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心头微惊,一股极大的压迫感,压顶而来,她呼吸一窒,心跳也似乎骤然停顿。有那么片刻,她意识到,为了对付苏沁,主动去招惹东方泽这种人,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她要在相府站稳脚跟,还要找机会调查害她的真凶,除了接近东方泽,别无他选。而那件案子,她仔细想过,她并无与人结怨,一般人没有理由害她,整个事件,更像是有人在蓄意谋划,破坏摄政王府和静安王府的联姻。而那场联姻,若说对谁不利,非东方泽莫属!

“你、你、你…你是谁?”身后传来苏沁的声音。

从开始的质询语气,到看清男子俊颜后的惊异非常。嚣张跋扈的母夜叉,突然声若蚊蝇,娇柔似水,苏漓不回头也能想象到,苏沁此刻脸上的表情,该是何等的惊艳。

苏漓这时抬眼,惊讶地叫了一声:“王爷!”

身后传来重重的吸气声。苏沁的脸色立时煞白如纸,瞪眼如牛。这个时辰,会出现在相府花园里的王爷,除了她一心想嫁的镇宁王,还会有谁?此时的苏沁,懊悔得直想一头撞死在树上!

“王…王爷?您是镇宁王?!”

东方泽淡淡抬眼,并不冷厉的眼神,却惊得苏沁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东方泽道:“丞相公务缠身,请本王先行一步。但本王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小姐!”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苏漓连忙垂眼,轻轻推开了他,抬手摸上被树枝划破的脸颊。一丝鲜血,沾染在玉白的指尖,苏漓看了一眼,立时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似不敢置信,脚底一软,几欲晕厥。

东方泽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她,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他眼光一闪,竟将她打横抱起,对愣在原地的丫头吩咐:“二小姐的闺房在何处?还不前头带路!”

沫香回过神来,忙不迭上前引路。留下苏沁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反应。镇宁王,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

第十九章 非分之想

整个相府最偏僻的小院,因尊贵皇子的降临,突然变得热闹而拥挤。

一路上被吸引过来的丫鬟、下人,将小小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无不惊奇,从不受宠的二小姐,怎会在自家府内,被一位那样俊美非凡的男子抱着回屋!不说他本人贵气天成,单看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冷若尊神,训练有素,就知此人身份非同小可。只怕今后,这位二小姐,也不能再怠慢了!

与外头的热闹相比,简陋的卧房,则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沫香和挽心都被拦在门外,屋里只有苏漓和东方泽两人。

东方泽自从进屋后,默默将整间屋子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她脸上。肤白胜雪,眉如新月,瑶鼻挺直,双唇若樱,除了那个胎记,整张脸精致有如神斧天成。她静静躺在那里,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竟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分明没见过。那种感觉…十分奇特。

苏漓见他眼神怪异,变幻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缓缓坐起,低头行礼道:“苏漓无用,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东方泽道:“苏小姐不必多礼!本王记得,那日你被人追杀,命在旦夕,都不曾有此恐慌,今日不过脸上多了道小小划痕,竟吓得几乎晕倒!”他淡淡地笑着,目光犀利,语调深沉,分明意有所指。

苏漓岂会不知,自然答道:“有何稀奇。男子重才,女子重容。世上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东方泽面色微怔,扬眉笑道:“本王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

苏漓抬手摸上受伤的脸,现出凄惶表情:“让王爷失望了!苏漓只是一个平凡女子,纵然貌丑,也害怕再损容颜。”

东方泽目光一沉,“既如此,你又何故激怒苏沁,自伤容颜?”

苏漓心头微微一震,忙道:“王爷误会了!苏漓只是想跟姐姐借身衣裳而已,并无料想此事会惹姐姐不快!”

“哦?”东方泽似是不信,随之又道:“为何偏是今日?”

苏漓镇定回道:“因为…我听说王爷今日要来家中做客,我不想穿的太寒酸,丢了父亲的脸面。虽然…父亲不一定会准许我去前厅见王爷。”微微一叹,她语气有些伤感。就如同那日在镇宁王府醒来,一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似乎没有破绽。

东方泽眉峰一挑,斜眸望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深沉难测。

苏漓悄悄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东方泽突然起身,踱步床前。高大的身躯,在窗口投进来的光线里,印下大片的阴影,笼罩着一张窄小的木床。女子的身躯在那阴影里,显得纤细而柔弱,但是眼神,镇定非常,隐约还能窥见两分,不可摧折的坚毅。

东方泽心中悄然一动,低声笑问:“仅止于此?”

难道还有其它?苏漓抬眼,表示不解。而东方泽的脸,这时陡然在她眼前急遽放大。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已倾身向下,以俯视的姿态紧紧盯住了她。那双深如幽潭般的眼,此刻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看得苏漓心头直跳,本能地想躲,但奈何床榻窄小,她已然背靠墙壁,无处可逃。只能僵直着身子,听到东方泽又问:“难道就无一分是想引起本王的注意?”

如此直白的点出她的心思!苏漓微微一愣,竟抬起头来,淡淡回道:“苏漓不敢!苏漓自知貌丑,身份又是如此的低微,岂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

“如果本王不认为那是非分之想呢?”暧昧不明的语气,透露出难以揣测的心思。东方泽勾了嘴角,冲她扬眉而笑,俊脸再度逼近,那笑容便近在眼前,比他身后的阳光更明亮照眼,竟该死的好看!苏漓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朝她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封锁住。

巨大的压迫感,顿时如泰山压顶,她努力地扬起头,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强烈的男性气息,霸道地充斥一室。偶有淡雅馨香,随风飘荡,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心尖儿。

喘息,忽有几分急促。

东方泽喉头一动,忽然记起城外的那个吻。柔软的双唇,意料之外的美好,令人忍不住多番回忆。而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再品尝一次,那是否真的是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滋味时,院子外头,突然传来贴身侍卫的行礼声:“丞相大人!苏公子!”

滚烫的气息,骤然冷却。东方泽有那么一瞬变得炙热的眼神,顷刻间退去了温度,平静如水,仿佛从不曾起过波澜。

苏漓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料这明显解脱般的表情,引得东方泽眉心一皱,心里隐约生出些不快来。

“下官拜见王爷!”

四旬开外的苏相如疾步如风,深蓝色一品官服,带出高官威势。但一见东方泽,那威势便有如轻烟遇风,悄然化去,唯剩恭敬二字,写在脸上。与之相较,他身后的苏淳,在面对这位皇朝贵胄时,除了行应行之礼外,反倒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苏苏,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会突然晕倒?”苏淳快步来到床前,关心询问。

东方泽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目光登时一变,苏漓立刻就感觉到,有两道犀利目光朝她直射过来。心下微凝,想起那日在灵堂失态,已引起他的怀疑,今日叫他得知,黎苏与苏漓的小名一模一样,难免再度生疑。若他日再被他知晓,二人长相也是如此相似,不知又会做何联想?凝眸垂首,她摇头不答,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含泪对苏相如轻声叫道:“父亲。”

苏相如淡淡望她一眼,没说话。苏淳拉开她的手,看到她脸上的指印和划痕,皱眉惊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沁儿又找你麻烦了?”

“淳儿!别胡说!”苏相如立时喝止,朝东方泽拱手笑道:“小女莽撞无知,多有冒犯,劳王爷屈尊送回,下官实在惭愧!苏漓,还不快下来向王爷请罪!”

第二十章 身份质疑

苏漓目光一闪,两句话不到,她已然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全无好感。他不让苏淳提苏沁的半点不是,却不知苏沁今日所作所为,东方泽已全部看在眼里。而东方泽此刻面无表情,抬手制止道:“本王与二小姐已非初次见面,不必如此客气。想不到二小姐的闺房,与小姐本人一样出人意料…看来丞相对嫡庶之分,也是泾渭分明!”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带上意味不明的冷意。

苏相如神色蓦然一变。东方泽才能卓绝,在朝中屡有建树,却被皇后一党以庶出为由,多方压制。作为东方泽最有力的支持者,苏相如向来主张举贤唯能,不应以嫡庶定论,因此深得东方泽信任。而今,他自己的家里却嫡庶分明,难免有心口不一之嫌。

苏相如脸色有些发白,一时竟无从分辨,怎么说都是个错。

气氛一瞬变得尴尬。

狭小的屋子,仿佛有一股冷气流在暗暗流窜。不片刻,苏相如的额头竟然微微见汗。正待启齿作答,苏漓这时起身说道:“王爷误会了!父亲平日公务繁忙,家中之事一应由夫人操持,夫人怜我身体孱弱,受不得吵闹,特地将我安置在此,并无他意。”

她笑着解释,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却轻易将暗涌化作虚无。不只苏相如父子感到诧异,东方泽亦是奇怪不已。

思量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东方泽挑眉笑道:“果真如此?那还真是本王错怪了丞相!”

“下官不敢!此事也怪下官不察,夫人虽为小女着想,安排却有不当。此处简陋偏僻,无怪王爷误会。”苏相如不愧是久浸官场,一有台阶,便顺势而下,假话说的比真话还好听。忙命人唤来管家,吩咐道:“立刻命人将公子隔壁的院子收拾妥当,明日二小姐搬过去住。”

“是。”管家领命正要退出,却被苏漓叫住。

苏相如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仿佛在说,这样你还不满意?

苏漓恭谨回道:“多谢父亲关爱!女儿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只怕换了地方反而不适应,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她低头请求,言辞恳切,令屋内几人颇为意外。身为相府千金,十几年屈居在此,终于有机会改善住所,并可借机提高身份地位,一般人求之不得,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东方泽眼中光芒一闪,眼底的兴趣,越发浓厚。

苏相如没有强求,改命下人将这座小院重新布置,尽量让她住得舒适些。另外还叫人多派两个丫头来伺候,却被苏漓措辞回绝。本来换院居住并非难事,她之所以要留在这里,正因此处僻静人少,方便她夜间习武,又岂能多要下人,自找麻烦。

安排妥当,苏相如请东方泽去前厅饮宴,言辞间万分热情恳切。东方泽的目光在苏漓脸上淡淡扫过,笑道:“二小姐也一起来吧。”

众人略略一愣,却并没有人出言反对。东方泽大步踏出门去,看到挽心时,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离开。

相府花厅。

金樽玉盏,美酒佳肴,因贵客降临而极尽铺陈。

空气中,食香盈动,酒香扑鼻。各人列席就座,苏淳不知何故临时要出门,苏相如知道儿子一向不喜与东方泽多交往,虽然不快,却也作罢。如此席间只剩五人,推杯换盏,笑语喧扬,气氛十分融洽。

苏沁换了一身朱红衣裙,艳丽非常。脸上脂粉不知涂了几层,衬得对面的苏漓,更是素衣素颜,自然天成。

苏相如举杯笑道:“今日王爷肯赏脸驾临鄙府,下官不胜荣幸。这杯酒,下官先干为净。”

杯底朝天,当真一滴不剩。东方泽随之浅饮一杯,淡笑不语。

苏相如复又笑道:“沁儿,还不快为王爷斟酒?”

苏沁心中大喜,连忙执起酒壶,走到东方泽身边,一边为他斟酒,一边不住地拿眼瞟他。

镇宁王东方泽,是晟国最英俊神武的皇子,只看一眼,就能让女子魂不守舍,芳心失落。果然名不虚传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苏沁可绝对不能错失!

“王爷,沁儿,敬您一杯。”眼波流转,举杯浅饮。苏沁似乎完全忘记了,花园里被撞见的一幕。

苏漓忍不住勾唇冷笑,低了头默默进食,将嘲弄之色掩进唇间。

东方泽眸光含笑,浅饮一口,眉间春光拂过,俊雅风流,摄人心魄。苏沁当即睁大眼睛,竟看得痴了,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王爷笑起来真好看!这天底下,肯定没有比王爷更好看的男子了!”

俊颜笑容蓦地一收,东方泽眼中的冷厉寒光,像冰针一样从她脸上划过。苏沁当即心神一凛,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了。

苏相如脸色难看之极,恨铁不成钢地严词训斥:“沁儿大胆!胡言乱语,冒犯王爷,还不赶快向王爷磕头请罪!”

苏沁当真一头磕在地上,颤抖着几乎哭出来,“沁儿…知错,请王爷恕罪!”

东方泽淡淡瞥她一眼,把玩着掌中小小玉盏,不发一言。

厅内气氛,一瞬僵滞,方才还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此刻突然变得冰冷无味。

席间众人,心底皆是一沉,一时竟无人敢擅自开口打破寂静。

苏漓悄悄抬眼,看到之前还兴奋无比的苏沁,此刻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而苏夫人几度张口,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想不到这些人平常厉害无比,一到东方泽面前,竟好似都成了胆小鼠辈。

苏漓不禁暗自冷笑,眼光微转,忽然起身笑道:“父亲过于言重了!”

数道凌厉的目光投来,苏漓仿若不觉,只轻柔笑道:“镇宁王天人之姿,天下间无人可及。姐姐不过说了句真话,即便有所冒犯,也并非存心,王爷心胸宽广,怎么会怪罪于你?姐姐还是快些起来吧!”

苏沁半信半疑,瞪眼望她。

东方泽放下酒杯,注视她足有半刻,忽然笑了。

“素闻相府二小姐性情怯懦,胆小怕事,今日一见,本王却觉得你,能言善道,胆大心细。你,真的是苏漓吗?!”玩笑般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质问,引来几人侧目。

第二十一章 痴心妄想

苏漓心头一惊,却平静淡笑道:“王爷说笑!苏漓以前确是胆小,但经过上次一事,苏漓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味害怕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勇敢面对,方是为人之道…”

此话一出,苏相如与夫人眼中皆有惊色,东方泽目光微沉,却没开口。

苏漓心思一转,当即笑颜一展,恭敬又道:“说起来,苏漓还欠了王爷一个天大的恩情,当日若非王爷出手相救,苏漓早已命丧贼人之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苏漓今日就以薄酒一杯,敬王爷,祝王爷此生能一展胸中抱负,达成心之所愿!”

她将注满美酒的玉盏,双手奉上。轻易转移话题,巧妙而又不露痕迹。

东方泽接过笑道:“承二小姐贵言。”仰首一饮而尽,黑眸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又道:“本王很好奇,你怎会一人流落在外,被人追杀,那两人,本王叫人查过,是辗转京都与外地的人贩子。你…如何会落到他们手上?”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苏夫人眼光倏然大变,苏沁脸色阵阵发白。苏相如眉头紧皱,紧紧盯着苏漓,似是生怕她一语不慎,为他招来祸患。

苏漓却淡淡笑道:“都怪苏漓一时大意贪玩,出门忘记多带几个人,才招至此祸,让王爷费心了!”

东方泽道:“本王倒是无妨,只是你堂堂相府千金,若真叫人卖到不知何地去…往后这丞相府的脸面,可就不大好看了!”

“是是!”苏相如连忙接道,“幸好有王爷出手相救,下官真是感激不已!”

苏漓嘴角一勾,私奔一事,算是了结了。

苏夫人跟着应和道:“是啊,这次真是多亏了王爷!沁儿,你不是为王爷准备了百花茶吗?快去奉上来。”

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苏夫人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再度引开。苏沁应声退出,片刻后端了一杯花茶返回。杯盖尚未揭开,一股浓香气息已然在空中飘散,沁入苏漓鼻尖,苏漓登时面色一变,眉心微微蹙起。抬头去看,只见苏沁手中,白色的杯壁,衬着沸水冲开的十色花瓣,形状各异,尽皆绚丽夺目,乍一看,仿佛冬日的雪地里,百花齐绽,煞是好看。

东方泽眼光一闪,目光迅速投入杯中。

苏沁献宝似的谄媚笑道:“沁儿听闻王爷爱花,特地命人搜罗了这些难得一见又对身体有好处的花朵,将花瓣取下,烘干晾晒,经过数十道繁杂的程序,方炼制成茶,只等王爷享用。”

东方泽接过茶杯,视线淡淡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品种不凡,香气浓郁,这百花茶看着赏心悦目,想必味道也不会差。大小姐有心了!”

苏沁忙道:“只要王爷喜欢,沁儿做什么都可以!”一抹红霞飞上面颊,苏沁笑若花开,娇声又道:“王爷可以放心,沁儿在取花之前,已查过它们的药理习性,可以保证,这里的每一种花,都对人体有益无害。经常饮用,还可延年益寿呢!”

“延年益寿?”东方泽微微凝眸,不辨情绪地轻声笑道,“那还真是难得的好东西!丞相好福气!”

苏相如拱手笑道:“王爷过奖!我这个女儿,虽然偶尔任性,但心灵手巧,率真活泼。如今正好到了出阁的年纪,我正愁怎么为她择一门好亲事!”说罢拿眼去瞧东方泽。

席间其他几人,也齐齐看了过来。谁都知道,丞相已经给出了暗示,只等东方泽表态,但他始终笑容淡淡,面色无波,好似压根就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苏沁心里开始打鼓,扭着身子,故作娇羞地叫道:“爹爹!”

苏夫人笑道:“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臊的。等你寻得如意郎君,你爹必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比前几日那个明玉郡主出嫁还要风光!”

“谁要跟那个明玉郡主比了!”苏沁立刻撅嘴不依,满脸鄙视道:“那个明玉郡主还没成亲就跟人做出那种事,真不要脸,还说她是晟国第一美人,我看她根本就是第一不要脸的**荡妇!简直把我们女子的脸面都丢尽了,活该被静安王休掉!也幸亏她死得早,不然,我看她以后…怎么有脸出来见人!”

“当啷”一声脆响,苏漓手中的汤匙几乎掉到地上。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望向苏沁,平静的表面,掩藏了惊涛骇浪。苏沁毫无觉察,笑得得意之极!

东方泽目光扫来,扬眉问道:“二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漓在桌下死死攒住了手心,脸上轻轻笑道:“我没事。多谢王爷关心。”

苏夫人佯装叹气,却止不住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怀好意道:“想不到摄政王一世英名,家中竟然出了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还气死了王妃,真是家门不幸啊!难怪摄政王不准她入宗庙,只叫人草草将尸体埋在了一个小山沟…阿弥陀佛,好在我的沁儿乖巧又懂事,从不惹是生非。否则我日后哪有脸面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啊!”

踩别人的痛处借机抬高自己,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苏漓心中顿时冷笑,可苏夫人后面的话,却让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痛起来。不入宗庙,草草埋在了小山沟…想不到父王对她,竟然狠心至此,是要她做孤魂野鬼么?

苏漓握紧双拳,心痛得几欲窒息,但苏沁似乎还嫌说的不够,竟然又道:“埋在山沟也算善待她了,按理,这样的人,该浸猪笼…”

“姐姐这话说的过了!”苏漓终于出声打断,一抹冷光藏人无人窥见的深处,她用极其平淡的语气,缓缓说道:“明玉郡主再不好,那也是陛下亲封的二品郡主!摄政王怎样处置他的女儿,是摄政王府的事,哪轮得到我们说三道四!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相府的人,都爱在背后道人长短!”

苏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不悦之色显而易见。苏沁更是怒从心起,正欲反驳,苏漓紧接着又道:“何况,今日王爷在此,姐姐如此言语无忌,恐怕有失体面!”

刚燃起的怒火,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苏沁神色一变,朝东方泽望去,只见东方泽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苏夫人看了苏漓一眼,忙打圆场道:“哎呀,瞧瞧我们,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沁儿,还不快给王爷斟酒夹菜!”

“可是,王爷这茶还没喝呢!”苏沁不无委屈地叫道。

东方泽垂眸朝杯中望了两眼,密密浮在水面的花瓣娇艳欲滴,诱人品尝,他微微一笑,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举杯欲饮,忽闻苏漓出声阻止:“王爷且慢!”

“二小姐有何指教?”东方泽动作微顿,深若寒潭的眼,缓缓朝她望了过来。

苏漓眉头微皱,淡淡道:“指教不敢!不过苏漓认为,此茶虽香,但品种繁杂,不适合与酒同用!王爷…还是饮酒吧。”

一道满含愤恨的视线陡然投射过来,苏沁扭头瞪她,怒目警告道:“妹妹,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第二十二章 意外邀约

目光淡淡扫过那杯茶,苏漓平静而笑:“孔雀菊、金花茶、月美人、白墨素、云央子、百雨金、毛辛夷、玉雪莲、夜合欢、七色梅、愉心刺、佛照水…这杯茶,共有鲜花十二种。大多是难得一见的稀有之花,以七色梅、佛照水为最。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苏沁愣愣地张大嘴巴,无比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这些花名,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也未必全都清楚,这丫头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苏漓不答,只继续道:“七色梅清热止咳,宽胸散郁,还有利咽醒脑之功效;佛照水健脾暖胃,活血生津…这两种花,采用任何一种,制成茶来饮用,确实对身体多有助益,是难得的养生上品。但若混在一起…”她忽然顿住话头,抬眼瞥向坐在主位面色无波的男子。

“如何?”东方泽漫不经心地问道。惊异,伴随着不易窥见的光华,流转在深不可测的眸底。

苏漓心间微沉,口中轻声回道:“寒热相冲,再与烈酒同饮,会令身体有所不适。”

她尽量避重就轻,不提及毒性,但愿东方泽不懂花理,不会深究。可是看对方神色,却又不像是一无所知。

“不可能!”苏沁激烈反驳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简直一派胡言!这茶要真有什么问题,那一定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茶里有什么花色?你想陷害我?”

苏漓微微凝眉,“姐姐错怪我了!苏漓若事先得知此事,定会劝姐姐别将这茶端上来。”

“你!”苏沁越发的气愤,指着她质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茶里有十二种花,就连哪十二种,你都一清二楚!你说!”

苏漓平静道:“没人告诉我。这些花的香气都很独特,嗅觉灵敏的人,一闻即知。”

“我不信!这茶是我用尽心思才制成的,怎么能单凭你一句话,就让我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苏沁怒极拂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把她撕碎。

苏漓恍若不觉,依旧淡淡道:“姐姐的心思固然重要,但王爷金贵之躯,绝不可冒险。万一有何闪失,整个相府…恐怕也承担不起!”

“你!”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苏相如终于开口喝止,脸色阴沉地盯着苏漓看了又看,最后转后东方泽,拱手歉意道:“小女儿无状,请王爷见谅!只怪她娘去得早,夫人怜惜她身子不好,不舍责骂,才惯得她这般不知礼数!”

言语之间,竟好似错都在她一人身上。

东方泽眼光微微一闪,笑道:“丞相过虑!二小姐闻香而知花,令本王大开眼界!三日后望月湖畔有百花会,本王有意前往观赏,不知二小姐可愿同行?”他放下茶杯,望过来的眼神灼亮逼人。

一句话激起千层波,苏沁和夫人都敢不置信地瞪大了眼!尊贵高傲的镇宁王,竟然邀请一个不祥庶女同游花会?!

苏漓心头一颤,一时不敢贸然答应,只往苏相如望去。

苏相如见东方泽对苏漓似乎垂青有加,那久经官场之人,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当下立即笑道:“得蒙王爷赏识,是我相府之福。苏苏,还不快谢过王爷!”

苏漓只得福身谢过,内心却滋味莫明。

“好!”东方泽朗声而笑,俊容泛着微光,心情似是极好。衬得苏相如和夫人,笑容勉强,表情僵硬,而苏沁一张脸更是笑比哭还要难看。

苏沁打听到东方泽近半年来对各种奇花异草颇有兴趣,不惜尽费心思炮制了这百花茶,就为了今日宴上博君之好。哪知道被苏漓几句话就毁掉了希望,这叫她如何甘心?

当下站起身来,端起那杯茶叫道:“我泡的茶,绝不会是妹妹说的那样不济!王爷若不信,沁儿…先喝为敬!”说着,她毫不犹豫一饮而尽,苏漓眼光一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苏沁身子一歪,坐倒在地,面上忿色未褪,瞪着苏漓有说不出的怨恨。

苏漓浅笑道:“姐姐何必置气?这茶本身极好,只是不宜与酒混饮。半个时辰之后,姐姐定然会觉得周身燥热,冷汗淋漓,全身乏力,与中毒无异。”

众人大惊,苏夫人急得起身叫道:“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