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掌柜的安排长公主歇息,从文和从安则守在门外,不让旁人打扰。君逸之示意俞筱晚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难得严肃地道:“今日是我有事想见你,非常重要的事。”

俞筱晚也被他的严肃感染,坐直了身子。

君逸之问,“你上回说帮你治好疟疾的是位游方僧人,对他你知道多少?还有,上回在你家找药方的事儿,你告诉过谁,那药方你找到了没?”

俞筱晚疑惑地道:“那位僧人有什么问题吗?我那时只有九岁吧,只记得他来给我扶过几次脉,母亲安排他住在外院里的客房里,除了交待丫头们熬药,从不进内院的。后来…也就是上次回汝阳,我才知道他又来过我家一次,给了母亲一张生子方子。…那方子的事,你当时也在呀,没有找到,我自己过滤了一遍那些天的用药,琢磨着写了一张,这还是参详了太医们开给摄政王妃的保胎方子,才写出来的。”

说完之后,就仔细地盯着君逸之,想从他脸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君逸之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道:“是这样的,那个僧人听说是招摇撞骗让人给拿了,却牵连了些什么。这事很秘密,我怕你吃亏,才来问你一声,若你不知道,也就算了。对了,反正疟疾的药方已经给我了,能不能把那张原来的方子给我?”

“可以。”听说那名僧人牵连了一些秘事,俞筱晚爽快地同意了。

君逸之呼出一口气,觉得好歹是了解了些内幕,也提前给了晚儿一点危险提示,便有心情闲聊了,“对了,昨日见你的总管去了皇叔的别苑,可是有事?”

俞筱晚想到自己正要向惟芳求助的,不如也跟他说一说,“是静晟世子约我去的,我让文伯代我了。他说知道张夫人的一些事,还一定要我明日去汇丰楼呢,不过这件事我很想知道,因而答应他了。”

君逸之听得直皱眉,想到昨日宴会上静晟看向晚儿的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什么事非要知道?我帮你去打听也是一样的。”

俞筱晚支吾道:“嗯,可能是跟张夫人和舅母都有关的事,他说得好象已经知道了,还想拿这个威胁我,我不如直接问他。反正已经做了安排。”于是将张氏已经打算派人跟静晟联络,自己打算来个渔翁得利的计划说了。

她特意传话给张氏,就是要张氏主动出击,她再让文伯在一旁偷听就成了,之后再找个人假装成舅父,吓他们一吓,就能将自己给撇开去。她也没瞒着君逸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丑事,甚至连舅母可能也参与了,都告诉了他。其实这般信任他到底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想过。

君逸之将事情过了过,便道:“静晟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你舅母也有份的事,他迟早会知道,一样能拿捏着你们,你让人扮你舅父自然是最好的,可是静晟一天呆在京城里,你们就一天不安生,得把他赶出京城去,还不能算在你的头上。”

以君逸之对静晟的了解,他多半是起了心打晚儿的主意,若是这样,明日约晚儿见面,肯定会安排人撞破,到时孤男寡女相会,难免会让晚儿名声受损,他再上提亲,就不怕曹老太太敢拒绝。可若是曹夫人张氏去,再安排曹爵爷撞破,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未婚的男女见面,只是女子的名声不好,男人只能算是风流,可若是与有夫之妇见面,被御史参上一本,静晟这官也别想做了。

但仅是这样还不行…“别的事只管交给我,我保证让静晟滚出京城去,老早看这家伙不顺眼了。”

君逸之拍着胸脯保证,俞筱晚就十分自然地信了,回到府中睡了一个安稳觉,一大早起来给老太太请过安,石榴就候在墨玉居了。

石榴将昨晚套话的结果报给了俞筱晚。男人都是耳根子软,尤其是身心得到满足之后,防备心是最轻的,石榴自小是服侍人长大的,什么话应该怎么说最是明白,问得曹清儒毫无戒备,只说“也要她能换得到”,这意思,似乎就是默许的,至于他喜欢什么,倒没说。

俞筱晚眯了眯眼,舅父果然是默许了舅母的做法,否则也不可能舅母做了这么多的丑事,他还总这般雷声大雨点小地处罚!不过不要紧,等今日拿到了张氏跟欧阳辰之间联络的证据,她怎么也要栽给舅母一个偷人的罪名,到时看舅父还怎么留着舅母!

没有先锋官了,舅父会不会自己亲自出手?应该不会,老太太就头一个不答应,他自己也要这张面皮,总不能被人说打外甥女财产的主意,最大的可能性是再找一个帮手。武氏是不可能的,敏表哥已经这么大了,必然能察觉,心里就不知会怎么想这个父亲了,所以多半会找石姨娘,不能象舅母那般明抢,却是可以暗夺。

石榴见表小姐凝神沉吟着,便安静地侍立在一旁没有打扰,俞筱晚自己想了一圈,醒过神来,见她还在,便笑着往小几旁一坐,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我来给你扶扶脉。”

石榴又惊又喜,忙坐下,伸出手腕,俞筱晚给扶了脉,觉得她没问题,多半还是舅父年纪不小的缘故,还是开了张方子,又拿出一瓶小药丸,“方子上的药有几味贵的,我让初云配了给你,你自己五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喝下。这个药丸给舅父吃,化在汤里或者酒里,别告诉了舅父,不然舅父不配合,你也难得怀上。”

石榴拿着方子和药丸,又细细问了一遍用法,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赵妈妈走了进来,小声地问道:“小姐,那药丸是什么?您连壮、壮阳药都知道配了么?”

赵妈妈觉得十分尴尬,小姐学医是好事,可是好象也懂得太多了,嗯,有些事女孩儿家家的知道可不好。

俞筱晚只是笑了笑,“我按孤本上的方子配的。”不过加了些别的东西在里面,总有一天要用着。

这会子离午膳时间还早,她仔细收拾好了桌上的药瓶,正要看会医书,就听得初云道:“小姐,怜香县主来访。”

俞筱晚吃了一惊,忙出去迎了怜香进来。

怜香笑道:“昨晚才知道,长公主昨日去你店里买衣裳,若早知道,我就一块儿去了。”

俞筱晚只是笑,“只怕贵府的针线上人手艺巧,我店里那些衣裳入不得你的眼呢。”

怜香啐道:“我哪里这么挑了?”左顾右盼了一下,“就你一人么?你家的表姐妹、大嫂她们平日都不在一块儿的么?”

俞筱晚心生警觉,淡淡地道:“不在一块的。”

怜香见了她的神色,知道她不喜这个话题,可是话到嘴边了,她怎么也压不住,“何小姐…”

俞筱晚十分严肃地打断她的话,“应该叫曹二奶奶。”

怜香的脸色僵了一僵,随即笑道:“曹二奶奶,我真觉得她配不上你二表哥呢。”

原来怜香真的对曹中睿一见钟情了。原本俞筱晚是挺喜欢怜香县主的爽朗的,可是却不喜欢她爽朗得对别人的婚姻说三道四,很正经地同她说,“姻缘天定,何况还是赐婚的,没什么配不配的。就算是不配,也得过一辈子,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亲,就是这个理。”

抢在怜香变脸之前,俞筱晚下了逐客令,“我一会儿要出门去办事,还得沐浴更衣,就不留你用饭了。”若是不送客,怜香知道她有空,肯定会在墨玉居多呆一会儿,只怕还想着在后花园能偶遇睿表哥才好呢。

怜香到底脸皮没厚到君逸之的程度,被俞筱晚几句话一挤兑,只得告辞了。

打发走了怜香,俞筱晚不由得蹙眉,怜香若真是看中了睿表哥,愿意以平妻的身份嫁入曹家,舅父和老太太肯定都是赞同的。睿表哥若娶了怜香,就多了妻家的助力,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睿表哥这人人口卑劣,怜香只是一时被他的外表和才华所迷,怎么也不能让她掉进这个狼窝里来,得想法灭了怜香县主的打算才行。

想了一圈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俞筱晚便将这事放到一边。歇了午,张氏果然差人来请俞筱晚,想绊住她的脚步,可是俞筱晚早让身量差不多的丰儿扮成了自己,由初云陪着去见张氏。张氏跟丰儿东拉西扯,丰儿爱理不理,张氏也没什么话要跟她说,算着时间曲妈妈应当已经到达汇丰楼了,便又强留了一会儿,才放俞筱晚离开。

静晟世子提早一刻钟坐在雅间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让那个小美人屈服,心中畅快得很,不想这回等来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婆子。

来人自称曹张氏,说俞小姐的事情都能作主。

曲妈妈的年纪跟张氏差不多,面相可就老多了,不过精心打扮了一番,又是男女有别,静晟世子没仔细看过曹夫人长什么样儿,只当她就是了,冷哼一声,“看来你们舅甥的感情倒是不错,但我只想跟她说话,你让她明日此时,自己前来。我也不怕让你带话,若是她明日还不来…”他扬了扬手中的几张纸,“这些证据我就交给王爷去,看看他的岳母跟别的男人干了什么勾当,每月都要给出这么一大笔银子。”

这些纸张,曲妈妈是认得的,她们给欧阳辰银子,俞筱晚的人一直没查到,就是因为方法隐蔽,是通过买卖货物来交结,而且这家店即不是张家的也不是曹家的,是张夫人娘家嫂子开的,转银子时单独给掌柜一笔佣金,这位掌柜便三缄其口了。

俞家的人现在没有职务在身,那家店铺的掌柜自然不会买他们的帐,可是静晟用兵部的名义说要验货,甚至是要验以往的交割单,让店老板证明自己有给兵部供货的能力,那老板立即屁颠屁颠的将货物交割单捧了出来。

见到这些单子,曲妈妈就急了,伸手便抢,可她哪里是静晟的对手?

对面的酒楼里,君逸之和俞筱晚挤到窗边,透过缝隙看过去。君逸之道:“可以让你舅父出马了,不然静晟会走了。”

俞筱晚立即拍了拍手,汇丰楼里的伙计便大声道:“哎呀,曹爵爷,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雅间里的静晟和曲妈妈都是一愣,只得得曹清儒的声音问,“甲字号房在哪里?”语气急切,嗓门粗重,似是十分愤怒。

静晟顿时大叫不妙,他跟曹夫人两人处在这间雅间里,传出去可是不美,而且曹清儒脾气暴躁,虽然他不怕曹清儒动手,可是闹出他与有夫之妇的绯闻,却是于官声不利。听声音,曹清儒已经到了楼梯口,他安排做见证的人都在隔壁,此时再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静晟几乎是想都不想,就从敞开的窗口跃了出去。

为了避人耳目,静晟挑的这个雅间并不是临街的,窗口向着一条僻静的小巷。他想得挺完美,从这里跳下去,走几步就是大街,就算曹清儒此时冲进了房间,凭什么说他是从雅间里出来的?

可惜现实与想像总有些差距。静晟的脚还未落地,就听得两道疾风之声,有暗器!

他的武功也是了得,凌空一个鹞子翻身,险险避开这两道暗器,可是更多的疾风声朝他涌了过来,他已经在空中翻了一圈,那一口真气已然用尽,除非能找到借力点,否则无法再避让,生生挨了几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两条蒙面的人影从墙头飞了下来,飞快地点了他的软穴和哑穴,将麻布袋往静晟的头上一罩,裹着他飞奔几步,冲入了巷尾的一辆马车上。

可怜方才怕曹清儒叫破他与曹夫人私会,静晟不敢出声唤侍卫,这会子想叫人来,已经被点了哑穴了,想叫也叫不出了。

君逸之嘿嘿一笑,眉飞色舞地朝俞筱晚道:“明天你就等着听静晟世子的流言吧。”

俞筱晚十分好奇他后面是怎么安排的。

君逸之要保持神秘感,“明日一早你就会知道了。你放心,他听到你舅父的声音,肯定认定是你舅父做的,说不定还会算在张大人的头上,毕竟他不捏着张夫人的证据嘛。”

俞筱晚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舅父舅母出事,我一点也不着急么?”

君逸之眸光一亮,“你愿意告诉我么?”

话到嘴边,俞筱晚又迟疑了,笑了笑道:“我回去了,希望明天听到好消息。”

君逸之只是笑了笑,“会的会的,你肯定会笑的。”

次日一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静晟世子寸丝不挂地被人丢到平南侯府的大门口,一开始侯府的亲卫还以为是个要饭的,还亲自踢了他几脚,待发觉是自家世子爷之后,“嗷”的那一嗓子,把对门忠勇公府的大门都给叫开了。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静晟世子,这回出了这么大一丑事,朝堂里人人都在猜,他怕是不能在京城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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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一章抽签的问题,现在上网不便,就在这里回复一下。我写的是“已婚人士自是不会抽签的”,并非“不能”抽签。是我没有表述清楚,这中间要加一句“已婚人士有所避忌,自是不会抽签的”。宴会中助兴的游戏,当然不存在谁一定不能参加的问题,只是男女配合的表演,已婚人士会自觉地避忌,但想出风头的已婚人士要参加也没问题。如果是不能参加的,曹清儒头一个就不会答应了,曹家现在还不够如履薄冰么?我后面写晚儿不悦、何语芳忧伤,是因为曹中睿的举止表明他还当自己是未婚青年,根本没拿何氏当妻子,但不管他本人是怎么想,世人都知道他是成了亲的,这诗作得再好,举止也轻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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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自揭身份

“这是怎么传出去的?谁传的?”

平南侯的咆哮声几乎要将正堂里的横梁给震塌下来,龙行虎步地在正堂里来回踱着,时不时要恨得拳一下桌几。

明明是一大清早的事儿,静晟虽没穿衣,可却是用麻袋包了一下的,当时亲兵们发现是世子爷,立即便将他团团包围起来,扶进了大门,又是在侯府门前,整条街也就四户人家,除了忠勇公家的大门与他家打了个斜对面,另外两家的正门侧门都得步行一刻钟,听不听得到声儿都是问题,况且都是朝里的官员,总有个三分面子情,哪会一下子将事情传得满城皆知。

必定有人作怪!

泡了个澡又用了饭,冷静下来的静晟世子面色阴狠,“必定是曹清儒这厮干的!”

平南侯大为不解,“曹清儒?他是文官,跟咱们有什么冲突?”

静晟的面色难得的红了红,将昨日的事大约地学了一遍,当然不承认自己看上了寄养在曹家的绝色小姑娘,只说是想拿捏住曹家和张家的把柄,好为自己所用。张家是摄政王的姻亲,曹家是摄政王的忠犬,拿捏住了这两家,就有跟摄政王叫板的资本,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家族。

平南侯自是相信儿子的,只觉得儿子太轻敌了,怎么会觉得两家一点防范都无呢若侯爷知道儿子要算计的只是个小姑娘的话,恐怕他也会轻敌的可是出了事,他却只是怨恨曹家。

平南侯盘算了一番道:“如今你暂时不能去上朝了,为父给你申请到边关整顿军备,就去南边或者西南吧,那边气候好些,呆个三五年的,这流言也就没了。”

静晟阴沉着脸道:“去边关没问题,可是要兵部下调令,至少得要一个来月的时间。这一个来月儿子都得窝在家中,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不行!必须得给曹家一个教训,敢害我的名声,那就跟我这个没名声的人成姻亲吧

平南侯眼睛一眯,“这倒是个好主意。”之前太挑拣,儿子到现在都没定下亲来,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又传得沸沸扬扬的,公侯家的女儿肯定是不愿的,曹家的门第低些,但曹清儒到底是正二品大员,又是有爵位的,嫡出的女儿还算是勉强能配上儿子,“听说他家的嫡女也有十四岁了,也算是合适,议下这门亲,也不必给她们脸面,为父立即为你讨两房侧室来。”

静晟世子一怔,曹三小姐么,长得倒是不算的,可是那品性…他支吾道:“曹家除了这位嫡出的三小姐,还有位寄住的外甥女,也是伯爵千金,父母双亡的,应是更好拿捏一些。”

平南侯倒不中意,“亲戚的女儿,曹清儒怎么会在意?我就是要让姓曹的心疼,好叫他知道,平南侯府不是那么好惹的。”

静晟扯了扯嘴角,还想再劝说一番,可是侯爷的主意大,他这个当儿子也得忌惮,不得已,只能认下了。

曹清儒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第二天照常地上朝,下朝,回到府中,到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发现两位夫人都在,而小辈们则被打发回去了,不由得心中奇怪,老太太笑咪咪地告诉他有件喜事,他才知道今日家中来了一位贵客,忠勇公原夫人。

昨日一上朝,忠勇公就被平南侯寻到一旁“谈心”,忠勇公是不大敢惹手握重兵又脾气不大好的平南侯,再三赌咒发誓说自家的下人没有四处传静世子的事儿,可是当时他家门房也是瞧见了的,实在是脱不开干系,只好答应下来做保山。他也是个精乖的,先遣了自家夫人去内宅里问一问,原夫人这才登了曹家的大门。

曹家这几年在老太太的把持下,家风严谨,仆从们从外头听来的这种闲语,等闲不会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去,所以老太太还被蒙在鼓里,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张氏被困在雅年堂里,也不清楚这些,只知道静晟世子拿到了她的证据,不嫁女儿肯定不行,而且现在雅儿已经是那样了,若是被外人知晓,肯定是嫁不出去的,现在有人愿意娶,她还有什么不愿意嫁的?

唯有曹清儒面色尴尬,支吾着将静晟世子的壮举说了一番,老太太面色一沉,盯着曹清儒道:“既然如此,必定是因为静晟世子现在难以聘选好人选,才选上的雅儿了?可为何他家偏偏选雅儿呢?年龄上也差得远,静晟世子今年也有二十一了吧?应当与敏儿同龄。这个年纪,就算是没有侧室,通房也绝对不少。”

曹清儒也是一头雾水啊,“儿子实在不知,老太太若是觉得这门亲事不成,咱们推了便是。”

张氏一听就急了,若是推了,静晟世子将那些证据拿出来怎么办?况且在她看来,平南侯府的家世可是相当好的,于是急忙劝道:“老太太、爵爷,容妾身说一句,雅儿她的身子已经…是那样了,咱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嫁到哪家都得受婆婆白眼,通房小妾,低门户的贵族子弟哪家没有?雅儿这辈子,只能靠忠心的通房丫头生下儿子,养在自己名下了,反正是要如此的,还不如挑一门好亲事,将来也能帮衬着爵爷和敏儿、睿儿。平南侯府哪里不好?爵爷方才也说了,世子已经请调到南疆整顿军务,这一去就是四五年,回来的时候,立了大功,谁还记得这一茬?况且雅儿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有哪点不好?”

也许是曹中雅现今的情形,的确是难以挑到好亲事了,老太太和爵爷又迟疑了起来。还是老太太疼孙女儿,想了想道:“明年加开恩科,眼瞧着入秋了,京城里赶考的举子便多起来了,总有些有出息的寒门学子,爵爷慢慢挑个好的,给咱家当女婿。将来女婿金榜题名,咱们帮衬着一二,再给雅儿多备些嫁妆,人家要靠咱们家,对雅儿自然就得高看几分,不比嫁入公侯之家受婆婆白眼强么?”

若是没有“证据”一事,张氏肯定也会为爱女这样打算,可是再怎么疼女儿,她也得先顾着自己,于是又极力劝了一通。老太太和曹爵爷迟疑着没有应下,也没说不应,只说要再考虑。

几位当家人的话儿自然有芍药帮着打听清楚了,禀报给了表小姐。俞筱晚听了这个讯儿,便立即将君逸之差人送来的那几张纸交给赵妈妈,让她好生收起来,“这件事慢点揭发,等雅儿妹妹的亲事成了再说吧。”

舅母肯定要促成此事的,若是透了点风声出去,让老太太知道张氏有把柄在静晟世子的手中,以老太太的个性,一定会让张氏家庙里去,给曹中雅匆匆定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决不会让孙女儿嫁过去的。张氏都出家为尼了,静晟再说什么,只会使自己显得锱铢必较。

老太太就是这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可是俞筱晚却觉得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真心想成全他们。

静晟世子想娶曹中雅,多半觉得张氏有把柄在他手中,这个妻子好拿捏,可是他却不知道曹中雅的性子,除非他能杀人于无形,忍不住时杀了曹中雅了事,否则以曹中雅的霸道刁蛮、胡搅蛮缠的性子,以后有得静晟世子受的,当然,曹中雅到底是女子,想压制住静晟也不可能,时不时的肯定会吃点亏。

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俞筱晚笑了一番,想了想,又道:“这些证据,或许用不上,用上了,倒叫舅母知道是谁干的了。”

赵妈妈迟疑道:“不用?小姐是打算放过舅夫人么?”

俞筱晚笑着摇了摇头,“反正舅母已经知道静晟世子手中有证据,自然不会再用这样的联系方式,只要看紧了曲妈妈,不让她出去通消息,这银子送不到欧阳辰的手中,欧阳辰自会来寻舅母的。”

赵妈妈细细一想,可不是如此么?有什么曲折,让欧阳辰当面锣对面鼓的与舅夫人分说去,只要引得爵爷听到这些话就成了,完全不用自家这边出手,比送什么证据要强得多了。于是便道:“小姐只管放心,曲妈妈只要出去,奴婢就跟上,看她好意思去送讯儿。”

这厢安置完了,赵妈妈便开始担忧小姐的婚事了,“若是三表小姐的亲事说成了,多半是要立即下定的,又是长幼有序,大表少爷和大表小姐、二表小姐的婚事就会在短时间内定下,再后面就是小姐您的婚事了。可不知老太太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现在张氏被禁了足,出去帮着相看的是武氏,拿主意的是老太太,赵妈妈倒是信得过的,就是心疼着小姐,喜欢操这个心。

说到婚事,俞筱晚不免脸红,忽地又警醒了一下,前世的时候,老太太是怎么忽然跟韩家联系上的?她那时严守闺训,这些事不敢听不敢问,完全是两眼抹黑。但按理说,聘嫁之事,都是男方提出来,没那家的千金会倒贴

俞筱晚想着有些头疼,韩家怎么会上门来提亲的?看韩世昭那个样子…就算这世道天下太平,奢华风起、男风极盛,她也是受不了的,更何况还有君逸之的深情等着她…俞筱晚想着想着有些脸热,自己还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前世的时候守闺训守了十六年,却在临死前亲笔写书要求退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她居然也能干出来,到了今世,却又不等长辈定亲,就…也不算私下定情吧,至少她可没答应。

俞筱晚安慰了自己一番,就揭过这一段不提了,只是交待芍药,若老太太那边来了什么提亲的人,可得传个消息过来。芍药就是老太太屋里出去的,跟杜鹃她们都熟,这些消息能最早知道。

俞筱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知道这个,好象下意识地就想着,若不是楚王府来提亲,她好想法子破坏似的…俞筱晚呸了一口,她才不是等着那个家伙来提亲呢。

再说平南侯等了两日不见曹家的回音,心下大怒,便将庆王府中发生的事儿,悄悄让人传了出去,曹中雅与静晟世子早就私下单独约见过,这样的风声传了出去,曹老太太和曹爵爷都是一脸郁闷,心中忿恨,这不是摆明了逼迫曹家应下亲事么?

就在曹家想法子拒绝平南侯府的提亲的时候,吴庶妃那儿传出了喜讯,她为摄政王爷诞下了庶长女,王爷这下子算是儿女双全了。王妃的胎儿虽然一直怀得不稳,但有孟医正亲自带领太医们三日一请脉,倒也是有惊无险。

俞筱晚准备好了洗三礼,托了武氏帮忙带去,入秋了,她汝阳田庄那儿的出产开始收割,店铺里的事情极多,因为敏表哥入秋要参加秋闱,分不出神来,俞筱晚便亲自接手了店铺里的事,兼之现在快出孝期了,她不想临时生事,还是远着些宴会之类的才好。

俞筱晚没去洗三礼,几乎每日都出府到店铺里坐镇,叫君逸之知道了,有事没事的便会到店里来挑货品,十有八九能撞上她,俞筱晚少不得要接待一下,小坐一会儿。

君逸之总想让她应下八月十六楚王府的宴会,俞筱晚却不想这时节去楚王府,兼之店里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也不肯松口。

眼见着八月十六越来越近,君逸之也越来越急。楚王妃将儿子的情形瞧在眼里,也时常派人悄悄跟着儿子,虽然总是被他给甩开了,可是她也能大体猜出儿子去了哪里,原就为了俞筱晚的事被婆婆斥责过几次,儿子还不跟她贴心,她如何会要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她心中有了计较,便与王爷商量道:“逸之都快十七的了,房里应当添两个贴心点的丫头了。”

这贴心点的丫头是什么,楚王爷自然是知道的,只淡淡地道:“这种事你安排就是了,问我做什么?”

“臣妾是先来请王爷的示下,免得逸之不愿,又要闹起来。”王妃亲自帮王爷添了茶,小心地解释,“逸之总往外面跑,名声又是那样…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是他已经封了爵,就当顾及皇室的颜面,咱家难道还少了美貌温柔的婢女?家养的婢女懂规矩又干净,不比花楼酒坊里的清倌人强?我是想着,要么多给他安排几个,随他看哪个顺眼,总归是拘在府里,比四处乱跑的强。”

关于家养的婢女比花楼的清倌要强这一点,楚王爷是执保留意见的,同僚们聚会,常会选在风流之地,那些清倌人的眉眼风情,可不是美貌婢女能比得上的。当然,能将儿子拘在府中是最好的,免得总有人参他教养不严。

于是楚王爷对王妃的做法表示了大力支持,“你只管选人便是,明日休沐,我叫逸之过来给你请安,将事情定下来。”

君逸之这会子正在跟俞筱晚下棋,一旁有惟芳和怜香、曹中敏作陪,观棋的比下棋的多,加上俞筱晚又是个臭棋篓子,这盘棋就下得极慢。

俞筱晚又落一子,君逸之小声问道:“你再想想,要下在这里么?”

俞筱晚顿时就心虚了,左右看了看,希望惟芳和怜香能给她个提示。

怜香县主的心思不在棋盘上,隔一刻钟就向窗外张望一下,小声地问,“不是说,今日你家的表姐妹会来店中取新制的秋装么?”

俞筱晚的成衣店现在在京城极负盛名,老太太便将几位小姐的新衣,都交给俞筱晚的店里做了,曹家的兄弟姊妹都是亲自上店里来试衣的,怜香县主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特特地跑来,怕就是为了见一见曹中睿吧。

惟芳实在是看不下去俞筱晚的棋路了,一屁股将其挤开,“总悔棋,这得下到什么时候去,说了晚上还要去游河的。”她说着又抬眸看了曹中敏一眼,“你可不许不去,你不去,晚儿就不能去了。”

曹中敏只笑了笑,倒是俞筱晚不好意思了,“敏表哥还要参加秋闱呢,没几日了。”秋闱就在九月初,曹中睿两年前就中了第二名的,不必再参加

曹中敏只是笑了笑,“没事儿,我的功课温习得差不多了,恩师也说,越到考试,越要放松一下,免得绷得太紧,进了考场,反而紧张,展示不出所学来。”

君逸之听了这话勾唇一笑,“正是这个理。”忽然猛打了两个喷嚏,不由得喃喃道:“怎么回事?哪个在害我?”

惟芳嘿嘿一笑,“那也是你害的人太多了。”

不多时,曹中睿带着三位姐妹过来,掌柜黄重安排几位少爷小姐到楼上的雅间,捧出最时兴的几套衣裳,让他们挑。待听说晚上一块儿去游河,几人都十分兴奋。

北海可不是一般人能游玩的地方,惟芳亲自开路,才带了几人一同上船,坊船一直要游到南海,沿岸灯火辉煌,众人都倚在栏边,吹着凉爽的秋风,聊着天南地北的乐事。忽然对面迎上一艘画坊,惟芳觉得奇怪,便使人去问,原来是君之勉请了韩家和长孙家的人在游河,怜香与长孙芬的交情不错,便开口邀约道:“不如咱们一块儿吧。”

君逸之立即反对,“画坊不大,挤不下这么多人。”

君之勉却道:“我们这边只有七人,你们也只有九人,这双层的画坊,有什么容不下的?”又看向惟芳道:“难道小姑姑只拿逸之当皇侄么?”

惟芳就不好不应了,让奴才们搭了般板,将那边的人接过来。长孙羽秀秀气气地道谢,韩世昭噙着优雅的微笑,奉承道:“还是长公主的船精致大气。”

惟芳十分不待见他,只哼了一声,去拉韩甜雅和长孙芬,将长孙芬介绍给俞筱晚。韩甜雅跟俞筱晚已经很熟了,四人就去凑了一桌牌。男人们应当另外有安排,可是君逸之跟他们都不对盘,便蹭到这桌来,坐在惟芳的身边帮着看牌。君之勉好象要跟他作对似的,也溜达了过来,坐在惟芳的另一边

俞筱晚是惟芳的上家,君逸之要避嫌,坐在另一侧,倒把个靠近晚儿的位置让给了君之勉,心里头直窝火,便招呼“卿卿我我”的长孙羽和韩世昭道:“都过来打牌吧。”说着硬将君之勉拉起来,“走,总看着什么意思,咱们也打去。”

四人往桌前一坐,曹中睿就凑了过来,他十分想与这些权贵少年亲近,君之勉就将位置爽快地让给了他,趁君逸之以主人之姿交待小太监拿果子点心的功夫,自己又坐到了方才的位置,只不过这回,看的是俞筱晚的牌。

“为何看到我总是躲?”君之勉看着牌,忽然小声问道。

俞筱晚一怔,随即一笑,“勉世孙多心了。”

“不是多心,你认出了我是谁,所以怕我吗?在晋王府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认出我了。”

这一回俞筱晚真是心惊了,手中的牌捏着,忘了放下去,君之勉就从她的手中抽走牌,帮她出了。之后君逸之叫了曹中敏过去接他的位置,也坐了过来,从中打岔,总算是解了俞筱晚的围。但之后玩了些什么,俞筱晚根本就没印象了。

寻了个时机,君逸之悄悄将俞筱晚拉到一边,轻声问她是怎么回事。俞筱晚便将君之勉曾潜入曹府,被她撞上的事儿说了。君逸之的眸光闪了闪,勾起唇角道:“你还怕他承认当过贼么?”

俞筱晚这才定了定心,是啊,堂堂亲王世孙,跑去当贼,他敢认么?只不过,他瞒了这么久,为何要忽然点破呢?

君逸之却是在想,堂兄是听谁号令的,查到曹家去,难道也是在查那件事?这时候忽然自揭身份,莫非是想从晚儿的口中探知什么?

正想得入神,君之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噙着一抹高深的笑,缓缓道:“大家说行酒令,你俩躲在这儿,是怕罚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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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要先除了嫡妻

面对君之勉半是调侃的言辞,俞筱晚没有回应,只微微福了一礼,便提着裙摆娉婷地到船舱里去了。君之勉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君逸之好几眼,淡淡地道:“你们的交情不错,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跟你说。不过你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能传出去,什么事情要闷烂在心里。”

君逸之斜睨了君之勉一眼,皮皮地笑道:“我明白的时候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可是我喝醉的时候就不一定能管住自己的嘴了,然,若有人想跟我抢人,我的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一不好,就喜欢喝酒,一喝酒,我就会喝醉。”

君之勉盯着他看了几眼,冷冷一笑,转身便回了船舱。想威胁他?他才不信君二这家伙的鬼话,纵然他夜潜官员府第是重罪,可是连带着也会坏了俞家小姐的名声,看君二对俞家小姐那着紧的样子,想必不会这般鲁莽。

等君逸之也进了船舱,惟芳早让太监们将三张方桌拼成了一张长桌,十六名少男少女团团围着坐下。自家姐妹挨个儿坐在一起,身旁一边是自家的兄长,另一边是旁的小姐,免去了男女混坐的尴尬。

上好的葡萄酒和新鲜果子、精美糕点摆了一桌,最令人瞩目的是桌首主位的一套十八件、一个套一个盛放在一起的酒杯,顶上最小的那只酒杯只龙眼大小,只能盛一钱酒,下面最大的酒杯,足有菜碗大小,恐怕能装下半斤,这是给输了的人罚酒用的。惟芳是主人,由她起头开了酒令,以今夜的月色为题,吟道:“初生似玉钩。”,咏完见众人没有异议,便将酒杯推开。

坐在她下首的君逸之则接道:“裁满如团扇。”也免了酒。

在座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自小进学,这种普通的声律之类的游戏,倒是拦不住,但接得上与接得好还是有区别的。曹中睿最擅此类诗文音律,每到他时,都有佳句,便是稳重如韩大公子,也不由得轻声同弟弟说道,“你这位学弟到底是个有才的,以后多带他来参加一下府中的诗会吧。”

韩世昭略一迟疑,只不便在这酒桌上说三道四,便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韩甜雅张了张小嘴,想说几句,又碍着女儿家的矜持,没终是没说,只是这么一打岔,酒令刚好行到她面前,她却只听兄长们谈话去了,没注意上家曹中睿吟的是什么,一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