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看不下去。

李素扭过头,努力忘掉刚刚看到的那幅画面。

“咋不把我救出去咧?我家婆姨又没揍过我弟,你把他弄出去做甚?”

李素叹道:“能救一个是一个,先救生还希望大的,再救半死不活的,这是救人的原则,懂吗?”

王桩的神情真的透着几分半死不活的味道了,没精打采地道:“那你啥时候救我呢?这家真没法待下去了。”

“说真的,我不敢救你,把你弄出去容易,你婆姨来找我要人咋办?以你家婆姨那凶残的性子,要不到人多半把我揍一顿,我招谁惹谁了?”

说着李素站起身,将香精小心掺入兑了酒精和花瓣的大罐罐里,拍了拍王桩的肩,指着罐罐道:“嗨起来。”

于是王桩抱着罐罐开始摇晃。

今日王桩有心事,罐罐摇得不够嗨,愁眉苦脸抱着罐子,捧着自己的骨灰盒似的。

李素忍不下去了,踹了他屁股一脚:“认真点!摇完了给你找条出路。”

王桩黯淡的两眼徒然一亮,急忙道:“啥出路?”

“先摇,别停下…”李素往躺椅上一倒,开启悠闲模式。

“香水咋造的你前后都看见了吧?”李素悠悠问道。

王桩抱着罐子使劲抽抽,干劲比刚才强了许多:“差不多…吧?”

李素耐心很好,对真正的朋友,他的耐心通常都不错的,如果换了许敬宗说这句话,李素可能就一脚踹过去了。

“没记住也没关系,我多给你示范几次,把造香水的秘方全部教给你,以后香水作坊由你来打理,记住,秘方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从此烂在肚子里,这是咱们饭碗,懂吗?”

王桩点点头,又摇头:“这跟救我出去有啥关系?”

李素发现自己的耐心其实也是很有限的…

“你造香水,打理作坊,进城做买卖,跟你婆姨相处的时候就不多了,男人在外干事业,婆姨操持家里,以后你和婆姨就这样相处,工钱我不给你开,香水利润分你一成,每月分的钱多得用马车拉,小山一样的钱堆在你婆姨面前,你婆姨但凡还有一丝天良未泯的话,就不会再揍你了。”

王桩摇罐子的动作变慢了,两眼茫然睁大,仿佛在消化李素刚才的话,良久,终于喜上眉梢。

“好!这个法子好,他娘的,总算见着天日了!”

高兴的表情维持片刻,接着又愁眉苦脸了。

“想我婆姨了咋办?”

李素脸发绿:“…”

很好,耐心值全部耗光。

叫王桩小心放下罐子,李素冲上前朝他一阵拳打脚踢。

男人啊,都是贱的。

数日后,香水作坊盖好了,长孙家派来了十来名工匠,李素随便交代了几句后,王桩便成了香水作坊的管事,一应采购,制造,产量等事宜皆由王桩负责。

又过了几日,作坊造出了数百斤香水,灌装小瓷瓶封口后,分批次进入长安东西两市,正式对外发卖。

不需要什么宣传手段,更不需要动用长孙家的背景推波助澜,香水本就是千年来令妇人们欣喜追逐的东西,东市商铺门前将瓷瓶塞子揭开,任由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只消让路人闻到这股香味,宣传的目的便达到了。

几乎一夜之间,长安城的妇人们疯狂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香满长安

谁都没想到,几滴小小的香露竟能风靡整个长安。

长安东西两市,长孙家名下的商铺外排起了长龙,排队的都是各个大户人家的家仆,这年头的大户人家女子不能出门的,家教不允许她们抛头露面。

商铺门前摩肩接踵,人流穿行不息,叫喊声,争吵声,夹杂着偶尔窜出来的半生不熟的关中话,那是异域胡商在队伍里被大唐子民推搡甚至殴打。

家仆们苦着脸在队伍里缓缓挪移,从清晨到中午,队伍不停推进,队尾不停有人补充,午时过后,商铺外仍排着长长不见尾的队伍,可商铺的伙计无情地将门板一关,外面挂出一块冷冰冰的竹筹:“今日香水售罄”。

排队的人群里爆发出不甘的怒吼,懊恼的叹息。

队伍仍未散去,各家的家仆似乎还在等待转机,半个时辰过去,烈阳下,家仆们汗如雨下,却仍执拗地不肯散开,踮着脚期待地望着商铺那块冰冷的门板。

西街尽头传来匆忙的马蹄声,几名戴着乌纱高帽,身着绛紫华袍的宦官策马而来,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下马,人群纷纷敬畏地让开一条道。

“卖香水的是这里吗?”宦官揪过一名排队的家仆,指着紧闭的门板问道。

家仆惊惧地点点头。

放开家仆,宦官看着门板外挂着竹筹上写着“售罄”的大字,尖细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跟在后面的宦官脸色有些难看了。

“这可如何是好,宫里的贵人们都等着用呢,咱们若空着手回去…”

话没说完便顿住,几名宦官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人群中发出低抑的哗声,大家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香水了,果然是个好东西,说它贵如黄金亦不过分呀。

为首的宦官沉默许久,忽然跺了跺脚,尖声道:“打听一下这家商铺后面是何人,咱们径自找他去!”

商铺幕后的人本不是什么惊天秘密,没过多久宦官便打听出来了。

为首的宦官脸颊使劲抽了几下,哭丧着脸摇头:“赵国公…咱们惹不起,回去如实跟贵人们禀报吧,挨揍也只好认了。”

几名宦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跨上马儿垂头丧气往宫里赶去。

宫里的贵人自然是李世民的嫔妃,长孙皇后逝后,李世民一直未再册立皇后,皇后之位永远只为长孙而留,皇后下面便是传说中的四妃,地位虽比不上长孙皇后,却也是太极宫雌性动物中最为显赫的四人了。

民间卖的东西,宫里的嫔妃却买不到,四位妃子闹脾气了,这是打皇家的脸呀。

采买的宦官不消说,一顿狠揍跑不了,事情没完,现在已不是能不能用上香水的事了,而是心里堵着一口气顺不过来,四妃碰头一商量,非常痛快地决定组队刷李世民。

于是,太极宫甘露殿内,李世民不淡定了…

李素也没想到香水发售的第一天居然如此火爆,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在他看来,香水这东西上市后应该和烈酒差不多,都属于消耗品,有需自有供,售卖情况自然也是不愠不火。

当长孙家的家仆满脸兴奋地跑来太平村,告诉他八百斤香水一上午便全部售罄之时,李素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半晌没回神。

小看了这个时代的女人对美的追求啊,前世的女人骂人时,前面总要加上一个“臭”字,臭男人,臭德行,臭不要脸等等,可见女人对“臭”字多么痛恨,反过来说,对“香”字就有多么喜爱。

预计严重失误,估计长孙无忌都没想到,无心插柳般做成的一笔合伙买卖居然如此赚钱。

“回去跟长孙伯伯说,请他加派工匠,增加用料,赶紧!”李素迅速做了决断。

钱啊,谁跟钱有仇?李素向来拿金子当孔子一样膜拜着的。

交代几句后,李素打了个呵欠,跟王桩打了声招呼便往家里走,赚钱要趁早,睡觉也不能耽误。

作坊外的乡间小道上,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飞驰而来,李素眯了眯眼,忽然有种预感,这两匹快马可能跟自己有关。

果然,两匹快马到了李素身前后停下,二马相距数丈,显然不是同路人,为首一人穿着宫里的宦官服色,后面一人却是老熟人了,程处默。

宦官显然也认得程处默的,下马后先恭敬朝程处默行了一礼,口称小公爷。

程处默不敢怠慢,宦官出宫即是天使,代表着天子,于是急忙回礼。

二人显然都是冲着李素而来,程处默朝宦官挥挥手,示意宦官先说,宦官身负皇命,倒也不再谦让,转过身时那张白净的脸已板得紧紧的。

“奉陛下旨意,太平村李素备好各种香水,香水要有别于民间,日后长期供于宫闱禁内,是为贡品。”

李素垂头领旨,趁宦官没注意,悄悄撇了撇嘴。

宦官说完后便骑上马回宫复命了,待他走后,王桩这才露出焦急之色。

“啥叫有别于民间?香水就是这么造的,多任何工序就不是香水了,这可咋办?”

这两日王桩天天待在作坊里,李素手把手教他造香水,现在王桩已对工序很熟悉了,所以才着急。

李素斜眼瞥着他:“区别于民间有何难处,你急啥?”

王桩和程处默皆看着他。

“你有办法?”

“当然…”李素环视左右,压低了声音道:“香水怎么造你是知道的,我问你,最后一道工序摇罐子,你每次摇多少下?”

王桩挠头:“我哪记得?一两炷香时辰,大概两百下吧…”

“好,以后卖给民间的摇两百下,供应太极宫的摇两百五十下,换个高档的瓷瓶装上,嗯,这就是贡品了。”

王桩和程处默呆呆地看着他:“…”

李素很佩服自己的急智,若非觉得李世民的妃子们可能听不懂,他还真想把贡品香水取名香奈儿二百五十号,让李世民好好得瑟…

“这…这这,行吗?”王桩面红耳赤地道。

贡品啊,这么搞是不是太儿戏了?

李素想了想,也觉得不大妥当,于是补充道:“弄点薄荷汁液掺进去,不但美美哒,而且清凉败火,就这么定了。”

扭过头看着程处默,李素暗叹,今日似乎很繁忙啊…

“你有啥事?”

程处默咧嘴笑道:“我没啥事,香香臭臭的东西我无所谓,不过我爹有事。”

“程伯伯有啥事?”

程处默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今日我爹听说你又弄出了新东西,而且长安城里卖疯了,长安城的妇人们疯了似的,就连我程府也不消停,我爹的五位妾室闹腾了一整天,说要香水,不然就不活了…”

李素很识相地点头:“程兄放心,稍停我便差人将香水送到府上,管够。”

程处默摸了摸鼻子,笑容有点幸灾乐祸:“这个,其实不是重点…”

李素眼皮跳了跳:“还有重点?”

“嗯,重点是,我爹听说这笔买卖你居然跟长孙家合伙…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爹比他那五位妾室闹腾得更厉害,嚷嚷着要点齐兵将杀奔太平村,把你挂在旗杆上飞…”

李素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挂在旗杆上飞是个什么体位李素没法想象,这个自然不太现实,老流氓没浑到这个地步,但是一顿揍应该跑不了。

东西呢,是李素造出来的不假,他想跟谁合伙就跟谁合伙,这事完全可以把道理摆在桌上一条条说清楚,然而程咬金的属性不一样,道理这东西到了他面前,讲不讲要看心情,当他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挂在旗杆上飞?

“能讲道理吗?”李素复杂地看着程处默。

程处默笑眯眯地推却:“我爹不讲这个的。”

果然如此…

李素打量着程处默:“你爹发火,你来太平村做甚?不会是帮你爹把我挂旗杆上吧?”

程处默笑道:“我当然不会这么闲,我是来向你要香水的…”

“你刚才不是说香水不是重点吗?”

“香水不是我爹的重点,但是我的重点啊,长安城里都卖缺货了,这东西是你造出来的,我不找你找谁?”

“我给你香水,不过你陪我去一趟你家。”李素道。

事情还是得解释,虽然清楚程咬金发火耍浑作秀的成分居多,程家已是大门阀,不会太在意钱这种东西,不过事情不大,还是要解释的,别人在不在意是胸襟问题,自己解不解释是态度问题。

于是李素捎上香水,和程处默风风火火进了城,到了程家门前,值守的部曲告诉程处默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坏消息是,程咬金出门了,直奔长孙无忌府而去。

好消息是,他没带兵器。

第一百八十五章 勾兑利益

听说老流氓去了长孙府,李素心跳徒然加速,当初第一次亲东阳时都没这么快过。

程处默的表情也不对了,两眼发直看着李素,喃喃道:“我爹咋去长孙家呢?他跟长孙伯伯一直不对付啊…”

李素狠狠一拽程处默的衣袖,喝道:“还发啥楞,赶紧去长孙府!”

程处默也回过神了,急忙道:“对,点齐府中部曲,救我爹…”

“你爹需要救啥?救长孙伯伯!”

“啊?”

没敢带人,程处默连家仆随从都不敢带一个,只和李素二人慌慌张张朝长孙府跑去。实在是程咬金太混账了,居然单枪匹马进了长孙府,可以肯定,程咬金的来意绝不是给长孙无忌祝寿那般祥和,若儿子再领着一帮部曲杀才来助兴,长孙无忌哪怕涵养再好也要发飙了。

长孙家离程家很近,大唐的开国功臣全住在朱雀大街上,都是高祖皇帝赏赐的府宅,朱雀大街直通太极宫,程家与长孙家相距仅只半里,片刻即到。

长孙府门前的下人认识程处默,不能不认识,大家都是住同一条街上的邻居,而且这家邻居从老爹到儿子皆是名满长安的恶霸。

见程处默和李素跑来,下人很客气地行礼,并且告诉程小公爷,程老公爷半个时辰前便进了长孙府,一直没出来,里面很安静,既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叫骂声,程老公爷今日表现得十足像个安静的老男子。

李素和程处默面面相觑,程处默在门口徘徊转圈,犹豫该不该回家把部曲杀才们叫过来,知父莫若子,老爹进去既没有喊杀声又没有叫骂声,显然很不科学,怕是长孙家在廊下安排了刀斧手,老爹折在里面了…

陷入无限被害妄想不可自拔时,长孙家侧门打开,长孙无忌和程咬金一脸笑容走出来。

程处默急忙迎上前:“爹…”

程咬金哈哈笑道:“我儿来了…”

转眼一看,发现李素也在,程咬金笑容顿时化作怒容,指了指李素:“好个小混账,自家肥水流了外人田,跟程家做香水买卖哪里比不得长孙老匹夫?”

长孙无忌老脸发黑,阴阴地道:“程老匹夫,积点口德,老夫可还在这里呢。”

李素面色发苦,急忙躬身道歉。

程咬金朝长孙无忌哈哈笑道:“说笑,辅机兄莫往心里去,刚才俺说的事就这么定了…”

扭过头,程咬金又飞快变脸,怒气冲冲指着李素:“稍停老夫再与你算账!小混账翅膀硬了,嗯?日后若弄出啥新奇玩意再跟长孙老匹夫狼狈为奸,老夫非…”

长孙无忌勃然大怒:“程老匹夫,你欺我长孙家无人耶?”

程咬金又朝长孙无忌咧嘴一笑,转身招呼二人:“走,都走,回家去…”

李素只来得及朝长孙无忌匆匆行了个礼,便被程咬金强行勾着肩膀踉跄带走,程咬金走中间,一边勾一个肩膀,三人并排而行,毛茸茸的大嘴凑在李素耳边说悄悄话。

“李家娃子俺告诉你,虽说长孙老匹夫生的儿子比俺多,但一个个文绉绉软耷耷的,没一个硬朗货,老夫生的六个娃子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把他长孙家满门打趴下,所以说,长孙家确实无人啊…”

“嗯嗯嗯!”程处默憨厚地点着大脑袋附和。

长孙无忌黑着脸站在门口,浑身气得直哆嗦。

悄悄话…太大声了!

被程咬金勾着肩膀走了一路,李素渐渐发觉,程咬金对自己似乎并不怎么生气,刚才当着长孙无忌的面指着自己喝骂,似乎作秀的成分居多。

“程伯伯,小子造香水选择与长孙伯伯合伙,实是有苦衷的,还请程伯伯听小子…”李素急忙解释。

搭在肩膀上的巨灵掌轻轻拍了拍:“解释个屁,自己造出来的东西,想跟谁合伙就跟谁合伙,小小个娃,心思咋这么重咧?”

“啊?”

画风咋突然变了?说好的算账呢?你倒是算啊…

程咬金咧嘴一笑:“怕老夫真跟你算账?你跟长孙家合伙是啥心思以为老夫不知?老夫活这把年纪全活狗肚子里去了。”

李素呆呆地看着他…

老妖精啊,能混进大唐朝堂而且混得如此滋润的,有几个是蠢货?

程咬金叹了口气,垂头看着李素时,眼中竟露出几许慈爱之色:“小娃子也真不容易,不想当官吧,陛下非要让你当个官,不然陛下心里不踏实,当了官诸事身不由己,小小年纪又才华惊世,想掩藏光芒都没办法,辛苦布局博了个长安城小混账的雅号,却还是夹在这么多老狐狸中间左支右拙进退两难,咱大唐这么多开国勋贵,他们十六岁时犯浑者有,心机深沉者有,少年成名者也有,但活得像你这么累的,真没有。”

李素垂头,只觉心中一股暖流穿行,浑身一阵熨烫,再加几许唯人自知的酸楚,眼眶竟不知不觉泛了红。

搭在肩上的大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程咬金笑道:“别人为难你,程家不会,小娃子日后心中不爽利,径自来俺家,酒肉管饱,胡姬管够,愁眉苦脸进门,欢欢喜喜出门,权当进了一回青楼…”

李素:“…小子多谢程伯伯。”

程处默挠着脑袋插嘴道:“爹,您刚才跟长孙伯伯说定了啥事?”

提起这个,程咬金不由眉飞色舞:“听说今日长安城香水卖疯了,老夫心中不痛快,便找上长孙老匹夫家打算抽他,长孙老匹夫似乎知道老夫要来似的,早早备好酒菜在前堂等老夫,吃了喝了之后,老夫又不好意思动手了,毕竟吃人嘴软啊…”

“后来呢?”程处默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老爹,萌得欠抽。

程咬金脸色滞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儿子很欠抽,于是就不客气地抽了他一记。然后接着道:“后来老夫与长孙老匹夫合计了一下,大家都在太平村建了作坊,程家是酿酒作坊,长孙家是香水作坊,都是跟李家娃子合伙,各占五成份子,而且据说造香水还要用到俺程家作坊蒸的烈酒,俺与长孙老匹夫商议半天,决定互换份子…”

程处默听得满头雾水,李素却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程咬金。

这是唐朝人吗?怎么连置换股份这种现代商业伎俩都懂了?很怀疑老流氓也是穿越的…要不要留个电话?

“爹,啥叫互换份子?”

“长孙老匹夫给老夫香水作坊一成份子,老夫给长孙酿酒作坊两成份子,李家娃子仍占五成不变,从此无论香水还是酿酒,都是三家合伙了,本来香水作坊老夫想要两成的,长孙老匹夫说老夫欺人太甚,烈酒卖得不死不活,香水却卖得红红火火,两个作坊根本不能比…”

程咬金斜睨了李素一眼:“嗯,说来老夫就有气,李家娃子你啥意思?给老夫的烈酒卖得不愠不火,给长孙老匹夫的香水却让整个长安的婆娘们都疯了,何故厚此薄彼?”

李素俊脸又浮上苦色。

程咬金哈哈一笑:“罢了,老夫与你自家人,小娃子做事没礼数,老夫是长辈也懒得跟你计较,日后若有新玩意又便宜了别家,莫怪老夫翻脸无情。”

李素只好唯唯应了。

这事算是揭过去了,程咬金的表情顿时变得和蔼可亲,勾住李素的肩笑道:“是个灵醒,老夫真恨啊,为啥不是老夫的儿子呢?也不知你爹娘生你前吃了啥东西,竟把你生得如此俊俏又有才华,万中无一的好娃子,再看看老夫生的…”

棒槌粗的手指指向无辜的程处默,程咬金气道:“看看老夫都生了些啥玩意…”

啪!

一巴掌乎过去,气消了。

从长孙家回到程家时,已是日落时分,眼看城门坊门要关了。

当晚程府开宴,李素自然又是座上宾。

见识过长孙家的文人式酒宴后,李素对程家的酒宴…越来越喜欢了。

凡事最怕比较,认真说来,李素还真算不上文人,作诗也好,治病也好,其实都不是自己的东西,借用一下前人智慧而已,跟程咬金这种武将打交道不累,说话也好做事也好,根本不要花费太多脑力去揣度用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酒宴上,老恶霸和六个小恶霸又喝多了,于是程家前堂鬼哭狼嚎群魔乱舞,李素这回也不见外了,竟然凑上去跟大小恶霸们共舞了一阵,中途被程府的胡姬明里暗里揩了不少油,李素忍了。

最后喝得醉醺醺的老恶霸强拉着李素到院子里,要传授老恶霸当年横行天下鬼见鬼愁的斧法,李素这才很是时机地轰然醉倒不省人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东市事发

李素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最近似乎成了程家的常客,程家上下都认识他,见李素揉着宿醉的脑袋走出房门,下人们很快端上洗漱的热水和吃食。

程咬金上朝去了,家里六个小恶霸也不见踪影,昨晚大家都醉得厉害,估摸还没醒。

程府的早餐很实在,一大碗胡辣汤再加煮熟的大块羊肉,看得李素两眼发直,这玩意当早餐,经常吃的话会短命的…

婉拒了这份实在的早餐,李素也不方便去内院跟老夫人告辞,于是托下人说了一声便离开了程府。

走在朱雀大街上,李素有点茫然,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目的地…

没错,最近李素过得太闲了,李世民将他削爵罢官,对他而言似乎已变成了一种奖赏,赏赐他最近可以毫无愧疚地悠闲懒惰,每个月只花几天时间配一下火药,剩下的日子全是混吃等死,更惬意的是,他在城里有印书,烈酒和香水三大买卖,不必为生计而奔波,每天无所事事地等着财富一堆一堆的增长。

站在朱雀大街上发了一会儿呆,李素决定去看看王直。

王直离开太平村进城好几天了,这家伙比他兄长多了几分机灵劲,在城里跟三教九流混应该吃不了亏,李素对他很有信心,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一脸痞相的王家老二自称长安两市扛把子,领着一帮子闲汉地痞横行霸道,人见人憎…

长安城的东西两市太大了,找王直并不容易。

东市人潮涌动,穿流如河,李素忍着和路人摩肩擦踵的不适应感,以及各国胡商身上的异味,还有各种马和骆驼的臭味,暗自悲叹今晚自己要洗几遍澡,一边不放弃地打听王直的住处。

没过多久,李素便欣喜地发现王直混得不错,问到第十个路人时,居然认识他,指着东市前方一片低矮如丛林般的小平房告诉他,那里是王大哥的住处。

王大哥…啧!

真不忍心告诉这位小弟,王大哥在太平村混得有多惨…

东市商人多,长安本地商人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是来自大唐各道各州府的商人,还有各国的胡商。

大唐文武并进,虽然对商人也略带歧视,但相比各朝来说已经算是很开明的了,至少没有明文说商贾低人一等,李世民登基后最主要的国策便是包容,包含一切,容纳一切。十一年来在商业上作出的国策调整不少,为了维持西域丝绸之路的畅通,甚至不惜发动好几次战争,可见商业在大唐君臣心中也是占有一定分量的。

如此努力之下,今日才可见都城长安东西两市的繁华似锦,胡商遍地。

至于胡商在大唐受到的无数歧视和非人待遇,这个…跟商人身份没啥关系,大唐人眼里,任何大唐以外的动物都只是猢狲,有一个横扫天下无往不胜的圣明君王,还有一群嗜血狂魔般的开国名将,以及数十万百战百胜指谁灭谁的关中雄兵,扬眉吐气的大唐百姓视任何外国人为猢狲是很符合逻辑的,而且,人类对猢狲并不需要太客气…

东市外国人很多,李素仗着一张大唐关中人的脸,一路没受到任何歧视,很快找到了王直的住处。

王直过得很节省,李素一抬眼便看到住处是何等简陋,一排低矮的平房像鸽子笼似的,错落有致地在东市大街两边排开,李素不由感到有些心酸,离开太平村时便跟王直交代过,结交朋友的同时别委屈了自己,尽管吃好的住好的,王直笑呵呵地应了,结果还是太节省。

李素笑了笑,对王直的现状愈发感到好奇,很想看到王直领着小弟横行街市一脸嚣张地收胡商保护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