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我想再提拔三个副管事上来,跟着她多学学。你看,贞儿燕儿的婚事定下后,你就得准备她们的嫁妆和陪房了,这位刘妈妈既是你是陪嫁,必是信得过的,自然要跟着雅儿嫁去夫家才好,提拔上来的三人,其中两人跟着贞儿和燕儿,余下那位就在府里任管事。”说着就说了三个人选,都是曹府的家生子。

安排得合情合理,可是却将张氏的人从厨房里拔了出去。自古以来厨房就是重地,一应饮食都是从厨房出来的,没个自己人在那地儿,张氏如何放得下心?当下就想拒绝,“只怕是不成的,何必让刘妈妈跟去当陪房,说起来,没几家会让媳妇的陪房当担厨房的管事…”

老太太含着笑看向张氏的眼神里就带着丝嘲讽,张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讪讪地闭了嘴。旁人不会让媳妇带的陪房担当厨房的管事,那她的陪房凭什么当厨房管事?

老太太没再理张氏,笑问起爵爷今日的差事是否顺利,曹清儒恭敬地回了话,老太太又笑道:“这阵子你多半是宿在石姨娘那儿,姨娘的份例少,你又是时常办差办到深夜的,若是饿了,可记得让厨房着紧着做了送去。”

曹清儒忙道:“多谢母亲关怀,其实苑儿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时常差人送些补汤过来。”

老太太就含笑看了张氏一眼,“难得你这媳妇贤惠啊。”

张氏的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老太太将人都给打发了回去,独留下俞筱晚陪自己用饭,用过饭又打发了丫头们退下,拉着她的小手问,“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将刘妈妈架起来?”

俞筱晚佯装想了想才道:“莫不是这个刘妈妈不可靠?”

老太太长叹一声,“我告诉你,女人最要注意的就是吃食,若东西吃得不好,很难怀上孩子,怀上了也难得保住。若是没个一儿半女的依靠,到了晚年,就只能孤独终老。”又一点不避忌地说起张氏的打算,“不用问,给你舅父送去的补汤里,一定是下了药的。你舅父正宠着的石姨娘,怎会不与她分享?石姨娘再怎么精明,也料不到张氏敢在丈夫的汤里下药性寒的药也不利男人生育,不过张氏已经四十多了,不可能再生了,所以巴不得你舅父也不能再育了才好。”

俞筱晚装作才刚刚知道的样子,惊讶道:“那老太太为何不教训一下舅母呢?”

老太太叹得更重,摇了摇头道:“女人难为啊。当正妻的若不防着点妾室,这位置可就坐得不稳当,石榴是个有心计的,又正是年青貌美之时,若你舅母不压着,我还嫌她没手段,所以这般作为,我不想说她什么,不过我曹家子嗣不丰,我也不能由着她。”

这样矛盾的心理,俞筱晚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又听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教导了她一番当正妻应有的手段,就闷闷地告辞了。

赵妈妈见小姐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是张氏没受到处罚,她心有不甘,忙宽慰道:“老太太也是没办法,下回一定会处罚舅夫人的。”

俞筱晚摇了摇头,“舅母不可能休的。”能休舅父也不会休,她与舅父本就是一体的,当初害她的人中,何曾少了舅父的身影?说不定一切都是舅父指使的,舅母只是个执行人而已。

俞筱晚想了又想,若真要想报复舅母舅父,一来要弄清楚当初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二来,也必须等她出嫁,与曹家脱离开了关系,否则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想越觉得气闷,她忽然很想回家乡,于是顿住脚步问道:“妈妈,你说我如果想回汝阳祭拜父母的坟茔,老太太会答应么?”

赵妈妈愣了愣,“小姐您想回汝阳吗?可是,既不是清明,又不是周年,这时节回去,却是说不上个理来。”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开始疯长,俞筱晚仿佛一刻都忍不住似的,立即转回身去求见老太太,磨了许久,说是祭拜父母,同时看一下庄子,免得那起子奴才不认得主子了,终于让老太太答应她过几日就出发回去。

俞筱晚兴奋异常,出了延年堂就开始交待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等人收拾行囊,一路叽叽喳喳着回了墨玉居。

待她的身影消失于门帘之后,墨玉居院中的一株大树上,两道黑影闪电般地射出围墙,离了曹府。

君逸之差点将折扇摇出花来,喜滋滋地道:“我要离京,她也要离京,而且我们还正好同路。从文呐,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份呐?”

一个到汝阳,一个到湖北,不完全同路好吧!何况时间上也不同!从文抽了抽嘴角,“您说是就是。”

君逸之心情太好了,没介意他敷衍的态度,心里赞了自己不知多少次英明,她总窝在曹府,小姑姑请了她几次都没请动,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啊,明日要出发,他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冲动,偷偷潜入曹府,就为了能再见佳人一面,却没想到,竟得知了这么个好消息。

72.偶遇

听说能回家乡去,从汝阳带入京中的丫头婆子们都喜气洋洋,手脚麻利地拾掇着行囊,次日上午就收拾齐全了,只等俞文飚大总管雇好保镖,择个宜远行的吉日就出发。

墨玉居这厢才收拾完,曲妈妈就带着七八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连抄手游廓都不走,直接从青石甬道穿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比俞家的丫头婆子们更加的喜气洋洋。

俞筱晚正与曹中燕坐在东稍间内,一块儿挑选绣炕屏的底料,俞筱晚一直没说话,让曹中燕自己拿主意。曹中燕选到最后,还是拿起最早看中的一块褐色绡纱,迟疑着小声地道:“我觉得还是绡纱好,通透,印着烛光能让绣面更美。”

俞筱晚便鼓励地笑道:“既然燕儿表姐觉得绡纱好,咱们就用绡纱,这两天我赶着将画样子描下来,绣屏的事儿就交给表姐了。”

曹中燕感激地“嗯”了一声,随即觉得这样子还是有失礼数,又用力点了点头,低低地道:“多谢…妹妹。”

其实熟一些之后,只要对她和善一些,曹中燕也没那么腼腆,俞筱晚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初云挑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道:“禀小姐,曲妈妈来送喜蛋了,张侧妃昨日夜间诞下了长公子呢。”

俞筱晚微微一惊,她明明记得,前世的时候,张君瑶几次怀孕都滑了胎,第三年上才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张君瑶怀孕一事,她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张君瑶却诞下了庶长子,在摄政王没有任何子嗣的情况下,这个庶长子可就宝贵得很了,连带着张君瑶、张长蔚一家都会水涨船高,那么想要除去舅母,就更加困难了。

她有些心慌意乱地思忖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因而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这倒是有可能,毕竟吴丽绢在前一世的时候,应当是三年后才入摄政王府,她的入府时间提早了三年,张君瑶生孩子的时间提早也不算什么,可是,怎么会连性别都变了?

尽管心里茫茫然地落不着地,俞筱晚还是很快地摆出了一脸喜悦的笑容,吩咐赵妈妈备礼,自己则扶着初云的手走到堂屋里。

曲妈妈带着七八名丫头站在堂屋中央,垂手站立着,个个眉梢眼角都是喜气。

见到俞筱晚,曲妈妈忙福了福,声音轻快地道:“老奴来给表小姐送喜蛋了,因着张府送过来了一筐,数量足,夫人说多给表小姐送些个来,表小姐若是吃不完,打赏给下人也可以。”

她身后的两小丫头立即捧着托盘上前来,托盘上的甜白瓷碟里,各装着十个红彤彤的喜蛋。

俞筱晚含笑道:“劳烦曲妈妈了。”回头示意初雪打赏,又向曲妈妈问了些张侧妃和小公子的情况,连连赞道:“张侧妃是个有福气的,舅母也是有福气的。”

听了这话,曲妈妈的表情顿时高贵了起来,端着高深的笑容道:“可不是有福气,这庶长子也不是谁想生就生的。表小姐您是不知道,君瑶小姐自幼美貌,又才华出众,相士也说她命格极贵,十岁上就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来求娶,舅夫人哪里舍得,一直留在身边…”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想从俞筱晚的脸上看出些懊恼和嫉妒心慌的表情,可惜俞筱晚始终含笑倾听,真诚地随喜赞叹,一丝不耐烦也没有,曲妈妈说得口干舌燥,却没有达到刺激俞筱晚的目的,只得停下来,讪讪地笑道:“跟表小姐别过,老奴还要去别处送礼,就不久留了。”

俞筱晚忙笑道:“这是大喜事,曲妈妈只管去忙,我就不留妈妈吃茶了

你压根就没吩咐丫头们上茶!曲妈妈腹诽道,随即又得意了,表小姐这是嫉妒了,心慌了,知道吴丽绢靠不住了!于是她的心情顿时又恢复了明媚,客气地推让一番,施礼告辞,风风火火地带着丫头们去南偏院送喜蛋,打击小武氏去。

待曲妈妈一行人走后,初云看着桌上放着的两碟喜蛋,就忍不住哼道:“这么得意!在乡下…”

俞筱晚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初云讪讪地收了声,不敢再多言。

主仆几个进了东稍间,曹中燕见时辰不早,便告辞回去了。

稍间里只有几个心腹的时候,俞筱晚才严厉地看着初云道:“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吗?”

初云嗫嚅着小声道:“堂屋里还有外人,奴婢不该多嘴。”

见主子的脸色沉如幽潭,初雪恨铁不成钢地直戳初云的脑门子,“小姐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谈论府中的人和事,你还在堂屋里大声嚷嚷,生恐旁人听不见是不是?”

初云难为情地赔了罪,见主子始终不展颜,不由得心慌了,扑通一声跪下,颤着声音道:“小姐,奴婢以后一定会注意言行,奴婢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

俞筱晚没理她,问初雪道:“赵妈妈挑好了贺仪没?”

正说着,赵妈妈终于备足了礼,写好礼单,带着几个丫头捧着盛满礼品的托盘走了进来。俞筱晚便起身去看礼品。赵妈妈一一指点了,哪些是洗三礼,哪些是满月礼,喜庆,但不算贵重,毕竟俞筱晚跟张君瑶不过是拐了几个弯的表姐妹,若不是曲妈妈送了喜蛋过来,她就是不送也没关系。

俞筱晚笑道:“我是不方便过府道贺的,还是送到老太太那儿,请老太太帮忙带去吧。”

其实曹老太太年事已高,已经许久不出府了,这礼不过是让老太太过了目,最后还是让张氏送。

随后又说起了回汝阳的事宜,交待了些琐事,赵妈妈便服侍着俞筱晚进净房沐浴。打发小丫头们都退出去,赵妈妈取了几方棉帕,亲自为小姐绞干头发,用梳子梳顺,才仿佛随意似的说道:“小姐,今晚是初云上夜,若是您还想罚她跪着,我去安排初雪好吗?”

俞筱晚抬眸看向赵妈妈,认真地问道:“妈妈是想帮初云求情?”

赵妈妈的老脸上闪过一丝赫然,“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初云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会惹祸,甚至可能给小姐惹来麻烦,是我没有严格管教,论说起来,我也有错。”

俞筱晚抿了抿唇角,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呓语般地道:“我不是怕她给我惹祸,我是怕她…舅母现在只怕是恨透我了,动不了我,就会动你们,打杀了,让我伤心气恼,她也能高兴一阵子。初云这么冲动的性子,得时时提点着,几天没点她,她就复原了,若真个改不了,这趟回了汝阳,就放在庄子上吧。…你让她起来吧,今晚就让初雪上夜。”

赵妈妈心中一惊,张了张嘴再劝,可小姐说得实在在理,便不敢反驳,屈膝福了福,退出内室交待下去。

次日初云进来服侍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服侍俞筱晚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看来赵妈妈已经同她说了,俞筱晚硬起心肠只作没看见,若她现在心软一点儿,日后害的就是初云。原本她还对日后充满了信心,可是昨日张君瑶生下庶长子后,她就不那么确定了,不说张氏和张夫人,张君瑶本人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身份上又有这么大的差异,她都得小心应对,她身边的人,就更得谨慎。

俞文飚极快地联络好了镖局,三日后,俞筱晚就拜别了老太太、舅父舅母,踏上了回汝阳的行程。马车走得很慢,俞筱晚此番本意也是散心,没催着赶路,到九月下旬才到达汝阳,祭拜了父母,又请来了汝阳城最有声望的大师连做了七天法事,京城里催促她早日回程的家书便到了汝阳。

俞筱晚此时正在汝阳的庄子里,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接到家书,还是老太太口诉、何语芳代笔的家书,信中又提到了吴庶妃终于有了身孕,要她赶回来跟吴奶奶一起去恭贺一番。

俞筱晚不得不叹息着吩咐下去,“收拾行囊。”想想又不甘心,缓了缓道:“过几日回京。”

刚吩咐下去,初雪就拿了一张请柬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小姐,车小姐的请柬,她的大嫂生了个胖小子。”

俞筱晚喜笑颜开地道:“真的吗?”回头又问赵妈妈,“妈妈,我去看一看没关系吧?”

这位车小姐是俞筱晚小时候的手帕交,自俞筱晚上京之后,就只通过两三封信,这次回了汝阳,之前几天都在做法事,还没来得及见面的。赵妈妈想了想道:“要么就今日去,洗三礼别去了,您还在孝期,到底不好。”

俞筱晚点了点头,立即让赵妈妈备了礼,去车家看望车小姐。车大奶奶生下的小子足有六斤,胖乎乎的,十分可爱,俞筱晚逗了好一会儿,爱不释手,逗留了大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了出来。

车大奶奶后知后觉地记起没送喜蛋的,忙让丫头包了六只喜蛋追出府门,送给俞筱晚,那丫头捂着嘴笑道:“俞小姐还是自个儿吃下吧,这喜蛋可是能沾福气的。”

俞筱晚的小脸瞬间燃烧了起来,吃了生儿子送的喜蛋,自己也能生儿子,这个风俗她也听过,可是她才十三岁好不好,连亲事都没定呢。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听得耳边有人调侃道:“这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有规矩!”

俞筱晚听到这低缓静谧的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回头一瞧,果然是君逸之。已经入冬了,他还只穿着一身蛋青色的圆立领对襟长衫,腰间束着上品羊脂玉结环玉带,头上只用支羊脂玉簪簪了发,整个人显得风流倜傥。他用冰冷的眼神打量了小丫头几眼,侧头问俞筱晚,“她对你无理么?”

俞筱晚一怔,茫然地道:“没有啊。”

君逸之低声安抚她,“我明明见她说了几句话,你就气红了脸,你别怕,任她是按察使的丫头,我也照样能管。”

听了这话,俞筱晚的脸却更红了,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别扭,白了他一眼:“她没对我无理,不用你多事。”说罢转过身,扶着初云的手上了车。初云和初雪忙朝君逸之福了福,也跟上了马车。

君逸之一片好意思,却受了个白眼,十分的莫名其妙。

赵妈妈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君逸之,给俞文飚递了个眼色,微笑着上前福了福,请了安,又退到一旁。俞文飚忙上前见礼,“小人斗胆相询,不知君二公子如何会来汝阳城?”

君逸之抬眸看去,只见俞文飚眼神端正、精光内敛,不象个奴才,便客气地道:“京城太闷,就四处逛逛,不想在此处遇上了俞小姐。”又指着那名小丫头道:“真没事么?”

俞文飚呵呵笑道:“没有没有,是我家小姐面子薄。”

君逸之恍然,不再纠结此事,只是,他到汝阳已经有四天了,找不着好借口递帖子求见,只能满街晃荡,难得撞上,还想跟俞筱晚说上几句话才好,可是人家已经坐回马车里了,顾惜着俞筱晚的闺誉,就不好凑到车窗边去说话,两只漂亮的凤目便只盯着马车,有些移不开眼睛,两只腿迟疑着,怎么也迈不出步子。

俞文飚将此情形瞧在眼里,哪会不明白,刚才虽是一场乌龙,但也能瞧出这位君二公子确实是在意小姐的,心里就对君逸之十分满意,笑呵呵地道:“不知君二公子何时来的汝阳,在何处落脚,若是没有找到客栈,不嫌弃小人家中简陋的话,小人愿一尽地主之谊。小人的宅院就紧临着小姐的庄子,景色倒也别致。”

君逸之听得眼睛贼亮,立即顺着这话就道:“正好没寻到好客栈,这便打搅了。”

从文和从安两个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心道:少年说话真是越来越无懈可击了,没寻到“好”客栈,一个“好”字,就将现在住的客栈给抛弃了,还不算撒谎骗人。

他们的对话,俞筱晚在车内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暗急,文伯的屋子就是庄子里的一个小偏院,单独对街开了个门,这不等于是让君逸之住到自己的庄子里了吗?

她正想约束一下俞文飚,赵妈妈便喜洋洋地上了车,含笑道:“小姐,您中午就没吃什么,先吃个喜蛋垫垫底吧。”

马车已经开动了,俞筱晚就嘟囔着道:“文伯也真是的,干嘛请他住到庄子上。”

赵妈妈很认真地道:“那处院子是老爷送给俞总管的,地契也在他的手上,怎么是庄子上呢?小姐您可别这样说,会让俞总管伤心的。”心里却笑着想,若真不愿意君二公子住到那儿,早就阻止了,何必等到现在?小姐也是个心口不一的。

初雪已经剥好了一个喜蛋,用小碟子盛了放在小姐的手中。俞筱晚也真有些饿了,便招呼道:“你们也都尝尝吧。”

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私底下倒是不拘着,也各吃了一个,初云总是压不住话,拣了之前的事儿说道:“奴婢是说认真的,在乡下,生儿子送六个喜蛋,生女儿送三个喜蛋,是俗礼,张侧妃那儿一送二十个,到底是生的儿子还是女儿呐?”

俞筱晚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随即又瞪她一眼。初云忙媚笑着,小意地拍着马屁,“奴婢保证只在私下里说,不会再那般莽撞了,小姐,您已经答应了再给人家一次机会的,不能食言。”

初雪白了她一眼,“小姐又没说要食言。”初云忙吐了吐舌头,又补充了一句,“奴婢的老子娘就说过,这喜蛋送得不好,可是会折了孩子的福呢

俞筱晚好奇地睁大眼睛,赵妈妈也点头道:“有的乡间是有这个说法,不过张侧妃生的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哪能折了福去。”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庄子,君逸之也在俞家下人的帮助下收拾好了行囊,搬到了俞文飚的宅院里。

俞文飚的宅院是个三进的,不算小,没有内宅妇人,给了君逸之极大的便利,才在厢房坐了坐,就溜到后院子的角门处,张望俞家田庄的景色。隔着一大片玉米田,就是俞筱晚住的房舍,虽然从俞文飚的后院这边只能望见房舍的屋檐,可是君逸之心里就是透着喜悦,踮着脚不住地极目远眺,直直地看了大半个时辰,一点也不觉得累。

可是从文和从安累啊,这趟办差别提有多赶了,从京城到湖北,原本有一个月的路程,他们硬是用十天赶到的,没日没夜地办完差,又立即启程,星夜兼程地赶到汝阳,到了汝阳还不能休息,整天地在街道上转悠,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就怕与俞家小姐擦肩而过都不知晓。

从安哭丧着脸问,“二少爷,您可以先休息一晚么?都已经跟俞小姐比邻而居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吧?”

君逸之回手就是一折扇,没头没脑地拍在从安的头上,“闭嘴,别吵爷看景色。”

没救了!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就商量着,“要不你先去歇歇,一会儿换我?”拿定了主意,从安就先去歇着,留从文保护主子,一个时辰换一班。

月亮慢慢升至中天,对面的房舍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君逸之才缓缓地转了身,伸了个懒腰,“时辰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轮值的从文简直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忙扶着主子往厢房里走,君逸之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嘴里问道:“你说我明日要不要去拜见一下对面庄子的主人呢?”

想见俞小姐就直接说好啦,何必这般含蓄,还对面庄子的主人。从文低头低声道:“既然住在这,拜见一下主人也是礼数。”

君逸之赞赏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从文你最知礼数。”

第二天君逸之将这个要求提出来,俞文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本来也是应当的,只是我家主子是女子,实在是不方便,况且过两天就要启程回京,下人们都在收拾行囊,也着实不便。”

君逸之惊愕道:“就回京?”随即又笑道:“哦,呵呵,正好,我也要回京了,不如同路吧。”

俞文飚淡笑着拒绝,“同路恐怕不方便。”他留君逸之小住,只是为了就近观察其品性,可他得顾忌着小姐的名声啊,跟个男子同路回京,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君逸之随即想到了俞文飚的顾虑,垂了眸不再提,可是心里却拿定了主意,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一路跟着晚儿回去。

俞筱晚正绣着一方帕子,眼皮子忽地连跳几下,骇得忙放下手中的绣棚,捂着眼道:“我怎么觉得好象有坏事要发生似的?”

赵妈妈也被骇了一跳,前后仔细思量一番,迟疑道:“好端端的,哪能有坏塥呐?”

京城,曹府,雅年堂

张夫人直叹着气,张氏安慰大嫂道:“莫急,不过是怀了身子,那孙孺人和孟孺人都怀了几个月了呢,有什么关系?”

张夫人急道:“你不懂!就是因为这阵子怀孕的妃子多了,吴庶妃就钻了这个空子,现在王爷对她格外恩宠些。况且瑶儿诞下长子后,王爷也没提让王妃过继的事,老爷便说了,怕是王妃不愿意,到底咱们家也算得上是名门了,王妃怕自己地位不保,也是有的。吴庶妃就不同了,她娘家哪里有人,说是当你们曹家是娘家,其实隔得几层,王爷和王妃心里都有算呢。”

张氏得意地笑着,压低了声音:“这有多大的事儿?怀得上,生不生得出又难说了。王府里这么多妃子妾室,哪个心里没打过小九九?只要挑拨几句,自然有人代劳,都不必瑶儿自己动手。”

------题外话------

抱歉哈,今天家里来了朋友玩,字数不多,一会我还会继续码字,放在明天上午10点前更新…

73.最后一封信

“准备了十二车土产,两车绸缎和香料,应当足够送给各府各院了,行囊已经备足,镖师也已经请好,不知小姐打算何时启程?”

俞文飚禀报完后,便躬身请小姐定夺。俞筱晚咬着唇看向窗外,指着天空道:“下雨了,路上不好走,还是晚两天吧。”又吩咐道:“麻烦文伯备两辆车,我想去药王街转一转,买些药材回京。”

不是已经买了很多药材了吗?俞文飚心中疑惑,却也不多问,恭敬地应了一声,退出去安排。赵妈妈带着丫头们服侍着小姐更了衣,披上内衬紫貂皮的藏青色斗篷,从从容容乘车出了庄子。

对面的俞文飚的宅院内,后门一关,君逸之兴奋莫名地道:“快快快,收拾一下,咱们上街逛一逛。”

从文和从安俩人正袖手低声聊天,忽闻望妻石样的主子要出门溜达,脸上不现半分惊讶之色,手脚麻利地为主子披上了蓑衣,三人也骑马出了门。

雨不算大,但在冬天下这样的雨,就冷得直要人命。俞筱晚怀里揣着个手炉,手里抱着个手炉,披好了蓑衣,才扶着初云的手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保和堂的招牌,便直接走了进去。这是汝阳城最大的药房了,希望有她想要的那味草药。

俞筱晚坐在大堂的八仙椅上,兜帽戴得严严实实,说了自己的要求后,便让赵妈妈和俞总管帮着与药铺的伙计交涉,自己无聊地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此时门外有鸣锣开道,可能是哪位官员路过,店内的诸人都没在意。

只是过得片刻,开道锣声停了下来,接着听到耳边有人惊讶又迟疑地问道:“请问是俞小姐吗?”

初云和初雪早就迈出一步,挡在了俞筱晚的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来人,铁青色的夹棉长衫,腰间系了条饰青铜双鱼的革带,手中执着折扇,一副师爷的打扮。初雪就谨慎地应道:“正是,不知您是?”

那人忙长揖到地,恭敬地道:“小可是按察使车大人的幕客,车大人就在外面的轿上,不知俞小姐可愿移步一见?”

这位车大人就是车小姐的父亲,与俞筱晚的父亲当年是一同统管河南的,平常的文武官员难得和睦,但俞父与车大人却是知交。俞筱晚听说是车大人,忙起身应道:“车伯父回汝阳了吗?小女子正当拜见。”

出了药房,就见按察使的依仗正停在药房外,一顶四人抬的红顶官轿正落在街道中央,车帘挑开一半,车大人正慈祥地看着她微笑。俞筱晚忙紧上前两步,敛衽行礼,“侄女晚儿拜见伯父。伯父安好。”

“安好、安好。”车大人笑得亲切,“贤侄女何时回的汝阳,怎么不到我府中来坐坐?梅儿天天念叨着你呢。”

“昨日才去给大嫂贺喜,见着了梅儿妹妹,晚儿此番回汝阳,是为父母上坟祭拜的,不日就在动身回京了。”俞筱晚客套了两句,“晚儿也恭喜伯父喜得金孙。”

车大人也正是为了这个长孙回汝阳的,闻言摅须长笑,见天空中仍飘着毛毛雨,便道:“此处说话不便,不如去对街的茶楼小坐吧。”

俞文飚得了信儿,也忙出来与车大人见礼。

衙吏得了令,忙到对街茶楼中,要了二楼的一间雅间。车大人与俞筱晚、俞文飚在雅间坐下,车大人又仔细问了俞筱晚在京城的情形如何,最后感叹道:“真是天妒英才啊。那时你父亲曾写信邀我回汝阳相聚,说是有个消息要告诉我,只是当时我在洛阳巡视,想着晚几日也没甚么关系,哪知竟是天人永别。”

俞筱晚听着也红了眼眶:“父亲走得突然,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说要猎几头麂子给侄女做双靴子…”说着哽咽,忙低头拭泪。

车大人叹息了一声,“当时我以为是那件事…唉,现在也无法知晓了

俞筱晚听得莫名,便追问道:“那件事是什么事?”

“哦,呵呵呵,”车大人尴尬地笑了笑,见俞筱晚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就勉强道:“之前听你父亲说,有位高人送了他一张求子的秘方…咳咳

俞筱晚红了脸,车大人也觉得尴尬,便住了嘴,又寒暄了几句,他还有公务不能耽搁,便邀请俞筱晚若再回汝阳,一定要去车府小住几日,就回了府衙。

俞筱晚屈膝万福,送走了车大人,站在茶楼的檐下呆呆地看着湿漉漉的街面,遇见故人,又勾起了亡父亡母之痛,心情难免阴郁。

茶楼的掌柜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小声跟俞文飚道:“方才您进了雅间后,一位贵公子一定要包下隔壁的雅间,现在人还在雅间里呢。”

俞文飚眸中精光一闪,“什么样的贵公子?”

掌柜的摇头道:“戴着箬笠,看不清样子,但是肯定高贵。”

俞文飚心中有了几分底,几步又返回二楼,那间雅间的大门一开,正撞见君逸之慢慢踱出来,俞文飚不由得笑道:“君二公子也在此?”

君逸之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巧,俞总管也在?

俞文飚也不戳穿他,拱手打了个招呼,便下了楼,君逸之也跟下去,光明正大地与俞筱晚见了礼。见都见上了,左右又有仆从和类似长辈的文伯陪着,俞筱晚便邀请他一同用午饭,以尽地主之谊,把个君逸之乐得见牙不见眼,攥足了劲头,将这趟湖北之行描画得生动活泼,听得俞筱晚也眉眼弯弯,心情开朗了不少。

用过午饭,雨也停了,君逸之不耐烦穿戴斗笠和蓑衣,只披了白狐斗篷跟在俞筱晚的马车旁,边说笑边回田庄。汝阳只是小城市,不过是有几家伯爵的封地在此,因而城中的人也算是有见识的,可还是被君逸之的绝世风采所震惊,街道上渐渐挤上了不少行人,马车通行困难。

俞筱晚坐在马车内没什么感觉,君逸之只顾着跟她说话,也没察觉,俞文飚只得调转马头,跟从文商量道:“还是让你家公子戴上斗笠吧。”

车内的人听着莫名其妙,初雪悄悄将车门拉开一条小缝,张望了一会儿,捂着嘴窃笑道:“古有看杀卫玠,今有君二少堵路。”

俞筱晚嗔了她一眼,“仔细说话。”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待君逸之戴上了斗笠,俞文飚又使人驱赶,才顺利回了田庄。从文不由得嗔道:“二少爷您也真是的,去湖北的时候就闹过一出,今日还是这般不谨慎。”

君逸之一脸得意,晃着折扇道:“非也非也,非是不谨慎。”

从安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