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也是耳边风。
今晨,她却不知怎么的,就想着要穿上试试。
阿梧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等她穿上,自己心中打起了退堂鼓,阿梧却死活都不肯让她脱下了。
她心中也紧张。
尤其是见到沈逸辰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就只看到他嘴边的一抹笑意便心中一慌,拉起阿梧转身走了…
呼…
心猿意马,都不知道阿梧是什么笑嘻嘻得凑到她跟前的。
“我家三小姐是突然开窍了吧。“阿梧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也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出去,正好看见洛容远和沈逸辰的背影。
方槿桐心中一惊。
阿梧却接道:“四小姐这身衣裳是特意传给表公子看的吧。”
…额…嗯?!
方槿桐匪夷所思看她。
阿梧又掩袖:”女为悦己者容,三小姐穿这身衣裳,表公子方才眼睛都移不开了。“
女为悦己者容,方槿桐觉得背心都凉透了。
第42章 外袍
这半日怕是最难熬的半日。
连阿梧这样的闷葫芦都说出了“女为悦己者容”这样的字眼, 方槿桐觉得兆头不好。
当即决定在车上就要换身衣裳。
阿梧拦都拦不住。
等一身水蓝色的裙衫穿在月牙色的流苏斗篷下, 方槿桐顿觉浑身上下都舒爽几分。
阿梧泄气得很:“没见过三小姐这样的。”
方槿桐抢白:“早前不是日日见吗?”
阿梧哑然。
将好晌午了, 先前洛容远就来说过,午间在品城城郊对付一口,然后就绕道品城城郊直接往京中去, 大约明日下午就能到京中了。
车夫将车停下, 阿梧先下了车,然后回头伸手扶她。
她的手搭在阿梧手上, 月白色的单色绣花鞋先从马车里出来, 沈逸辰顺势瞥过。
早前的海棠裙衫和白狐狸毛披风都换了去, 成了一身素雅的水蓝色裙衫和月牙色流苏斗篷。
沈逸辰低眉浅笑。
…
他想起很久之前, 槿桐初到怀洲城,也是一身素色衣裳, 一点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姑娘。加上深居简出, 闷在她的苑子里不常露面,那时候还没有“辰辰”同她一道,他也很少在苑中见到她。侍奉她的婢女隔三差五来同他讲槿桐的起居,他那时忙于同景帝周旋,也很少留意她。
她是方三叔的女儿, 方家和沈家在祖父一辈也算是世交,方家才出了那样的大变故,他动了恻隐之心, 便希望她在他这里,他护她过得安好。
头年腊月里, 怀洲城难得下雪。
他在暖亭里品酒赏雪,遇见了槿桐。
她少说有同他说话,那日却同他一道饮酒。
两人在暖亭里一坐便是一整日。
怀洲城在南边,下雪的天气不长遇见。
京中却在北边,润雪兆丰年。
他知道她是想家了。
“你会下棋吗?”她竟会主动问他。
“会。”他指尖轻敲桌面,笑眸看她:“你换身海棠色的衣裳,我陪你对弈…”
她楞了片刻,继而莞尔。
他也跟着笑起来。
南方的冬日素来湿冷,一壶暖酒便微微暖到心底。
…
沈逸辰收回思绪,洛容远正在一侧问方槿桐:“换衣裳做什么?”
“不习惯。”她尴尬应了一句。
洛容远顿了顿,良久说了声:“好看。”
而后便独自上前去饮马,似是不想同她再多讲。
方槿桐的笑就晾在原处,实在有些窘迫呀。
阿梧在身后道:“三小姐,表公子…该不是怕羞了吧。”
“怕羞”这个词同洛容远放在一处,方槿桐简直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一侧的马车里,碧桃扶了自家小姐来。
方槿桐原本也是草草瞥过一眼,没想多停留,结果只一眼就僵住了。
阿梧也咽了口口水。
虽然三月回暖了,可临近京中便是北方了,三小姐这头还披着流苏斗篷呢,四小姐这头就换上酷暑的衣裳了,不仅酷暑,还露得有些多…在品城郊外这间茶铺里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茶铺里不少往来客人都纷纷移目。
这…阿梧为难看向方槿桐。
毕竟怀安侯和表公子都是外人,茶铺里还有过往的客人在,四小姐这样未免也太轻率了些。
方槿桐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只道方槿玉平素里任性了些,没想到出门在外还这么拎不清。
方槿桐正欲开口,身后的沈逸辰却已上前。
见他伸手取下外袍,往方槿玉那边走去,方槿桐眼中不由滞住,脚下也似生了根一般,挪都挪不动。
眼见着他就要上前给方槿玉披上,方槿桐只觉心中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眼眶都不觉湿润起来,沈逸辰却侧身一转,将衣裳递给了碧桃。
也不知他同碧桃说了什么,吓得碧桃赶紧接住,立即给方槿玉披上。
沈逸辰径直往方槿桐这里去。
方槿玉更是眼圈都红了,望了望方槿桐这里,嘴唇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旁的原因,被自己咬得有些发紫。
方槿桐尚在怔忪,沈逸辰却朝阿梧道:“有多的衣裳吗?”
言外之意,是让她带四小姐和碧桃去换身衣裳。
尽快错愕,阿梧还是点头。
沈逸辰又道:“带你家四小姐去换身衣裳,然后,把外袍还回给我。”
阿梧懵懵点头,而后照做。
也不等方槿桐出神,沈逸辰扯了她的衣袖带她转身往茶铺那里走。
“你做什么?”方槿桐异议。
沈逸辰也不停下:”你这个四妹妹心思有些多。“
方槿桐脸色一僵,他也不拆穿,只是领了她往茶铺那里去。
顺着沈逸辰的目光,方槿桐往茶铺那头看去,茶铺那头就是马厩,洛容远在饮马。
方槿桐似懂非懂看他。
沈逸辰奈何:“她想要的,不是我方才那件外袍…”
说得已然直白,要是方槿桐再想不明白才是出鬼了。
方才下车时候,洛容远确实是同她一处的。
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自己上前饮马去了,这里只留了她和沈逸辰在。
原本洛容远在的时候,沈逸辰是外人,她和方槿玉都是方家的姑娘,洛容远算是方家的姻亲。
方槿玉方才那件衣裳明显露得太多,要是洛容远在,也定会解下外袍给她遮羞的。
谁知道当不当正不正,洛容远跑去饮马了。
这里只剩了她和沈逸辰在。
方槿玉是有意穿成方才那幅样子的,为的是洛容远的衣裳?!
这…方槿桐算是想明白了,但她一个姑娘家,费尽心思要拿洛容远贴身的外袍做什么?
方槿桐没有出声。
毕竟是方家的姑娘,她不好做旁的揣测,自然也不希望沈逸辰问起。
只是等到落座,方槿玉和阿梧,碧桃还没有从马车里出来,她又想起将才方槿玉眼圈都是红的,嘴唇也咬得发紫,心中未免担心。
“你刚才同槿玉说什么了?”她只好问起沈逸辰。
方槿玉刚才明显是被吓住了。
郭钊上前斟茶,沈逸辰替她翻开茶杯,凉凉道:“心思太多不是好事。”
…方槿桐饮了口热茶,难怪方槿玉方才被吓住了,单单这几个字从沈逸辰的口中说出来,就带了几分恐吓的意味。
可毕竟是自家姐妹的事,方槿桐不愿嚼舌头,索性再饮了一口,绝口不再提起。
沈逸辰也如心有灵犀一般,再未提过。
等洛容远饮马回来,阿梧也才从马车上下来,只是下来的只有阿梧一人,没有见到方槿玉和碧桃二人。
阿梧福了福身,悄声道:“四小姐有些不舒服,说不下来了,让奴婢取些吃食送过去。”
洛容远不知何意。
方槿桐却点头道了声:“也好。”
阿梧才伸手,将沈逸辰那件外袍递给了郭钊。
马车那头,碧桃放下帘栊。
“还给怀安侯了。”碧桃悻悻开口。
身后,方槿玉眼睛都哭肿了。
她哪里想过会惹到沈逸辰?
她原本是想要洛容远的一件衣裳!
余国公就是因为一件衣裳的缘故,娶了国公夫人过门,一件衣裳可以做的文章太多,尤其是洛家这样的官宦人家,又是方家的姻亲,谁会真正愿意撕破脸?
就算日后到不了那一步,她眼下也可以借着洛容远的一件衣裳去堵爹娘的嘴。
她实在没有旁的办法了。
等到了京中,洛容远又要去边关,她只有这一日的时间,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冒险去做这些事情。
她毕竟是个姑娘,还是方家的姑娘,洛容远哪里会视而不见?
谁知洛容远不在,在的人竟是沈逸辰!
她原本就有些怕沈逸辰,而沈逸辰偏偏像看穿了她一般,说的那句半是凉薄半是威胁的“心思太多不是好事”,一句便戳到她心底。
沈逸辰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的!
不仅看穿了,还让阿梧跟过来,拿他的外袍。
他明知她不敢拿他的外袍做文章,还要如此,其实是警告!
让她这一路都安分些。
碧桃递手帕上前:“四小姐…”
她早前就劝过四小姐,但四小姐不肯,说再不赌一翻就要到京中了,等到京中就什么都晚了,她也是糊涂了,当下没有拼命制止四小姐,造成眼下这多难堪的局面。
怀安侯是什么样的人,整个长风都知晓!
四小姐不是冲着怀安侯去的,若是怀安侯会错了意,以为四小姐是想趁机赖上怀安侯府,那哪里还有四小姐的好果子吃!
若是老爷知晓了,才会真真打死四小姐的!
第43章 亲密
直到晚间到驿馆, 方槿玉都没有再露面。除了呆在马车里, 就是在驿馆内歇下了, 饭菜都是驿馆的差役送过去的。
这一路上洛容远虽然不知出了何事,但他向来话就不多,此时也不会多打听, 只简单问了槿桐一句。
方槿桐心领神会, 应了声:“四妹妹少有外出,当是水土不服吧。”
洛容远就没有深究。
至于沈逸辰, 更不会多提及。
下榻驿馆内, 方槿桐和方槿玉还是安排在同一个苑落里歇息, 凡事好有个照应。
入夜, 方槿桐让阿梧去隔壁看看。
方槿玉其实好颜面,她自己去只会让对方更难堪, 阿梧就不同。
阿梧有些不情愿, 但方槿桐瞪了她一眼,只得推门出屋。
稍晚些时候,阿梧折回来,方槿桐问如何了?
阿梧只是摇头,说先前去没见到四小姐本人, 屋内床榻那般的帘子放下,说是睡了,也没有声音, 只是听碧桃悄悄说起,四小姐眼睛都哭肿了。
方槿桐眉间微滞。
刚才想起的旁的话又咽了回去, 方槿玉在家中哭她是见过的,但从碧桃口中听到方槿玉眼睛都哭肿了,只怕情况还要更糟糕些,所以才对阿梧都避而不见。
阿梧又道,碧桃还说差役送过去的饭菜四小姐都没有吃,碧桃担心得很。
方槿玉向来爱惜自己。
方槿桐敛了思绪,朝阿梧轻声嘱咐道,使些银子,请驿馆的差役晚些时候再跑一趟隔壁,饭菜送些,再送点热汤水。
阿梧有些不情愿。
她平日里就不喜欢四小姐,今日的事情也是四小姐自己作的,都是方家的姑娘,怀安侯和表公子会怎么想?四小姐自己作就罢了,可三小姐也是方家的姑娘啊,旁人会怎么想。
阿梧是有怨气的。
见她不动,方槿桐瞥目看她:”你又使什么小性子?“
阿梧心中也憋不住:“这回明明是四小姐自己作的,还好表公子心里明镜着,不然还当方家的姑娘都四小姐这样…”
“仔细了你的嘴!”方槿桐抢白。
阿梧委屈:“上回上巳节三小姐落水,四小姐是巴不得落井下石,眼下倒好,三小姐还给人家送汤水去。”
方槿桐语塞,虽然平日里她也很不喜欢方槿玉,可到底自己家妹妹,难不成还被人看笑话去,任她自生自灭?
但阿梧在委屈上,说这些她也不会听。
方槿桐语气便软了下来:“日后在外可别说这些胡话,槿玉这趟是跟爹爹和二哥出来,爹爹和二哥回京了,若是一哭二闹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以四叔的脾气,不天天找着爹爹和表哥闹?”
阿梧一愣,也是。
她先前倒是没想到这处,比四小姐更难对付的是四房那一家人。
遂而一叹,应了声:“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