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进来打开衣橱取了沙发套,跟着又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压在书桌玻璃下的那些照片奖状,隔一会儿,低声说:“……先吃饭。”
海雅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心虚地跟着他出门,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放着三菜一汤,一道清炒白菜,一道茄子牛肉片,一道葱爆鸡丁,汤是紫菜蛋汤,她端着碗,又开始犹豫,说真的,有点不敢下手,因为这些菜实在没什么卖相,色香味三项,前两项一个也没有。
“吃饭。”苏炜夹了一筷子鸡丁给她,好像没觉得这些菜有什么难看的。
海雅挑了一粒比较小的鸡丁放嘴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味这一项不算太糟糕。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呢。”她笑着开口,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挺好吃的。”
苏炜声音平静:“父亲没去世前,都是我做饭。已经很久没做,手生了。”
海雅想了很久,才低声问:“那个……照片上的人,是你父亲?”
他回答得很快:“嗯。”
她犹豫着,还是没有往下问,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似乎不大好。那个房间的书本与照片,让她有种窥视他过去时光的感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在这里欢笑着,努力着,沉思着,她好像见到了过去的苏炜,心里莫名有种惶惶不安,还有种满足。
饭后苏炜去厨房洗碗,海雅偷偷朝右边那房间张望,这才发现房门又被关上了,她有点失落,抱着膝盖靠在沙发上发呆,直到他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走,进去,看电影。”
最左边的房间用时髦的话来说,应当是娱乐视听室,又宽又大,还连着阳台。除了一张柔软的沙发,地下还铺着许多软垫抱枕,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电视下堆了几台游戏机,PS3的手柄被摸得光滑油亮,显见这人是经常玩的。
苏炜将移动硬盘插在电视上,一页页翻,问:“想看什么?美剧?日剧?还是好莱坞大片?”
海雅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地抠着脸:“原来你也看这些……我还以为你喜欢看什么世界十大禁片之类的呢。”
他也笑:“那我们看索多玛120天。”
海雅慌得使劲摇手:“我开玩笑的!”
最后还是看老少皆宜的功夫熊猫,海雅晚上吃得很饱,这房间又特别暖和,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歪下去了,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轰”一声巨响,紧跟着屋子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一下被惊得清醒过来,茫然四顾:“……停电了?”
苏炜去阳台探头看了一下:“好像是变压器故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海雅摸出手机偷偷看一眼,八点一刻,不早不晚的时间,足够让他送自己回去,若是不停电,也足够让她留下把一部电影看完。
可是她还不想走,这不可捉摸的暧昧的黑暗与安静,似乎让她的胆子变大了。她静静坐在沙发上,听见苏炜的脚步声从阳台朝这里走近,最后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一点明亮火光忽闪,他点了一根烟,静谧的侧面一闪而逝,他什么也没说。
昏暗中,淡淡的烟草味笼罩着她,这种味道令人如痴如狂,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味道,又新鲜,又自由。
啊,让她再沉醉多一刻,她已经来了,无论那是自暴自弃,还是被他引诱,她都来了,那么,不要让她走。
海雅慢慢躺下去,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他用手指轻柔地梳理她垂下的长发,声音很低:“呛不呛?”
她摇摇头,开口说话,声音比他还要低:“苏炜……为什么要退学?没有钱念大学?”
他低低一笑:“怎么,开始盘查我?”
她如猫一般蜷缩,低微地“嗯”了一声:“我想知道你。”
苏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家很穷,父亲是个无业游民,母亲一早就被他气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送我上大学,找个好工作,为了挣到大学的学费,他想出假装被车撞伤,讹诈医疗费的点子,没想到真的被撞死了,所以我再无心读书。”
海雅听得呆住,怔怔地问:“那、那个撞人的人呢?”
他没说话,只无声地笑了,冰冷的笑声。
黑暗像要把人吞噬一般,海雅不知不觉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脸,他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浓密秀丽的睫毛。烟已经抽完,他一动不动,任凭她的手在脸上游走,直到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唇,他慢慢张口,在她指尖上小小咬了一口。
又痒又麻,海雅报复地捏住他鼻子,听见他笑了,随后他转过头,柔软的嘴唇贴在她眼皮上,渐渐往下,像是互相被吸引的磁铁,他们的唇忽然轻轻触碰在一处。
他的嘴唇干燥而发烫,海雅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下意识地朝后避让,他已经不让她缩,从后面兜着她的后脑勺,加重力道,唇瓣厮磨,从干燥变得潮湿。
这感觉非常陌生,甚至有点不舒服,对她的初吻来说,这种程度有些过头了,她难受地躲闪,他突然又放开她,轻轻喘息着,在黑暗里低头凝视,慢慢将她丰密的长发拨到脑后。
“海雅……”他声音沙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别动。”
滚烫的嘴唇顺着额头往下,经过眼皮、鼻梁,最后又一次轻轻落在她唇上,温柔地辗转吸吮。海雅觉得心脏在一个劲朝下落,没有止境似的,这种不确定的、空泛的感觉令心脏开始狂跳,呼吸急促。有点慌,像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崭新毕业生,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
他反复轻咬舔舐,在她唇间低语:“张嘴。”
像被催眠的人,他下了指令,她就执行,晕成浆糊的脑子里一点点理智的灵光都没有。
下意识打开齿关,他再一次吻上来,来势汹汹,舌尖摩挲她的唇、齿、舌头,手指埋在她头发里,托着她。
刚才那个亲吻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过家家,她觉得胸口发闷,快要喘不上气,那些许的不舒服尽数飞走了,留下的只有闷热激烈,被他迫得无路可逃,像遇到阳光的白雪,一粒粒化成水。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们才慢慢分开,海雅喘得像刚跑完一千米,不过苏炜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离得那么近,可以嗅到他炽热的呼吸,他的嘴唇湿润,浓黑的双眸静静看着她。
“你该回去了。”他用拇指勾勒她的唇形,微微喘息着,声音暧昧。海雅已经完全懵了,神魂似乎还没回到身体里。
这情景让他低低地笑了:“嗯……不然再等五分钟。”
他忽然捏一下她的鼻子,四片焦灼难耐的唇再一次胶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听不见声音的房间,令人胆大而热烈,不仅仅满足与唇瓣间的纠缠,彼此张开嘴,都像要吃掉对方似的。
海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沙发上滚下去了,滚到他身上,手肘不小心撞在他肚子上,他哼了一声,深深纠缠的唇齿终于分开。
“疼吗?”她有些歉意。
苏炜摇摇头,双臂张开,将她环在怀里,手指一遍一遍梳理她柔软的长发。
“走了,我送你。”他湿润的嘴唇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这一整个晚上海雅都觉得像在做梦,双脚一直踩在云朵里,一路飘回家,刚开门就见杨小莹坐沙发上呆呆看着自己,她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杨小莹咬着手指只管打量她,结结巴巴地说:“抱歉啊……海雅……我、我刚是下去倒垃圾,不小心看见的……”
海雅猛然一愣。
杨小莹见她脸色不对,急忙摇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那个人……额,那个人看上去好像是个蛮成熟的白领哦……”
她的神情叫海雅立即明白她的真实想法,类似的事其实不少,什么女大学生被人包养之类的,苏炜怎么说跟她年纪相差确实不小,会让别人产生这种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海雅换了拖鞋进屋,语气淡淡的:“嗯,是啊。”
杨小莹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没想到你男朋友这么成熟。”
在她印象里,海雅是个温柔听话的淑女,家世良好,对学校里男生的追求从来不动容,这样的人可能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决定,毕竟她也算富二代,实在想不到她私底下原来有男朋友了。
海雅浅笑:“有那么突兀?”
杨小莹自悔刚才表现得太没脑子,这次仔细想了想,才说:“这个真没有,就是我一直以为你大学不会谈恋爱。”
上回在咖啡馆见着的那小哥,也算是一表人才了,这样的她都看不上,她一直以为海雅眼高于顶。
海雅还是笑了笑,没有与她多说什么,不知为何,她并不愿与别人分享苏炜的存在,他是她藏在深处的一个放纵的美梦,过多的曝光,就不安全了。
这天晚上,她睡得并不怎么好,夜半惊醒后再难入眠,翻出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三点了。
她心里有一种止不住的冲动,飞快给苏炜发了一条短信:「你睡了吗?」
发完她又后悔了,她找他能问什么?难道跟他说自己想了解更多他父亲被撞死的事情吗?他的那声低低的笑,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她不敢去想后来发生了什么,也问不出口。
她赶紧调出发件箱想趁还没发出去就删掉,不过好像迟了,没过一会儿,手机开始震动,海雅没等铃声响就赶紧接通。
苏炜声音很低:“睡不着?”
海雅有点心虚:“嗯……你还没睡?”
他好像在笑,声音更低:“我也睡不着。”
海雅轻轻笑起来,抱着手机翻个身,先前的烦闷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声音、呼吸近在耳前,仿佛他整个人就在她身边一样,他是什么身份已经全然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你们那里来电了吗?”她问。
“正在抢修,估计明天才能好。”
海雅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可她又说不出来,还舍不得挂了电话,他也不介意,两头沉默着。
“苏炜……”
“嗯?”
她心跳开始加快,甜蜜的冲动攫住她,有些结巴地说:“下次……嗯,下次我来做饭吧……别、别总吃麦当劳。”
他的声音变得很柔和,轻轻一笑:“好,麻烦你了。”
海雅盯着窗外夜色中摇曳的树影,他的呼吸仿佛应和着夜风的频率,令人安心。闭上眼,她贴着手机,低语:“我困了……苏炜,先别挂……等我睡着。”
“好。”
“晚安。”
“安。”
她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平缓清晰的呼吸声,大半个晚上的烦躁不安,仿佛只为了等待这一刻。充满占有欲的人是她,想要霸占他、抱着他,沉溺在那片静谧海洋里,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