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再冬

  作者:金丙

  文案:

  过去和未来,是一条左右拉扯的线,

  我们永远身在节点。

  很多年后再回首,我才发现,我永远留在了那里,

  那个有你的地方,

  冰雪不再消融。

  【一个……很俗很俗的故事】

  认真负责的事故责任方(女)VS不太认真的事故受害者(男)

  女主:“我觉得你在讹我。”

  男主:“可惜你没证据。”

  现实时间五六七天?雾散了故事就结束了,文依旧很短,别养肥了!!!

  微博:金丙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见、孟冬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怀疑自己被男主讹了可没证据

  立意:让世界充满爱!

第1章

  喻见在打瞌睡,可惜不成功,邻座人的开口频率和她的入睡时刻重合,每当她感觉自己即将跌进梦乡,这人就开始了。

  “还剩最后一块巧克力了,吃点儿?”

  大约见她没反应,对方继续:“从早上到现在得有十二小时了,你一点儿都不吃怎么行,回头晕外面还不得上热搜?先对付一口,这是黑巧,吃不胖。”

  深更半夜,头等舱里极其安静,这人也怕扰民,说话声一直压低。

  喻见的适应能力还行,听着听着下巴又开始往下杵。

  “哎,这几天都没见你着急,我还想粉丝管你叫仙女,你真有点儿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味儿,结果你家里头一出事你就不吃不喝了,还是孝顺!真孝顺!”

  这人殷勤道,“但越是关键时候身体越不能垮啊,你也别太着急上火,我这趟陪你回来,不就是来帮你解决事儿的吗,保管你到时候能轻轻松松回北京!”

  飞机广播穿插在对方的念叨声中,喻见掏了掏耳朵,睁开双眼,尚未适应光线,先见到边上凑来的一张殷切大脸。

  喻见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之下开口了:“我睡着了,你刚在跟我说话?声太小了,你知道我听力不太好。”又指着机顶,“像广播这声音可以。”

  是飞机即将着陆的预告。

  经纪人笑容一垮,阖上嘴巴。

  夜里的机场远比白日的醒目,因为夜里有灯光,灯光聚焦之下,万物分毫毕现。

  喻见望着舷窗外发了会呆,终于准备下机。她顺了下头发,穿上黑色羽绒衣,把拉链拉到下巴。没戴口罩,喻见用围巾包住半张脸,再把羽绒衣帽子套上。

  本来脸就巴掌大,毛茸茸的帽圈一耷,连眼睛都掩藏了起来。

  经纪人赞许地点头:“好,好,你爹妈都认不出你!”

  喻见戳了下额头上的毛茸茸,目不斜视地往前。

  这几天她就像是灯下的飞蛾,走哪都万众瞩目,但这次回程纯属临时起意。

  傍晚父母上了新闻, 两小时后她就准备动身,大约再加上几分运气,所以此刻一路从VIP通道出来,都没见任何镜头。

  经纪人放松下来,他一直帮她推着行李箱:“你表妹到了没?”

  喻见点了下头。她的视线只有一条缝,缝中看见的全是脚。

  匆匆的是旅人,静止的是等待者。

  她每次回来表妹都会在同一个地方等她,这次也不例外。

  “姐?”她包成了熊样,表妹还是有点迟疑的。

  喻见领着经纪人走近,她揉了下表妹的头,再看向表妹身旁的男人:“小林。”

  表妹抿嘴笑,表妹夫无可奈何地跟喻见打招呼:“先上车,你爸妈在家给你做了宵夜。”

  又帮着把行李放后备箱。

  表妹夫比她大七岁,她随心所欲惯了,每次都这样称呼对方。

  “这是我的新经纪人,蔡晋同。”喻见顺便介绍。

  几人客气两句坐上车,蔡晋同这张嘴又开始了:“喻见,你们家这颜值也太逆天了,看看你这妹妹和妹夫,随时都能出道啊!”

  表妹坐在副驾,朝开车的丈夫说:“夸你帅呢!”

  表妹夫笑了笑。

  表妹又回头跟他们说:“对了,伤者已经醒了。”

  “什么?这么快?!”蔡晋同惊讶。

  “嗯,我看你们在飞机上,刚就没给你发微信。”表妹对喻见道。

  喻见上车后没摘围巾也没摘帽,她戳了下毛茸茸,朝蔡晋同瞥了眼。

  蔡晋同这时说:“谢天谢地,我真怕他醒不过来!”

  喻见收回视线问:“他情况怎么样?”

  表妹蹙眉:“外伤没什么事,就后脑勺有点擦破,包扎好就完了。”

  “这么说是内伤?”蔡晋同问。

  “也不是,”表妹道,“他失忆了,医生判断是逆行性失忆。”

  蔡晋同目瞪口呆:“啊?”

  喻见把毛茸茸戳开,露出双眼,像听到天方夜谭,毕竟失忆这种事只常出现在银幕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问。

  整件事说来也是飞来横祸。

  喻父喻母经营着一家小饭店二十余年,饭店名气越做越响,上过新闻见过报,在本地也算家喻户晓,一直无风无浪,谁能料到今天下午饭店招牌突然掉落,差点砸中一个小孩,小孩恰巧被一名离店的食客所救,食客本人却被砸倒,当场昏迷不醒。

  原本这也只是一桩不大不小的社会新闻,但因为喻见,这又成为一桩轰动的娱乐头条。

  “他全都不记得了,包括自己叫什么,有什么家人。”

  车里暖气太足,喻见把围巾扯扯松,仍没打算摘。

  表妹接着说:“手机也找不到了,估计是出事之后被谁捡走了,监控已经在查。就剩个钱包,幸好里面有身份证,知道他叫孟冬。”

  蔡晋同:“孟东?孟子的孟,东南西北的东?”

  表妹:“不是,是冬天的冬。”

  喻见露出了鼻子,她手还扶在围巾上,时间似乎流走一秒,她问:“哪里人?”

  “哦,身份证上不是本地的,是S省的。”

  这种情况并不算什么好消息,相反,等媒体知晓,能做的文章会更多。表妹夫缓和车内气氛说:“还有个有意思的事,他刚一见到佳宝,就说好像在哪见过她。”

  表妹回想起来,露出一点笑意:“我直播完才看到我老公给我发的微信,说他醒了,后来我赶到医院,本来他是一直坐在床上不说话的,结果我一走近,他就直盯着我看,看得我都不自在了他才说好像在哪见过我。结果,是病房里的电视机正播着我们台。”

  而她是卫视台晚间新闻的主持人。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时间太晚,去不了医院,一切都只能等待明天。

  车子开到预定好的酒店,蔡晋同下车拿出行李,又敲了敲喻见的车窗。

  喻见按下窗户。

  “明天我去接你还是你来接我?”

  “我八点过来。”喻见回。

  人走了,车启动,喻见没再关窗。围巾一直戴着,她这会儿才打算摘,手一扯,竟然脱出一根毛线。

  大约是之前扯松围巾时被羽绒衣拉链勾住了。

  “哎——”表妹已经换到后座,她凑近帮手,“我来。”

  表妹夫把车内灯打开给她们照明。

  喻见垂眸盯着自己的围巾:“那个小孩怎么样?”

  表妹说:“小孩没事。”

  “他父母没提赔偿?”

  “他爸妈都是饭店的常客,他妈妈还是我朋友,有机会介绍你认识。”围巾解救出来,表妹说,“回家让舅妈帮你钩一下就好了。”

  车窗开得大,吹乱了喻见的长发,她掰着窗户开关,掰一下,松一下,车窗升得断断续续。经过凹凸不平的路段,车子颠簸,喻见没系安全带,后背落了空,她心底又突然腾起那种熟悉的感觉。

  从起飞到落地,这次回程时长两个半钟头。几年间她到处飞,天南地北,每次落地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差感。

  并不是高处久呆后骤然坠地的那种落差,大约是,旅程后的终点,并不是她的终点的那种落差。

  脚下始终落空,可又较真不出什么。

  窗外似乎雾蒙蒙的,喻见终于将窗升到顶,一个呼吸间,玻璃变得朦胧。喻见抬手去擦,眼睛依旧像被遮了层轻纱。

  是外面起雾了,晚上少见。

  转眼到家,别墅灯火通明,喻见站门口就闻到扑鼻菜香,她脱掉羽绒服随手扔沙发上,新鲜空气扑来,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等不及洗手,先跑餐桌夹了一筷子肉。

  微卷的发尾垂到桌上,快沾上盘子,喻见捞住头发,将菜塞满一腮帮才去洗手。

  喻母跟进卫生间唠叨:“你慢点吃,大晚上肉不消化,不给你吃又怕你馋,我就怕你胃又痛。”

  喻父把椅子拉开招呼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佳宝、小林,快坐下先吃,开这么久的车累了吧?”

  二老还不知道伤者已醒又失忆的事,表妹怕他们干着急,打算当面说。

  喻见再回餐桌,将长发一扎,坐下后把双脚也放出拖鞋,她撸起袖子,露出两节纤细的手腕:“先吃吧,吃完再聊。”

  喻父喻母:“对对,先吃。”

  吃完后表妹也没见她跟舅舅舅妈说正事,临走前她眼神询问,喻见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几点了,还睡不睡觉?万事有我。”

  表妹一想也是,现在说了,舅舅舅妈一定一夜无眠。

  把父母哄回房间,喻见自己却没什么睡意。明明在飞机上还打瞌睡。

  她洗完澡,又去健身房走了几步。

  这栋别墅是她在七年前为父母购置的,原本想让他们享福养老,可父母更乐忠于忙忙碌碌,又没有请人打扫卫生的概念,像这种平常无人使用的健身房,自然积了一层灰。

  她回来次数很少,上次回家还是两个月前参加表妹的婚礼。

  喻见拧了块抹布擦拭机器,她不惯做家务,抹几下就开始惫懒,中断了这次的劳动。

  翌日清早,喻见坐车里,在一片晨雾中缓速前行。

  昨晚的雾没散,今早愈发的浓,喻见没看天气预报,不知道能见度是多少,但记忆中已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雾天了。

  接上蔡晋同,对方依旧喋喋不休,她闷在围巾里偶尔才回一两个字。

  抵达医院,单人间病房空无一人,找护士一问,护士说病人散步去了。

  “散步?”蔡晋同大惊小怪,“他能走了?”

  护士说:“他腿脚好着呢。”

  蔡晋同了解完病情,走到阳台,顺着喻见的视线往外望,嘀咕着:“这个孟冬也够行,这种天气都能起大早散步,看来咱们不用太担心了。”

  病房在十二楼,并不算多高,但已有云山雾绕感,仿佛这里是深山小屋,四野荒芜。

  “乖乖,”蔡晋同感慨,“你看这雾多久能散?”

  在高处看久了,好像能让人陷进去,忘记今夕何夕,身处何地,沉沦在虚茫中。

  喻见无意识地摊开手掌接了下,什么都没。

  蔡晋同看得莫名其妙。

  喻见手插回口袋,回屋里等。

  她不喜欢等待,所有等待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都是片毫无意义的空白。

  如果时间是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线,那么另一端才是收与放的掌控者。

  对方收起线,她才抵达,放开线,她则滞留,她站在这端,历经漫长而又枯燥的时光,面对的却是一个未知。

  她能否等到,全由对方说了算。

  等待的那片时间是属于另一方的,她宁愿发呆虚度自己的光阴,也不乐意期盼他人的收或放。

  喻见从小沙发上起来。

  蔡晋同见她要出门,问了声:“你去哪?”

  “散步。”

  “……”

  她不走远,就在住院楼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起初她想拉下围巾,后来又收回手,围巾仍包着她的脸,浓雾中没人多看她一眼。

  她还穿着昨天那一身,黑色羽绒服面料是哑光的,沾水尤其明显。喻见摸了下衣袖,有点潮,雾中水汽浓郁。

  兜了一圈,又将回到起点,她慢吞吞地拖地而行,手拿出口袋,在眼前这片空白中接了一掌心。

  雨有水,雪有花,风也有四方飞絮,雾始终空空。

  什么都没抓着,她正要放下手,空气中隐约传来鞋底磕地的声音。

  耳朵这么好使……

  脚步稍顿,喻见侧耳。

  前方影影绰绰一抹深灰,围巾有点耷下来,她往上提,重新遮住鼻子。

  大概因为雾太大,医院路灯没关,那盏昏黄的灯下,深灰逐渐清晰。

  他异常高大,穿着件灰色长羊绒大衣,底下露出蓝色病号服,脚上一双皮鞋。

  高鼻深目,棱角分明。

  哒——

  哒——

  走近,他稍停,目光在她脸上划过。

  喻见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神,几分深邃,又几分阴沉,像不见底的深渊,她难以形容,刚接的那一掌心的雾似乎生出一丝凉意。

  对方没停留,她见到他后脑勺上贴着的纱布,脚步跟上前。

 

第2章

  即使是在这种不便出行的天气,医院依旧人来人往。电梯门开,一群人蜂拥往里挤。喻见随手罩上帽子,大大方方被挤到角落。

  走走停停,电梯到八楼时里面只剩她和那道深灰。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她拿出看了眼,脸包裹得太严实,人脸无法识别,只能输密码。

  微信是喻母发来的,父母不习惯打字,平常都发语音。

  轿厢门锃光瓦亮,她注意到身后的男人始终看着楼层数字。

  喻见把手机换到左手,举起贴住左耳。

  “见见,你到医院了吗?怎么样啦?”

  喻见到现在还没把伤者失忆的事告诉父母,清早出门时父母想跟她一道来,也被她拦下了。

  她低头回复,电梯门再次打开,她先一步走出电梯,身后的脚步不急不缓,越过她走向廊道深处。

  喻见回完信息,才继续慢吞吞地朝病房走。小护士们早已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目光有意无意地聚拢过来,倒没人敢上前。

  喻见走到病房门口,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听不到半点声。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到经纪人的后脑勺。

  她叩了两下门,再转动门把。

  “诶,回来啦?”蔡晋同快步过来,又小声问,“撞没撞见记者?”

  喻见摇头。

  迟早还是要被拍,这趟亲自过来见伤者就是公司制定的公关计划之一,要不是失忆这回事匪夷所思,打得人措手不及,这会儿他们已经在进行下一步了。

  蔡晋同顺手关上门,回头向室内的男人介绍:“这位就是喻见,她爸妈就是那饭店老板,昨儿咱们一知道您这边的情况,立刻就连夜从北京赶来了!您看,您对她有没有什么印象?”

  男人朝着喻见的方向不吭声,蔡晋同顺着他视线过去,才发现喻见仍是一副“熊”样,就连双眼上也搭着毛圈。

  蔡晋同给喻见递了个眼神。

  蔡晋同是北方人,比喻见高一个头,男人站在蔡晋同边上,比蔡晋同还高半指。

  那身灰色羊绒大衣还穿在他身上,是他。喻见这才把双手拿出口袋,她先撇下帽子,再一圈一圈摘围巾。

  长长的毛线围巾从肩膀两侧垂挂下来,她顺手一撩背后的浓密长发。

  棕色长发在空中微弹,发尾打着卷,像绕着人的手指;她眼睛不再藏,日光灯下,偏棕的眼瞳明亮澄澈,即使隔着段距离,也能看见她睫毛的开合,那根手指也从她的发尾来到这里,指尖被挠。

  长久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在晦暗的阴霾天也藏不住自己。

  孟冬将视线从这张脸上移开,走了几步,往沙发一坐。两道视线跟着他。他靠着软背,目光再次迎上那道让人无法忽视的。

  “听说是明星?”

  低沉浑厚的音色撩拨着静谧的空气,这音很像是低音提琴拉出的,却也不完全对,没那么低沉。

  准确定位,喻见觉得应该更像铜管乐器中的上低音号,暗宽且厚,深且含蓄。

  蔡晋同也不知是不是失望:“这么说您还是一点儿记忆都没?”

  孟冬斜靠着,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手指抵着下巴,他目光不移一寸:“家喻户晓?”

  蔡晋同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的人影动了。

  窗户没关,有细细的风游入,房里暖气开得很足,冬日的微风让人在这片温暖中保持住清醒。

  喻见在对方膝前站定,伸出右手俯视着他:“喻见。”

  过了大约两秒,或者更多时间,孟冬手指离开下巴,迎上前:“孟冬。”

  两人指腹相触,再轻轻分开。

  喻见微笑,在另一张小沙发上落座。

  “您今天起得很早,看起来精神不错?”喻见以寒暄开场。

  两张沙发相邻,孟冬侧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除了头有点晕,暂时没出现其他不适。”

  “用过早餐了吗?”

  “胃口不太好,吃了一点。”

  “医生有没有说您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今天上午我会做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检查完才知道。”

  “如果医生允许,中午我请您吃饭。”喻见道,“人的五感都有记忆,我觉得您可以先回忆一下自己的饮食喜好。”

  孟冬点头,像是认可:“可以尝试。”

  蔡晋同还站在那,他挑了下眉。对于喻见的“主动”,他多少有点诧异。

  他和喻见不熟,喻见近期负面新闻缠身,他也是在这期间成为对方新的经纪人。

  喻见平常话不多,对公司基本言听计从,有几分人淡如菊的意思,跟荧幕上呈现的形象很相符,即使身处麻烦中,也始终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

  但偶尔他又觉得不太对,圈里没几个“老实人”。

  也许今天他才和对方见到第一面。

  没地方坐,坐床也不合适,蔡晋同走近喻见,随意站靠着墙壁,没有抢过话语权。

  “那您想吃什么菜系?”喻见问。

  “看我身份证上的信息,我是S省人,”孟冬说,“那就吃面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