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茹是想得好,觉得只要小琴姐的亲事一定下来,她就更可以理直气壮地敲竹杠了。心里美滋滋地等着下乡的人回来,还和孟博超商量着再要点啥。可等人一回来,看着老妈和赵树生的脸色,孟茹心里就叫了一声“坏了”。

她这边暗道不妙,可那头孟博超却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主意,也不懂得看大人的脸色就往前凑。刚开了个头,还没等他提出条件,就被温雅苹一巴掌打在屁股上,轰到了一边去。

被打得发蒙,孟博超居然没像平时一样号啕大哭。孟茹赶忙就过去拽着自家老哥,看他抽了两下,咧开嘴就要开哭,忙上手把他的嘴一捂,顺手把一块糖丢进去。

嘴里有了甜味,孟博超也不哭了,可眨巴着眼睛却还是挺委屈地看着孟茹。显然是不明白凭什么早上老妹敲竹杠的时候老妈笑咪咪地看着也不说啥,这轮到他了就得挨打呢?

孟茹可没工夫看他楚楚可怜的委屈样,虽然自家老哥还是很可爱的小正太,可现在还是坐在地上的赵树生比较吸引她的目光。

从一进屋,赵树生就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虽然刚才孟博超缠着他的时候,他还对着孟博超笑来着,可却显得很勉强,和平时那种虽然有些木却十分灿烂的笑完全不同。

不用多说,孟茹也知道今天这事是没成了。

赵树生是失望沮丧,温雅苹却更显气愤。“我就不知道那个王富生是怎么想的啦!还当现在是他们家在河北当地主老财的时候啊!我就不明白了,你今天拿去的哪样不比他要的那个什么四样礼强多了啊!一个猪肘子,一板冻豆腐,再加上酒和白面,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好几十呢!不比他要的什么烟、酒、点心、茶强多了。还说什么脑子有问题,我看就他自己脑子才有问题呢!也不看他们家…”

突然一顿,温雅苹抿紧唇。虽然对那个姐夫有诸多不满,可到底还是要看在二姐的面子上,留些口德。

默然半晌,赵树生抬起头,咧了一下嘴,却到底是没有笑出来,“三姨,你忙着吧,我先回去了。”

张张嘴,温雅苹有些留留他,却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再怎么说这门亲事也是自己帮着介绍的,可这头次上门,还没等正式提亲呢就被人家批头盖脸的损了一通,别说赵树生觉得不舒服,就是她自己都觉得憋了一肚子气。

看着赵树生垂头丧气地走了。温雅苹更觉郁闷,忍不住拍着腿道:“我二姐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混蛋…”一话句还没说完,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温子轩。愣了一下,心思一转,就明白自己是说错了话。如果要从根儿上说,要是当年爸不把二姐送人,又哪来的现在的事呢!当下,也不多说什么,跳下炕道:“爸,我这就做饭,马上就能吃了。”

温子轩看她一眼,也不说什么,转身又回了自己的小屋。孟茹眨巴着眼睛,跟在姥爷屁股后溜过去。看着姥爷歪在炕上看书,也不说话,也拿了本书翻。只是几分钟过去,她一抬头,却见姥爷还是在看刚才那一页,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发呆。

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可是吃过饭后不长时间。二姨就赶了来,和妈还和老姨不一样,二姨看起来又老又黑,瘦瘦矮矫的身材,脸上皱纹也多,手上老茧也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舅。倒像是比她的双生兄弟老了十岁似的。

可能是下了雪,二姨冲进屋里时身上还带着雪花,让屋子里也突然凉了一下。人还在外屋就先大叫“小琴”,等一进屋就先嚷嚷开:“雅苹啊,你见没见着小琴啊?!”

一听这话,温雅苹先毛了,可顾不上生气了。扶着二姐温秀苹先坐下,“你先别急,二姐,怎么着了你慢慢说。”

“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拍着大腿,温秀苹只一个劲地哭,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

温雅苹知道早年二姐因为受过严重的刺激,头脑有时候是有些不清楚,不能受太大的打击,可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大声喝道:“你先别哭了!有什么事,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啊!现在这样,能当什么用啊!”

这一喊,倒把温秀苹震到了,呜咽了几声,才抽抽涕涕地把话说明白了。却原来是温雅苹和赵树生走了之后,王小琴躲在里边小炕上掉了几滴眼泪,被王富生狠狠骂了一顿后人就不见了。温秀苹房前屋后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心里着急却突然起了个心眼,翻了仓房才发现之前买的两包耗子药不见了。这下,可就慌了神。在屯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和王富生一说,他居然来句“她要有那胆子就死去”。温秀苹又急又慌,只好骑了车子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跑到城里来找温雅苹。

“那个死老头子啊!倒好像是这闺女就是我一个人的,这要是小琴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被温秀苹又哭又闹的也弄个心里发慌。

温雅苹只得来及问一句“你让大柱二柱出去找没啊?”就看到温秀苹眼神发直。一回身,却是温子轩站在门口。不禁在心里叫苦连天。

果然,见了温子轩,温秀苹两个眼睛都红了起来,跳起身就扑向他,“都是你个老王八蛋!要不是你把我给了人,我现在会落到现在这样…”

虽然温雅苹反应也算快了,用身体一拦,温秀苹没扑过去,可手指还是险些挠到温子轩脸上。温子轩一低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温秀苹还不肯善罢干休,要追过去骂,却被温雅苹喝了一声。

“行了,现在是小琴重要啊还是你抱怨爸重要?!”

温秀苹一窒,虽然不甘却还是不吱声了。温雅苹瞥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道:“这么着,你先回去,我到小孟单位找到他后我们一起去‘胜利’。你也别着急,先好好想想小琴能不能是去上她初中同学或是屯子里哪个邻居家了。我和小孟过去也好心里有个谱。”

也顾不上多交待几句,温雅苹就急匆匆地出了门。被二姨这一会儿又哭又闹吓得不敢乱动的孟博超小心翼翼地问:“小琴姐啥了?是不是要死了啊?”让孟茹拿眼一瞪,先是心虚,却又立刻挺直腰瞪着孟茹,大有“我是你哥,你想咋地”的架势。

孟茹也不理他,转身去了姥爷屋里,看着他坐在炕上,脸色阴阴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出来,一出那屋,就看到里屋门口,孟博超探出个脑袋,小脸抽抽着,呶着嘴,半天小声道:“老妹,我害怕…”

挑眉,孟茹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活该,谁让你张罗着去大爷家听什么鬼故事了。正想着,突然觉得脖子后边有些凉,以为门没关严,一转身,刚伸手去撩绵门帘,外面那道门却突然开了。还没等孟茹看清进来的是谁,后面孟博超已经一声尖叫,心里一慌,孟茹一抬眼,看见迈进半只脚的人,也不禁一声尖叫。

“啊…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第十四章私奔吧

门半敞着,小风是呼呼地吹,吹得人直觉得发冷。

孟茹瞪着眼,看着面前这张红得发紫的脸,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直竖。

张开嘴,还没有发出声音,就听见背后突然有人说话。要不是突然反应过来这有些哑的声音是温子轩在说话的话,她几乎一嗓子叫出来。

“进来,关门。”只短短四个字,却让僵在走廊里的三个人都动了起来。

孟博超是猛地转身,一出溜就钻进了里屋。孟茹就是想骂他胆小鬼都没来得及,有些怯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脸冻得发紫的女人进了屋。

忽闪着睫毛,上面化开的霜雪便滑下脸颊,恰似一滴泪缓缓滑落。

突然之间,觉得很是可怜。孟茹也忘了怕,直接扑过去,用力拍着她身上还没化透的雪。“小琴姐,你没事吧?”

摇了下头,王小琴想说没事,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眨了下眼,舌头却有些发木,“姥——爷…”

温子轩挑起眉来,看了看她,突然往后一退,让开门口。“进来。”

怔了下,孟茹扭头看他,先是一惊又是有些欣喜。从姥爷搬进来以后,还没主动让谁进他那屋过呢!这间小屋,除了她这个没皮没脸,自己死赖着往里凑的人外,还真没谁乐意进去。

伸手拉住小琴姐的手,孟茹被冰得先是一抖。心道:这大冷的天,小琴姐就穿着这么件棉袄,戴了顶帽子,没戴手套,没围围巾地跑出来,还真是硬气。从胜利到县里,连骑车都要一个多小时,那走路还不得三个小时左右啊?厉害!这一路可够难为她的了。

拉着小琴姐进了屋,看着她有些怯怯地拣了张板凳坐在暖气边上,姥爷也没让让她上炕上暖和去,孟茹又有些气。你都让人进来了,干嘛还摆出那么张冷脸啊?

蹲到小琴面前,她故作稚气地问:“小琴姐,外面冷吧?你手上冷得像冰似的。”

温子轩闻言看了过来,“上炕里呆着吧!”虽然声音很平,脸色很沉,但这声音在孟茹听来无疑带着极大的善意。

拉着小琴要上炕,却不想她把手一抽,有些慌地摇手道:“不用不用,我在这坐着就成。”又悄声问孟茹道:“小茹,三姨没在家啊?”

“没…”不就是出去找你了嘛!孟茹没把话说完,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小琴,就差没过去翻她的兜去找那个传说中的耗子药。我说大姐,你到底拿没拿那个玩意儿啊?我可不想你在我面前玩什么殉情的游戏啊!

“咳…”温子轩重重咳了一声,孟茹和王小琴同时转过头去,可等了两秒却只听到他“那个…”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孟茹怔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老头该不会是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儿吧?不过想想也有可能,说不定温子轩连她的名字都不太清楚呢!

转眼看看小琴姐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却又仿佛有着了悟似的神色。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和这个所谓的姥爷真的是很不亲近吧?毕竟是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的人。

孟茹挑起眉,说不清是为谁感到悲哀。

想了想,觉得小琴姐就算在这这么坐着,事情也是解决不了的。能指望老头问她那些事?还不如她这个小孩出马呢!

仰起脸,孟茹笑道:“姥爷,我想让小琴姐陪我进屋睡觉去,行吗?”

看温子轩静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孟茹便拉着小琴往外走,一走出屋,就明显听到她吁了口气。看来,不只小孩,就连已经成人的,在姥爷面前也不自在。

一进里屋,就看到原本缩在炕里的孟博超嗖地一下跳了起来,一双大眼瞪了半天才吁了一口气。人也活泼起来,凑过来有些报怨地叫:“小琴姐,你吓死我了。”

可不是,孟茹心里想着,看看小琴姐还没怎么消去紫红色的脸。心道这冻伤可不大好缓过来。“小琴姐,你的脸好红啊!”

被她这么一提醒,王小琴也回过神来,凑到衣柜前照了下镜子,也有些急了。“小茹,你知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姜啊?”

“有,我知道放哪儿了。”孟茹也松了口气,还在乎脸,那就不能寻死觅活的了。看来二姨说的什么拿了耗子药出来都不一定是真的。

坐在炕头上,看着小琴姐用姜片擦着脸,孟茹有意无意地问:“小琴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我妈刚和二姨走了。”

手上的动作一僵,王小琴怔怔地道:“我妈来了?”听孟茹一句“嗯”就完事,心里发急,可又觉得和小孩也问不出个什么来。有心去问问姥爷,心里又发怯。

默默想了半晌,才突然道:“这么着,小茹。我这会就回去了,等你妈回来,你就告诉她东西我都拿回来了,就放窗户底下了。你这么说,三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呦!孟茹心里叫了声,算是明白过来这小琴姐是来干什么来了。敢情是把赵树生拿过去的东西都送回来了。这么看来,小琴姐是打算顺了她爸的意思,断了这事了。可,想想,又觉得她也真是个要强的。赵树生没把东西拿回来,就是想着不管事情成不成,送出去的东西都没有往回拿的道理吧!可小琴姐却是个平白受人好处的性子。

照理说,小琴姐这样的性格也应该是个有主见的人啊!尤其是居然一个女人背了一袋子的东西大冷天的走了几十里地赶到县里。光是这份胆量就够说了,怎么反倒就这么顺从了她爸呢?!

孟茹心里奇怪,嘴上却道:“什么什么东西啊?小琴姐,你说的这些我可听不懂,要不,你就等我妈回来再说吧!”说完,她又嘀咕着:“我都有点饿了,小琴姐,你给我做上回做的那个玉米面饼好不好?”

见王小琴被她几句话说得直皱眉,孟茹又道:“要不,你和姥爷说去…姥爷中午也没怎么吃饭啊,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背着咱们吃饼干,咱们去抓他…”

看到王小琴一头黑线,看着她脸都要抽一起了,孟茹只在心里暗笑。半晌,看她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迸出一句:“好,我给你们做饭。”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

趁着小琴姐被哄去做饭的工夫,孟茹溜进小屋,就看见温子轩坐在书桌前,虽然面前铺着纸,可手里拿着的笔却没粘上半点墨。愣愣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么。

“姥爷!”伸手拽了他一下,孟茹小声道:“姥爷,小琴姐说找我妈啊,可是妈不是和二姨走了吗?上哪找她啊?”

被她这么一拽,温子轩也回过神来。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站起身来,从炕柜里取了衣服,“你们在家呆着吧!我去后道林场办事处打个电话,看看让你大舅他们谁去找找。”

看着老头出了门,孟茹吁了口气。OK,解决一个问题。其实,如果她再大上几岁的话就自己去找电话了,可是她现在这么个小家伙去打电话的话还不得吓着人家啊!何况,她也没打电话的那个闲钱啊!

出了小屋,对上小琴姐有些疑惑的眼神,孟茹只笑咪咪地道:“小琴姐,姥爷说他一会儿就回来吃贴饼子呢!”

“啊”了一声,王小琴把盆里刚和好的玉米面,捏了一块按扁,飞快地贴在大铁锅的锅壁上,动作很是利落。

孟茹找了个板凳,蹲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风箱。眼睛盯着灶坑里红红的火苗。

有些孩子气似地问:“小琴姐,你拿的什么东西啊?是不是生哥送你的糖啊?生哥也送了我好几块糖,我可没想还给他。”

“不是糖,我又不是小孩。”王小琴随口答着,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小表妹问的话很有漏洞。

孟茹抿了抿嘴,也顾不得再装,还好老妈没在这儿,要不然一准听出她这话问得有问题。“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我可不还。小琴姐呢?为什么要把东西还给他啊?”

“事情不成了,怎么还能收他的东西呢?”王小琴手上的动作一停,心头又烦躁起来。听到孟茹突然一叫,她忙低头用锅铲起下已经开始发焦的玉米饼,虽然手快,可到底是有些糊了。偏孟茹还一个劲地说话。

“我妈说要还别人东西就得当面还,要不过后人家会不认帐的。小琴姐,要不你去找生哥啊!我知道他家就在我们家前面那个胡同里。”去找吧去找吧!你要是真想和他私奔我都不拦。

孟茹在心里叫着,心里可惜这时候琼瑶大妈的戏还没红遍中国,要不然不用她在这说啥,估计小琴姐也能想到这些了。

目光瞬了一下,王小琴抿紧唇,呼吸有些急促,好一会儿,才突然问道:“你真知道赵树生他们家在哪儿?”

见孟茹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反倒又犹豫了。真这样上门去?又没定亲又没那啥的,她一个大姑娘往男人家跑,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了。可是,不当面问问他,总觉得心里——不甘心呢!

猛地一抬头,好像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般,王小琴颤声道:“小茹,你领我去赵…去他家吧!”

得,这回,真的要上演真人版的琼瑶戏了!

孟茹眨着眼,说不清心里这个跃跃欲试似的冲动究竟是啥,可嘴上却大大的应了一声:“好!”可以看戏的呀!

第十五章请演琼瑶戏

黑黑的。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基本上下午五点多钟,太阳就已经完全落山。

雪,已经停了。脚下的积雪,吱戛吱戛地响着,回荡在夜里,单调而又隐隐的带着让人心悸的冷寂。

雪停后,气温更比下雪时低上几分。孟茹呶了呶嘴,从围巾的空隙里呼出一缕哈气,如同白雾一般凝在冷空气里。

被小琴姐拉着,走在暗暗的小胡同里。孟茹的心怪怪的,有些兴奋又有些感叹。胡同里有些静,身边小琴姐粗重的喘气声,听得一清二楚。

背着那样重的一个麻袋,还要伸出一只手牵着孟茹怕她跌倒。孟茹突然觉得小琴姐真的是不大容易。有些为自己看好戏的心理而感到羞愧。

兴奋劲儿褪去,在这样冷冷的夜里便兴起一种莫名的哀痛。

她自小便喜欢看书,整个青春期可以说是在琼瑶、岑凯伦、席绢、于晴等等言情作者的熏陶下长大的。以至于成年后看亦舒、李碧华时会倒抽一口寒气,觉得周身一冷的感觉。

不能说她对爱情没有像那些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抱有一种幻想,认为这世上的真爱只有一次。小心翼翼地为着那唯一的真爱守护着自己的心灵,直把相亲当作洪水猛兽一样畏惧着。

爱,喜欢,这样的字眼一定要心有所动时才能说出口。

她那样固执地坚持着。从不曾放肆地潇洒过一回,从不曾对不曾让她真的动情的人说过半句会让人误会的话语。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爱情,也在轻轻吐出那个字时以为自己真的等到了一生的真爱。可是结果如何?!

觉得荒谬,她所谓的真爱在别人眼中可能只是一种傻气的孤僻吧?当拿着离婚证时,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却实打实地后悔了之前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像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怎么就没在青春期时多谈几次恋爱呢?如果,她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还会那么轻易就沉沦于所谓的真心所谓的爱情吗?!

放肆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当初她看书时就应该也去那样去爱上几回,而不是小心珍藏着什么一生一世只有一次的真爱。

所以,当小琴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未免有些代入心理,骨子里在叫嚣着怂恿着小琴姐去为爱狂热为爱发疯。

可是,现在,在这个让她穿着棉袄还是有些冷的胡同里,她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怂恿着小琴姐去见赵树生是否是个错。小琴姐有她自己的人生啊!就算她之后嫁的男人,所有的亲戚都说不好,可她也未必是像你一样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杯具吧?

抿紧了唇,在一番心理斗争后,孟茹终于抬起左手轻轻拉了下王小琴的衣角。“小琴姐,天好黑啊,我怕,咱们回去吧!”

闻言一愣,王小琴放下肩上的袋子,蹲下身替孟茹整理了一下有些松的围巾。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子坚决,“小茹乖啊,小琴姐把东西送回去,咱们就回家,回家吃玉米饼子…”

在心里叹了一声,孟茹心道:好吧!如果你们想演一出琼瑶戏,来个为爱私奔为爱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啥的,我就当看真人秀好了。

一路跌跌绊绊的,原本几分钟的路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到。隐约听到狗吠声,离得有些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狗在叫。孟茹有些惧,停了脚步指指紧闭着的铁皮门,不怎么敢往前走。

可王小琴犹豫了下,把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放,看看那扇门,再看看孟茹,却不往前走。

虽然天色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孟茹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尽职尽责是不好意思上去叫门了。我说大姐,你都想私奔了,还在乎这个干啥?!

虽然心里通透,可孟茹却动也不动,只装着实心眼儿的好孩子。

站了足有一分钟,王小琴终于求道:“小茹啊,你帮着姐喊他出来呗!”

她这么一求,孟茹倒不好意思拒绝了。点点头,她迈着两只小短腿走到门前,拍了两下门,声音有点空,想来这铁皮门也不是实心的。等等,又拍了两声,可不知是她的手劲太小,还是里边根本没人,半天了也没人应。

她回过头刚想喊小琴姐,就听得钉铃一声,一辆自行车在夜幕中驶了过来,停在旁边门前。一歪头,瞧见她们,还热心地道:“买豆腐啊!门上有门铃呢!”

孟茹一抬头,还真瞧见门上有个圆圆的大门铃。好家伙!这形状,和现在用的壁火似的,又笨又丑。扭头叫了一声“小琴姐”,那意思我够不着啊。可王小琴却似乎没听到一样,低着头,脚尖一直在划着圈。

直等得孟茹心焦,转头一瞧,那个邻居关上自家门,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们。他这头一关门,王小琴立刻就动了。飞快地跑过来在门铃上按了两下便又退了回去。

看得孟茹这个窘啊!这不就是所谓的掩耳盗铃吗?任谁一看都知道她这个小毛头是不可能够得着门铃的好不好?!

听到脚步声,孟茹精神一振。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男人说道:“对不住,今天豆腐都卖…”说话说了半截就消了音,孟茹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前直楞楞望着前方的赵树生,大声咳了声,“生哥!”

被她这么一叫,赵树生才突然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孟茹的头,迈出门来,低声唤了一声:“小琴,你、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没水平!孟茹撇了下嘴,毫不意外地听到小琴姐生气的声音:“我来把东西还你。”说着把麻袋拎过来放在赵树生脚下,拉了孟茹转身就走。

低头看了一眼麻袋,赵树生有些急了:“你还啥还啊?送出去的东西还带往回要的啊!”见王小琴不回头,他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拿回去,我不要,”

“放手!”王小琴喝了一声,“你和我啥关系啊?你抓着我干啥?”喘了口气,她又道:“我虽然书读得不多,可也知道啥叫‘无功不受禄’,你的东西,俺不敢收。”头略低了下,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说的却是:“天冷,你回吧!”

眼睛瞄过赵树生只穿了一件厚球衣的上身,孟茹不皮毛来得及感叹小琴姐很有琼瑶女主的气质时,已经被扯着往前走了。

这话,说得妙啊!哀而不伤,凛然之中透着委屈,末了还不忘关心你下,明着说我对你有意啊!赵树生要不追上来那就真是…

摇着头,孟茹凭她阅遍三千言情小说可纸上谈兵称第一的自尊心打赌,接下来赵树生一准追上来。

“一、二…”在心里默念着,却听到耳边有声音低低地合着她:“一、二…”猛地扭头,速度太快,几乎闪了肚子。可孟茹却仍定定地看着王小琴低着头的侧脸。敢情小琴姐也是一标准的腹黑。

高人啊!

这念头刚一闪而过,后面赵树生已经扑过来,那个声音叫一个哀凄,绝对的,杜鹃啼血一般令闻者伤心。“小琴…”

脚步一顿,王小琴的嘴角分明闪过一丝笑意,可声音却是那么沉痛,透着伤心欲绝的味道。

“你别叫我!现在叫我还有什么用呢?”没有回头,可肩膀却开始微微耸动,声音里透着哭腔。“都晚了,我也知道你现在都已经心冷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一滴泪滴下,坠入雪中,融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的洞来,孟茹抽了下手,居然轻轻松松地就挣开了。大概小琴姐是太投入了,完完全全没留意到孟茹的小动作。

轻轻吁了口气,孟茹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种蘑菇去了。只见得赵树生几步走上前,伸出手,想抱又不敢抱的几次伸伸缩缩,到底还是垂下手去。

“小琴,虽然三姨她们介绍咱们认识才几个月,见面的次数也不是很多,但你知道,我对你、我对你…”吱吱唔唔了几句,居然还是那把那几个关键字眼说出来。

孟茹有些急,心道这家伙真不是演琼瑶戏的料。这时候,还说啥呀!抱上一个吻不就啥都解决了。不过想想现在是85年,他要真敢那么做,不知道会不会被小琴姐一个耳光扇晕,直接送到派出所判个流氓罪啥的。

“你对我…你对有啥呀?还不是让我爸骂了几句就吓得啥话都不敢说灰溜溜地跑了!”猛地回头,王小琴一双杏眼直似要喷出火来。

“赵树生,我是个实成人。心里认定谁就准和谁一辈子!我不怕说了让人笑话,今天之前,我心里有你这么个人,可是今天之后…哼…”

赵树生被她这一声冷哼弄得心寒,可又因为她说心里有他而觉得甜滋滋的。虽然之前觉得小琴长得好看又能干,是个当老婆的好人选,可却没有这种让他浑身都麻酥酥的好像被电电到似的异样感觉。

见王小琴转身要走,赵树生心里一急,双臂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大声道:“你别走!我、我心里也有你,我也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被他这么一抱,王小琴只觉得身子都软了。却拼命一挣,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在赵树生愣住时又狠命捶着他的胸口,骂道:“你心里有我?想和我过一辈子?那么怎么我爸骂你,说这事黄了时,你一声都不吭啊?你那就叫心里有我?如果不是这会儿我犯贱自己找上门了,你还不是一声不吭就这么黄了?心里有我?如果不是我那么说了,你还不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去嫁别人吗?啥叫心里有我啊?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被她吼得发傻,可看着她脸上点点泪光,赵树生又觉得心如刀绞,既是怜惜又觉得小琴果然是对自己一片真心而大为感动。

当下顾不得被捶得生疼,他一把揽住王小琴,抱着她只一叠声地道:“是我没出版,我没良心,你要打要骂都由着你,这一辈子我就活该让你打让你骂…”

听他吼出这么一句,孟茹几乎要拍手叫好。看着小琴姐越打劲儿越小,最后终于埋在他的胸前,只闻嘤嘤低泣之声和赵树生低得听不清的呢喃之声。不禁大为感叹:终于,琼瑶了啊!

不过,“哈欠…”两位能不能先管管在这儿餐风饮雪的小红娘啊?!

第十六章80年代的恋爱方式

“哈欠…”眯起眼,孟茹看着翘首目送的王小琴,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小琴姐,进屋啦!我好冷。”

真是没意思,看了半天,别说一点少儿不宜的镜头都没有,就连应该出现的那些“爱”啊“喜欢”的关键词都没听到,不是她耳背漏听,实在是这两位的恋爱方式比清水文还纯啊!就连表白都是那么一句“心里有你”就算完活。不知要是告诉他们以后电视机里两人抱着亲都是小意思,他们是会吓个半死还是羞得脸上发烧。可惜了,她原本还想看私奔的戏码呢!结果…

暗暗叹了一声,进了院看见靠在窗户底下的自行车,孟茹的心咯噔一声,忙回身拉住王小琴的手,身子后缩,整个人几乎是藏在她的后面。

我说大姐,有啥事你得前面顶着啊!我做啥可都是为了你啊!

不知道她是啥意思,王小琴还笑着叫她别闹,根本就没留意到院里多了两辆自行车。等一进屋,被几双眼睛牢牢一盯,王小琴脸上的笑也没了,人也蔫了,说话声儿也小了。

温雅苹却没有先和她说话,而是冲着她身后嚷了一嗓子:“孟茹!”

坏了,都直接喊她大名了。孟茹探出脑袋,嘻皮笑脸的只装作啥也不懂的无知模样。“妈,小琴姐带我去找生哥玩了,他还给我糖了呢!”很没义气地先把小琴姐出卖了。

拿眼狠狠地瞪她,温雅苹伸出手却到底没打在她身上。“炕上呆着去。”

还好还好,她怎么说也还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呢!孟茹爬上炕,脱了鞋,没骨头似地靠着温雅苹,却被她推了一下,“里边呆着去。”

慢吞吞地往里爬,冲着坐在炕上拿眼看她笑的二舅和老爸咧了下嘴,孟茹得意地抓着自家老哥现宝去了。

站在地上的王小琴就没那么好过了。被温雅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缩了缩肚子却又挺直了背。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三姨,小舅…”

瞥她一眼,温雅苹也不说话,反倒转过身道:“武子,天也不早了,家里边得惦记了,你先回吧!”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温志武瞄了眼小琴,又道:“三姐,你也别太…”虽然说是舅舅,可他这个温家最小的孩子其实比王小琴也大不了几岁。对这个一年也见不了几次的外甥女倒是有些同情。

可话说了半截,被温雅苹一瞪,还是把后半截咽了下去。利落地跳下炕,他穿上鞋往外走。温雅苹也不送,倒是孟建国跟了出动送客,且一送大半天都没回来。显然是避出动让姨甥二人单独说话。至于还留在屋里的两个小家伙是根本不在被顾忌之列的。

静静地看了王小琴半晌,温雅苹突然断喝一声:“拿出来!”

王小琴怔了一下,看了看温雅苹沉着的脸色,还是小声道:“扔了。”

“真扔了?”

“真扔了。那样太傻,不值得。”

听她平淡的声调,温雅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一肚子气却还是没消。“你还知道什么是奸,什么是傻啊?!你也21了,那么大人了,什么事儿不能说啊!怎么着,想着拿死吓唬你妈啊?!”

“三姨!”哀切地叫了一声,王小琴嘴角抽了下,“吓唬人?我怎么可能拿死这种事吓唬我妈呢?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这辈子过得多苦…三姨,那会儿我是真的觉得太丢人!被我爸那么骂,好像我…真是太没脸了…”说不到两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了下来。

想想那个王富生说话刻薄的样子,温雅苹不禁心头一软。过去拉住王小琴,擦去她脸上的泪,又拽着她坐到炕上,“今晚上在我这儿住,我和你妈说了,你明天再回去。”

看王小琴垂着头,默默流泪。温雅苹想起今天下午进王家门王写生说的头一句话:“怎么着,带你们家亲戚来和我离婚了啊!”当时窝的火到现在还没消。这些年来,看在二姐的情面上,逢年过节,哪家没给他们老王家送过财物呢?现在,一句恶言恶语就把他们全归到恶人堆里了。如果不是建国和武子挡着她,她就不单只说那么几句就完事了。

吐了一口气,她转过头问道:“小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三姨交个底。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这屋里除了咱娘们儿没别人,你总得说清楚了,三姨才知道该怎么帮你。”

“我…”抬起头,王小琴忽闪着眼,又低了下去。

温雅苹皱了下眉,“我瞅着你也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才问你这话,你也就别做那扭扭捏捏的样儿。要是你再这样,我也就不管了,只当你是想顺着你爸的意思另找人家了。”

“别——”猛地叫了出来,王小琴拉了下温雅苹,脸上的表情倒像是要豁出去了似的坚决,“三姨,你帮帮我。除了他,我不嫁别人。”

“那你是相中赵树生了?”温雅苹问得太直白了,王小琴不觉又红了脸,可却还是低声道:“我就是觉得要是他,准能一辈子对我好。”说完,沉默了会儿又道:“三姨,我不想听我爸的随便在屯子找一个人嫁了就算。这一辈子还那么长呢,我,不想和我妈一样…”

一句话,说得温雅苹只觉得揪心。不是说瞧不起农村什么的,可说白了二姐这一辈子的悲剧就是因为她落脚在了乡下,如果当年…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吧!

沉默着,温雅苹一抹身,上了炕,拿起孟茹脱下来丢在炕上的衣服折着,折到一半手上动作停下。也没回头,只沉声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真的?”王小琴心情明显好起来,脸上的泪一抹,脆生生地说了声“谢谢你,三姨。”

第二天,温雅苹果然跟着王小琴回了王家。虽然不知道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可听着老妈回来和爸学的那个意思,这事还真就这么成了。

这之后,赵树生来过几次,和老妈商量着又去了几趟胜利乡,然后婚事就那么定了下来。孟茹隐约听说花彩礼钱就给了两千块钱。这些钱,要搁在以后是不多。可是在85年,两千块算是很多钱了。就是孟家现在住的这栋前砖后砖坯混合的房子,早五年买到手时才花了不到八百块钱。就是现在,两千块也够买上两大间带院的砖瓦房了。

就这,赵树生也没打嘣(犹豫、停顿)。只私底下和温雅苹说趁早把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于是,名份就这样定下来了,据说会在正月过后就挑个好日子结婚。听得孟茹一愣一愣的,暗想这样算不算是闪婚呢?这个恋爱,可几乎没怎么相处啊!可想想,却又觉得这样也好。

要说新世纪的青年恋爱时间倒长,而且也处得那个热情如火,可是到头来离婚的概率却比现在这样经人介绍相亲结婚的平淡婚姻更高。

一连几天,孟茹都在纠结着这事。想着自己以后要不也就这样相亲结婚算了,可再一想,等她要结婚那时候可就不是这世道了。就算相亲,不负责任的男人也多着呢!想得脑袋生疼,还好最后她终于真相了:管那些事做啥,再怎么看,她现在可不是个还没到六生日的小女娃吗?结婚,早着呢!

就在她纠结的日子里,新的一年终于开始了。

在中国,有很多地方,没有过农历新年时,就都不真的当作新一年开始。尤其是现在那些个洋节还没传到大陆时更是如此。

大红灯笼,鞭炮,烟花,新衣服,压岁钱,饺子,还有成把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