是愣了。与其说是怔愣男子的容貌,不如说是震惊他的身份。

安亲会的当家,龚沐云?

他在香港?他怎么来了?

这…今晚是怎么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围住余家客厅的一名三合会人员就如临大敌地前来报告道:“当家的!余家大宅外头,全都被安亲会的人给围起来了!”

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惊!

戚宸何等聪明?当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出的罪魁祸首。他霍然转头,盯住夏芍,眯眼,“女人!你耍我?”

夏芍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戚宸,笑容很是无辜,“不能这么说。我没跟戚当家的合作过,对你的信誉还不了解,我自然要做点防范。”

防范?好个防范!

她叫他去张家小楼对付王曲两家的人,到头来却不信任他,怕他留什么后手,故意安排了安亲会的人来这里上一道保险?

戚宸笑了,笑得很危险!这个女人成功挑起了他的火气!

而龚沐云却是当没看见戚宸,先跟唐宗伯打了声招呼,便看向了夏芍,笑道:“这不公平。你给我安排的差事最后才能来,我都没看到精彩处,如何赔我?”

夏芍一愣,有点无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他就没看见客厅里现在正乱着?

而仿佛还嫌不够乱,戚宸这时竟也从旁怒笑一声,同样当没看见龚沐云,只森森笑着看夏芍,“现在是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却摆我一道,是不是该你欠我了?打算怎么还?”

夏芍抬眸,有点郁闷。

“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先!”戚宸的架势,也是完全无视现在的场合,也不管有谁在,到头来,他反正是对这件事最上心。

周围的人却都还这两位的强大,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结果又出来一个搅局的。

李卿宇的目光落在夏芍脸上,他绝不像是在这种时候插嘴的人,但他却就是出了声,“你还有一张脸?”

夏芍看向李卿宇,这回是真郁闷了。她显然没想到李卿宇竟然也会出声,但他说出这句话来,就明摆着是认出她来了。

好在这时门外呼啦一声惊呼,把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原有的轨道上。

夏芍回身,见徐天胤提着一个人从黑暗里走进来。这人夏芍在天眼里是见过的,正是通密的弟子,降头师萨克!而萨克此时手脚已不自然地弯曲,明显是被生生拧断的。他尚有一息存着,应该是徐天胤留下他的命来盘问事情的。

萨克还有气息的事只有夏芍这些人能看出来,寻常人看着他就跟死了差不多,因此看着徐天胤提着个死人过来,在场的政商名流和记者早就惨白了脸。

夏 芍的脸色也是一变!降头师的术法都是邪门诡异的,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谁知道还能不能做出伤人的事?夏芍原本跟徐天胤说好了留他一命,要问些事情,但是没 想到他这么就把人提了过来,连张符也没下!尽管知道伤成这样,这人再醒过来伤人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夏芍还是一眼落去徐天胤手上,心惊肉跳!

“师兄!松手!”夏芍几乎一步奔过去,二话不说,往徐天胤手上一拍。

她说松手的时候,徐天胤便已经松了手,夏芍趁势脚尖一抬,劲力震出去,瞬时将半死不活的萨克给震出了老远,落在院子里滚了一滚,惊得三合会的人散了散,记者们也散了散。有人想起之前的事来,似乎是去后头找那名降头师了?

这么说…这像是死了一样的人,就是泰国的降头师?

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到如今在场的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好了。而且三合会和安亲会的人来了以后,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到底要怎么收场,谁也不知道。

这时,夏芍朝着被她踢出去的降头师走了过去,走到暗处,虚空制了一道符下在降头师身上,这才将人提起来,想带回客厅丢给余九志。

而正当夏芍转身虚空制符的时候,徐天胤转头,目光落在刚才在夏芍身旁的龚沐云、戚宸和李卿宇身上,薄唇抿了抿。

夏芍没看见,但她转身的时候却听见客厅里“砰”地一声!

夏芍一愣,抬眼,却刚好看见一道人影从客厅的窗户奔了出去!而徐天胤气息霎时冷厉,速度也极快地追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在场的宾客们都没反应过来,夏芍却一眼掠向客厅,发现沙发处竟然空了。

余九志竟然趁着这人多势乱的时候,从客厅的窗户逃了出去…

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四十章 八门金锁阵!(一更)

余九志逃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他之前看起来伤得很重,谁也没想到他还有力气逃走。

夏芍见徐天胤追了过去,当即便转身去追,边开天眼边转身对张中先道:“张老,我师父交给您了!余九志他跑不远!这里的人先散了!”

真相已经揭开了,这些记者和名流留在余家大宅已经不合适,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未免伤及无辜,还是让他们早点离开的好。

夏芍奔向远处,所有人都看向她,唐宗伯和张中先便在后头喊:“丫头!宅子里布了阵法,小心!”

龚沐云和戚宸也望向夏芍离开的方向,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在夏芍身上,却就在这时候,客厅里又一道影子窜出,接着便听见三合会和安亲会的人开枪的声音。

唐宗伯等人转头,见冷老爷子颤巍巍转身,冲着窗口喝道:“欣儿!”

张中先一步窜过去,暗劲一制,冷老爷子不防之下踉跄一摔,被张中先一把制住!张中先身后却忽然有两个人又动了!

这两人正是余九志的两名亲传弟子,卢海和越向文。

卢海和越向文并不知当年真相,也不知夏芍的真实身份是唐宗伯的嫡传弟子,但他们知道今晚余九志要害她,也是从中帮忙的人之一。虽然不知者不罪,但这两个人很清楚,他们之前以为夏芍是张氏一脉的人,即便这样,他们下了杀手也是个残害同门的罪名!

按照玄门的规矩,残害同门者,自断筋脉,废除功法,逐出门派!而如果已经将同门害死了的话,是要以死谢罪的。虽然现在已是法治社会,但像安亲会、三合会、玄门这样的老传承帮会和门派,还是保留着江湖事江湖了的老规矩。

现在,就算是一般人,杀个人都不一定会被警察抓着。像玄门这种老门派,跟三合会和安亲会关系如此亲近,清理个门派,死一批人,怕是连水花也击不起来。今晚王老和曲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两人被断了腕筋,那些记者没一个敢拍照的!为什么?哪有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跟黑道去碰?说到底,养家糊口,混个业绩而已,谁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以卵击石?

因此,卢海和越向文自从唐宗伯把当年事说开,两人就在暗地里打眼色了。幸好他们之前被夏芍一掌拍去,受了不轻的伤,一直在地上没有爬起来。后来有点行动能力了,两人也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打算伺机行动。余九志逃出去的时候,徐天胤第一时间去追了,两人没找着机会,但刚才冷以欣不知道为什么瞥下冷老爷子逃了,外头的帮会人员和屋里的人注意力都在冷老爷子身上,这不是大好的机会?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两人互望一眼,霎时忍着胸腹间的剧痛起身,越过窗户,便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枪声和张中先的怒骂声,接着老人便追了出去。

张中先很郁闷,之前就预料到人手会不足,但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人手真的是很不足!

今晚,夏芍说王曲两家人会来围攻张家小楼,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众人一想,觉得余九志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调虎离山的计策来。于是,他们早早地就从小楼撤去了对面养尸地后头的山上,之后与三合会一起,合围了两脉的弟子。

王怀和曲志成被当场按门规断了筋脉,但其他弟子,尤其是义字辈的弟子,很多并不知当年实情,而且就算是今夜,他们也只是以为来夺回王洛川和曲峰而已。这些人并罪不至死,玄门虽然是江湖上门规极严的门派,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

就事论事,很多年轻一代的弟子,只是被师父收进门,恰巧入了哪一脉,有些事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必须听命行事。但当初在山上,听了夏芍骂余九志的一番话后,绝大多数弟子都没有再动手帮余九志,就冲这一点,很多人就罪不至死。

但话是这么说,在看管上也不能松懈。因此,除了三合会的人以外,张氏一脉的弟子都留在了张家小楼,看管王曲两脉的人,由张中先陪着唐宗伯、戚宸又重新调集了一批人,跟着来到了余家大宅,由徐天胤从中接应,打开了余家大门,放记者们进来,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但这也导致现如今,唐宗伯身边得力的人就只有夏芍、徐天胤和张中先三人,戚宸和龚沐云身手是不错的,但他们不在奇门江湖,斗法是不成的。眼见着余九志溜了,冷家女娃撂下她爷爷跑了,卢海和越向文也要逃,张中先怎能不怒?

他也是宝刀未老,追出去的速度丝毫不慢!夜色黑沉,别看三合会的人冲逃走的两人开着枪,但这些人,或许枪法练得还不错,但黑暗中的眼力却是不及张中先的。老人一双眼,在黑暗里目光如炬,一眼便看见前方一道人影,正是跑得慢些的越向文!

“小子!跑得了吗?”张中先当即一声怒喝,步伐极快地追了上去!

这可跟当初与夏芍动手的时候不一样,夏芍的修为和身手,卢海和越向文是比不上的。她当初能在张中先手上走过两三百招,卢海和越向文却是不成的。而且这次张中先盛怒之下,也是下了杀手!他功夫的路数本就是练力的,劲力都在一双手上,手指翻转灵活,刚暴粗猛,如铁一般,抓在人身上便是一道血窟窿!

越向文最先被张中先抓住,张中先先捞了他的肩膀,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抓一扣,分筋错骨!越向文整条胳膊都软了下来,肩膀上更是多了五个血淋淋的窟窿!

剧痛之下,越向文步伐一慢,后头三合会的人追上,二话不说往他腿上便是一枪!

越向文单膝跪地,张中先一抬头,卢海却是跑远了。

三合会的人要去追,张中先喝止,“算了!都回来!这宅子里布了阵法,似启了一角,你们别去追了之后回不来。先跟我回去吧!”

说罢,张中先提了越向文便往回走。他不是不可以将越向文交给三合会,然后去追卢海,但是客厅里如今只有唐宗伯一人在,他双腿又不便,张中先自然是怕他出事的。

现在,只能期望夏芍和徐天胤能解决了他,或者等回去之后,他和唐宗伯一起,用术法将这宅子里布的阵法启动了,将余九志和卢海困住,再看有没有能能逃得掉!

张中先把越向文带回去的时候,正遇上外头一名安亲会的人进来报告道:“当家的,那女人跑出去了,兄弟们去追了。”

戚宸当即嗤笑,“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龚沐云回身挑眉,“她从这里出去,要先经过你们三合会的包围圈,你们也没拦住。”

戚宸眯眼,客厅里被张中先伤在沙发上的冷老爷子一听冷以欣没事,顿时松了口气,瘫倒下来。

唐宗伯看了冷老爷子一眼,见他把目光躲开,老人便叹了口气,神情感伤。而客厅里的余氏弟子们见张中先提了血淋淋的越向文回来摔在地上,众人已不知如何是好。

余九志逃了,他们的师父也逃了,虽然被抓回来一人,但…他们这一脉的人会被怎么样?

见到唐宗伯望来,弟子们无一不是眼神闪躲。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师父要害那名少女,在暗中帮忙的人有是有,但都是比较得宠的弟子,有些人是真不知道实情。而且,他们是真不知道夏芍的身份竟然是…

这可怎么办?

看王老曲老都被断了腕筋,难不成,掌门祖师这次回来,是要…来个门户大清洗?

那他们呢?会、会被怎么样?

弟子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刚才不是没有人想过跟着卢海和越向文一起逃,但是逃了之后呢?若是逃不掉,按照门派规矩,处置必然不轻,就像此时的越向文;若是逃了,日后也不会再是玄门的人了吧?难不成要偷偷摸摸地找个地方当风水先生?

这些人都是余氏一脉,跟着余九志呼风唤雨惯了,向来都是别人求着他们,哪里能过那种走江湖、自己找活计的日子?

这一犹豫之间,便有不少人刚才没能把握机会逃走,但此时此刻看见越向文的下场,不少人都庆幸自己没逃。被清理出门户,也比被废了强!

而此时,今晚被邀请来余家的政商名流们都还没走,记者们也在客厅外头,这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白了脸色。但聪明人都知道,这事见了也只能当没看见。

唐宗伯扫了眼目前的局面,见乱子暂时平息,便说道:“诸位,今晚我回来,要清理下门户。诸位留在这里只怕不安全,还请先回吧。日后我再一一拜访。”

唐宗伯回来了,少不得要去见见以往的一些老朋友,在场的名流里,是他那些老朋友家里二代子弟的还真不少。这些名流们也听懂了,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确实是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余家大宅这里,降头师且不说,有黑帮在这里,哪一个政界人士也不愿意公然与这些人有什么联系的。至于唐宗伯,记者明天曝光了他回归的事之后,日后他在香港,有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今晚还是暂且离去的好。

记者们也是一样,自从三合会的人到了,他们就不敢再拍摄了。留在这里,即便是有后续消息,不敢报道也是没用。不如回去整理一下今晚的事,只唐宗伯归来的事,都可以上头条做专题报道了!再加上今晚的惊天真相,明天开始,香港绝对要有一场风暴!

当即,众人纷纷辞行,只是走出余家大宅后,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本来是一场约战的比试,谁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今晚真是一场大戏,余九志栽了,王曲两家看起来也完了,香港日后的风水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客厅里的名流和记者们纷纷告辞之后,李伯元却是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谁劝也不行。

最后只得唐宗伯来劝,“伯元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看看我身边这么多人,今晚什么都会结束的。我看出你身体不太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聚。”

李卿宇也劝道:“爷爷,让二伯今晚陪您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好了。有什么消息,我回去跟您说。”

李正泰帮腔道:“是啊,爸。唐老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你在这里,身体万一熬不住,唐老还得顾及您。不如我陪您先回去!您就听卿宇的吧。”

一帮人左右相劝,李伯元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只是唐宗伯对他的大恩,他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定他不会有事,但唐宗伯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谁叫自己帮不上忙呢?

李伯元这才跟唐宗伯告别,但估计今晚对他来说也是个不眠之夜,回去也是睡不着。

李伯元走了之后,余家的客厅里,人一下子就清除来很多,变得有些空荡荡。

戚宸和龚沐云都没走,两个人原本今晚当谁也没看见谁,但刚才冷以欣逃走时,两人呛了一声。一旦开了口,戚宸便看起来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唐宗伯在,他也哼了一声,“龚当家真是好魄力啊!香港是我戚宸的大本营,你也敢来这里玩包围?你外面那点人,随时都会被我的人给围了,你难道不清楚?”

“哦?我跟戚当家打交道这么多年了,你认为我是这么鲁莽的人?”龚沐云负手而立,悠然浅笑。

戚宸挑眉看向龚沐云,嘲讽一笑。他当然了解龚沐云,他从来不是鲁莽的人,但他也不是直来直去的人。做事永远弯弯绕绕,虚虚实实,他这么问,八成是烟雾弹。

戚宸冷哼一声,“布置再好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你能来多少人!”

“能来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戚当家在这里。”龚沐云笑意颇深。

戚宸闻言,黑眸倏地一眯,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你手上?呵,谁在谁手上,我不介意试试看。”

话音未落,戚宸手中便多了把枪!他出手极快,迅如狂雷,抬手时便已开了枪!龚沐云的反应也快,平时温文尔雅的人,行动起来也迅捷如风,抬手间掌心已有一把银色手枪。

两人这一对峙,围在余家客厅外的三合会人员和跟着龚沐云进来的人都抬手拿枪指向对方,场面剑拔弩张!

“你们两个小子,给我住手!”唐宗伯一声沉喝,震得龚沐云和戚宸同时收手,外头的两帮人马却互相指着,看向各自当家。

唐宗伯一左一右扫了两人一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省心!你们两个,我跟你们的爷爷是八拜之交,在我面前开枪互杀,有没有把我这个伯父放在眼里!”

别看唐宗伯平时在夏芍面前是笑呵呵的,那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夏芍又是女孩子,老人家把她当孙女看,自然对她百依百顺。但唐宗伯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黑白两道很有威严,他十几年没在江湖上现身了,但这么一怒,威严还在,龚沐云和戚宸顿时便收了手。

龚沐云笑着对唐宗伯欠了欠身,“伯父,抱歉。晚辈唐突了。”

戚宸看了龚沐云一眼,“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安亲会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事,咱们日后再算!”说完,他对外头的三合会人员一摆手,众人便放下了枪。

唐宗伯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叹气。黑道恩怨,血债血偿,血越多,仇越深,这两家什么时候可以放下恩怨?他也知道这些恩怨不是说说就能解的,也不想今晚在这里说什么,但他毕竟跟这两家的老爷子深交,这两个孩子在他面前要是出了事,他可怎么交代?

“好了,你们两个,最好叫你们的人都退出去,我感觉到这宅子里面布了阵法,一会儿要是有事,伤了你们的人就不好了。”唐宗伯吩咐道。

龚沐云却笑了,“伯父,我们退出去,这里面的人怎么办?不如交给我们吧。”

龚沐云指的正是客厅里剩下的余氏一脉弟子和冷老爷子,安亲会的人除了围在外面的,其余人都进来客厅,用枪指着余氏弟子们。三合会的人也在戚宸的示意下进来,帮忙看着这些弟子。

人都到了客厅里,唐宗伯才对张中先说道:“把我的罗盘拿来。”

唐宗伯今天来,身上的法器自然都是带着的,东西就在轮椅后头的包里,张中先将罗盘拿出来递给唐宗伯,对面余氏一脉的弟子看见唐宗伯手中的大罗盘,脸色都变了变!

罗盘!玄门掌门的传承法器!

那是一只古老的大罗盘,采用的是罗盘里信息量最大的五十二层,最多的一层格子足有三百八十四格,极为复杂。天上星宿、地上五行、八卦、奇门等信息都在这一面大罗盘中。这罗盘不知是多少代玄门掌门用过的,上面凝聚了历代高人的元气,金吉之气十分浓郁,其准确性和辟邪的功能不是市面上一些新罗盘可以比的。

客厅里的人,除了冷老和张中先以外,弟子们都是第一次看见门派传承法器,心中波澜可想而知。

正是这面罗盘,余九志几寻未得,始终无法堂堂正正坐上玄门掌门的位子。而他如今,别说坐不上了,连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因为站得远,罗盘上的格子又太细密,很多弟子无法看清指针的具体指向,只能看见指针跳动激烈。龚沐云和戚宸一左一右站在唐宗伯身旁,都好奇地瞥过一眼来。李卿宇则站在唐宗伯身后望向罗盘。

他们也是看不懂的,就只是见唐宗伯的目光随着罗盘上的指针跳动细看,似乎能看出很多信息来。

片刻之后,唐宗伯便抬起眼来,望向对面的弟子们,“你们师叔祖在宅子里下了八门金锁阵?”

弟子们有些茫然,有些脸色一变,明显惊了惊!

那些变脸的正是知道今夜计划、帮着余九志暗算夏芍的那些得宠的弟子。唐宗伯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带着浑厚的威严与压迫感,看得这些人心头一凉,大叫糟糕!

着了唐宗伯的道了!

唐宗伯既然是玄门的掌门,他断阵法自然有一套,既然是看过了罗盘,分析出了其中信息,他心中就应该是有数的,何需多此一举,再问一遍弟子?

他这是在试探哪些人参与了今晚的事,为清理门户做后手准备了。

那几名变脸的弟子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有的人便生出想逃的想法来。但看看门口那一排排黑洞洞枪口,虽说可以引了阴煞控制住这些人的行动,但客厅里有唐宗伯和张中先在,论术法,他们这点小伎俩绝对是不够看的。想来想去,这些弟子只有心如死灰,只望结局不要太凄惨。

而唐宗伯问过一句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这些人,而是给张中先看了眼罗盘,说道:“我们在阵中,杜门已开,余九志应该在那边。这阵现在半死不活,我把它开了,你帮我护持。”

张中先点头,冷笑一声,“好!余老头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辛苦布的阵,叫咱们坐了阵中!这阵开了,他一时半会儿就别想出去了!哼!你先开阵,一会儿我把我那五只阴人符使送出去!今晚,余老头的命,必须留在这阵里!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两人一点也不担心阵开启之后,夏芍和徐天胤会困在里面,夏芍身上有龙鳞,有金蟒,而且她有天眼通的能力。徐天胤身上有将军,且他对阵法有奇才。再加上两人的修为都已经炼神还虚!这么多的优势,还能对付不了一个余九志?

余九志全盛时期,唐宗伯或许还会担心忧虑一下,但他现在右臂废了,又中了降术,元气也伤得不轻,他已是强弩之末。阵法一开,以他的身体,既要破阵,又要应付夏芍和徐天胤,他势必无心也无力。

唐宗伯将罗盘放置在腿上,当即便沉喝一声,手中指诀翻转,周身精气暴涨!

即便是龚沐云、戚宸和李卿宇看不见人身上的元气,也能感觉到老人气势陡然一变,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令三人不得不都往后一退!

唐宗伯手上的术法在三人看来是神秘而诡异的,但龚沐云和戚宸在岛上曾亲眼见过夏芍收服金蟒,因此对这事已经淡定了,李卿宇则是天生性情沉静,喜怒不显,但他的目光却还是有微微的波动,不曾从老人的动作上离开过。

而在弟子们眼中,掌门祖师周身的元气是他们平生仅见,他双腿已残,但元气还是比余九志高一筹,深厚沉浑,一发力便有一种古老悠远的气息,这跟余九志的元气给人的那种畏惧的感觉很不一样,厚重而高远,很有高人的感觉。

弟子们从来没见过唐宗伯,更别说看他发动术法了,当即便睁眼看着,看着这名真正是玄门掌门的老人。

而唐宗伯在结了几道手印之后,眼中精芒暴涨,沉喝一声:“启!”

霎时间,宅子外头的阴阳二气动了动,有什么东西,默默开启了…

就在这时,张中先走到窗口,手一扬,也是大喝一声,“去!”

在场的人都没看见他扔出去的是什么,弟子们却能感觉到五道煞气随着阵法的启动,从窗口送了出去!

随即,张中先便回到唐宗伯身边,说道:“掌门师兄,那五只符使就劳烦你了!”

他虽然是可以自己操控符使,但是他得给唐宗伯护持,并且看着冷家老头和剩下的弟子,所以一切就都交给唐宗伯了。

八门金锁阵是一种结合了占星术的方位奇门遁甲,传闻,诸葛孔明曾根据此法进行改良,绘制出了著名的八阵图。

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人则亡。

历史上,曹仁对刘备使用过这个阵型,但被刘备当时的军师徐庶看破。因为当时的八门布得虽然整齐,但中间通欠主持,因此从东南生门击入,从正西景门杀出,这阵便破了。

但经历了千年,后人对这阵法自有研究,而且今晚唐宗伯坐镇阵眼,他身怀玄门唯有掌门和嫡传弟子才会运用的古星门遁甲之法,可以随时变幻八门,生死难辨。

当初,夏芍在对小叔夏志涛的店铺风水进行破坏的时候,就用了这种秘法,飞遁了八门,翻转了吉凶,生生将一间帝向的风水旺铺给改成了破财之局。但今晚唐宗伯要做的,却比夏芍当初做得要难,因为他控制的是整盘八门金锁阵!

之前唐宗伯感觉到阵法开启了一角,正是杜门所在,定是余九志逃到那里,用尽手段将杀伤极大的杜门强行开启。而他不在阵中,强行开启阵法,所耗必然不浅,加上他之前受的重伤,他十有八九是动不了,留在杜门处疗伤。

唐宗伯顿时哼了一声,手印急变,转动变幻八门所在,将张中先放出窗外的五只阴人符使给送去了原杜门所在!

而唐宗伯的举动却叫余氏一脉的弟子们震惊了!

那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感觉阵的八门在变幻?

这、这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术法?

弟子们自然是知道有些术法,是非嫡传继承不到的,当即便满脸骇然!如果八门有办法变幻,那不是说,坐镇阵中的人,可以随意操控阵法变幻,而在阵中的人要不断地解阵,即便是破阵而出,也有可能会再次走进死地,不断循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了吗?

这…太可怕了!

这就是掌门,这就是嫡传?

弟子们骇然地看着唐宗伯威严强势地变幻八门,而此时此刻,在八门阵中的夏芍和徐天胤两人停了下来。

夏芍跟过来追徐天胤追得及时,加上她有天眼在,完全看得清楚他所在的方向,阵法刚启的时候,夏芍便追上了徐天胤。

男人见她在后头追上来,便放弃去追余九志,停下来等她。见她跑过来,便伸出手接她一把,深邃漆黑的眸在黑暗里望着她,“小心点。”

夏芍抿嘴一笑,“小心什么?我们两人,还对付不了一个重伤中了降头术的人?他在那边阁楼上!阵法被他强启了一角,他必定耗损不少,估计现在在阁楼上很难动得了。走,去看看!”

徐天胤默默点头,夏芍要跑,他却默默牵过她的手来,握在掌心,一手执着将军,一手牵着她,用自己的身子将她半掩在身后,这才带着她摸向阁楼。

夏芍其实不需要这样被保护,但她却由着徐天胤,笑着跟在后头,只当他的眼睛。

“师兄,余老头在阁楼右手边角落。他在盘膝打坐,门后有一排瓶瓶罐罐,看起来有古怪,小心点。”夏芍压低声音道。

徐天胤不说话,夏芍却感觉男人握着她的手的力道紧了紧,然后又挡了挡她,几乎用他自己的身体全部把她遮到了身后,夏芍要歪着脑袋,使劲探出头去,才能看见前方的情况。

两人踩在地面上都几乎没有声音,很快就摸到了阁楼下。

然而,两人刚停下来,还没上楼呢,八门金锁阵便全盘启动了!

夏芍和徐天胤当即便知道唐宗伯动手了!这阵法全盘启动跟余九志强行启动一角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两人所在的位置是杜门,乃是阵法大凶之处所在,之前余九志强行启动时,只能感觉宅子里阴煞之气都被吸引了过来,但这点阴煞之气,两人以元气护持,压根就没有压力。但阵法开启之后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宅子里,就连附近的阴煞也全都涌了过来!

夏芍转头开着天眼一开,顿时有些惊异,只见岂止是附近的阴煞,她目力所及的方向,几乎大半个香港的阴煞之气全都向此地涌来!

这煞力之强,豪不亚于夏芍当初收服金蟒的时候,她顿时将龙鳞出鞘,本想以龙鳞的阴煞护卫周身,身上便已传来暖意。夏芍一抬头,见徐天胤已用自身元气为她护持,并用将军的煞气在身前形成一道防护,不待她动手,便已将防卫做好。

将这一切做好之后,徐天胤又重新挡回夏芍身前,把她看向远处的脑袋挡住,站在她前头带着她往阁楼走。

两人是有攻击性的法器傍身的,对这杜门中的阴煞之力还算处之泰然,但在阁楼上余九志却是心惊地睁开了眼!

他如今重伤,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躲到大凶的阵位里疗伤,之前他觉得这些阴煞之力对他影响不大,这里又有降头师留下的东西护身,这才选择了这里。但如今阵法全开,这里的阴煞已不是此时的他可以承受,除非他想死在这里,否则必须转移!

但起身之前,他目光倏然一惊,明显感觉到阁楼下有不太一样的阴煞波动,他当即便知是有追兵到了!

余九志涨红的脸色在阁楼里两支蜡烛跃动的火苗里看着可怖骇人,眼神已经浑浊,但看起来却泛着红光,气息沉重地藏在角落里,像一尊活了的老鬼。他手一抓自己的外套,拼出劲力来一扫,外套顿时把面前的瓶瓶罐罐卷起,气劲一震,破门就扫下楼!

随着这些东西一齐被扫下楼的,还有两根蜡烛。那两根蜡烛被元气包裹着,呼啸着从阁楼顶上落下来,竟然不灭!

夏芍和徐天胤一抬眼,看见这突来的光亮,寻常人眼睛都会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徐天胤却掌心劲力一使,骤然将夏芍向后震了出去!

他将夏芍震开的时候,将军已经出手,煞气缠在他整条右臂上,黑沉沉一扫,阴煞便将落下的尸油蜡烛吞没。一起落下来的瓶瓶罐罐被将军的刀刃当空斩开!里面的东西突然炸了一般地弹出来,感觉到徐天胤胳膊前被吞没的尸油的味道,那些东西竟然一股脑朝他涌了过来!

“师兄!”夏芍在后头脸色瞬间寒了,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儿,大喝一声,“大黄!”

空气里霎时鬼哭狼嚎,巨大的金鳞大蟒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直跃高空,当空朝着那些东西扑下!

而就在金蟒扑下去的时候,徐天胤面容冷厉安静得不似常人,躲也没躲,手臂一抬,缠在手臂上的将军匕首的阴煞顿时强了数倍,远远地当空震了三震!

那些东西连番被弹出去,金蟒刚好当空罩下,一口,将那些东西就给吞了!

那些东西在金蟒黑乎乎的阴煞之气里感觉是蠕动的,很是进行的一番挣扎,但没个几秒钟,便全都僵直不动了,之后便啪啦啪啦地从阴煞里掉下来,落在地上,定睛一瞧,竟是一堆蝎子蜈蚣一类的毒虫!

夏芍虽知这些毒虫已死,但刚才看见这些东西扑向徐天胤的心情却还没缓过来,她一把将徐天胤给拉了回来,迅速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漏网的毒虫。

天色是黑的,男人在黑暗里的视力却极好,她急切忧心的神色看在他眼里,男人的目光少见地柔和了些。但随即他就微微抬头,黑漆漆的眸在夜里发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忆了一会儿,他这才抬起手来,将她拥在怀里,然后大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果然,少女一被他拥入怀中,便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额头抵着他,似在感受他的气息,又似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下回要躲,听见没?”她声音微颤,却软软的。

“嗯。”男人低沉着应了一声。他这是回想起上次在私人会所的时候,她情绪失控,他不知怎么哄她,后来发现似乎抱她,拍拍她的背会有安抚效果,于是今晚就再试试。没想到果然是这样。

他又抬起手拍拍她的背,这回还举一反三顺了顺她的背,帮她抚平气息。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平复了下来。只是看他一眼,似乎没什么好气,而且这次不允许他在前头走了。她牵了他的手,改成她在前,他在后,说道:“老头跑了,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