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她目光移开一点,唇边的笑意冷了三分:“只是见到如今这个情形,我都要为公仪佩惋惜了。她若是还活着,又有顾娘子这般好的悟性,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会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公仪佩。原来的公仪美人,永嘉元年入宫的家人子中十分得皇帝宠爱的一个,却在去年九月初三上吊自缢。而同一日,顾云羡被废去皇后之位,身边亲近宫人泰半处死。

看到顾云羡脸色微变,姜充仪嘲讽地一笑,转头看向尹令仪:“尹妹妹,皇次子好像长胖了不少,本宫瞧着真是喜欢。”

尹令仪笑道:“小孩子一天吃吃睡睡,怎么会不胖呢?娘娘若是喜欢,改日我亲自带阿杭到咸池殿,给娘娘逗乐解闷可好?”

“那本宫便等着了。”姜充仪笑道,“不过妹妹可得小心,小孩子磕磕碰碰的最易伤着,不要被人给钻了空子。”

尹令仪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顿了片刻,才应声道:“臣妾省得,多谢娘娘提点。”

她这通夹枪带棍的长篇大论下来,朱贵姬早等得不耐烦了:“好了没有?你说要去池上泛舟,一味在这里耽搁作甚?”她二人在闺中时便是好友,又是同一年嫁入东宫,情分一贯比旁人亲厚,所以虽然姜充仪位分高她半级,朱贵姬对她也时常不假辞色。

“好好好,这便走吧。”姜充仪道,“唤你出来一遭比登天还难,吃力不讨好,下回我决计不做这种事了。”

“这话你不知说过多少次了,我倒真希望你哪次能记得,那我便清静了…”

两个人一壁闲话一壁走远,尹令仪蹲下身子恭送,过了片刻才慢慢起身,朝顾云羡道:“姐姐,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顾云羡看向她。

“姜充仪她这么恨姐姐,自然是碰着个机会就要给你找不痛快,姐姐又何必在意?”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公仪佩向来跋扈狠毒,她被处死是她罪有应得!”

“那我呢?你有没有觉得我被废也是罪有应得?”顾云羡忽然道。

“姐姐…”尹令仪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她。

顾云羡反应过来:“对不住,我不是恼你。”

尹令仪想了想,了然道:“繁素明白,姐姐不喜欢听到公仪佩。”

是。她不喜欢。

宫中一贯不缺嚣张跋扈的女子,但在这之前,薄瑾柔也好,姜月嫦也好,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公仪佩。她明媚艳丽,凡事最爱拔尖儿出头,人缘极坏。可不知怎的偏投了皇帝的胃口,对她诸多包容。那时候顾云羡还是皇后,彼此身份差了那么多,却还是几次被她含酸带刺地堵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当去年中秋前夕,她安插在公仪佩身边的宫女环儿来跟她传话,说公仪美人对姜贵姬腹中的孩子心存不轨的时候,她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立刻上了心。

算计

那时候的姜贵姬便是如今的姜充仪,当时她有孕刚满三个月,正是春风得意。

每年中秋节,中宫都会给各宫赐下宫饼,作为节礼。公仪佩的心思便打到了这宫饼上。她收买了咸池殿中一个宫娥,让她找机会把红花和郁金下到饼中,并设法瞒过试吃的内监。红花和郁金都有堕胎的功用,公仪佩此举意欲何为再明显不过。若能成功自然最好,就算事败回头追查起来,也只会顺着查到她这个皇后头上,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想法够阴毒,若非顾云羡早就开始提防她,没准就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那晚在椒房殿内,她听完环儿的禀报,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你便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环儿惊惧抬头:“可是,娘娘…”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皎皎月色,眼眸幽深:“也许,这是老天给本宫的一个机会。可以同时除掉两个碍眼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底有过挣扎。姜月嫦固然倨傲嚣张,对自己这个皇后虎视眈眈,但她腹中的到底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如今她明知公仪佩有意谋害那个孩子,却不加阻止,和帮凶有什么两样?

可那时候她已经没资格发善心了。景馥姝入宫不到三个月,便夺去了她这个皇后几乎大半的风头,若她再让姜月嫦生下孩子,就真的地位堪忧了。

她不得不变成一个恶人,哪怕她知道早晚会有报应。

后面的事情一如她的计划。姜贵姬用了她送去的宫饼,当晚便腹痛如绞、下红不止,待太医赶去的时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的追查,问罪。她在第二日的晚上被传到咸池殿,皇帝坐在上首,淡淡地审视着她。姜贵姬面色苍白,双眼哭得红肿,瞪着她,目眦欲裂:“你这个毒妇,是你害死我的孩子的,是不是!”

她对这个状况早有预料,只作茫然不知的模样:“臣妾不知!陛下说这宫饼里有堕胎的郁金和红花,可臣妾连那两样东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皇帝沉默不语,姜贵姬冷笑道:“你现在自然否认了!这宫饼是你送来的,不是你下的药,难道是我自己要害自己的孩子不成!”

她抿唇,良久,神情悲愤地看着皇帝:“臣妾就算真的想害姜贵姬的孩子,又怎会这般愚蠢,在自己送去的东西里下药?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求陛下明察!”

旁边一个小宫女忽然软倒在地,众人应声回头,却见那宫女面色惨白,嗫嚅道:“奴婢,奴婢忽然想起来,昨日曾见到素荷端着宫饼去了别处。奴婢当时以为她是去给贵姬娘娘…奴婢没想到…”

众人大哗。

素荷很快被带出来审问,她一开始神情还算镇定,应答从容,待到皇帝询问到她与试吃的内监阿平的关系时,便开始慌了。

顾云羡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听着身边的问答之声。素荷便是公仪佩收买的那个宫娥,她与试吃的内监阿平私交甚好,许多人背地里都揣测他们是结了对食,这回宫饼的事,从下药到瞒过阿平,全是她一手操作。只是她倒狠得下心,连对家都豁出去了。

不过到了这会儿,再狠心也没用。几番逼问拷打之后,气息奄奄的素荷终于吐出了那句真话:“是,是公仪美人让我这么做的…”

公仪佩大晚上被传到咸池殿,这边的动静也终于传了出去,许多原本不在咸池殿的宫嫔也闻讯赶到。公仪佩一进门便看到被打了个半死的素荷,脸色立刻煞白。她跪下来,极力分辩,美艳的五官盈了泪水更加动人。皇帝也不打岔,由着她一声声地解释,整个殿内就只听到她惶急的声音。然后很快,前去搜查公仪佩寝殿的内监回来了,带回了小半包没用完的红花。

证据确凿,公仪佩大势已去,再无挽回的可能。

如果事情真这么收场的话,顾云羡可以算是大获全胜,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切了结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才人的薄瑾柔微调眉毛,诧异道:“此事当真与皇后娘娘无关?那为何前几日我曾见到公仪美人身边的宫娥环儿星夜出入长秋宫呢?”

顾云羡双拳猛地握紧。

很久之后,在她被锁在椒房殿等候判决之时,曾把这几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确信自己从一开始就中了别人的计。

公仪佩可以收买咸池殿的宫娥,她可以在公仪佩身边安插眼线,那么为什么她的身边不可以有别人安排的人呢?

在把环儿拷打过三遭之后,所有人都理清了这回的事:公仪美人在皇后娘娘赐给姜贵姬的宫饼中下毒,一方面可以毒害姜贵姬的孩子,另一方面还可以陷害皇后。而皇后明明洞悉了这一切,却顺水推舟,由着她害死了皇裔,再以自身为饵,把她抖出来。这两个人都打的好盘算,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皇后的计划就要成功,却被薄才人看出端倪,指出公仪美人身边的宫娥私下与皇后过从甚密。

至于一贯冲动无脑的薄才人怎么突然如此眼明耳亮,大家都下意识忽略。

顾云羡听到自己的阴暗心思被人毫不留情地点出来,连辩解都忘了。她知道她会有报应,却没料到会来得这般快。

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贞婕妤还是沈淑仪,抑或是她们联手?她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一环开始算计她的,也许打从一开始,公仪佩想要谋害皇裔就是被她们撺掇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三鸟。

她与公仪佩都被关了起来,半个月后的九月初三,她跪在椒房殿中央,被废去了皇后之位。而同一晚,公仪佩收到了太后赐的白绫,在自己的寝殿投缳自缢。

她们从前斗来斗去,临到倒霉的时候,却是一起了。

真是讽刺。

再次想起公仪佩的事情,顾云羡心里堵得慌。那是她第一次做了真正的奸恶之事,立刻便得到了惩罚,不能不说是老天有眼。

比起她的悲惨,另外几个人运道就好多了。姜贵姬虽失了孩子,但皇帝心存怜惜,破格晋她为充仪,身份仅次于沈淑仪。薄瑾柔也因揭发有功晋位为美人,大出风头。顾云羡忽然有些好奇,若当时薄瑾柔便知道,自己半年之后会死在权谋倾轧之下,还会不会那么高兴?

当夜,帝幸长安殿。

顾云羡没有按规矩在殿门处恭迎他,皇帝有些惊讶。一进门便见她的心腹宫女阿瓷迎上来,行了个礼:“陛下圣安。娘子今日有些不适,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已经歇下了?”皇帝挑眉。

阿瓷心中叫苦不迭。下午陛下派人传话,说晚上会过来,结果自家小姐却自顾自先睡了,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她说着心肝儿都发颤。

“是…娘子,很不舒服。”

阿瓷结结巴巴的样子让皇帝有些不耐,但更多的却是好奇,想着那个如今跟谜一样的姑娘又出什么事了,提步便朝东殿走去。

东殿燃着熏香,味道一如她的人一般清雅动人,他觉得忙碌了半日的脑筋一松,只想闭目在这里安心睡去。

顾云羡背对着他躺在榻上,他在榻沿坐下,看着她白净的面庞,和蝴蝶一般的眼睫。

“云娘。”他轻声唤道。她没有动。他抚上她乌黑的鬓发,笑了起来:“哪有人睡着了,眼珠还在动的?”

她慢慢睁眼,转头看向他,乌黑的眼眸里平静如水。

“怎么了?”他微愣,“出什么事了,竟然装病不想见朕。”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略微凝滞。原本看出顾云羡在装睡的时候,他是没有多想的。这种欲拒还迎的招数宫嫔们使得多了,最后还不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可刚才那一刻,看到顾云羡湖水一般无波无澜的目光,他却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她也许,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这感觉太怪了,让他很不舒服。

“陛下,您可曾做过什么后悔之事?”她忽然开口,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微愣,眼眸垂下,也就不曾注意到顾云羡几乎是偏执瞪视着他的目光。

明明是可以随口岔开的话题,他心里却转过千百个念头,竟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后悔之事么?”他这一生,所作所为都是心中所愿,实在是很难找到什么后悔的事情。可看到那张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脸,却忽然怎么也不想让她失望,“若真的要问,也许有一件吧。”

顾云羡看着他,心里是自己也搞不明白的期待。

“也许半年前,姜充仪的事发生的时候,朕应该多听听你的解释。那么也许如今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他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仿佛他们还在少年时。

说完这句话,他凝神注视着她。本以为她会露出一个笑容,却见她只是低着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他有些失望。

崔郎

“陛下,前朝的事情臣妾已经听说了。若因臣妾一己之身而使陛下烦忧,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她忽然抬头,神情毅然,带着壮士断腕的决绝,“臣妾不求后位,只愿陪在陛下身边就好。”

他又是一愣:“不求后位?”

“是。”她的声音低下去,似带着无限情丝,“臣妾原本就没想再掺和进这后宫的事,只想服侍好太后。臣妾从前身为您的妻子、您的皇后,却做了不少错事。臣妾有时候会想,也许我真的是不适合那个位置。臣妾本以为您不想再见到我,所以之前一直躲着您。可如今您也愿意再让臣妾服侍,那么,以后臣妾只要在您身边有个位置,就够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你当真这么想?”

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湖泊一样美丽的眼眸,里面的情意竟浩瀚如海。

这样的目光他从前其实早就见过。新婚燕尔之时,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写字,偶尔一个对视,她便是这么看着他。他忽然就相信了她说的话。自然是这样,只能是这样。这个女人从前是那么执着地爱慕着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变了的。

这想法让他心安。

“傻姑娘。”他抚上她的脸颊,吻上她殷红的唇,“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怎么会这么委屈你?”

她眼眶倏地红了。

“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别再想了。”他喃喃道,“朕都不怪你了。”

她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中,慢慢躺到榻上。宫娥把纱帘放了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纱帘之外。是记载御幸之事的彤书女史。

她只觉得曾蛊惑过她的松柏气息又萦绕满她的鼻尖。他的气息。然而这一次,她头脑清醒,还能理智地回忆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思考是否有哪里留下漏洞。

自己之前已经不温不火地对待了他一段日子,也差不多了。今夜先是避而不见、眼神冷淡,再对他讲那番深情的话,前后落差之下,果然让他对自己心软了,甚至还超出她预期地说了那句“原谅她”的话。

有了今晚的事情垫底,即使之后姜月嫦要翻公仪佩的旧账,她也用不怕了。

又想起适才她问出的问题。那不在她的计划中,却在最后一刻愣愣地问了出来。

说到底,她心中还是不平的。

如今她早已明白,他从前放弃她放弃得那么干脆,如今又这么兴致勃勃地重新宠爱她,无非是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愿意多费心思。那时候她的好或者坏,压根儿没在他心里留下多深的印象。

她犯了错,他便惩罚她,现在她变得让他感兴趣,他就接近她。顺理成章、合情合理。这就是他的逻辑。

她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心中隐隐期待他告诉她,后悔从前那么对待她,可当他真的这么说的时候,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一只冰凉的手探入她的衣襟,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他发觉了,调笑道:“你身子真暖,看来前阵子喝的那些调理的药还是有作用的。”说着,略带薄茧的指腹抚过她胸前柔嫩的肌肤。

她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竟还记得!记得哪些地方是她的敏感点,每一下都正中目标,直欲逼出她嘴里破碎的呻|吟。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脱下她的外裳、中衣以及雪白的抹胸。皎洁如云的肌肤呈现在他面前,带着微微的粉色,让他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他重新抱紧她,细密的吻从下颔一路蔓延到胸口,昂扬的欲|望蓄势待发。顾云羡闭着眼睛,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睁眼,却见他额头都是汗水,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她,声音沙哑:“来,唤我一声。”

她声音都在发颤:“陛…陛下。”

“不,不是这个。”

她困惑,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他却不吱声,只是继续用那种让她脸红心跳的眼神看着她。

她忽的反应过来,试探地开口:“夫君?”

他微微一笑,吻上她的唇:“乖,云娘真聪明。”

怎么跟哄小孩子一样?她尚在腹诽,就觉得身子的某处一阵滚烫,不由娇吟出声:“恩…”

他声音里满是笑意:“恩什么?”

她紧咬双唇,红着脸不看他,他却不依不挠。她只得心一横,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脑袋埋到他肩上。

她这个动作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连眼睛都红了三分。

“这可是你自找的…”

是,都是她自找的。她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所以即使他说他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现在不过是男欢女爱,床笫欢娱,一场算计而已。

第二日,皇帝下令,将顾氏的分例提到从四品,位同美人。在前朝复立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皇帝的这道旨意无异于往热锅里浇了一瓢油,立刻将流言再炒热了三分。更要命的是,当内廷询问,顾娘子一直住在太后的长乐宫到底不合规矩,是否另置住处时,皇帝轻描淡写道:“不用了,先住着吧。省得刚搬了,回头又要搬。”

这话的意思不能更明显了。

顾云羡若真的复位,自然是要搬回长秋宫的,但以她如今的身份,另置住处绝不会选在长秋宫。陛下这话,简直是在说“现在搬到别处,回头复立了还得搬回长秋宫,太麻烦”。

要变天啊!

如果说前一阵大家对顾云羡还持观望甚至鄙薄态度的话,如今却再无疑虑。一些位分低微、久未出头的宫嫔忙不迭跑到长安殿,想提前讨好一番,回头中宫复位,也好提拔一下自己。顾云羡耐着性子和她们周旋一天,第二天便以“长安殿毗邻长信殿,太过吵嚷恐扰了太后清静”为由,请她们都回去。

宫嫔们垂头丧气的时候,顾云羡正在长信殿里为太后煮茶,白底蓝釉的汝窑瓷器捧在她手中,越发显得肤白若凝滞。

太后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饮了一口:“清香怡人,余韵悠长。云娘你煮茶的手艺见长。”

顾云羡听出她已有所指,含笑道:“母后过奖了,还是母后教导有方。”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不过是出出主意,怎么做还是在你。”叹口气,“我原本还担心时间太短,你领略不到,如今看到你这么有悟性,我也放心了。”

她不语。一个人若是心无牵绊,自然能头脑清醒地算计另一个人。她从前会输得那么惨,不过是心存妄想罢了。

“前朝那些反对复立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们一贯依附于左相周世焘,可前阵子周世焘刚被弹劾,不敢太过出头。他们群龙无首,成不了什么气候。”

顾云羡这才想起周世焘被国子监学生弹劾之事,迟疑道:“那个弹劾左相的学生,现在如何了?”

“能如何?”太后冷哼,“国子监祭酒与周世焘交好,下了大力气要整治那学生,要不是最后迫于舆论,只怕那人就要死在牢里了。现在虽然保了一条命,但也从国子监除名了。”

“迫于舆论?”

一旁的柳尚宫见顾云羡面有困惑,笑道:“好教娘子知晓,那位崔公子原不是普通人,他在煜都可是大大有名的。”

“有名?”

“可不是么!那位崔公子原来在国子监也是极出挑的人才,不仅书念得好,骑射武艺都十分出众。更兼为人磊落,一身傲骨,是国子监众学生之首。”柳尚宫娓娓道来,“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崔公子皮相也生得甚好,常有民间女子等候在国子监外的街道上,就为了看他打马经过的风姿。”

柳尚宫后面的话听得顾云羡微微一笑。

大晋素来重视容止,认为一个人若是皮相不凡,内里的品格和才能也定然不凡。而一个人若是容貌庸俗,那么自然不可能做得出锦绣文章、写得出治国经略,当属无用之辈。所以一个男子,若想在朝堂上或者清流①间闯出点明堂,拥有一张唬人的脸实在是十分的必要。

想了想又好奇道:“当真这般好?比从前的卢家五郎呢?”

顾云羡口中的卢家五郎,原是煜都第一的美男子,每回骑马过珑安长街都会遇到女子抛瓜掷果示爱,有几次甚至被砸伤了。在深刻吸取教训之后,他但凡出门,势必要带上三五个随从一路保护,让人艳羡之余,也品出几分无奈来。

“娘子还不知道呢,煜都的小娘子们把卢家五郎和崔公子凑到了一起,说他们是煜都双绝,再多的秀丽山河都不比他们的风姿动人!”

这话说得!顾云羡心中好笑,她嫁人多年,煜都少女们的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大胆,让人咋舌。

转折

“所以呢,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得罪了左相,也不会有性命之尤。”柳尚宫道,“便是左相自己,也不会杀了他。”

这话顾云羡明白。那位崔公子若因弹劾权臣而被迫害致死,立刻就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而站在他对立面的左相周世焘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众怒难犯,周世焘绝不会那么愚蠢。

“所以,竟是这位崔公子无意中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顾云羡道,“还是说,他会出手是母后…”

“不是哀家安排的。”太后淡淡道,“这种傲骨铮铮的读书人最重视气节,岂会甘心被深宫妇人当枪使?这次也是赶巧了,哀家本有别的计划削弱周世焘,可弹劾之事一出,都可以省下了。”

顾云羡心中感慨,顿了顿方问道:“他,唤作什么?”

柳色含笑道:“因他出生在初一,所以单名一个朔字,表字如璟。”

崔朔,字如璟。

顾云羡在心中默念,对这个神仙中人一般的俊美郎君产生了一丝好奇。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后他们会在那样情况下相见,并在之后半生,牵扯不断。

正如太后所料,没了周世焘的领导,反对复立的大臣们威力大减。虽然有礼部尚书宋齐打头,仍节节败退,很快便被复立一派的官员占了上风。

一边倒的情形一贯没什么看点,到最后连顾云羡都懒得打听前朝的进展,安心地在长安殿抄经、煮茶,过得十分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