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哆嗦着跑出去,好在西间与东间就隔着一个厅,不用到走廊上,丫鬟很快就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雨燕。雨燕一衣裳凌乱,俏丽的小脸上娇红未褪,显得是才得了一番雨露的,静雯鄙夷地哼了一声,雨燕小脸一白,忙福身道:“回郡主的话,老爷已经去退敌了。”

“是刺客!还退敌,你当是上战场呢!”静雯没好气地瞪了雨燕一眼,想着肖大勇一早儿的警告,这必是太后派来的杀手,她心里就一点也不害怕了,扶着雨燕的手往外走,“走,我们去看看。”

雨燕忙抱住静雯的胳膊道:“老爷让您在屋内呆着,免得刀剑无眼。”

静雯心中有气,一巴掌挥过去,打得雨燕脑袋一偏,“滚开,少拿那个贱人来压我。”

说罢她挥开雨燕,另带了雨莺出门。

静雯只挂念之勉哥哥,想着自己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太后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自己,便大胆地往烟霞院而去。

烟霞院内正打得火热,君之勉执剑护在妻子身边,他的侍卫和亲兵都在院子中追击围堵刺客。

为什么说是追击围堵呢?因为人家一发觉他这不是目标,就开始撤退,偏偏他还要让侍卫紧跟上去,将院门给堵死,形成包围之势。可刺客们也不是庸手,并未落在下风,只是一时走不脱而已,君之勉看出他们不想杀自己,却不让侍卫们闪开,仿佛不杀死一个两个的不甘心。

贺氏又好奇又紧张地东张西望,不住地道:“我们去看看晚儿她们怎么样了吧。”

君之勉眯着眼睛看了看烟霭院的方向,淡淡地道:“先杀了这些人,再过去看,他们也带了侍卫。”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请贺氏来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当免费侍卫,就多担惊受怕一会儿吧。

贺氏虽然很担心晚儿,不过她也很听丈夫的话,只是有些困了,掩唇打了个哈欠,小声道:“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君之勉回眸瞧见她娇憨的俏模样,眸中唇角都带上了笑意,伸手将她颊边的碎发顺至耳后,柔声道:“你先进去睡吧,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有事。”

贺氏却不依,抱住君之勉的胳膊直晃,“先去烟霭院吧,我奶娘她很厉害的。”

君之勉想了想,先让奶娘过去,自己却站着不动,捏了捏贺氏的鼻子道:“先去睡。”

这一幕,恰巧被急忙忙赶到的静雯给瞧见了,如遭雷击。

这几日用晚膳的时候,她天天瞧着之勉哥哥和贺氏相处的场景,贺氏缠着之勉哥哥,之勉哥哥却总是冷冰冰的,她还心头暗喜,可是眼前这一幕算是什么?之勉哥哥怎么能用那种带着宠溺的目光看着黑黝黝的贺氏?这种目光不是她专属的吗?

嫉妒和怒火烧红了静雯的眼睛,她似乎没瞧见场中的刺客,直直地朝君之勉和贺氏冲过去。

场中的刺客忽然瞧见一名大肚子的美貌小妇人,心头立时将她与俞筱晚划上了等号,一名轻功卓绝之人,在接到上司的暗示之后,立即飞出一掌,向静雯袭去。

“不!”

雨燕在静雯跑出去之后,就立即去前方通知肖大勇,肖大勇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妻子会跑哪儿去,立即就赶了过来,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当着君之勉和贺氏的面,他无法亮出身份,只得飞身过来,硬生生挡下了刺客的那一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来。他的武功不俗,内力不弱,可到底不能与从小魔鬼般训练的杀手相比,何况夜里还在床上消耗了大量体力,如何受得住?

静雯只是脚步滞了一下,略微回头一瞧,就趁肖大勇缠住这名刺客的时机,再度朝君之勉冲去。

君之勉和静雯之间隔着二十余名刺客和亲兵,想走过去可不容易,肖大勇应付一名刺客都够呛了,哪还能顾上保护静雯,好在君之勉的侍卫立即过来相助,他才抽出空来,一把抱住妻子,就冲出了烟霞院。

斜刺里又杀来一剑,肖大勇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剧痛不已,只得将不停挣扎的静雯往一匹马背上一丢,一拍马臀,静雯就尖叫一声,被马匹带了出去

马匹撒开蹄子狂奔,静雯只觉得耳旁的风声呼呼地吹过,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马术虽精,可是四处都有人冷不丁地冲出来,她无法控制方向,好在宝马跑得平稳才没掉下地。好容易收了马缰,令马停下来,她仍想调转马头回去帮君之勉,却猛觉一阵阴风吹过,直觉告诉她,前方有埋伏。

静雯立即张嘴,正想表明身份,可她忘了这世上有一种武器叫石子,有一门功夫叫点穴。

一道轻微的破风声,她立即坐在马背上,呆若木鸡,跟着,眼前一黑,鼻端一香,再无知觉。

摄政王妃果然住在别苑,不过君逸之等人来时已是半夜,她自然早就睡下了,直到次日清晨,才从管家东方浩的嘴中得知此事,忙让人请来了君家兄弟和俞筱晚。

“这是怎么回事?”摄政王妃关心地拉过俞筱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无碍,才松了口气似的问道。

君逸之眼睛一热,俊脸上居然挂上两行泪水,“昨夜我家的别苑遭山贼袭击,我好不容易才带着晚儿逃出来,幸亏皇婶您在这,不然我们可能就葬身贼人之手了。”

三弟君维之立即揭穿他道:“才没有,刺客一来,侍卫就将我们送上马背了,父王给我们挑的都是千里驹,那些刺客根本追不上,我们才不会葬身贼人之手。”

摄政王妃和俞筱晚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君逸之一张俊脸扭曲得不成形状,瞪着三弟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儿。”摄政王妃笑够了,这才安抚差点暴走的君逸之,“我立即让人送信给王爷,一定会给你们讨个公道的。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晚儿是来养胎的吧?刚巧我也要住上一阵子,吴庶妃的产期将近,不方便留在城中,就算城中的疫症退了,也得住到满了月子再加城。”

俞筱晚“啊”了一声,“吴姐姐也在么?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摄政王妃温柔地笑道:“先用过早膳吧,她没这么早起身。”

摄政王妃一面吩咐东方浩进城送信,一面让人去楚王府的别苑瞧瞧情况。不多时,派出去的侍卫就带回了君之勉和肖大勇。

君之勉略略说起,昨夜的刺客似乎是来找人的,没找着,就迅速地退了,他与贺氏没受一丝伤,只是发觉君家的人都不在了,才特意留下等待消息,而肖大勇脸色白得跟宣纸一般,内伤严重,却强撑着要过来,因为静雯失踪了,他抱有一丝希望,静雯是与君家兄弟在一块儿。

摄政王妃立即蹙眉道:“竟然失踪了?那你赶紧回城去报讯,让平南侯和静晟派兵搜索这附近。”

肖大勇也焦急妻子,确切地说,是焦急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忙忙地告辞而去。君之勉觉得自己也应当表示一下关心,就追着肖大勇去了。哪知在见到静家父子,禀明详情之后,平南侯毫不顾忌君之勉还在一旁,朝着肖大勇当胸一脚,肖大勇还单膝跪在地上,被这一脚踢得接连翻滚了一丈远。本就受了内伤,更是经不住,喷出一鲜血,便昏迷了过去。

平南侯气得指着肖大勇道:“没用的东西,连我一脚都抵不住,难怪会让雯儿失踪!”

君之勉蹙了蹙眉,解释道:“肖大人昨夜为了保护郡主,受了内伤,侯爷您误会了。”、

平南侯一怔,脸上涌上几丝尴尬,君之勉也没空管岳婿之间的事儿,只是道:“我得回指使营了,侯爷若有差遣,只管使个人来说一声。”说罢,也不再留,抱拳行了礼,告辞离去。

静晟一直坐着没说话,待他走后,才朝父亲道:“咱们快些跟太后通禀一下,务必保住雯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杀手是太后的人派去的,可能是见雯儿大肚子,才误以为是俞筱晚,静晟并不担心妹子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会不会吃苦就难说了。

…身下的晃动让静雯清醒了过来,她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无法出声,眼前一片黑暗,眼睛也被勒得难受,可见眼罩绑得有多紧,静雯恨得直咬牙。晃了一会儿,肚子越来越难受,她只得咬牙忍着。

眼上的黑布终于被摘掉,静雯还没张开眼睛打量周围的情况,就听一道熟悉地声音惊道:“雯儿,怎么是你?”

------题外话------

明天开始停更,12日上传完结章~

171.大结局

听这声音不用睁眼看人,静雯也能认得出来,只是苦于说不出话来,“唔唔”地挥舞着双手。

为免露出痕迹,派去的杀手是暗中训练的死士,而不是平时近身侍奉的侍卫,死士们不认识俞筱晚,抓了一个同样大肚子的静雯,还灌了哑药。——她抓俞筱晚过来,是为了问清楚关于十几年前的事儿,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有没有告诉皇帝。

太后双手攥紧了拳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静雯道:“魏长海,拿解药来,扶静雯郡主坐着。”

魏公公忙用力扶着静雯坐到铺了锦垫的地面上,从怀里取出解药,喂静雯喝下,药丸服下没一会儿,静雯就能出声了。

静雯的眼睛被黑布绑得太久太紧,现在视物不清,却知道这一定不是太后的寝宫,因为光线暗淡,身下是硬硬的地板,垫子也是硬梆梆的,没有一点舒适华丽的感觉。

不过此时不是探讨身处何地的时候,静雯觉得自己的肚子不是一般的痛,她有过滑胎的经验,想着胎儿恐怕会不大好,忙寻着声音,看向太后的方向,哀婉地央求道:“太后,雯儿腹中疼痛,能否宣太医过来扶个脉?”

太后沉着脸,她还打算悄悄将静雯送出宫去,怎么能请太医来?魏公公知晓主子的意思,便小声劝道:“太后还有要事,不如,一会儿杂家带个稳婆过来给郡主瞧瞧,郡主您的意思如何?”

静雯只能同意,委委曲曲地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担心腹中胎儿会怎么样,她是怕自己会怎么样。

太后问了静雯几个问题,在别苑之中,可曾听到俞筱晚与君逸之商议过什么事儿,露出过紧张担忧之色否。

静雯捧着肚子仔细回话,“没有,宝郡王和郡王妃二人成天的玩儿,我们住在别苑里,天气好时到院子里烤鹿肉,天气不好就在屋内打骨牌、双陆玩。”

太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魏公公见静雯的脸色越来越差,忙问太后,“奴才先扶郡主去休息一下如何?”

太后思量着道,“就去内殿吧。”

她们身处在太后寝宫内殿的秘室里,只是秘室里没有软榻,地上冰凉,垫了锦垫也挡不住地面的冰冷寒气透上来,太后发觉静雯的脸色的确极差,又不能让别人瞧见静雯此时在她的宫殿中,只有让魏公公扶静雯去内殿里休息一下。——没有她太后的允许,小皇帝也不能进内殿的。

魏公公忙上前扶起静雯,可是静雯腹部着实痛得厉害,站着都直不起腰来,双腿打颤,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魏公公只能再扶着静雯坐下,正要出去唤心腹的稳婆过来,忽听外面一阵嘈杂,有人阻拦,有人怒斥,似乎是一行人不经通传,就想强行往里冲。

魏公公心中一惊,太后亦是,眼睛顿时睁得溜圆,魏公公也顾不得请示了,抱起太后,打开暗门,几步闪入内殿。

刚刚窜入帷幔之后,以摄政王和小皇帝为首的一行人,就直接冲进了寝殿。太后在帷幔之后威严喝道,“什么人!”

“母后恕罪,儿臣们有急事禀报。”摄政王和小皇帝同时请安道。

太后扶着魏公公的手,慢慢走了出来,在临窗的短炕上端坐下,板着脸,看了一眼摄政王,然后将视线转向小皇帝,威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们这般惊慌,不经通禀就闯进来?”

皇帝还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几丝焦急,“母后,昨日夜间有大批刺客偷袭楚王的京郊别苑,幸亏琰世子、宝郡王和郡王妃逃到了皇兄的别苑里,才幸免于难,可是静雯郡主被刺客掳走了,不知去向。”

太后挑眼看着小皇帝,凝着脸色做惊怒状,威严地问道:“竟有如此大胆的贼子!两位皇儿不立即调兵寻人,到哀家的宫殿里来做什么?”顿了顿,微微冷淡地道:“哀家可是不能管朝政的。”

心中却在飞速思忖着,琰之、逸之都让摄政王保护起来了?可是当年的事,半斤对八两,他若想拿捏哀家的错处,哀家就说是先帝发觉了他们母子的阴谋,特意将皇儿过继给哀家抚养的,谁能拿哀家如何?

摄政王忙回话道:“刺客们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也都服毒自尽了,可见是一群穷凶极恶之人。儿臣来禀报母后,是希望母后能指点迷津,这些刺客的手法,是否象当年的安王属下?”将楚王别苑中报过来的信息复述了一番,然后满眼期待地看向太后。

虽然太后心里觉得,必定是摄政王怀疑她,而且怀疑静雯藏在她的寝宫,才故意突然闯入寝宫来,想抓个正形,但是摄政王说的这理由合情合理,安王之乱是太后和先帝一起镇压下去的,太后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只得佯装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虽然咱们一直怀疑安王的作孽未消,但应当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才是。若想找出蜘丝马迹,最好是去现场仔细勘查,若是短了人手,哀家借调十名近卫,让他们去别苑勘查。魏长海,立即拿哀家的令牌,调近卫出城。”

太后极聪明地没有顺着摄政王的话,将事情赖到当年叛乱的安王余党身上,别的递过来的梯子,她唯恐下去之后是汪洋大海,因而,太后趁机指派了十名近卫去现场,为的自然是消灭自己人留下的痕迹。

摄政王闻言并没表示反对,反而显得十分欢迎太后派人协助调查,商议完此事,摄政王便关心地问道:“母后才起身的么?可是凤体违和?”

太后慈爱地笑道:“皇儿有心了,哀家只是春困。”因为怕机关转动的声音被人听到,这会子密室的门还是大开的,太后就有几分赶人的意思,“快去抓刺客吧,不能让楚王爷寒了心,再问一问楚王,他到底得罪了何人。”

摄政王的确是不能往再内闯了,只能先行回外宫,小皇帝想留下来陪母后说几句话,太后却正色告诫道:“皇儿再过几年就要亲政了,还是多去内阁听听大臣们商量政事才好。哀家这里有内侍们服侍着,不必皇儿担心。”

小皇帝略一迟疑,便恭顺地应下,摆驾御书房。到了御书房,却发觉皇兄不在,问及几位内阁大臣,才知道是吴庶妃临盆了,别苑里使了人送讯,摄政王回去了。

小皇帝含着笑问,“朕是不是应当先准备好贺仪了?”又安慰楚王,“琰之和逸之都无碍,爱卿只管安心处理国事。太妃的身子可好些了?若仍是毫无好转,朕再让孟医正去请个脉。”

楚王爷忙躬身谢过小皇帝的垂询,小皇帝又安慰了几句,没再多留,回到自己的宫殿,立即传韩世昭觐见,又令暗卫去摄政王的别苑,问一问逸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差遣更多的暗卫,在西城郊仔细搜索静雯的行踪。

回想起今晨所见所闻种种,小皇帝不由得深思起来,为何楚王的别苑会招来那么多的杀手?是否是逸之调查了什么,关切到太后和皇兄?因为今日母后与皇兄俩人的表现,让小皇帝起了疑心。一个太急切,纵使想查清是不是安王余孽,也不必直闯太后的宫殿,除非是想撞见什么;一个太热情,还没等他们要求,就主动差遣十名近卫协助调查,是否别有居心?

…赶到摄政王别苑的暗卫,却因君逸之兄弟正陪着摄政王,而无法与君逸之进一步接触。

产房里传出吴庶妃痛苦万分的叫喊,君逸之和君琰之坐在外厅,陪着皇叔,说实话,这样的场合,他俩呆在一旁,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因为摄政王要关心生产中的妃子,还要问他俩昨夜整件事的经过,只好从权了。

而内厅之中,则由俞筱晚陪着王妃。吴丽绢这是第二胎了,比初育有了经验,也好生产一些,只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就生下一名白胖康健的小公子,众人都喜笑颜开地向摄政王和王妃道喜,俞筱晚悄悄打量了一眼王妃的神色,外表上看不出来有任何的默然,但内心深处,必定还是沮丧的吧?

贺喜完之后,俞筱晚就示意逸之,我们应当避一避,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了。君琰之十分识趣地告辞,君逸之却显得对小婴儿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站在嬷嬷的身边,拿玉佩下的络子流苏逗着小人儿玩。摄政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对君琰之道:“你且先回吧,他还有得玩。”

君琰之只得无奈地先行一步,君逸之硬拉着俞筱晚逗了小宝宝一会子,听说自家父王差了管家过来,才与晚儿告辞,回了他们客居的院落。

君逸之向管家再三表明,自己与晚儿都没有受伤,又问候了病中的老祖宗,待管家走了,这才见到等候多时的小皇帝的暗卫,两人关在屋子里密谈,俞筱晚坐在外间手拿一卷书,悠闲地看着,帮他们守大门。

没有等多久,君逸之就挑帘走了出来,在晚儿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附耳道:“陛下差人来问昨夜之事,我先与世昭通了讯,都据实上禀了。”

俞筱晚回头看着逸之,有些担忧地道:“那两张药方已经被偷走了,只有张夫人和我大舅父两个证人了,不知陛下会不会相信。”

君逸之玩着晚儿的手指道:“没有证人了。”

俞筱晚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就是证人都死了的意思。”君逸之看着晚儿,一字一顿地道:“几天前太后就拿到了药方,猜出了其中的秘密,都派了杀手来杀我们,怎么会放过证人?张夫人不知何时染了伤寒,十分严重,听说刚送到城外的隔离营,没一天就咽气了,而你大舅父,听说前日出门时,被一辆受惊的马车撞了,马蹄踢到了头部,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夫都说,醒来多半也是傻子。”

的确很高明,两名证人都没了,却不是全都死了,出门被马车撞,在京城不算是奇闻,现在又正是疫病横行的季节,张夫人病死也不能说是有人谋害,就算小皇帝想怀疑是太后做了手脚,也没有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太后也是陛下的嫡母,先帝又不在了,子不言母过,陛下并不能让太后为端妃赎罪,顶多变相软禁在宫中。

太后是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吧?

只不过,太后漏算了一点,有些事,是不用证据的。只要小皇帝疑心太后不是自己的生母,并且还是杀害自己生母的杀手,就会与太后离了心去,顶多与太后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再不会有孺慕之情,更别说象以前那样对太后言听计从了。

俞筱晚想了一歇,略加入有些抱怨地道:“上回你不是说,会派人暗中护着大舅父,不让他出意外的么?”

证人何其重要啊!

君逸之揽过晚儿的肩头,拿俊脸在她的小脸上蹭了蹭,嘟起嘴来撒娇,“晚儿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的确是派了人跟着曹清儒的,而且那辆马车一冲出来,我的人就发觉了,只是,半道上被人拦下了。”

俞筱晚一惊,“什么?还有人知道这事?会是谁?而且还拦着救人,是太后的吧?”

“不象。那人只是拦着我的人救曹清儒,之后就走了,若是太后的人,必定会杀了我的人,而且昨晚在别苑就会投毒或暗杀。可是,那些杀手似乎只是想掳人。”这事君逸之已经跟韩世昭讨论过了,“所以我跟世昭猜测着,应当是紫衣卫。”

俞筱晚一惊,“若是紫衣卫,为何要帮着太后杀证人?是太后已经得了那块玉佩,紫衣卫不得不听令,还是紫衣卫并不想让陛下知道真相?”

“应当是后者吧。”君逸之微微一叹,“先帝驾崩之前,一定交待过紫衣卫许多事情,因此,这事儿咱们不可再插手了。”

可是并没有交待他们,所以他刚才还是将事情都告诉给陛下的暗卫了,只不过,君逸之心里觉得有些后怕,他们已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却不曾想,一举一动都落在紫衣卫的眼皮子底下。

而慈宁宫内,待皇帝的辇驾启动,太后立即令魏公公将静雯秘密地送出宫去,当然,要待晚上天黑的时候,可是,静雯的肚子却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开始汩汩地往外流血了。

之前魏公公就找来了一名稳婆,专在密室里服侍她,静雯痛得快要晕过去了,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她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她不能在冰冷的地面上小产,她有过经验,上回小产的时候,太医就仔细交待过,小产后受寒,会让她终生不孕。静雯怕落下病根,想让稳婆去请太医,可是太后和魏公公早有交待,稳婆如何会答应?

静雯出自将门,自幼也学过一些武功,这会子痛得狠了,突然暴发出一股潜力,将稳婆推得滚倒在地,她则迅速地挣扎着爬到暗室的门边,用力拍门。

这会子魏公公伺候着太后在慈宁宫的大殿里,接受各太妃、太嫔的请安,等下闲聊几句,演示一下姐妹情深。忽然,魏公公的心腹弟子,一名年轻的小公公站在殿门处,不住朝魏公公挤眉弄眼,魏公公只得请示了太后几句,跟徒弟往内殿里去。

刚进内殿,就听到嘭嘭地拍打声,若是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魏公公立时一个头有两个大,飞速地跑进内间,将机关打开,就见静雯拖着一道血迹,爬了出来。魏公公一瞧这境况,就知道不为静雯请太医来是不成的了,只得让徒弟去大殿请示太后,自己则与稳婆一起善后。

太后很是沉得住气,听了小太监的低声禀报之后,并未立即就表示出来,还与姐妹们闲话了几句,才佯装困乏状。

一旁的嫔妃们自是极有眼色的蹲身行礼,告辞离去,唯有良太妃却执意留下来,要“照顾”太后。太后似笑非笑地道:“不必了,人呐,还是先顾好自己才是。命数都是天定的,阎王若真要收了哀家,妹妹再怎么照顾也没用。哀家听说前几日原吏部侍郎曹清儒出门被马车撞得昏迷不醒,人命就是这般,操纵在阎王手中。”末了感叹似的道:“唉,这人怎么要寻他来问话的时候,就出了事呢?”

良太妃心头一跳,“太后有事要寻他问?不是说他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吗?”

太后揉着额角,状似无意地道:“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他与十几年前宫中的一些事儿有关,哀家怎能让这种诋毁后宫声誉的流言,在市井之中流传呢?自然是要寻他来问一问清楚的。哪知他就…”说着,抬了抬眸,平静又莫测地看向良太妃。

良太妃垂了眼眸,不敢回望,好在太后又道乏了,要到内室里小憩一会儿,良太妃忙告辞离去了。

太后看着良太妃几乎是逃离的狼狈背影,冷冷一笑,真是不自量力,自打生下皇长子之后,良太妃可没少打她身下这张位子的主意,妄想成为正宫娘娘,斗了这么多年,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学不乖!随即又喟叹,为何摄政王承继了先帝的睿智?若了随了良太妃,那就是个十足的蠢蛋,何足以惧?

太后扶着小太监的手进了内殿中的内室,魏公公和稳婆两人已经将静雯抱到了太后的软榻上躺着,下面垫了几重厚厚的垫子,可是血水还是从侧面渗了一些出来,血气弥漫在内室之中,太后不由得蹙起了眉,心中也十分震惊,真的没保住?

虽说太后宠静雯,完全是看在平南侯手中的兵权之上,可到底也是自幼就带在身边养大的,心中也真有几分疼惜,立即就让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心腹的梁太医过来。待梁太医过来的时候,静雯已经小产了,梁太医给她扶了脉,开了方子。麻烦也跟着来了,这方子是养气血不错,不过产后养气血,和太后这样的老太太养气血,还是有所不同,拿方子去太医院取药,别的太医肯定能看出来。

太后蹙了蹙眉,让魏公公从她的百宝匣子里取了一颗淡金色的小药丸,告诉静雯,“这是紫阳真人研制了数十年,才复原的失传丹方,花了七七四十九日炼成的五灵散,服后可使神明开朗、血气充沛、飘飘欲仙,哀家就赐你一丸,待入夜送出宫后,你再拿着此方,让丫鬟们为你拣药煎药吧。”

静雯下腹剧痛,不能随心所欲地哭叫,连药都不能吃,心里委曲得要死,可是表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还得谢恩谢赏。太后眼瞧着她服下五灵散,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要稳婆和魏公公服侍静雯擦身更衣,待夜间就立即送出去,并使平南侯府的人到相应的地点去接应,让静雯少受些痛苦。

入了夜,俞筱晚等人就在客院里歇下了,君逸之大概是瞧着皇叔的儿子长得漂亮,就摸着晚儿的肚子念叨了好久,“乖儿子,好好长啊,你一定要将他们都比下去。”

俞筱晚白他一眼:“若是个女儿,要艳冠群芳还说得过去,儿子要长这么漂亮干什么?”

君逸之正色道:“你不明白,儿子长得好不吃亏,小时候我犯了错,父王想责罚我,老祖宗就拼命护着我,父王气得胡子翘上天了,也没可奈何。”说着满脸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俞筱晚好笑地道:“是啊,日后你想责罚你儿子的时候,就等着胡子翘上天了,也没可奈何吧。”

君逸之一怔,发觉这真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就拧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而此时的乾清宫里,小皇帝正听着暗卫的禀报,“在殿外能闻到淡淡的血气,混在熏香之中,只是内殿里暗卫太多,属下不敢靠得太近。”

母后的宫殿里有血气?小皇帝沉默地挥手将暗卫打发了下去,想着白日里从逸之和世昭那儿听到的消息,眼中迸射出森然地寒光来。

这一回楚王府别苑的丫鬟下人们的伤亡不大,俞筱晚的丫鬟们都好好的,只有江柳受了些轻伤,但是侍卫的伤亡却是一个大数字。楚王府私下给了各位侍卫抚恤金,楚王还上折替死亡的侍卫请封,同时犒赏受伤及无恙的侍卫。

侍卫总领齐正山受了点轻伤,得了几日假期,楚王爷还另赏了他一套在京城中的宅子,可谓收获颇丰。他的伤势很轻,因此让大夫包扎一番之后,就主动担当起了追剿刺客的任务,以报主子和圣上的恩典。

齐正山领着楚王府未受伤的一众侍卫,骑着马在西郊香山脚下、离别苑不远处的林地里来回巡视着,忽地,他发觉林里传出极细微的声音,立即示意侍卫们下马,悄悄掩在树木之后。半盏茶的功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抱着一大团事物飞驰了出来。

“呔!站住!”

那名男子似乎是感觉到前方有危险,在离齐正山他们一丈远处猛地反身往密林深处跑,齐正山不得不跳出来喝止,并带着侍卫们包抄上去。

那名男子一身的紧身夜行衣,单看五官十分平凡,往人群里一丢就难以找到,但是手长脚长,衣裳之下的肌理虽然无法看清,可是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齐正山一点也不敢大意,执剑横在胸前,凝神与男子对峙着。那名男子只眸光微微一闪,从齐正山的衣着上,很快判断出他的身份,平凡无奇的脸上立即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总算遇到自己人了。”

齐正山不敢大意,仍旧警惕地盯着男子,男子笑道:“这是静雯郡主,我刚巧遇上救下的。”

男子是太后的暗卫,怀里正是静雯,此时已经宵禁,他们是从城中某处大宅的秘道出城的,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静家的亲卫,而是楚王府的侍卫。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要没有亲眼看着他们从秘道里出来,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静雯自服下那颗五灵散之后,就通体舒泰,连小腹都不那么痛了,后又听魏公公说,这五灵散是太后延年益寿的神丹,一共只有二十颗,心中对太后就更为感激了,听了男子的话,立即用力点头,附和这话道:“是啊,幸亏遇上这位将军,否则静雯就会死在刺客的手中了。”

齐正山是认识静雯郡主的,果然见是她本尊,立即示意侍卫们收了剑,抱拳拱手道:“多谢这位将军,谢下府中贵客,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静雯代答道:“他是太后娘娘的近卫。”

太后娘娘的近卫,比他们这些普通侍卫的军阶要高,齐正山立即改了自称,“请恕下官方才无礼了。”

男子高人一等地笑道:“无妨,既然遇上了齐总领,那么郡主就将由齐总领来保护吧。”

正说着话,身后又是一串的马蹄声,姗姗来迟的静晟世子带兵赶到了,天可怜见的,大冷天里赶得满头大汗。收到太后的讯息,静晟就带兵出了城,只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附近,总得四处巡视一下,不过就是离开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竟被摄政王府的侍卫们给缠上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妹妹却被齐正山给接到了。

静晟只得向那名男子道谢,“幸亏将军救下舍妹,否则真是…”

男子对静晟要客气得多,连道不敢,急忙忙地离去了,静晟则向齐正山告别,带着妹妹回了军营。

齐正山瞧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心里头觉着古怪,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摄政王府的别苑里,向两位小主子禀报了昨日官兵们在楚王府别苑里搜查的情况,和这件事儿,并加上自己的猜测,“属下觉得,那名近卫一定是与静雯郡主有染。”他曾远远瞧见静雯郡主骑在马背上,奔出了别苑,是以有些记忆,压低了声音继续眉飞色舞,“属下的印象里,静雯郡主那晚穿的不是这身衣裳。”他就不想想,大冷天的,两人在山林里能染出什么来。

对面的君家兄弟非常配合地流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齐正山愈发得瑟,忽地一拊掌,“哎呀!肚子!静雯郡主的肚子瘪了。”

琰之与逸之对望了一眼,对这个瘪了的意思,心里都有底,大着肚子自己骑马跑出去,这孩子多半是没了,只不过,若是临时救下的,如何会换了衣裳?而且听齐正山的话,静雯当时的神情应当不错,怎么也不象是野外小产的虚弱样。为免齐正山胡乱猜测,君琰之忙止了他的话头,低声告诫道:“平南侯最是护短,有些事可知不可说。”

齐正山立即表明自己决不是个大嘴巴,君琰之又夸赞了他几句,君逸之许诺回城后请他上伊人阁听曲儿,齐正山心满意足地走了。

又在摄政王爷的别苑里多住了两日,楚王府的别苑已经收拾整理一新了,搜索的官兵们也撤走了,君家兄弟并俞筱晚便来向摄政王妃道别。

恰巧摄政王也在别苑,而且在吴庶妃的屋内逗儿子玩儿,三人就一同去坐了坐。琰之两兄弟隔着帘子坐在外间,俞筱晚则坐在内室。

摄政王没有一点架子的坐在炕边上,亲手抱着儿子,他已经当了几回爹,抱孩子有模有样的,吴丽绢多半是含羞又幸福地看着王爷,偶尔才会溜一眼儿子,摄政王妃坐在炕边的八仙椅上,一脸温婉地笑容,王妃所出的小郡主已经有两岁多了,生得玉雪可爱,抱着父王的腿,努力想爬到父王的膝上坐着,摄政王低头瞧了瞧她,温和地微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稀松的头发,却没帮她坐上来。小郡主的脾气挺好,并不哭闹,继续努力。

吴丽绢看着小郡主笑道:“小郡主生得真是俊,日后咱们王府得多加几层门槛呢,不然会被媒人踩低了去。”

这话儿听着十分顺耳,王妃笑道:“你若是想女儿了,我明日让人带来给你瞧一眼,只是你现在在坐月子,不能让她久留。”

有贤妻如此,摄政王抬眸赞赏地朝王妃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