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五在,他死不了。而且熊不攻击死物,他躺那儿倒好了。”三王爷语气冰冷。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贾环瞥青年眼。
“所有兄弟里,我只认老五。”三王爷冲狼狈不堪的五王爷扬起抹灿笑,低语,“你有所不知,我这个皇弟年纪虽幼,心思却极为深沉,别看他对我笑得乖巧,算计起我来却丝毫也不手软。天家无情,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笑话。”
贾环耸耸肩,不再询问,继续削木棍。
五王爷背部受了伤,衣服被撕成条条,冠带断了,头发散了,模样好不狼狈。纵使他再身手不凡,有帮只知道鬼哭狼嚎的猪队友,也全无施展的余地,躲闪间抬头喝骂,“老三,我操你祖宗!你非要看我死了才高兴是不是?贾环,都什么时候了还装?!快点下来帮忙!”
“行了,把熊引过来吧。”贾环用指腹摩挲尖锐的木矛。
三王爷微微笑,拿起弓,瞄准巨熊最脆弱的眼珠,随即利落的放弦。箭矢呼啸而去,狠狠扎入眼窝,巨熊仰天咆哮,转头疯狂的朝大树冲来,拼命摇撼。
五王爷松了口气,狠狠踹开扒着自己大腿不放的名纨绔,心里咒骂:帮龟孙子!回去再操练你们!
待他抬头看去时,忍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只见巨熊裂开大嘴冲树上的两人咆哮,即便隔得那样远,也能闻到它喉头喷出的腥气。三人抱的粗壮树干被摇的沙沙作响,身形瘦弱的少年却没露出丝毫害怕的表情,艳红的嘴角反噙着抹兴奋的微笑,举起木茅纵身往下跃,直朝巨熊口中栽去。
所有人吓得呆若木鸡。
然而想象中血溅三尺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迅猛下坠的冲力全凝聚于茅尖,以锐不可当之势插进巨熊喉管捣破头骨,又从后脑勺贯穿而出,深深扎进松软的泥土。十几个人围攻也伤不了丝皮毛的怪物,只个眨眼就丧命在看似孱弱的少年手中。
虽知道贾环在藏拙,却不知他藏的那样厉害!帮纨绔,包括五王爷跟稽延,全都看傻了眼,不知该如何反应。
贾环抽出木茅,强忍着敲开头颅翻找晶核的冲动,拎起只熊掌翻看,幽幽开口,“肉这么肥厚,味道定很美。该蒸还是该煮呢?”
句话把紧张的气氛破坏殆尽,三王爷垂首凝望少年乌黑的发顶,朗笑不止。环儿可真是个大宝贝!
☆、第70章 七零
翻看了四个熊掌,贾环直起身,冲五王爷拱手,“方才真是好险。我个没站稳,被这熊摇下来,手里的木茅阴差阳错刺进它嘴里,竟把它杀死了。真是忒奇妙了点!”话落挠挠头皮,表情十分憨厚,苍白的脸色又透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装,你继续装!有完没完了!
这是五王爷和滕吉等人的心声。
三王爷从树梢跃下,轻笑道,“若不是五皇弟与众位神勇,先把它磨了个半死,也轮不到你阴差阳错得了手。猎到此熊是大家的功劳,五皇弟,你说是也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环儿没长成之前,他不希望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接收到老三暗含威胁的眼神,五王爷不得不点头。个年仅十三的少年,仅招便击杀头两丈高千斤重的巨熊,说出去,恐也不会有人相信。
其余人虽都是纨绔,平日里走鸡斗狗不务正业,但脑子却个赛个的精,纷纷出言表示猎杀这头熊忒不容易,差点要了他们半条小命,回去得好生炫耀炫耀。
贾环心下满意,指了指熊尸,笑道,“先说好,四只熊掌我全都要了,熊皮、熊胆、熊肉等物你们自己去分。”
“只要熊掌?那岂不是我们占你便宜?”五王爷看向少年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热。
“只要熊掌,精华都在这儿呢。”贾环蹲下身,抽出匕首便要卸掉四只爪子,见五王爷凑得极近,连忙闪开,捂住口鼻嗤笑,“股骚臭,你吓尿了?”
“本王千军万马都闯过,怎会被这点小阵仗吓住?你别胡说!”五王爷瞪眼,撩起衣摆看,嘿,还真有块湿痕,隐隐散发着尿骚味儿。
三王爷掩嘴而笑,有他带头,众纨绔也都发出吭哧吭哧的憋笑声。稽延在萧泽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捂脸,不敢面对如此丢人的场景。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九皇子听见这番话,恨不能再次晕过去。
“不准笑!谁他娘的再笑,本王拔了你们舌头!”五王爷气得跳脚,略略想便回过味儿来,大步走到九皇子身边,用脚踢他,“起来,装晕的时候眼珠子别动的那么欢!没用的东西,只小熊也能吓尿,你也配称皇子龙孙?!趁早滚回容贵妃怀里吃奶,别跑到围场里丢人现眼!”
五王爷与众兄弟的关系向来剑拔弩张,说话从不留情面,再让他骂下去,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九皇子强忍心中的难堪和怨毒,摆出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睁眼,哽咽道,“五皇兄,对不住。你说的没错,我,我真是没用!我拖累你了!”
仅仅因请安的动作慢了拍,就能把侍女秘密弄进冷宫用绳索拖拽而死,且扫尾扫的十分干净。三王爷太知道九皇子内里是个怎样阴毒的东西,怕他迁怒环儿,连忙走过去扶他起来,温声劝慰,“没事,你还小呢,又是第次碰见猛兽,已表现的很好了。有没有受伤?让皇兄看看。”
九皇子连忙捂住濡湿的裤裆,脸憋得通红。虽然大家都没朝他看,甚至体贴的背转身去,可这样的举动更刺伤了他的自尊心。身为皇子,他应该是尊贵非凡的,高高在上的,完美无缺的,若今天的事情宣扬开来,他的名声就全毁了!朝臣勋贵们将如何看待他?父皇将如何看待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们还不拿这事大做文章,把他宣扬成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有这样个洗不净擦不去的污点,那个位置岂不离他更远?
在场的人,个个出身不凡,就是再不成器,将来至少也能荫封四品以上官职。等到他高坐云端的那日,他无法想象自己的肱骨之臣正在脑海中回味他吓尿的片段……
九皇子深深低下头,牙齿咬得死紧:若不是贾环多嘴多舌,若不是老五不留情面,他怎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两个人该死!
五王爷从未把九皇子看在眼中,嗤笑道,“他还小?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他比环儿还大半岁吧?怎没有环儿半分能耐?”
贾环无语的睇他眼,很‘感谢’他为自己拉仇恨值。
三王爷还是头次对老五没心没肺的程度感到厌恶,厉声呵斥,“够了老五,你少说几句!”话落深深看眼九皇子,转移话题,“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东区都是些小型动物,像棕熊老虎等猛兽都在南区,且用铁栅栏圈住,又有侍卫看管,应不会无端端跑到这里来。”
“你的意思是……”五王爷正色,脑海中已构想了无数阴谋。
因九皇子已醒,贾环便没卸掉熊掌,躺在毛茸茸的熊尸上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
最终两位王爷都决定结束围猎,由于熊尸太过庞大难以拖拽,肢解了又会伤到毛皮,便留下记号,等回了营地再让御林军想办法。
草草打理伤口,行人趁着天还没黑,顺着溪水朝山下走,不过片刻,就与列行色匆匆的侍卫撞了个正着,双方问才知道:原来南区处铁栅栏不知因何缘故破了个大洞,扭曲的铁条上留有猛兽深刻的爪痕,看样子很是狂暴,若不幸与哪位贵人狭路相逢,其后果难以预估……
这些侍卫不敢耽误,忙拎起武器漫山遍野的寻找。
“自己跑出来的?好端端的作甚跑出来?吃错药了?”五王爷听完来龙去脉,冷笑开口。
“是不是吃错药,太医验便知。”三王爷语气十分平静,冲萧泽挥手,“你带他们去守着熊尸,不准任何人靠近。据本王所知,太子也在东区,这事儿必须查清楚。”
萧泽领命而去,两王对视眼,继续沉默的往前走,下到山腰,见前方层叠的枝叶间有青烟升腾,又有少男少女清脆婉转的嬉笑声,不禁加快脚步。
虽然王子腾不在京中,但威势还在,王仁凭着他的关系,很是结交了帮勋贵子弟,群人相约来东区围猎,因随行的还有探春和几名贵女,他们不敢深入,在半山腰就停下扎营。
宝玉以前从未来过鹿山,看什么都新鲜,会儿淌进溪水里摸鱼,会儿爬上树抓鸟,会儿摘野花哄贵女们高兴,忙的不亦乐乎。王仁知道他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不指望他能出力,再三叮嘱他好生守着几位妹妹,莫乱跑。
宝玉面上答应,等人走就坐不住了,在树林里钻来钻去,也不知从哪儿抱来只圆滚滚的小熊,还饶有兴致的给它编了个花环戴。
小小的,毛茸茸的团,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你,仿似在请求你抱它抱。贵女们见了哪还按捺的住,连忙奔上前抢进怀里抚摸。宝玉撕了几条肉干喂它,它口口吃得欢,还在宝玉指尖舔来舔去,逗得宝玉咯咯直笑,也惹得贵女们惊叹连连。
男的俊俏,女的娇美,又有只可爱无比的小动物,这幅画面按理来说应该很赏心悦目,却叫五王爷看红了眼,大步走过去怒骂,“操你娘的卵蛋!本王就说好端端的那熊怎会从南区跑出来发疯,合着你们把它的幼崽抓走了,却叫本王替你们担了无妄之灾!”
他个窝心腿将呆傻的宝玉踹翻,“贾宝玉,你脑子被狗吃了,啊?猛兽幼崽是能随便乱抱的吗?本王今天差点没被你害死!你他娘的还给它编花环!有这个闲情逸致你出来围猎干啥?不如待在屋里绣花!你他娘的究竟是不是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没掉吧……”
五王爷怒火狂炽,越发骂得难听,忍不住又踹了几脚。几位贵女吓得啼哭不止,探春虽然也怕,见宝玉嘴角沁出血丝,显是伤了内脏,再打下去恐就没命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拦阻,被五王爷巴掌扇飞。
五王爷是个彻头彻尾的浑人,‘不打女人’这些个话,他从未听过,惹急了,六亲不认也是有的。
知道今天差点命丧熊口,全拜贾宝玉所赐,帮纨绔气得狠了,没受伤的上前补拳脚,受了伤的骂骂咧咧,不把淤积在心底的恐惧发泄干净不肯罢休。
探春脸颊肿的老高,不敢上前,只得扯开嗓子喊救命,期望表哥听见了赶紧回来。
王仁没走多远,听见响动忙折回来,看见发了狂的五王爷和味闪躲的宝玉,忙冲过去急喊,“烦请王爷手下留情!我这兄弟若是惹了您,我替他赔罪,您大人大量放过他马吧!”
“你替他赔罪?本王今天差点命都没了,你赔得起吗?你谁啊?你跟哪儿来那么大脸!”五王爷立马转移目标,脚将王仁踹的爬不起来,几个狗腿子围过去补拳。
与王仁道的勋贵子弟们没敢吭声,战战兢兢缩在旁边。虽然大家都是贵族,可贵族也分三六九等。王仁那个圈子,顶多只能算三流,而五王爷身边这群人,个个都是京中顶级门阀的子弟,得罪个都不得了,更何论得罪群?
这贾宝玉屁本事没有,闯祸的功夫倒是挺深厚的。众人心内又是怨恨,又是幸灾乐祸。往日里总听人说贾宝玉衔玉而生福气大,将来必定不凡,他们早憋了肚子气,如今看:好么,这完全就是个窝囊废,只知道围在女人屁股后头打转,还把五王爷惹的恨不能生啖其肉,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贾环蹲下身逗弄小熊,任由五王爷发疯,见小熊似乎很喜欢自己,不停舔舐自己指尖,他仰头冲三王爷灿笑,“哎,你说它要是知道我是它的杀母仇人,将来长大了会不会寻我报仇?”
“你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失了依靠,它长不大了。”三王爷揉乱少年额发。
贾环顿觉无趣,将小熊踢进丛林,转头朝疯狗样的五王爷看去,轻飘飘开口,“你们闹够了没有?我还没吃晚饭呢!”到底没与贾家撕破脸,贾宝玉的死活还得顾着点。
“哎,环儿肚子饿了吗?”狂暴的五王爷瞬间恢复正常,关切开口,“那咱赶紧下山吧!走了走了,别耽误饭点儿!”
害自己的是贾家人,可救自己也是贾家人,帮狗腿子咽下心中怨气,不甘不愿的应和,把马让给两位王爷和环三爷,自个儿杵着木棍,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下山。
王仁被打的鼻青脸肿,爬起来走到同样面目全非的宝玉跟前,询问,“五王爷最是记仇,手段亦狠辣无匹,你惹他时不痛快,他能让你辈子不痛快!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哪里得罪了他,快说出来我好给你想办法!”
宝玉哭哭啼啼说不出话,只味摇头。问探春,她捂着脸,个劲儿说都是贾环撺掇的,再要细问就开始支支吾吾。还是名稍微胆大的贵女将五王爷的话字不漏复述遍,这才让众人了悟。
抓了小的招来大的,大的却又半路碰上五王爷行,替宝玉挡了灾。想起五王爷等人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样儿,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冲宝玉投去同情的目光。我的娘哎,这仇结的忒大了点!
王仁气得肝都疼了,心说我为了不触怒五王爷,放过了贾环那贱种,你回头就给我闯那么大祸,到底与五王爷结了死仇!我究竟图个什么我?
越想越替自己不值,隐隐亦害怕五王爷接下来的报复,王仁揪住宝玉衣襟,厉声喝骂,“贾宝玉,你个窝囊废!难怪被贾环压得抬不起头来!整日里除了讨好你那群姐姐妹妹,你还会干啥?你能不能长点心?围场里碰见猛兽幼崽,躲都躲不及,你还抓回来!你活腻歪了!”
宝玉只知道哭,怯弱的模样叫人看了更加窝火。
探春弄明白原委,心里暗暗把宝玉记恨上了,也不替他分辨。当然,她最恨的终究还是贾环,恨他无情无义、六亲不认,但凡他肯照拂她分半分,她也用不着丢这么大脸。
明白再如何打骂,宝玉也开不了窍,他已经被贾老太君和姑妈的过分宠溺给养废了。王仁抹脸,字句颓然开口,“罢,你就是个阿斗,怎么扶也扶不起来。老子今后再也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第71章 七
御林军用了六匹马才把巨熊尸体拖回营地,惹的许多人驻足围观,都言不愧是五王爷,忒悍勇了些,也就是遇上他,若遇上旁的任何人,都得酿成惨剧。太子接到飞鸽传书,联想自己也有可能受害,哪还有心思围猎,连忙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查了又查终于确定是铁栅栏锈蚀了个小洞,让熊崽钻了出去,并非有心人故意为之。
因贾环猎熊有功,又有两王力保,准其自由活动。贾宝玉几个,包括贾政,在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都被软禁在营帐中。
九皇子惊吓过度,当晚就发了高烧,两位王爷与众勋贵子弟皆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虽说切都是阴差阳错,可贾宝玉终究是出了名,连带探春也火了,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议论。
宝玉、王仁、贾政被囚禁在个帐篷内,探春囚于毗邻的帐篷,外面有龙禁尉重重把守,心惊胆战的等待太子判决。贾政把贾宝玉又毒打了顿,若不是王仁拼命拦阻,恨不能将他直接打死。
探春抱膝坐在榻上,脸颊比之前肿得还高,目光放空,表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随行的侍书替她整理散乱的发丝,强笑道,“姑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咱们什么都没干,太子查清楚了必会放咱们自由。咱贾家向来对皇上,对太子忠心耿耿,他们不会半点情面都不顾。况且,环三爷还在外边儿呢,看在他的面子上,两位王爷兴许不会追究。”
听见‘环三爷’三个字,神游中的探春猛然惊醒,把将侍书推开,捶打床榻歇斯底里的叫喊,“别跟我提贾环!若不是他见死不救,我怎会落到这个下场?当时只要他句话,这事儿便能了了,他偏不张口!他就是故意的,他恨我,他要害死我才肯罢休啊!”话落跳下床榻,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遍。
半夜三更的没甚消遣,守职的龙禁尉听见里面乒呤乓啷阵乱响,交头接耳道,“嘿,贾环是谁?”
龙禁尉跟御林军不同,能进去的大多是勋贵子弟,耳目通天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个嬉笑开口,“贾环你都不知道?前阵救了三王爷的那位贾府庶子,不知怎地又得了五王爷青眼,现如今在圈子里很有些脸面,轻易招惹不得。说起来,他跟这位三姑娘乃母同胞。怎会闹到这般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境地?”
“听说三姑娘自小养在贾老太太身边,待遇堪比嫡出小姐,自然看不上庶弟。”不知谁嗤笑声。
静默片刻,又人嬉笑道,“五王爷忒不怜香惜玉了些,好好的姑娘竟打成那样,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我可是听贾宝玉说过,他这位三妹妹名唤贾探春,不但才情斐然,样貌也是等的水灵,写的诗让人读了荡气回肠,难以忘怀。我早就想领略番,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却碰上这种倒霉事!”
“没错,我也听说了。贾宝玉拿着她的诗稿四处显摆,惹得许多人上门去求。不拘她,还有什么二姐姐、宝姐姐、林妹妹,史妹妹……这姐那妹的数不清,相貌都好,才情都高,还起了极为风流的雅号,什么枕霞旧友、潇湘妃子、蘅芜君、蕉下客……啧,听,骨头都酥了!”说到最后,语气越发猥琐下流。
众人哄笑,末了不知谁摇头晃脑的吟起诗来,“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浸九秋霜。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听听,风不风流,豪不豪放?贾探春能作出这样的诗,哪是‘般’闺阁小姐可比的?”最后句,语气略显微妙。
众人心领神会,嚷嚷道,“果然不同凡响!有贾宝玉那样的哥哥,这做妹妹的可也不遑多让呢!都是样的风流多情,若能尝个味儿就更好了!只可惜才情是高,见识却短浅,瞅见猛兽幼崽不赶紧的避开,竟还抓了来!造孽哇!”
“只要人长的漂亮,身段妖娆又知情识趣就成,要什么见识!有了见识不好弄上手不是?”
这话引得大家嬉笑附和,有人拿了几坛子好酒并宵夜过来,二两下肚越发口没遮拦,直把贾府女儿挨个儿意淫遍,恨不能翻墙入府窃玉偷香。
他们说得兴起,却不知探春惨白着脸聆听,身子气得瑟瑟发抖摇摇欲坠。侍书再三捂住她耳朵,都被她倔强的推开,临到末了嘴角竟沁出丝血来。
“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别吓我啊!”侍书搂着她痛哭失声,掰开嘴看才知道是舌尖咬破了,并非气得吐血,这才大松口气,拿帕子轻轻擦拭。
探春打死也想不到,宝玉竟会将她的诗稿四处宣扬,她的笔迹、性情、容貌、闺名、甚至闺中乐事弄得尽人皆知,成了这些人口里打发时间聊以取乐的谈资。如此,她还嫁什么人?稍有头脸的人家谁个敢娶她?不如绞了头发当姑子算了!
“贾宝玉,你好!你好哇!”从齿缝挤出这句话,她眼睛翻晕了过去,叫侍书好通忙乱。
另头,贾环却丝毫也没受到影响,回了营帐洗漱番便早早安睡。待他呼吸平稳后,门帘被人悄然掀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无声无息到得床前,探手去触他脸颊。
冷光闪而逝,亏来人躲的快,只划破点衣襟,若随便换个,喉咙早被隔断了。贾环翻身而起,刀光连环相扣,招更比招险,直取对方脖颈、心脏、脊椎等要害,下手角度之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好在来人也是个身手了得的,将这些杀招化解,惹得贾环暗自挑眉。原以为这个世界里的人武力值普遍偏低,没想竟遇到个在自己手里安然走过十招的,实属难得。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看清来人俊美邪肆的五官,他心道‘果然是你’,立即收了匕首,拳拳,脚脚的轰击。
“咦?”来人惊诧之下忍不住出声,连忙挥臂格挡,然后被击飞出去。明明大腿只有自己胳膊粗,拳头也只自己半大,单薄的小身板似乎风吹便能折断,可蕴藏的力道却十分惊人,且速度快如闪电形如鬼魅。
来不及站起身,拳又已袭到,高大的身影在地上狼狈的打滚,堪堪避过,勉力格挡几下便处处挂彩,摆放在帐内的桌椅尽数在少年拳下崩散,就连个鎏金铜炉也被脚踩扁,深深嵌入地表抠都抠不出来。由此可见,少年身气力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守在外面驱赶巡逻侍卫的稽延只听见拳头轰击*的砰砰声和自家王爷的闷哼声,觉得牙齿都酸了,连忙提着灯笼入内,压低嗓音喊道,“还请环三爷手下留情,那是我家王爷!”
帐内大亮,贾环反剪五王爷双手,用力压住他脊背,冷笑道,“三更半夜不睡,偷偷摸摸上门,你家王爷委实欠打。”
稽延尴尬的摸鼻子。
五王爷扭头回望,气喘吁吁开口,“好你个贾环,藏得真够深的啊!看见本王被你耍的团团乱转,是不是很可乐?!”自以为剥开了对方的假面,哪曾想他把真实的自己裹得那样严实,即便现在,恐也是多有保留的。强,真的很强,况且他今年才十三岁!
“确实可乐。”似乎想到些什么,贾环轻笑出声,黑而大的瞳孔发出莹亮的光芒,长及脚踝的直顺发丝如瀑布般洒落,亵衣领口的绳结在打斗中松开,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胸膛,股清冽的药香味随着他倾身的动作隐隐浮动。
烛光中美的妖异的少年,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每寸肌肤,每个毛孔,每缕发丝,都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况且他还那样强大,性格亦如深埋在地底的岩浆,炽烈而狂放,倘若靠的太近,说不定会被焚烧成灰烬!
这简直是只存在于自己最美好、最隐秘、最渴望的想象中的人,本以为辈子都碰不见,然而现在不但碰见了,且比想象中更完美无数倍!五王爷眼神痴迷的看着对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酥软如泥。
发觉他放弃了抵抗,贾环松手,将他翻转过来骑在腰腹,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他眼睑上比划,似呢喃爱语般轻声开口,“警告你,不要再用看玩物的眼神看着我,否则把你双招子给挖了。我不是你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玩具。还记得吗?我曾说过不小心会弄死你,这话可不是虚言。”
“我,我以前确实把你看成玩具,可,可以后不会了!真的,我发誓!”五王爷结结巴巴表明心迹,哪还有之前半分狂霸酷帅拽的模样。
稽延提着灯笼站在门口,把几欲裂开的面瘫脸转向帐外。这个怂货真是他主子?别开玩笑了!
贾环逼近他脸庞,直直看进他眼底,里面有狂热、痴迷、爱慕、不知所措……却再无之前的戏谑和轻慢。
少年妖异的脸庞离自己那样近,近的能嗅到他鼻息里暗含的腥甜滋味,近的能看见他漆黑瞳孔内镶嵌的淡黄光晕,近的仿佛微微抬头就能吻住他绯红的嘴唇……五王爷心脏狂跳,小兄弟以惊人的速度起立,蹭进少年臀缝。
若被意淫的对象不是自己,贾环都有些佩服五王爷了,被人拿刀比着还能发情,典型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这样的浑人,简直没力气跟他般计较。
心内暗叹,贾环正欲起身,却猛然被五王爷箍紧腰肢,反压在地,疯狂吸允啃咬他唇瓣。因匕首还抵着对方眼睑,稍有不慎便真的把眼珠子挖出来,贾环不得不放弃抵抗,待匕首挪开正准备踹开他时,五王爷衣领被人拽住,狠狠掀翻在地。
“老五,你在干什么?!”忽然而至的三王爷铁青着脸低吼,“我曾说过,若你再对环儿出手,便叫你辈子待在京中老死!”
五王爷翻身站起,似笑非笑的谛视勃然大怒难以自控的兄弟,回味的舔舔唇,什么话也没说便吊儿郎当的走了。再闹下去,会把环儿推到风口浪尖,以前无所谓,现如今,他却想保护他。这种心情很微妙,滋味却十分不错。
稽延将灯笼递给萧泽,匆匆追上去。
三王爷回头,本想询问两句,看清少年红肿水润的唇瓣,胸口阵接阵的发闷,喉头也似堵了东西,个字都说不出。
将少年扯进怀中抱坐在腿上,他面无表情的用力擦拭他嘴唇,见上面的印记怎么也抹不掉,反越发红肿诱人,眼睛慢慢红了。
“为什么不反抗?”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我匕首还抵在他眼睑上,稍动,他就得变成瞎子。”贾环直勾勾看进他眼底。
三王爷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触及少年大敞的衣襟、性感的锁骨、白嫩光滑的胸膛、若隐若现的红樱……喉咙瞬间缩紧,连忙将亵衣的绑带系好,这才暗松口气,五指插入少年顺滑的发丝梳理,目无焦距的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环打了个哈欠,慵懒开口,“你走吧,我要睡了。走之前把这些垃圾都收拾了。”他冲散架的桌椅孥孥嘴。
三王爷回神,忙令萧泽跟曹永利进来收拾营帐,然后将少年轻轻放到榻上,扯过薄毯盖住他腹部,低语,“今晚我不走了,省得老五去而复返。日后再遇见这种事,不需手下留情,伤了他我自会帮你兜着。”
贾环嗯了声,往里挪了挪。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贴的紧紧的,也不嫌热。待萧泽等人退走,少年呼吸渐渐平稳了,三王爷悄然睁眼,支起上半身呆看对方良久,又用指腹擦了擦他红肿的唇瓣,这才拧眉入睡。
次日大早,太子将贾政等人赶出鹿山,明言今后再不许他们参加围猎。九皇子高烧不退,三王爷不得不带他提前回京。
贾环觉得没趣儿,也跟着道离开。五王爷见状哪还有心思玩,连忙屁颠屁颠追上去。他的狗腿子们吓坏了,亦不敢多留,纷纷打道回府。
今年的鹿山秋狝恐是史上最混乱最冷清的届,偏也是太子首次从皇帝掌中接过权柄象征的届。太子窝了肚子火,全记在贾家和王家头上,令贾政和千里之外的王子腾很是战战兢兢了段日子。
☆、第72章 七二
回到荣国府,贾政便拿着截绳索跑进宝玉房中,咬牙切齿的勒住他脖颈,把袭人几个吓坏了,顾不得尊卑有别,连忙扑上去救人。
贾母收到消息,火急火燎赶来,边令身强体壮的小厮把老爷拉开,边奔上去抱住直翻白眼气息奄奄的宝玉,怒骂,“作死的东西!除了喊打喊杀,你还有什么能耐?宝玉可是你的嫡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样干,连禽兽都不如!”
“母亲,你还要护他到什么时候?都是你们太过宠溺纵容,才把他养成今天这幅样子,于国于家无望,整个窝囊废,不如死了算了!都说他衔玉而生天降福星,我看是扫把星转世才对!被他这搅合,太子、三王爷、五王爷、九皇子,还有帮顶级门阀的子弟,都得罪光了!待传入皇上耳朵里,我这工部侍郎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就得给别人让位!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从二品,眼见年纪不小了,我容易吗我?他庸碌无为,不也显得我庸碌无为么,且还要担项教子无方之罪,日后皇上哪里还敢用我?母亲,我的前程都被这孽子毁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啊!”
说到最后,贾政潸然泪下。
宝玉喘过气来,偎进贾母怀中连头都不敢抬,吓得瑟瑟发抖。
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如何溺爱宝玉,贾母也不能说他点错处没有。见儿子哭的伤心,她也跟着抹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贾政顾忌身份,很快擦干泪,沉声开口,“儿子这就去书房写份告罪的折子,希望皇上能看在父亲的面上从轻发落。太子、几位王爷,还有滕吉等门阀子弟那里,还请母亲准备厚礼,儿子好登门赔罪。若是这畜牲伤势好转,母亲也不要再娇惯他,令他与儿子道去,该道歉的道歉,该磕头的磕头,诚意必要做足了。”
“不,我不去,我腿疼的厉害!”宝玉哽咽出声。他今天委实被打怕了。
贾母忙弯腰撩起他裤腿,见脚踝果然有些红肿,心疼的不行,柔声安慰道,“不去,不去,宝玉伤得这样重,哪里能出门?我代他去还不成么!”
到了这个时候,贾政也对贾母的偏心感到愤怒。但个孝字把他压得死死的,他亦无法,咬牙切齿的怒骂,“好,你就在家好生待着。得罪了半数以上的门阀子弟,我且看你今后如何在京中立足!丧门星,跟你娘个德行,就该送到金陵老家去!”
送走宝玉等于挖了自己的心头肉,贾母如何能忍,尖着嗓门呵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宝玉怎会是丧门星!头几年还好好的,都是你,硬要接贾环回来,咱荣国府才开始风雨飘摇,祸事不断!要说丧门星,也该是贾环才对!我们宝玉是福星,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