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侧脸看四皇子:“你跟谁学得这么会甜言蜜语了?”

四皇子悄悄地紧靠在苏婉娘身边,轻声说:“这就是甜言蜜语了?可我怎么没觉得说出了我心里想的万千分之一呢?”

苏婉娘很有些窘迫,但又不想挪步躲开四皇子,只能低了头小声说:“这还不叫甜言蜜语?简直,比蜜都浓了千百倍呢……”

两个人都在面巾下笑得咧嘴,庆幸有巾子蒙了脸,谁也看不见自己这么快乐。因为在路上走,说悄悄话时两个人的头就要凑近,也不能说太大声,不久,两个人也都不说话了,胳膊几乎贴着一起走着。

他们一些人走得并不快,可还是很快就把两条街都走完了,四皇子很有些恋恋不舍,他是在前面的人,就领头进了街边的一处开着门的店铺。

这家店铺卖的是一些木雕,里面掌着灯火,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个瘦弱的年轻掌柜,一个人也没有。这也难怪,大荒年的,大家的钱都去买粮食了,谁还能买什么木雕?四皇子苏婉娘沈汶张允铮加上三四个跟着张允铮的人一进来,就把小店塞得满满实实。

店里的架子上陈列着件件大小不一的木雕,四皇子看那木质十分一般,可雕工却很精细,一只公鸡的羽毛一片片都可以看得清,一个小麒麟雕得活灵活现的。想到自己其实没有银子,他拉下了面巾,扭头看张允铮。张允铮也扯下了围巾透气,看到四皇子的眼神,一点头说:“大家都随便挑,算是给家里人带个礼物,我来付银子。”

众人一听,都应了声,探头去看木雕。

四皇子心中很感激张允铮,他这么一说,就没有让自己难堪。

苏婉娘也看来看去,小声说:“得给我弟弟挑一个……”

四皇子忙将那小麒麟拿起递给苏婉娘,说道:“这个就雕得很好。”

苏婉娘拿了,四皇子仔细看看,又捡了支木头钗子,钗子头上是一支梅花,四皇子小声说:“我们在外面,你可以戴着它,一点儿也不起眼。”

苏婉娘脸红着点了下头。想着怎么也得给四皇子找一件东西,就选了支男人用的木簪,簪子头上是一条在浪中的鲤鱼,大概是取祝愿学子鲤鱼跃龙门之意。

四皇子小声说:“我弱冠之时,就用这簪子吧。”

苏婉娘说:“那怎么行?这是木头的,怎么也得用金呀玉的才行。”

四皇子说:“金玉易得,可这燕城的木簪,还是你亲自挑的,没有诸多机缘,是得不到的,自然是要用这个了。”

苏婉娘又笑,抿嘴不语。

张允铮皱眉找了半天,最后,问木呆呆地站在柜台边傻看着他们这一群人的年轻掌柜说:“你这里有猪吗?”

沈汶马上问:“有刺猬吗?”

掌柜使劲眨眼,走到架子上去找,找到了生肖雕刻里的一只肥猪,接着上下踅摸,找到了抱着西瓜的一个刺猬。张允铮都拿了,自己又去挑了几个古里古怪的东西,沈汶知道他在给家人带东西,沈汶就也给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严氏选了可以戴在头上的头饰,四皇子心里一动,给季文昭挑了个外面雕着竹叶的小笔筒。其他人也都挑了东西,沈汶说:“还得给郎中们买些。”

张允铮就为段增挑了个能装药丸的小盒子,给施和霖拿了个雕着仙鹤的香托,都很新奇巧妙。

他们七七八八地把东西放在了柜台上,竟然是一大堆,年轻掌柜一件件地数,怎么也加不出来个总数来,张允铮替他着急,说道:“你告诉我每件的价钱,我替你加。”

掌柜使劲眨眼,艰难地说:“这个,我就记得生肖的要卖三十文,其他的,我忘了……”

张允铮皱眉质问:“那你怎么赚钱?!”

年轻掌柜结巴着说:“我爹和哥哥是……管卖东西的,他们去逛街了……我就在这里坐会儿……等他们回来。”

四皇子见他紧张,忙笑着问:“这些是你雕的吗?”

掌柜二十多岁,脸瘦而苍白,两颊陷落,眼睛无神,点头说:“是……是我。”

四皇子问:“你雕一件要多少时间?”

掌柜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雕上,就不知道时间了。”

张允铮将十两银子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说道:“这些该够了。”

掌柜看着票子上复杂的花纹,他从来没有见过,问道:“这是多少?”

张允铮没好气地说:“一两!”

掌柜点头道:“应该够了。”

大家都小声笑,沈汶问:“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能不能效力军中呢?”

掌柜摇头:“我看不清路,走出去就回不来了。”

张允铮又拍下了一张十两银子的票子,叹气道:“算啦!再给你一两吧!”

掌柜眨巴着眼睛看他说:“如果以前就够了,就不用再给了。”

张允铮瞪眼:“不给你钱,你吃什么呀?!”

掌柜看着张允铮有些胆怯,说道:“我爹给我吃的。”

四皇子问道:“开这店赚钱吗?”

掌柜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雕,我爹说,如果不开店,家里就放不下了……”

四皇子又问:“你叫什么?”

掌柜又使劲眨眼,有些迟疑地说:“好像……好像是祝长安。”

张允铮啧声:“什么‘好像’?!”

掌柜吓得耸肩,四皇子忙安慰说:“真是好名字啊,你这样的手艺,去京城也可以赚到钱了。”

祝长安摇头说:“我爹说我们原来就是从那里来的。那里不好,这里好。”

四皇子就不再问了,张允铮用手指点银票:“全揣好了!交给你爹,别给别人!懂吗?!”

祝长安吓得把银票都放在怀里,对着张允铮使劲点头。

他们走出了店,那边锣鼓齐鸣,街道两边人们都让开了中间的道路,原来是镇北侯带着一大队幕僚和将官走过来。民众们有的欢呼有的行礼,气氛特别热闹。

沈汶踮着脚,努力想看到自己父亲的样子,灯火下,她能分辨出谁是镇北侯,因为沈毅和沈坚左右相伴着一个穿戴着轻甲的中年人。他们渐渐走近了,沈汶和苏婉娘都侧身躲在了张允铮和四皇子身后。张允铮和四皇子从没有见过镇北侯,于是就站在了前列。

沈毅和沈坚看到了张允铮这几个人,都努力不往这边看。镇北侯却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一个劲儿地看他们。

张允铮微侧脸小声问四皇子:“你原来见过镇北侯吗?”

四皇子也小声回答:“绝对没有正脸见过。”

镇北侯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偏偏地走到了张允铮和四皇子的面前,张允铮和四皇子只好把面巾拉到了嘴巴下面,抬手行了礼。镇北侯笑着问道:“你们捂得这么严实,肯定是外乡来的吧?”

张允铮点头说:“正是,我才从南边过来,想看看这里能不能投军。”

镇北侯拍了下张允铮的肩膀说:“好小伙子!来投军吧!你到中军来找沈督事就行了。”

他身边的沈坚马上点头说:“我会安排。”狠狠地瞪了张允铮一眼,沈汶和苏婉娘都深低着头。

镇北侯又对四皇子说:“这位公子可也是投军?”

四皇子说:“额,我是来投亲的。”

镇北侯笑着说:“只要你认字,随时可以来中军帐下,为朝廷尽一分力。”

四皇子忙行礼道:“多谢侯爷。”

沈毅说:“侯爷,那边舞龙的兵士已经准备好了。”

镇北侯点头,张允铮和四皇子又行礼告别,镇北侯往不远处搭起的高台走去。张允铮和四皇子忙把面巾重新拉上了鼻梁,幕僚里的严氏和季文昭都扭头不看他们,看似正在谈笑,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等镇北侯的人都过去了,张允铮赶紧转身,想带着大家回军营,沈汶却说:“我们也去看看舞龙吧。”

张允铮小声道:“你没看到你二哥的那一眼吗?他让我们回去!”

沈汶看着镇北侯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小声说:“我好久都没看到我爹了。刚才都不敢看他。一会儿舞龙的时候,我们在下面,我可以好好看看。”

四皇子也低声说:“那边人多,该没事吧?”

张允铮看四皇子:“你是不是很想看舞龙?”

四皇子说:“听说是兵士在舞,是不是会很热闹?”

张允铮无奈了,只好让一个人把他们刚买的东西先送回去,带着其他人随着人群往舞龙的场地走,可才出去不远,就被两个人拦住了。

一个老汉拉着方才木雕店里的祝长安,指着张允铮几个人说:“是不是他们?你说的穿着,该是他们吧?”

那个祝长安凑上前,看了张允铮的脸,点头说:“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老汉看着有五十多,很硬朗,面容却苍老。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张允铮说:“这位公子,你付得太多了,十两就足够了。”

张允铮没接,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想多给他,你管得着吗?”

老汉正色道:“不可!若是无偿而取,损了他的福报,还是还给公子好。”

张允铮撇嘴道:“他雕得好,我觉得值那么多,什么叫无偿而取?你别这么古板!拿着吧!”

老汉还是固执地说:“不必!不然请你们再回店中,多拿些木雕才行。”

张允铮摇头说:“我们还得赶路,拿那么多木雕干什么?”

沈汶说道:“这样吧,你先记下这银子,日后有人请他帮着雕个东西什么的,别推辞就是了。”

老汉怀疑地看沈汶:“你们是什么人?”

沈汶说:“是沈家军的人。”

老汉摇头说:“我和我大儿都是木匠,本来就给沈家军做事了,不然那个木雕店也开不下去。真不能再要钱,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说完硬把银票塞还给了张允铮,拉着那个瘦削的年轻人走了。

张允铮有些郁闷地把银子揣回怀中,小声说:“老古板!”

沈汶小声说:“也许是我哥带来的工匠呢,他们应该不缺钱。”

张允铮说:“可那不是那个傻瓜挣的钱,说不定他们都看不起他呢,说他不挣钱之类的,你看他那么畏畏缩缩的。”

沈汶说:“我们临走时还会见到我哥他们,让他们转过去就是了。”

张允铮这才满意了:“好吧,一定要气气那个老头!”

远处舞龙的锣鼓声响起来了,他们加快了脚步。人群越来越拥挤,张允铮和四皇子护在沈汶和苏婉娘的外侧,其他人给他们开路,挤到了高台下。

沈汶抬头向台上看,这次可以清楚地看到了坐在台上的镇北侯。这才几年不见,沈汶觉得父亲老了许多。轻盔下的鬓发已然灰白,脸上全是深深的皱纹。沈汶又哭了,眼泪流下,把面巾打湿。

喧嚣的锣鼓声里,那边几条火龙奔腾而来。一条红色,一条黑色,一条绿色,每条龙下有几十个大汉。因为是兵士所舞,动作格外激烈。这里又是边城,民风彪悍,不像京城那样规矩。只见口喷烟火的长龙上下翻飞,左右摇摆。前面举着宝珠的人引着三条龙来回争抢,一会儿翻滚,一会儿纠缠,溅起微尘。

旁边击鼓的节奏越来越快,最后三龙下面的兵士们叠起罗汉,三龙直立起来,舞龙达到□□。一时间,人声鼓声唢呐声大作,震天动地,旁边烟火齐放。原来举着缀满金银纸的巨大宝珠的人,将布制的宝珠从杆头拿下,奋力向空中一抛,三龙齐争,一只龙嘴里伸出一只手,一下碰到了宝珠,可是没抓住,反而把它击开了,宝珠从天而降,正砸向路边沈汶几个人的上空。

沈汶见台上人的目光都追着宝珠向这边看来,忙低头往高个子的张允铮身后躲。苏婉娘也反应过来了,闪在了四皇子的肩膀后。四皇子知道苏婉娘在身后,就不能躲了,眼看着宝珠直下,他下意识地张开了手臂,一个大布球打在了他的怀里。三条龙的叠罗汉终于崩倒,兵士们同时跳下,仿佛三龙拜首,民众轰然,都纷纷回头看是谁拿到了宝珠。

台上沈毅和沈坚已经看到了这几个人,连连在心中暗骂他们不谨慎,不回军营待着也就罢了,还来看龙舞,还来抢宝珠!

四皇子见到一张张脸都冲着自己看过来,紧张地连声问:“怎么办?!怎么办?!”

张允铮说:“快扔出去呀!”

四皇子使劲将宝珠扔了出去,离得近的一条黑色龙头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宝珠。

趁着人们扭脸去看宝珠,张允铮低声说:“我们快走!”也不讲究礼数了,拉了沈汶的一只胳膊,从人群里往外挤。四皇子马上学习,也拉了苏婉娘的手,跟着张允铮逆着人流而行,其他人帮着推搡,不久他们冲出了拥挤,回到了空旷的黑暗处。

张允铮才放开了沈汶的胳膊,沈汶倒是没顾得上计较张允铮的鲁莽,马上问跟上来的四皇子说:“你接着龙珠时蒙着脸吗?”

四皇子点头:“是,面巾还在。”

沈汶又问张允铮:“你的呢?”

张允铮说:“我的面巾一直在。”

沈汶放下心来:“那应该还好吧?”

张允铮说:“我们还是得小心,先别回军营了,来回走走吧。”

几个人在街上转了几圈,都冻得手脚冰凉,确定没人跟着他们了,才回到了军营。段增和施和霖都睡了,正厅桌子上摆着方才他们买的那些木雕。

苏婉娘忙找人烧水。几个人烤着火盆喝了热水,刚刚暖和过来,还没有洗漱,沈毅就一个人来他们了。

沈毅一进门皱着眉对沈汶说:“你们也太不大意了!怎么能这么引人注目?我来的街上,人们在议论,说三龙齐拜,那个得了龙珠的定是个异人,大家正到处找呢……”

他还没说完,外面有人声,片刻后,季文昭进来了。他一进门就说了跟沈毅同样的话:“我在中军院子里就听着大家说什么‘从没见过三龙同时叩拜’、‘也许是京城来的’之类的话,有人还说当时看到的是个青年男子。我一不在,你们怎么就这么胡来?”他看向四皇子:“你一向是他们里面老成的,怎么能去抱龙珠?我在高台的后面,隔那么远都看出是你们了。”

四皇子抱歉地说:“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沈汶赶快将买的木雕男子发簪给沈毅:“大哥,这是给你买的。”

沈毅还是沉着脸,可马上伸手接过来,说道:“多谢小妹了。”

四皇子也忙从桌子上拿起了笔筒,讨好地递给季文昭。

季文昭也很惊讶,问道:“你给我买了东西?这多不好意思……”想到这一路与蒋公子处得那么好,有些后悔方才责备了他。蒋公子的性子自然不会去抢龙珠的,一定是凑巧了。

季文昭改了口气:“当然,我认出你们来,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捂了脸,别人定是看不出来的。……你们这个年过得怎么样?我在侯爷宴上喝的酒比我们在那个酒窖喝的差多了,话说那是我最尽兴的一次醉酒……”不再提今晚的事了。

沈毅对季文昭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很看不起地白了他一眼,扭脸继续教训沈汶说:“你莫怪我发火,侯爷不知怎么了,晚上一个劲儿念叨,说什么街上碰到的那位小哥长得很帅气,另一个看着眼熟……”

四皇子吓得说:“我真没见过镇北侯啊!”可他没说镇北侯见过他爹!

沈毅不知道四皇子的身份,没多想,只说道:“也许你们得换个地方住。”

沈汶点头说:“我们过两天也得出发了,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去城外,从那里出发去北戎……”

季文昭想到四皇子的请求,加上方才四皇子给了他笔筒,他觉得很感动,就问:“去那边有风险吗?”

沈汶思考着:“不该有太大的风险……”

季文昭马上说:“那我们就带蒋公子去吧,这样根本不会有人在这里看见他了。”

沈汶皱了细眉:怎么能带四皇子去北戎呢?就摇了摇头。

四皇子看季文昭,季文昭对他使了个眼色,表示让他稍安勿躁。

沈毅问道:“我们去北戎到底是为了何事?”

沈汶看了看门口,沈毅说:“这是我的兵营,这里每个人都是我亲自选的。”张允铮还是出去了片刻,然后回来说:“周围肯定没别人。”

几个人看向沈汶,等她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奔骑

沈汶刚要说话,就听见隔壁门响,大家都看屋门,见段增打着哈欠近来,睡眼朦胧地说:“你们都还没有睡,该是在吃夜宵吧?我肚子饿了,也给我一份……”

张允铮皱眉:“想得美,我们没吃的!”

段增怒:“那我拼命起来干吗?为了我你们也得弄些吃的吧?!我可以等等……”

季文昭挥手道:“你就先别捣乱了,我们正等着听文小哥说为何要去北戎呢!”

段增醒了些,揉了下眼睛:“那快讲呀!听完了再吃东西也行……”

张允铮很鄙夷看段增,刚想说“猪”,可是生生把这个词咽下去了。夜深了,大家被段增这么一提醒,都觉得饿了,纷纷咽口水。苏婉娘见状说:“还有些面条,我去准备一下。”说完出去了。

余下的几个人凑成了一个圆圈,沈汶低声说:“吐谷可汗这段时间与他的异母弟弟鏖战,最后将其包围全歼。可是他异母弟弟的两个孩子在最后的大战中突围逃脱。我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后来人们在一个山坳口立了一个碑,标志那里是那两个人被吐谷可汗的追兵追上的地方。据说一个人受了重伤,另一个不想扔下兄弟逃命。他是神箭手,依着一块石头,射死了百余追兵,后来箭尽了,敌人冲上来,他身边的人都被杀。他的兄弟让他把自己杀了,不要落在吐谷可汗的人手里。他就杀了自己的兄弟后往山上跑,连中了几箭还登上了山顶。据说他当时指着夜空中的新月,诅咒了吐谷可汗,说吐谷可汗必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然后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人们说这种用命坐实的诅咒最可怕,后来吐谷可汗虽然当了皇帝,可是晚年得了恶疾,浑身生疮而死。吐谷可汗建的王朝灭亡时,皇子皇孙也真的被汉人赶尽杀绝了,应了他的诅咒,北戎人认为他定是天神托身,骁勇不屈,咒语灵验,就立了碑文纪念他……”

季文昭点头说:“我明白了,你是要去救人。”

段增也恍然道:“里面有个受伤的,难怪你要拉上我!又是个仙人跳!”

张允铮说:“你抱怨什么?最好到时候能救了人,别一出手,人死了!”

段增生气:“说什么呢你?!自己不行才会小看人!你去了有什么用?不会治人也不会射箭。”

张允铮说:“谁说我不会射箭?那些弩是我帮着设计造的,我能不会用吗……”

沈毅举手制止两个人的争吵,皱着眉问沈汶:“追兵会有多少人?”

沈汶说:“据记载,是二三百人左右,那些逃跑的人到那里时只剩了十多个人。如果我们有五百以上兵士,配上我们带来的新式弩箭,该不会有问题。现在吐谷可汗的大军全部在北方,南部空虚,守在边境的不过一两万人。我会避开他们的防御带,选择荒凉的地方走。”

季文昭说:“那就不该有什么大风险,顶多苦些,蒋公子可以去。”

四皇子忙说:“没事没事,我不怕苦。”

这点,沈汶倒是相信四皇子,这一路来,即使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四皇子都安之若素,从来没有抱怨过。

张允铮讲情道:“他想去看看就去呗,连段郎中季官人都能去,他也没差哪里去。”

段增马上反击:“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去救人的!”

季文昭说:“蒋公子就算是我的助手吧!他也学了几句北戎话,是不是?”

四皇子马上点头:“是的是的,比如……”他说了句北戎话,然后不无骄傲地解释道:“是祝你健康的意思。”

沈汶没来得及说话,沈毅又皱着眉问:“路程有多远?”

沈汶说:“往返有两千里了。”

沈毅有些迟疑着:“我们深入北戎内陆去救个北戎人……”

张允铮不高兴道:“这还用问吗?这是吐谷可汗的敌人!救了他,就给吐谷可汗留下了个隐患!”

季文昭也点头说:“这个想法是对的,只是,你肯定他们日后会起兵与吐谷可汗作对吗?毕竟,这次他们的父亲惨败如斯。”

沈汶扯了下嘴角:“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生母过去被吐谷可汗……那个……死得很惨,所以他的生父才起兵反叛,兵败后被吐谷可汗让人碎尸万段喂了狼,你说,他们日后会与吐谷可汗作对吗?”

四皇子知道这是沈汶故技重施,依照人的爱恨,把人推向了前沿:他们怎么可能不与吐谷可汗作对?

段增说道:“那个神箭手那么有血性,我们一定得去救他们。”

张允铮对沈毅说:“你把兵交给我,我带着他们去,你就别去了!”

沈毅眼睛射出严厉的光芒:“你该庆幸你不是我手下的兵!不然早挨军棍了!”

季文昭忙摇手:“别吵别吵,天晚了,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要带的东西和行事的步骤。”

沈毅说:“我常带着兵士们出外野营,旬月不归,这次也可以这么离开。”

季文昭点头说:“好,我就说是跟着你出去熟悉山地环境。”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苏婉娘做了宵夜端了进来,众人吃了,季文昭也不回去了,留宿在了军营。

次日,季文昭回中军,其他的人就随着沈毅的兵士到了城外一处兵营住了,开始忙着准备行装和干粮。沈汶说这次往来大约要一个月,每个人除了武器,还要带上三十多斤干粮和肉干再加上水和行囊,沉重不堪。

考虑到行动的迅速,最后沈毅决定只带六百骑兵,可多带两百匹马。张允铮要求亲自看所有的鞍鞯马匹,沈毅只好陪着他。张允铮极为挑剔,从马掌到马嚼口,从马鞍内里到皮带的扣眼,张允铮都要一一检查。沈毅急了:要是这样,他们别走了。可张允铮犯了倔脾气,一定要每匹马都看过。沈毅只好让季文昭段增施和霖和四皇子都过来帮忙,几人整整折腾到半夜才按照张允铮的要求把马匹都检查完毕。

沈毅虽然觉得张允铮太计较,可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如果马掌磨损,皮带豁口,真是到了不毛之地,小麻烦都会成大麻烦。

正月十八早上,季文昭单独从城中骑马到了营地,沈毅领着几百人出发了。

沈毅经常这么出去折腾,镇北侯早就管不了了。这不过这次,在一个黑夜,沈毅带兵通过一处他自己的兵士把握的哨卡,过了边境。

一过边境,众人下马,都换上了北戎的服装,再上马,沈汶成了领路者。

沈汶带着他们昼伏夜出,从山区顺利地转了出来,进入了草原。再走了几天,他们身后的群山变得矮小,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白雪,有些地方露出棕色的土地,一眼望去,天苍苍野茫茫。

沈汶和张允铮领先,纵马驰骋。这些军士们虽然过去也在边境地区骑马训练,可从没有过这样的狂奔飞驰,一时只觉热血涌头,都争先恐后地催马疾行。段增季文昭和四皇子在后面苦苦追赶,勉强没有掉队。

这么跑了一天,沈汶太阳偏西就停马了。她对赶上来的沈毅说:“我们走得很快,别累着大家,早点扎营吧。”

沈毅也同意,安排营地。这里树木稀少,只有些低矮的灌木,只能点起一两处篝火。

虽然有了北行的锻炼,段增季文昭和四皇子还是累得够呛。下马后风一吹,只觉得又冷又饿,四皇子万分怀念苏婉娘。

段增念在他们几个走了一路,交情不同平常,给了两个人腌好的老姜。他们蹲坐在一小堆火旁边,口嚼姜块,听着远处沈毅布置岗哨,派遣兵士到四外探查。

季文昭感慨:“这么大的地方,连个人都没有啊!”

段增扭动身体,说道:“我们就骑了一天,我这后背就疼得要命,要是这么骑上十几年,我大概得是铜腰铁臂了。”

张允铮陪着沈汶走了过来,加入了他们几个人。

张允铮说:“我方才射了一只兔子,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一会儿也许有肉吃。”

段增撇嘴:“才一只兔子!”

沈汶说:“草原上不缺肉,我跟沈将军说了,他让兵士们去打猎了,该有更多的肉。”

季文昭大声咋了下嘴唇,“那太好了!”可接着就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