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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和小道士找到了城里的一个道观住下来,这里有许多严氏书院的学子和家长,特别关心日后的科举前程,老道士在路边摆摊,给人测个字,说些模棱两可听着很好的话,赚几个钱或者食物。虽然没有在霄云观吃的好,但是也没饿着肚子。

无人时,老道士训斥小道士:“那天都怪你,我们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和那些人搭上话,可你那么一跑,我就没联络上人,那个逆天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道士小声说:“师父,您不知道多吓人,我每一看,就见一个人脸上显出个骷髅来……”他缩了下脖子。

老道士也悄声说:“那你看到那个小个子有些胖的人的面孔了吗?”

小道士不解:“哪个小个子?是那个追着我打我的人吗?他有骷髅面……”

老道士摇头:“那是个孩子,我说的那个人,一股青气从眉间冲起,怨气深沉。我过去没想到会是那么年少的一个人……”

小道士歪脑袋:“没注意!”

老道士叹气:“好啦,幸好那个孩子还在,我们就盯着他,他认识那个逆天的人,我觉得肯定能从他那里找出那个逆天者的身份的。”

小道士特别没兴趣,老道士点他的脑袋:“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的!只有逆天之人,可改命运。你师叔的命就靠我们了!”

小道士嘟囔着:“我怎么不觉得……”

老道士将双手袖在衣服里:“那我就不测字了!今晚没饭吃。”

小道士忙说:“好好!师父说的对,我都听师父的!”

老道士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他们刚才谈论的逆天之人,此时也正为食物忧愁。大家聚在一起,沈汶皱着细眉毛,听着张允铮的报怨:“前一阵我们是为了找水,绕着远走。现在我们的水带够了,可粮食快没有了。日后不能再这么躲来躲去的走。要赶快冲出这个地区!”他们离开湖泊后,被没有水吓怕了,一直靠着沈汶的记忆从一个水源到另一个水源地走之字形,加上回避饥民,多走了许多路。

季文昭摇头:“不行,这片地带饥民太多了,我们不躲着,一旦撞在里面,他们为了我们的牲口,也不会放过我们,必然会有一场厮杀,非得死人不可。只有像现在这么偷偷摸摸地趁着黑夜走才行。”

四皇子说:“还是,还是别死人的好。”

段增施和霖严氏和苏婉娘都赞同不要冲突。

张允铮说:“那样的话,从现在起,我们只能每天两顿饭,还不管饱了!”

沈汶说:“我在哪里读过,一天三两饭食就不会饿死,不是护卫的人,每天就三两吧。”

大家都认可了,张允铮只好同意了。

从此,众人都处于半饥饿状态,一个个脸上开始露出颧骨,真的和路上流民长得相似。在灾区走的时间长了,他们对死亡已经开始麻木。路过躺倒的死尸,没有人再多看一眼。因为他们总是白日休息夜间行路,他们的印象里,灾区的景色是一片黑暗。

好在他们渐渐离着酒窖近了,也就说明他们行将走出极度干旱的区域。

这天清晨,远方开始出现了山脉的影子,沈汶指着远方说:“到了那边就好了。”

季文昭说:“望山跑死马,这至少还有两三天的路程。”

张允铮说:“你就别说泄气的话了!两三天比看不到要好得多吧?真是的!”

季文昭斜眼看张允铮走开,让人展开棕色帷围,把牲口车和人们都围起来。他们带的帷帐越来越脏,可是掩饰的效果却越来越好,与土地同色,人们远远看来,以为只是田地起伏。

季文昭对四皇子小声说:“你发现没有?那个愣小子总护着文小哥。”

四皇子现在回想湖边一幕,知道他们早就有瓜葛,只含糊地说:“他们认识很久了。”

季文昭把四皇子拉到一边,小声说:“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早就有往来了?”

四皇子摇头:“该就是他们吧……”

季文昭嘶地吸了口气:“难怪她要瞒着三皇子!这种心思,哪个皇帝也容不下!”

四皇子知道苏婉娘也在其中,点头说:“是要瞒着,为帝者,想的和常人不同。”

季文昭点头说:“我明白,真到了那个位子上,可就没有什么亲情友情,全都是手段和阴谋了。我朝多少豪门世家,多少权贵清流,中间要如何平衡才能稳住局势,光这些,就足够让皇帝紧张,怎么还可能容下能颠覆江山的人?”

四皇子点头:“这些也不是新鲜事了,哪朝哪代不是如此?就如文小哥说的,这种制度……”四皇子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对季文昭说:“修明,你要小心呀,我知道你特别能干,可是古往今来的变革之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你别做得太张扬。”

季文昭点头说:“我明白,我想干的,也不是推翻皇权,甚至不是她说的什么君主立宪制。那些,我要好好写几本书,让后世的人去做。我现在想做的,就是把法治引入我朝机制。我仔细想过那位文小哥的论断,其实我朝,或者说皇权的种种问题,就是权力过于集中。若是以法治国,就可将一些权力从皇帝和官吏手上分出来,放在律法者手中。这样,至少皇家和官宦不能以自己的喜恶,擅定人之生死!如此,枉杀忠臣也好,滥杀无辜也好,就能大大减少!”

四皇子微叹:“可是,谁愿意放下权力?你不在皇城,不明白皇家的冷血和残酷……”

季文昭说:“我能力高超,手段过人,上天赐我如此才能,定是要有利国利民的大作为!若是我能为后代留下些有用的尝试,岂可畏难不前?你别为我担心,来,我们下一盘,我给你讲讲我要做的第一步是什么……”

张允铮帮着人将帷帐布置好,又安排了人放哨,忽然见沈汶坐在车边发愣。他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沈汶回了神,有些疲惫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累。”

张允铮站在沈汶身边,小声责备道:“你怎么不多吃些?为何总吃一半?”

沈汶说:“我不饿,我又不动弹,在车里打坐,没胃口。”

张允铮好奇:“你能专心打坐吗?”

沈汶点头,也许是饥饿,身体对意识的控制变得弱了。她这几天会轻易地进入一个空虚的境界,再回到现实中,她有些恍惚。

忽然,她开口问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你使劲奋斗的,努力要争取的,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张允铮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沈汶有些沮丧:“我有时有这种感觉。”

张允铮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们这么努力准备防范北戎,不让太子害人,救助沈家军……都是没有意义的?”

沈汶皱着眉:“这种感觉是不是很不对?”

张允铮撇嘴:“你肯定是饿糊涂了!别多想了!快去吃些东西。”根本没跟她多说,直接就把话头打死了。

沈汶暗叹,她现在每次结束打坐,都有种感觉,她的所作所为并非最好的选择,一种沉重感让她无法漠视。但是现在已经走到了半路,她不可能改弦更张了。

众人休息了一天,夜里又走,这次知道离得近了,大家虽然还是肚饿,可是精神好了许多。再次走到天明时分,他们停下,一片平阔田野的侧面,有一片城镇。

张允铮说:“我不想绕着走了,我们就一直过去吧。”

沈汶看着远方说:“这该是焦城,盛产瓷器,是很富裕的一座城。”

张允铮说:“那太好了!我们就不会那么扎眼了。”

季文昭苦笑起来:“我怎么和你想的一样?”

张允铮说:“大家辛苦些,这里离着城镇太近了,不好宿营。我们今天多走段路。”

众人都应了。他们继续顺着大路走,周围没什么人,可是不久,就看到城外围着密密麻麻的人,该有好几万。

季文昭说道:“哎呀,他们围着城,是想冲进去,我们得快点走,别惹他们注意!”

张允铮忙催动牲口。可这些牲口连日吃着干草,只喝一点水,又走了一夜的路,也都疲乏得很,哪里走得快?

他们在人群的外围田野里穿过,远远听着城墙那边一片喧嚣,流民们一次次地冲击城门,往城上投掷火把,可城里的人坚守不开。此时,他们这一行人缺水少粮,根本不敢做声,只巴望着没人发现他们,赶快逃跑。

可是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指点他们的方向,一群人朝着他们跑了过来。他们这一路经常是被人追着跑,都有经验了,人人拼命抽打牲口,张允铮在前面将敢于拦路的人击开,狂奔了一通,远离了暴民。

前面的地域接近了山脉,变得起伏,他们的车马在山丘间穿行,看到牲口实在走不动了,张允铮选了一处背风的山壁下,让大家歇息。

沈汶下了车,一看周围地形,就神色古怪。

张允铮问道:“你又怎么了?”

沈汶走到山壁旁,仰头看。这其实只是一小山丘,一边壁石直立,有三四人高,无法攀援。

张允铮走到她身边,季文昭也好奇地凑过来,后面跟着四皇子。

沈汶回头,叹息道:“我曾开天眼,看到三皇子与张大公子和我三哥,死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分担

众人都愣住,张允铮最先反应过来,四外张望,自语道:“是这里啊……”

季文昭举手道:“等等!等等……你先别说,让我想想,三皇子怎么能出京城呢?!”

他也像张允铮那样左右看,最后登上了一块山石。他们行将进入山区,身后是平原和丘陵地带,前面是连绵的山峦。此时天色已晚,冬日斜挂,阳光无力。

季文昭了望了半天,跳下山石,走过来严肃地问沈汶:“北戎到了这里?”

沈汶点头,有些颓废地摆了下手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快些休息吧。明天我们天亮动身,沿途可以好好看看环境。”

季文昭等人也的确都疲惫不堪,忙分头帮着捡柴生火,烧水泡饼。等人们都休息了,张允铮找到正沈汶,示意她跟自己走。两个人到了帷帐外,天色已经全黑了。

张允铮问道:“你是怎么了?”

沈汶叹气,指着胸口说:“我就觉得这里压得难受。”

张允铮眉头紧锁:“你怕了?”

沈汶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慢慢地说:“我怕我做错了事。”

张允铮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默默地站在黑暗里,沈汶忽然有种冲动,想依靠着张允铮。虽然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无法懂得此时自己心中的混乱,可是他站在自己身边。这一路他带着这一队人走过了多少艰辛,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从来没有退缩过……

沈汶轻声说:“谢谢你。”

张允铮撇了下嘴角:“胆小鬼!有什么可怕的?有我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

沈汶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山壁,深深地叹气道:“好吧,我们继续走下去。”

众人休息了一晚上,次日天亮就出发了。

这天,季文昭四皇子都骑了牲口,与张允铮走在一起。几个人一路观察环境,走了一天,再宿营时,季文昭信心满满地去找沈汶,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严氏听见他这么说,忙凑过来:“什么怎么回事?”

季文昭使了个眼色,让沈汶严氏和四皇子跟着他,招手对张允铮说:“你来,我们上那边的高坡上去说。”

几个人走上高坡,季文昭指点着北面的山峦说:“我们一路过来都是平原,那边是我们遇上的第一片山区。若是北戎起兵,从西北入境,一过那里,就进入了广阔的平坦地域,更难阻挡。如果我朝尚有军力,一定要把北戎挡在这山里边。”

他叹了口气说:“我临出发前,知道朝廷的户部兵部完全是在支持太子的人中,若是北戎过来了,三皇子一定是请兵抗敌,贻误了军机,没有及时将北戎堵在山区,而是在这片丘陵平原地带交战,必然大败,为国殉身了。”

沈汶沉重地说道:“对了大半,我看到的是,边关战起,我父兄身亡,沈家军无存。平远侯请兵挂帅而出,抗击北戎。三皇子说愿与平远侯一同出征,皇帝准了。”

季文昭感慨道:“平远侯长年不再涉兵事,没想到是如此精忠之士!”

严氏说:“国之不存,家之焉附!他是识大局,勇当重任之人。”

四皇子有些哽咽:“三皇……子……一直向往驰骋沙场。”

沈汶含泪说道:“我三哥和大姐也召集家丁义兵同行。”

季文昭握拳砸在手掌上:“不该呀!如此不留后路,必遭暗算!”

严氏也说:“是呀,我们现在知道了太子心胸,这样肯定会让他借机下手!”

沈汶点头:“就如你所说,朝廷兵粮俱被太子把持,太子以连年灾荒为由,拖延军需粮草。”

严氏骂道:“鼠目寸光之徒!无耻卑鄙之小人!”

季文昭摇头:“没有粮草,大军如何能出?吾等这些天来也看到了,这片平原上灾情严重,民众求生艰难。就是灾荒过去,也根本无法迅速恢复元气,更何谈抵抗外敌?”

沈汶说道:“平远侯夫人倾尽家私嫁妆,为平远侯高价买入了粮食军需,平远侯带着两万义兵出城抗敌。”

张允铮在意识中看到过父兄的离去,一时几乎流泪,可他使劲眨眼,让眼泪回去,他不能当着这些人像个女子那样哭。

沈汶说道:“他们的确晚了,等到赶到这里时,北戎已经出了山地……”她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边,有北戎大军十几万铁骑,平远侯的两万步兵,一交锋就陷入了重围。”

几个人都看着那边,沈汶平静了一下才说道:“平远侯战死,我的姐姐为保清白,自戕而死,我三哥和张大公子护着三皇子杀出围困,两万多义兵,只余两百左右。”

季文昭阴沉地说:“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死在北戎手里的!”

严氏点头说:“太子定是不会让三皇子活着回去的。”

四皇子要流泪:“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是兄弟……”

季文昭轻蔑地哼道:“兄弟算什么?前朝有皇帝杀了自己十七个兄弟!”

沈汶继续说道:“平远侯一离开,太子就向皇帝献上了镇北侯平远侯通敌的证据,并指三皇子想借此机会夺得兵权,借北戎之乱上位。”

季文昭咬牙说道:“好狠!”

沈汶说:“皇帝遣出了精锐御林军三千人,命其不惜任何代价击杀三皇子,不能让其与北戎同流合污。”

季文昭点头说:“太子定是十分了解皇帝之忌讳。若是三皇子借手中抗北戎之兵逼宫,皇上之帝位不保矣。”

沈汶少见地语气强烈:“三皇子和那些杀出北戎重围的义兵将士,向南方撤走,正落入了等着他们的御林军手中。他们没有死在外夷刀下,却死在了御林军的刀下!你们说,这样的事,该不该任其发生?”

季文昭说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何憎恨皇帝太子了!他们的确可恨!”

四皇子喃喃地说:“若真如此,我朝必亡啊!”

张允铮恶毒地说:“皇家愧对忠良,无力护卫百姓,气数当尽。”

严氏说:“皇家气数是什么东西?这江山百姓,却因为这几个小人就葬送了!”

沈汶点头说:“正是,北戎为占中原,肆意屠杀。”

季文昭点头说:“异族待我百姓岂会好?汉贼不两立,哪里能有太平?”

四皇子问:“那我……的朋友四皇子是如何下场?”

沈汶看了四皇子一眼:“他什么都没干,只随着皇帝到了南方,被太子幽闭致死。”

虽然完全可以说沈汶在信口开河,子虚乌有,可四皇子却觉得从心底泛出了一股寒意,他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就那么被关在一处冷清的院落,默默无闻地死了。没有过温暖,没有活过……

季文昭对沈汶道:“难怪你要让三皇子当皇帝……”

严氏着急地问:“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汶皱着眉,说道:“我在犹豫……”

几个人同时开口:“你在犹豫什么?!”

张允铮指着平原说:“我……亲如父兄的人、你的大姐和三哥会死在那边,你犹豫什么?”

季文昭也说:“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如果有制止的手段,有什么可犹豫的?”

沈汶对季文昭说:“你自恃天资过人,那我对你说,这事三年后会发生,你来想想办法吧!看看有没有能现在不惊动朝廷,但是日后能抵御北戎的方法。”

季文昭沉思着点头。

这后面的两三天,季文昭就犯了魔障,走在路上,不错眼珠地看周围的环境。宿营时,就唠唠叨叨地对四皇子说他的各种设想:

“这个,以少胜多,就要用火攻,可是我军地处南边,北戎从北边过来,又是冬天,放火可就烧了自己……”

“这种知了先机的事情,本该稳操胜券。只需山间埋伏下二十万大军,待北戎来时一击……我知道我知道,皇上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我朝现在无兵无粮,就是沈家军也被太子算计着要灭掉,更谈何设置二十万雄兵……”

……他左说右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不惊动朝廷的方案来,焦灼得嘴角都烂了,四皇子也跟着他干着急。

进入了山区后,沈汶领队,在山岭间穿行了半天,就进入了一处山谷。这条山谷两边都是巨石悬崖,中间有两丈宽。北风从山谷中嗖然刮过,人们都佝偻着身子顶风前行。

季文昭仰着头来回看,遗憾地说:“这谷中全是山石,没有足够的林木,不然就可以用火攻了。”

走出了山谷,又行了一段路,沈汶跳下牲口,对张允铮说道:“这里有条小路可以上去。”

张允铮让人们守护了车队,跟着沈汶走上山。

季文昭激动地对四皇子说:“我就说这山谷是个伏击的好地方!我得上去看看!”他也下了牲口,四皇子自然跟着他走。严氏见此情景,匆忙地对苏婉娘说:“我得跟着他们去!”下了车追着他们上山。

施和霖对段增说:“你跟我在这里守着,山上太冷了!”施和霖把自己包得像个大枣核,摇摇欲坠地走到段增身边,段增见周围没了管事的,就留了下来。

沈汶领头往上走,张允铮自然跟得上,季文昭和四皇子就艰难了些,可严氏脚步迅速,不久就超过了季文昭和四皇子。山势陡峭,季文昭和四皇子互相搀扶着挪步。后来张允铮看他们两个脚步不稳,就走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推季文昭,一手拉着四皇子,在沈汶和严氏后面到了山崖顶端。

几个人站稳,寒风彻骨。沈汶指着脚下说:“看,这就是方才那条山谷。”

季文昭胆战心惊地往下面看了看,缩回头说:“这可是日后北戎的必经之路?”

沈汶点头,说道:“北部洛邑太守投降,北戎得到了此地地形的向导。这里是直达南方的一条捷径,不走这条路,要绕道几百余里不说,西部的庐郡和东北的濯州太守都召集了民众倚险守城不降。走此路是北戎之首选。”

四皇子问道:“既然我们要去边关,难道不是为了把北戎堵在边关吗?”

沈汶摇头说:“堵不住。北戎虽然没有号称的百万之众,但也有五十余万人,其中精兵该在三十万上下。吐谷可汗率近四十多万众,从燕城北部入境,火罗领十几万绕过燕城,从燕城东北入境。我二哥带人去阻火罗,被内奸杀害……”

季文昭大声说:“我说该是兵分三路才对!”

张允铮一推他:“别打岔!”他问沈汶:“那他们怎么到了这里?”

沈汶说到:“沈家军说是有二十万,可是连年裁军减员,总共不过十五万,其中精兵五万左右,在边境一线拦截北戎入境主力,据守关卡。可他们缺箭少人,难敌北戎铁骑,几乎全军覆灭。我父兄带着残兵退入燕城,边关各城池相继陷落。吐谷可汗觉得燕城指日可破,就派了他的大儿子贺多领精兵从西北先行……”

季文昭说:“看!这不是兵分三路吗?”

张允铮说:“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季文昭不理张允铮,对沈汶说:“你接着讲。”

沈汶说:“吐谷可汗带人围攻燕城,城中无粮,城外无援。我大哥突围时战死,内奸开了北门,我父城破死难。吐谷可汗破燕城后从北部携兵南下,贺多一路从这里入了平原,受到了平远侯的阻拦,所以他们都比火罗慢了。火罗一军到了京城,血洗都城,震惊全国。他们三军并进,沿途烧杀,各地厢兵府兵连年被裁军资,早就名存实亡,无人敢战。只九个月,长江以北就全落入了北戎之手……”

几个人都被冻得哆嗦。

季文昭问:“你……你看到了?”

沈汶点头:“我看到了。”

季文昭点头:“按理我不该信,可是我曾读过一本书,说有人因天赋所异,能见未来。难怪你那时能指点我。”

四皇子脸色惨白,说道:“我……我去说服四皇子……跪求皇上……立即强兵……”

沈汶冷笑:“你觉得皇帝和太子会听吗?”

季文昭摇头说:“三皇子一直在殿上疾呼强兵,多次说北戎亡我之心不死。他倡议以流民备兵,本是良策,可是一直不被采纳。我恩师说会支持三皇子,但是,不知能有多少成效。我们信了这话,不见得其他人会信。太子必然说这些是妖言惑众,此时,我们只有靠自己。”

严氏焦急地问沈汶:“你把我们带到这里,一定是要在这里挡住北戎是不是?”

季文昭眺望了下说:“必须在这里。若是他们出了谷,就可势如破竹。可是怎么拦?”他上下左右地看,“这周围虽有些林木,但远不够能烧彻这条山谷。”

沈汶说道:“等旱灾一过,就是一年大涝……那时会有一次山洪,将两边的树木全都冲入谷中……”

季文昭大声说:“这是我的主意!要用火攻!”可是接着又皱眉:“若是明年洪水冲下的树木,肯定不会干枯能燃……而且,这段山谷有十来里,树木哪里有那么多?只烧上一里两里,北戎之兵一冲而过,死不了几个人。”

严氏看沈汶:“你是想要火攻吗?”

沈汶看着山谷有些发呆,张允铮急了:“你又在害怕?!”

沈汶点了下头,季文昭说:“这的确可怕!想一想,十几万人从下面走过,拦不住他们,那边就是家国沦丧……”

张允铮打断道:“她不是怕这个!她已经有了主意!她是怕报应!”

几个人都使劲看沈汶,沈汶眨了下眼睛,勉强地说:“我每次打坐,都感到冥冥中有种力量,告诫我不能妄开杀戒,上天有好生之德……”

季文昭厉声说:“什么叫妄开?!妇人之仁!女子就是糊涂!若是能挡住北戎,能救多少人的性命?!这就是好生之德!”

沈汶看着远方:“我过去也希望血债血偿,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如果能有兵不血刃的方式,避免这一切,我愿意听从……”

季文昭冷酷地问:“你方才讲了那些惨状,现在却说要兵不血刃,你觉得我们大家会赞同你吗?我的计策也都是要杀人的。”

沈汶说:“难道必须以一种悲惨来代替另一种?”

季文昭听懂了:“你是说,你的计策非常狠毒,要十几万人的性命?!那必然是在这里设伏。就是我们有地势之利,可你说来的是北戎精兵,我们至少要二十万兵将才能确保胜利,现在根本无法……”

沈汶摇头说:“此地设伏者,不超过百人。”

几个人都傻了,季文昭摇头说:“不可能!那能杀他们几个人?!”

沈汶低声说:“至少能废去贺多十万铁骑。”

几个都面露惊愕,季文昭想了半天,终于低头:“好吧,你说,到底该如何行事?”

沈汶说了自己的计划。

几个人听了,都觉得寒冷侵入了心腹之中。贺多失去多数铁骑,就等于野兽没了爪牙,还剩几分胜算?

沈汶既然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这计划中的人。可是大家明知这其中的残酷,却没有一个人说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