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抬头望去,正看到上神的目光*辣落在自己的身上,一瞬都不瞬。他只觉心头一热,眼睛含着光彩,轻声唤道:“上神…”

“唔…”九霄应道,“余音啊,今天天暖,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这极具暗示性的话让他心跳如鼓,心领神会,抬手就把衣襟一松,动手宽衣。

却见上神吓得一蹦,惊道:“你要干嘛?”

余音的动作滞住,疑惑道:“宽衣啊。上神难道不是…?”

九霄的脸涨得通红,忙摆手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天气热,你卷卷袖子,把胳脯露出来,又凉快,干活又方便。”

余音的一张脸挂了下来,别说卷袖子,反而甩袖就走。

九霄在背后喊道:“哎哎你别生气呀,卷个袖子嘛生什么气…”

余音一直走到了花园中生着闷气,满脸的失望和委屈。九霄很快跟了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扭着手指,满面的纠结。

余音一歪头,发现她居然跟过来了,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旋即又拉下脸,继续生他的闷气。

九霄的踌躇半晌,突然牙一咬,脚一跺,凶猛地向前几步,一把拉起了他的右手,狠狠道:“你好歹也算我的人,上神我想看哪里,就看哪里!不准躲!”然后噌噌噌几下把他的袖子卷到胳膊肘以上,露出少年的一截均称手臂,一对狼光闪闪的眼睛盯着人家的润泽肌扶猛看,看了还不够,还拿手摸了摸。

少年先是被她霸气的宣言镇住,继而被看被摸,魂儿几乎飞到天外去,哪里还能躲?

上神看了个够摸了个饱,也没能在他手臂上找到那枚红色鸩形印记。

没错,她当然不是突然对小男宠动心了,而是在找鸩令。之前在苦苦思索鸩令下落的时候,余音恰巧走了进去,她心中忽然一动,怀疑原九霄会不会把鸩令渡给了余音,所以才有此一闹。

而亲眼验证过后,证实鸩令确实不在余音这里。她握着余音的手腕,神情变得呆呆的,感觉自己的怀疑很可笑。鸩令怎么可能会在余音这里呢?他与原九霄再亲近,在那个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卑微的玩物,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渡给他?更别提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怀疑,还急吼吼地亲自动手验看?

准是焦急之下,脑子一时傻掉了!

发了半天的呆,忽然莫名打了个寒颤。怎么突然这么冷了?降温了吗?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凰羽。

他不知何时来的,目光落在她握住余音腕部的手上,一张脸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九霄看着凰羽,眨了眨眼,回转目光笑眯眯看着余音,镇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赞赏道:“余音的皮肤手感真好。”然后才松开,瞥了一眼凰羽,神情中有一丝不满,仿佛是怪他干扰了她的好事,让他识相点快点走开。

凰羽非但没走,反而举步朝这边走来,动作带起一股隐隐杀意。

九霄顿时慌了,伸手把余音推了一把,道:“余音快走。”

余音尚未从绮念中回过神来,茫然问道:“让我去哪里?”

九霄瞥一眼就要走过来的凰羽,道:“我冷,去给我拿件衣裳。”

余音抬头望了一眼当空的大太阳,带着迷惑走了。九霄这刚刚松一口气,凰羽已到近前,阴森森飘来一句:“那么急着让他走,是怕我杀了他吗?”

没错。就是怕这货杀了他。不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稳了心神,道:“我自家男宠,想让他去哪里,便让他去哪里,与尊上有何干系?再者说,他是我的人,尊上敢动吗?”

“你觉得呢?”凤眸的瞳中闪过一丝厉色。

她顿时有些毛骨悚然,道:“你不敢…吧?”

凰羽的目光转向已走远的余音,凤眸眯了一眯。

余音正经过一个池子旁边,恰巧三青来寻他主子,两人在池边径上擦肩而过。三青一瞥间看到凰羽盯着余音的眼色,顿时有心领神会之感,顺手一推,就听扑通一声,余音栽进了水里!九霄大吃一惊,对着凰羽怒目而视:“你!…”

凰羽也是一愣,无辜地道:“不是我吩咐的,你也看到了。”

那边余音扑腾挣扎,她顾不得斥责,急忙奔过去,伸出手来,把余音拉到岸上。转头再准备先揍三青一顿、再找凰羽的麻烦,那两块货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两个身影匆匆溜走。

三青一路小跑着,一边哆嗦着问:“尊上,我把鸩神的男宠推进水里,她不会杀了我吧?”

凰羽:“…多半是会。”

“呜…那可是您的意思,她要杀我时您可得替我挡着。”

凰羽:“我没让你那么干啊。”

“尊上!”三青怒道,“您当时的眼神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凰羽:“你察言观色的本事略过头儿了点。”

“您不能这样!呜…”

“干的漂亮。”凰羽的嘴角忽然弯起一抹阴森森的笑。

“咦?…”

第35章 旧恨

九霄回到殿中,即刻把问帛叫来,怒冲冲道:“立刻把凰羽给我赶走!”

问帛一愣,应道:“是。可是,不知凰羽尊上是因为什么惹上神不悦了?”

九霄脱口而出:“他欺负余音!”

问帛脸上出现了异样的表情。九霄意识到这话不妥。转而改了口:“咳,那个,此人无缘无故在此住得太久了,也该走了,你去催一催。”

问帛眼一亮,道:“说实话,属下已暗示过数次了,但他就跟没看懂一样,脸皮真厚!也不知是真没看懂,还是装没看懂。”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上神,凰羽尊上迟迟不走,恐怕别有所图。”

九霄面色一僵:“据你猜测是有何意图?”

问帛两眼精光闪闪,道:“必是上神上次出席黄帝寿筵,凰羽看黄帝与上神亲近,故有意拉拢。”压低声音道:“如今南方天界之内除了炎帝神农氏族,就数羽族的实力最为雄厚了,他若能拉拢到我们鸩族为盟,对其地位的巩固必然是大有益处。

我们鸩族,财力雄厚,拥有百万鸩兵。但自黄帝称帝,就退隐朝政,鸩兵只养不用,行事低调平稳,从不参与大族间的那些明争暗斗。上次上神出席寿筵,大概是让一些人猜测上神是不是要重出江湖了。凰羽这番套近乎,上神可是要拿捏些分寸。以上神的身份,与谁走的近了,不光是世家大族们会猜测上神的意图,黄帝与四方天帝也会多心的。”

九霄听到这话,心中略觉茫然。前世做为无烟时,她是凰羽翼下护着的一个无忧无虑的精灵,对于政事毫不操心,他也不用她操心。因此对于王族、家族、地位、势力一类的事情几乎是毫无概念。经问帛这样一说,更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鸩族族长,凰羽的接近,不管他的动机是否单纯,在旁人看来,都会蒙上一层利益的色彩,招来多余的非议。

无论以公以私,她都应与他保持距离。于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听问帛这样一番说,又想到下一步还需计划出山走动,以探寻鸩令下落,而自身毒性还是难以控制,出门难免惹事,不由万分苦恼。半趴在桌子上,左手捏一根银针,右手捏着指诀,对着一杯水喃喃自语一阵,再手左手银针蘸水看一看。

问帛注意到九霄手上的小动作,问道:“上神在做什么?”

九霄苦着脸道:“我在练习驾驭自身的毒性。上次颛顼的事,太过凶险了。这毒术也过于随心所欲了。”一边说,一边用银针探入杯子,只听“嗤”的一声响,半截银针不但黑了,还焦了!

“你看看,你看看!”九霄拍着桌子道:“我刚才凝神想让水变成毒药都没成功,这一走神的功夫竟有了毒。如此失控,可怎么活!…可让别人怎么活。”

问帛倒吸一口冷气,胆怯地后退了几步,道:“属下去请臻邑。”

臻邑为九霄把脉诊断之后,道:“上神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心脉落下了难以逆转的损伤,故体内毒素不能像以前那般精确掌控。而上神体内灵力十分强大,正常状态下能保护心脉,在治疗的时候却起到了阻止药物的反作用,再好的药物服进去,也会被您的灵力弹压,抵达不了病灶。”

九霄苦道:“难道就没得治吗?”

臻邑道:“除非有灵力胜过您、又精通医术的人物,一边镇压住您的灵力,一般施以治疗,方能解决。不过属下还是劝上神放弃治疗。”

九霄奇道:“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臻邑道:“办法不是没有,而是这种治疗方式无异于将性命交付于他人手上,施治者若心存歹意,上神就绝无生路。”

九霄沉吟半晌,道:“你先说,这世上可有能给我治疗的人物?”

“有。”

“是谁?”

问帛这时突然插言:“有也不能去!上神,您现在的状态只不过是可能误伤他人,对您自身无任何害处和危险。误伤他人又怎样?您伤了谁、杀了谁,都无所谓,属下替您去打扫摊子就好,您不必操心。没有什么比上神的安危更重要。”

九霄道:“不。若不能控制毒性,我还不如死了。再者说,不能收的自如,就不能放的自如。不仅仅是毒,还有我对于自身灵力的驾驭,显然也是不能掌控的状态。不想伤人时会伤人,到想伤人的时候,恐怕又伤不了人。如此乱套,怎能自保?”说到这里,鸩令的事又浮上心头。她必须有足够的准备和能力才面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事。道:“臻邑,你说。”

问帛又张了张口,见九霄神态坚定,终没敢再说什么,唯有苦着一张脸。

臻邑道:“南方炎帝神农。”

天界之中,医术高明,灵力又在九霄之上的,只有同为上古神族的炎帝了。

九霄喜道:“有人能治就行。”

臻邑道:“神农殿下是南方之帝,若是出入东方天界,必然颇有忌讳,若想请他亲自来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九霄眼睛闪闪亮:“他不能来,我可以去啊。”正好也为“偶遇”鸩令持有者的创造机会呢。

问帛忍不住又出声抗议:“上神!”

九霄摆摆手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见到炎帝后,若不能百分信任,自然不会让他医治。”把手中银针一丢,道:“问帛,先写个拜帖给炎帝殿下投去。”

问帛看她下定了决心,知道争辩无用,只能拿来镀了金边的空帖。问帛执笔,帖子写得客有礼,大致意思是九霄此行并非挑事、而是为了寻医问药的目的。落款处落上九霄的名字。

门外忽然施施然走进一人,竟是凰羽,走到桌前瞄了一眼帖子。问帛见他不请自来,行为过于随意,出于基本的礼节没有当场喝斥,只是沉下脸来,想把帖子合起。

“等一下。”凰羽顺手把帖子拿去,接过问帛手中的笔,在落款处的“九霄”二字旁边,又添加了“凰羽”二字。

九霄和问帛同时反应过来,出声抗议:“喂!”

“尊上这是干什么?”问帛恼火道。

凰羽看着九霄,闲闲道:“若不落我的名字,炎帝是不会见你的。”

“你怎么知道?”九霄不服。

问帛更不服:“除了黄帝陛下,谁敢拂上神的面子。”

凰羽诚恳地看着她:“你可以试试。”

问帛果断嚓嚓嚓撕了帖子,然后才后知后觉想到九霄在场,自己的举动太过暴躁,躬身补上请示:“上神,这份帖子撕了可好?”

九霄点头:“干的漂亮。”

“上神过奖。”问帛得瑟无比地重写了一份,横一眼凰羽,雄纠纠地走了。

九霄干着声音道:“尊上,您这又是哪一出?”

凰羽道:“我说的是真的。炎帝已有数十年不会客了。我与他关系还好,添了我的名字,或许能见上一面。”

九霄“呵呵”冷笑两声:“上神我不信。”

凰羽微笑着不顶嘴了,却是一脸“走着瞧”的德行,转身想走,却被九霄叫住了:“尊上留步。”凰羽站住了,眼中含着疑问。

九霄笑眯眯对着旁边的臻邑道:“臻邑,替尊上请一下脉。”

臻邑答道:“是。”

凰羽倒是怔了一怔,看向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几分惊喜的光。九霄迎向他的目光时,却是面无表情,眼眸中的温度更是降到了冰点,带着几分苛责,冷冷道:“尊上身体不适,我看的出来。您既在这里暂住,便不要出什么问题连累我们鸩族。让臻邑请个脉,开点药,差不多了就请回吧。”

他没有回答,眼中的喜悦又变成了茫然。

臻邑上前来行了一礼,欲给他请脉,他却躲开了,道:“多谢了。小问题,不必看。”

眼睫垂着,掩着眸底忽如其来的疼痛。

那疼不是他的,是时光那端,无烟的疼。

那时的他,重手捏碎无烟的肩骨,又刻意赐她不能让伤骨彻底愈合的药,让骨上裂痕长久地痛着,作为给她的一项惩罚。那便是他赐予她的医治。多么可恨的,可耻的医治。

他想杀了那时的自己。

而现在,这个长得与无烟一模一样的九霄…不管她是不是无烟,他没有脸接受她的医治。比起治疗,他宁愿乞求她给予伤害。他的目光落在九霄放在桌上的手上。如果能借她的手,把刀子插进他的心脏,替无烟讨还一点债,他该有多舒心啊。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九霄来讨债。

转身走去,想要离开。却被九霄不容违逆的声调扯住了:“既在我处,便要客随主便。臻邑,替尊上号脉。”

凰羽神色呆呆的,任臻邑把他的袖子捋上去,手指搭在脉上。九霄微蹙着眉补充道:“以后尊上若遇到什么麻烦,也不要来鸩族寻求庇护。上神我性子冷清,最烦有人扰我清净。”

说罢,也不问臻邑诊脉的结果,就起身走了出去。

第36章 刺杀

九霄一路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走去了园中书阁碧月阁,爬到暖玉榻上时,整个人已是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完全没了方才撑起的气势。

终于还是忍不住干涉了他的伤情。尽管用了最高傲的姿态,最漠然的表情,一再告诉自己是为了鸩族声誉,有那么一会儿简直骗过了自己。直到独自缩到这个角落里时,还是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心中仍有那么一方寸的黑暗,藏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无烟”,听到他,看到他时,会忍不住冒出来,带来撕心的疼痛。

不能这样啊。她按着心口告诉自己。要让这块黑暗生茧,生壳,把前世感情包裹起来。孔雀的出现已再次提醒了她,他是前世的地狱,她绝不再走近。

臻邑请余音领着他找过来时,她正抱着一本闲书在暖榻上看得昏昏欲睡。

她瞥了一眼臻邑:“有事吗?”

臻邑道:“属下来汇报凰羽尊上的伤情。”

“伤了就医,有病吃药,又不是我打伤他的,不必跟我汇报。”她懒懒翻了一页。

臻邑迷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上神难道不想知道吗?”

“咦?你觉得我很想知道吗?”她莫名有些恼火。

臻邑搞不懂她哪来的怒气,急忙道:“属下不敢。”

她不耐烦地蹙着眉:“他会死吗?”

“虽曾有过极凶险的时段,却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九霄的胸口滞了一滞。凶险。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即微微摇了摇头。“死不了就好。”她不在意地摆摆手,“你看着给他开点药,差不多能赶路了就让他赶紧走。”

“是。”臻邑面上还是带着几分犹豫,“可是,凰羽尊上的伤着实有几分蹊跷。”

旁边的余音拾起滑落的披风替她裹在肩上,瞥一眼臻邑道:“神医,上神说了不想知道了。”

臻邑恍然醒悟,躬身道:“属下唐突了。”说完退下。

余音给九霄递上一杯热茶,顺便连杯子带她的手捂在了手心里。“上神的手指冰冷的。”他说。

“唔。”她含混应道。

余音又道:“其实凰羽既借住此处,上神了解一下情况,是情理之中的事。真若有什么,不知情反而不能先发制人。”

“真的吗?…”片刻后又按下了心中蠢动,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余音扶着她的手,将热茶喂进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