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祺凝眸望着她:“我来接你回去。”
婉凝一怔:“你们——你们答应李敬尧什么?”
“还在谈。你放心,不管怎么样,四哥都不会让你有事的。”霍仲祺说着,转了转桌上的茶盏,盯了郭茂兰一眼:
“顾小姐喜欢喝红茶的,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随手一挥,就将那半盏残茶打翻在了桌上。
郭茂兰依旧是默然站在门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霍仲祺却不肯放过他,径直走到他面前含笑打量着:“李敬尧到底许了你什么?”
郭茂兰的目光漠然落在门外的庭院里:“茂兰有负总长信任。”
霍仲祺轻轻一笑,两根手指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转脸对瞿星南道:
“我有几句话要跟顾小姐说,麻烦两位出去等等?”
瞿星南审视地看了看他,沉着脸色道:“不行。”
“要不,您把我的人也带出去?”霍仲祺也不着恼,仍是带着几分嬉笑觑着瞿星南:
“这儿到处都是你们的人,我都不怕您扣下我,您还怕我带着人跑了?您不信我,也得信您自己吧?”
又偏过脸对郭茂兰道:“麻烦郭参谋帮忙劝劝,成吗?我得替我四哥传几句私房话,这种事儿你们听着也没意思,是吧?”
瞿星南冷厌地瞥了霍仲祺一眼,刚一转身,却见郭茂兰已经走了出去;霍仲祺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跟他过来的两个侍卫也退了出去。
跟着霍仲祺来的那两个侍卫都是卫朔手下的人,也和郭茂兰认识,此时却都眼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其中一个从他身边经过时,突然偏着头狠“啐”了一口。
郭茂兰只是木然站在檐下,不防边上有人让了支烟过来,他讶然转头,走近他身边的却是面色阴沉的瞿星南。
郭茂兰接过烟来摸出火机点了,顺手将火机递给他,自己闷闷吸了一口。
瞿星南亦点了手里的烟,把火机还回来的时候,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你见过你妹妹吗?”
郭茂兰一愣,诧异地望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瞿星南却不看他,轻不可闻地说道:“你真的见过?”
郭茂兰心下一惊,刚想追问什么,瞿星南却已走开了。
他们一支烟没抽完,霍仲祺已推门走了出来:“走吧?”
瞿星南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顾婉凝,也不答话,默然陪着他便走。
顾婉凝立在门边,一双明眸静如深湖,郭茂兰望着她,轻声道:
“霍公子都到了,小姐总该信四少了吧?”
078、我们第一次跳舞,就是这支曲子
吕仕则和伍宗明谈到下午,却纠缠起军费来。李敬尧本心所谓易帜归附不过是个名义,因次先就高姿态地表明日后无需江宁政府负担军费开支。
没想到伍宗明却当面就给否了,称锦西若然归附,军费装备自然要由江宁政府划拨,至于锦西上缴中央的税赋数额日后自有政务院和参谋本部再来协商。
吕仕则一愣,既然是这么一个空对空的说法,他们又何必在这儿谈这个?
而伍宗明话锋一转,又自顾自地开始计算此番虞军南下的耗费,吕仕则旋即省悟所谓“军费”云云不过是个幌子,虞浩霆是要跟他们榨一笔钱,这一点倒也不出他们所料。只是伍宗明算来算去,开出的价码着实太高,吕仕则做不了主,伍宗明这里也没什么回还的余地,只好各自回去请示。
钱,李敬尧是有预备,然而却没想到伍宗明张口就是百万银洋,这个数就让李敬尧颇有几分肉痛了,且这两年虞军专门围着锦西查禁他的大烟生意,几个和他相熟的烟贩都被江夙生抓住就地枪毙了,从锦西到龙黔一片风声鹤唳。虽然这门生意是禁不绝的,但也着实少了许多进项,李敬尧想到此处更是心头火起:“先人板板!他打了老子还让老子给他贴钱?”
吕仕则温言劝道:“督军,虞浩霆开口要钱倒不是坏事…”
其实不用他说,李敬尧也明白,既然虞浩霆开口要钱,那就是有心罢兵,加上他又遣了霍仲祺过来,保住锦西大约是靠谱了,可这笔钱未免数目太大。
吕仕则见李敬尧阴着脸不说话,便道:“如果实在谈不下来,依我看不如咱们先给一半儿。把钱和那丫头给虞浩霆送过去,留下这位霍公子,等虞军退出锦西之后,再说剩下的一半儿。”
李敬尧咬牙点了点头:“你再想法子压一压。妈的!虞浩霆这小子又不穷。”
吕仕则听着心中苦笑,穷不穷的谁还会嫌钱少?
这年头打仗打的就是钱,李敬尧虽然刮钱刮得厉害,花起钱来却小气的很,锦西的兵蛮硬不怕死,他手下也很有几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狠角色,但他们装备火力打打土匪还行,跟虞军一比,看着就让人觉得气馁,拼过去也是炮灰;但凡李敬尧肯在这上头下点本钱,他们倚着地利死守也不至于败得这样狼狈。他眼看着这几仗下来,虞军拼得并不凶,有些地方根本用不着那样的火力,但第九军自军长唐骧以下都打的一板一眼,教科书式的步炮配合十分从容,这样的打法锦西的兵别说拼,见都没有见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虞军是在拿他们练兵。
吕仕则不由心中一叹,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虞浩霆是志存“高远”,戴季晟亦是野心勃勃,无论最后鹿死谁手,他们占着锦西的好山好水,恐怕都是怀璧其罪,欲求偏安而不可得。
就在这个当口,郭茂兰忽然到军政长官公署来见李敬尧:“既然督军和虞四少已经谈的差不多了,那也该让我带阿柔走了。”
李敬尧眯着眼睛打量他:“茂兰,你以为你离了广宁,虞浩霆能放过你?你还不如就留在广宁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郭茂兰淡然一笑:“我的事情,督军就不必费心了。除非,您是想把我交给虞四少。”
李敬尧摸着头“哈哈”一笑:“小郭,你多心了。我是真看重你是个人才。这样吧,等我这边谈妥了,虞军一退过隆康,我马上就送你和阿柔走,这也是为了你们安全。”
“好。”郭茂兰直视着李敬尧,冷然答道:“不过,我要见阿柔。”
李敬尧挤出一丝苦笑:“好歹当年我也救过你一命,你就这么不信我?”
郭茂兰仍是不置可否地盯着他:“我有话要跟她说——你让我见一见她,我就告诉你虞四少为什么敢让霍仲祺到广宁来。”
李敬尧被他盯的心中一颤,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你到隔壁等一等,我这就叫人带阿柔过来。”
郭茂兰在隔壁的办公室等了快一个钟头,头上还贴着纱布的曹汐川才带着一个女孩子出现在了门口,神色讥诮地招呼了一句“郭参谋,你们兄妹俩慢慢聊”,便带上门走了。
那女孩子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立领圆摆上衣和落到脚踝的长裙,身材纤弱,面色苍白,一双圆润的眸子里带着些慌乱,显是受了惊吓。
郭茂兰站起身朝她走过来,轻声道:“阿柔,你放心,很快就没事了。”
那女孩子怯怯的低着头:“哥,我害怕,天天都有兵看着我,还背着枪。”
郭茂兰心头刺痛,抚着她的头发道:“是哥哥不好,连累你了。你别怕,过几天我就带你走,咱们回家去。”
“嗯”,阿柔仍头垂得更低,答话的声音也十分细弱。
“阿柔,回头我们离了广宁,你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郭茂兰温言说着,目光中有无限怜惜:“等我们回了家,我再找只小猫给你,跟你小时候养的那只一样,好不好?”
阿柔终于抬起头,咬着唇点了点头,颊边也绽出了一抹怯弱的笑意。
不过五分钟的光景,曹汐川已迳自推门而入:“郭参谋,督军还在等着你呢!”
郭茂兰慢慢踱到隔壁来见李敬尧,李敬尧打量着他笑道:“你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郭茂兰蹙了蹙眉:“阿柔年纪小,胆子也小,督军还是少派点人看着她吧。”
“你放心,我可是把阿柔当女儿一样照顾的…”李敬尧说着,正色道:“你之前说那个姓霍的是怎么回事?”
“麻烦督军给我一张您亲自签名的通行证件,等广宁的事情一了结,我立刻就带阿柔走。”
李敬尧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爽然道:“好。我信得过你。”
当下就拉开办公桌抽屉 一张证件填了,签字用印,故作闲适的轻轻一吹,拍在了桌上:“那你说说这个姓霍的是怎么回事?”
郭茂兰拿起来看了一遍,慢慢叠好放进衣袋:“没怎么回事。虞四少让他来,自然是因为他到了,督军就能放心了。”
李敬尧面色一沉:“小郭,你诈我?”
郭茂兰仍是不动声色:“您继续跟伍宗明谈吧!要是明天还谈不妥,我就帮您出个主意。”说着,竟自顾自地转身去了。
李敬尧看着他的背影狰狞一笑,跟我狂?回头老子把你送给虞浩霆,看他怎么收拾你!
吕仕则但凡讨价还价,伍宗明就是一句“要请示总长”,李敬尧也只好等着他请示。
霍仲祺照旧是不奉陪的,每日只带着人在广宁城里闲逛,才不过两天,城里有名的馆子便被他吃了一半,还抽空去见识了广宁的头牌倌人白玉蝶。因为李敬尧严令瞿星南“陪”着这位霍公子,他索性连喝花酒都记了李敬尧的账。
直到霍仲祺到广宁的第三天,吕仕则和伍宗明才谈出了一点眉目,虞浩霆同意退到隆康,却不同意霍仲祺留在广宁“商榷锦西归附的后续事宜”。
这个结果李敬尧自然不能放心,隆康离广宁不到七十公里,虞军卷土重来太过容易,于是吕仕则只好和伍宗明继续扯皮。这边李敬尧则遍请还留在广宁的士绅名流,在熙泰饭店设酒会款待霍仲祺。
霍仲祺倒是已经在熙泰饭店喝过下午茶了,听说李敬尧将酒会定在那里,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叩,笑谓瞿星南:
“那饭店的舞池不错。顾小姐喜欢跳舞,晚上叫她一起过去,你们督军不会为难吧?”
霍仲祺既然到了广宁,顾婉凝就没那么要紧了,况且这两个人身边如今都被自己的人盯死了,李敬尧料想霍仲祺一个纨绔子弟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跳舞?也就是这些公子哥儿喜欢故弄玄虚的洋玩意儿,男男女女抱在一起能跳出什么好来?他李敬尧的老婆要是敢抱着别的男人转来转去,看他不打死这些奸夫 !
自虞军攻取崇州之后,广宁城就一片风声鹤唳,城中的名流士绅走了一半,而世居此地的大家望族有些稍一犹豫,便被困在了城里,日夜提心吊胆听着远远近近的枪炮之声。忽然这几日城里城外都安静下来,李敬尧一派请柬,又写明了是为虞军特使接风,这些人才稍觉安心,原来虽然兵临城下,到底还是有罢兵言和的可能。因此,这一晚的熙泰饭店是许久未见的热闹,连乐队也都卖足了力气。
这边李敬尧祝过酒,又郑重介绍了霍仲祺,众人一听说他是政务院院长霍万林的公子,顿时青眼有加,几拨人上来寒暄敬酒,他也都来者不拒。
正在热闹的时候,瞿星南引着顾婉凝和郭茂兰走了进来,霍仲祺遥遥一望,便对李敬尧道:“督军,顾小姐到了,我去叫乐队换支曲子,失陪。”
李敬尧明白他是要跳舞,隔着衣香鬓影望见顾婉凝身姿窈窕,笑容里也不由生出些许暧昧:
“霍公子急什么?您和顾小姐要跳舞,回到江宁有的是机会,倒是锦西这些人想见你一面就难了。”
却见霍仲祺轻轻一笑,凑近了他低声道:
“不瞒您说,其实我四哥这个女朋友还是我先认识的。不过,在江宁总长大人看的紧,我倒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轻佻:“要不然,督军以为我干嘛要到广宁来?您要是能帮我这个忙,我就捎个信儿回去给我父亲,叫政务院那边劝虞四少退兵,怎么样?”
李敬尧听在耳中,一口酒差点呛出眼泪来,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霍仲祺已经端着酒往乐队那边去了。李敬尧想着他的话和连日来的做派,犹自匪夷所思,难道这小子当真是色胆包天?
顾婉凝行李简单,身边自然没有备着礼服首饰,此时跟着瞿星南过来,身上只穿了件梅子青的长旗袍,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珠光宝气,然而水晶吊灯的粲然光束照在她身上,雪肤明眸,乌发 ,顾盼之间带着一股妙龄少女不该有的清冷,微翘的唇角却又透出些稚气娇慵,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去琢磨。
李敬尧同她打招呼,她冷冷一转脸只望着别处,而李敬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倍加复杂。
霍仲祺的方才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有一点倒是明摆着,这个霍公子就是再蠢,也蠢不到把自己白白送上门来给别人当筹码。或许,他还真就是为了这个小妞?
此时乐声一变,霍仲祺已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冲着顾婉凝一抬手:“婉凝,我们跳舞。”
李敬尧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只暗暗窥看他和顾婉凝,却见顾婉凝嫣然一笑,将手交到霍仲祺手里,当真是百媚横生。李敬尧心旌神摇之际,忿忿暗骂:还真他妈的是个水性杨花的小娼妇!不由对霍仲祺的话又信了两分,禁不住浮想联翩,虞浩霆不是傲吗?要是叫这小妞儿给他送一顶绿帽子回去,想想倒是十分解气。
吕仕则在一边看着李敬尧面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又有些心不在焉地样子,忍不住提醒道:“督军,韩寿荣那些人还等着您应酬呢!”
李敬尧这才恍过神来,今晚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如今广宁城中的富绅悉数到场,应承给虞浩霆的那笔钱大半都得着落在他们身上,想到这个,立刻振作起精神和吕仕则迎着人多的地方去了。
“婉凝,我们今晚就走,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别怕。”
霍仲祺附在顾婉凝耳边悄声细语,笑意缱绻,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见了这个情景都还以为这女孩子是李敬尧找来“招待”这位霍公子的。
“李敬尧这边跟着我的人不止郭茂兰一个”,顾婉凝面上笑容温婉,心中却是犹疑。
那天霍仲祺到李敬尧府中见她,她一见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都是虞浩霆的侍卫就猜到了几分。霍仲祺支走了郭茂兰和瞿星南,一面和她闲话,一面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的也是这个意思。可是霍仲祺此来身边不过寥寥几人,如今李敬尧盯他恐怕比盯自己还紧,怎么会轻易让他们走脱?
霍仲祺静静一笑:“我自然有法子让他们不跟着你。”
顾婉凝望着他笑意温润的眸子,眼中闪过一丝探寻:
“你不要为了我冒险,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自己走。我——”
她停了一停,声音更低:“我不会让他为难的。”
霍仲祺心中一凛,轻 了握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说着,忽然凝眸一笑:“我们在江宁的时候,第一次跳舞,就是这支曲子,你还记不记得?”
顾婉凝心事重重哪里还能留意舞曲,此时听他一说,才发觉乐队奏的是那首《绿袖子》,笑着点了点头:
“green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sleeves。”
想起当时当日的情景,已然恍如隔世,可于她而言,却是一回更甚一回的如履薄冰。
而霍仲祺轻却觉得,此时此刻,纵然是在这样危机未定的艰险之中,也有春风如沐的柔情撩人心弦。
to grant whatever you would crave,i have both waged life and land。
我自相许,舍身何妨?
他要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去,他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去。只是他不能让她知道,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一曲终了,李敬尧看着霍仲祺挽着顾婉凝谈笑风生地跟人寒暄,自己却在这里软硬兼施地跟一干老滑头讨价还价,心里愈发火起:等这事儿过了,老子把你这些见不得人的花花肠子捅出去,有你们狗咬狗的时候。一眼瞥见跟着韩寿荣来的白玉蝶凤眼 , 欲滴,又想着等这事儿过了,他可得好好享受一番,督军府里也该添个新人,冲冲晦气了。
这个白玉蝶在广宁艳帜高张了两年,偏还端着架子弄什么卖艺不卖身的玄虚,他原先也想梳拢了这小娘们儿,不想她却认下了广宁首屈一指的豪绅韩寿荣作干爹,韩家有钱,韩寿荣还有个堂弟在沣南给戴季晟当师长,他先前倒是一直不好得罪,这回既然走头无路不得不靠上虞浩霆,那就??
正想的没有边际,忽然就见霍仲祺撇了众人笑吟吟地朝他走过来,他赶紧去场中扫顾婉凝的影子,见她端着个小碟子在甜品台边上选吃的,身边有郭茂兰和瞿星南的人跟着,才放下心来, 笑脸对霍仲祺道:“霍公子怎么不陪着顾小姐了?”
霍仲祺笑着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曹汐川,李敬尧会意地摆了摆手,待曹汐川走开,霍仲祺才啜了口酒,低声对李敬尧道:“我在楼上订了个房间,麻烦督军待会儿帮忙看着我四哥的人。”
一边说一边朝伍宗明那边扫了个眼风儿。
李敬尧不防他真的荒唐到这个地步,神色间竟有些尴尬:“霍公子,这…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我都不好跟虞四少交待吧?”
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李敬尧见过不少,却没见过他这样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就是再俏的小妞儿,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赌着玩儿。
霍仲祺见他沉吟不语,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子,轻笑着说:
“您要是觉得放了我四哥的女朋友,留我在这儿更安心,那恐怕就想错了。”
李敬尧闻言打了个“哈哈”:“霍公子说笑,说笑了。”
霍仲祺斜斜看了他一眼:“您拿这女人要挟我四哥的事儿,江宁那边到现在也不知道。虞四少心疼他自己的女人,可不心疼我。您就不怕婉凝回去之后,虞四少报我一个阵亡,那您这里可就麻烦了。”
李敬尧听着他的话,竦然一惊,只觉霍仲祺的话也很有几分道理,他们先前只想着虞浩霆肯让霍仲祺来,必是有心罢兵,却没想着这公子哥儿在霍家十分要紧,在虞浩霆心里却未必。
他正琢磨着,霍仲祺已在一边闲闲道:“您要是帮了我这个忙,仲祺也绝不会辜负督军的美意,咱们皆大欢喜,如何?”
079、她怎么会这么大胆这么傻
顾婉凝用勺子慢慢挖着一碟慕斯蛋糕,目光却时时在场中逡巡。
算上伍宗明和一个文职秘书,霍仲祺带来的人不到十个,她一路上过来,熙泰饭店内外守卫森严,单是军装士兵就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知道还有没有便衣。即便是出了熙泰饭店,他们又怎么出得了广宁城?
她正慢慢四下察看着,忽然觉得不远处一个穿着雪白轻乔旗袍的女子有些怪。
那女子样貌十分 ,纤白的手指在银色手包上轻轻叩着,像是在合着舞曲的拍子。然而细看之下,顾婉凝便明白为什么方才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的时候会觉得奇怪,这女子手指的节奏和舞曲的拍子差了太多,那不是什么拍子,根本就是莫尔斯电码。
顾婉凝心里一惊,知道这女子是在跟人传递消息,她留意看了看,附近的角落里果然有个侍者模样的人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此时那女子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极快地跟那侍者对视了一眼,便巧笑嫣然地跟别人打起了招呼,而过来同她攀谈的正是之前被顾婉凝用砚台砸伤的曹汐川。
顾婉凝见状,悄声对郭茂兰问道:“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姐你知不知道是谁?也是李敬尧的家眷吗?”
郭茂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认得,李敬尧家眷太多,真要是一齐丢在人群里,大约他自己也未必认得全,便问整日跟着他们的特务营军官:“跟你们曹连长说话的女人是谁?”
那人看了一眼,笑道:“是白玉蝶白小姐,广宁城的头牌倌人。听说那位霍公子刚来广宁几天,也去捧过她的场了。”
那人说者无心,顾婉凝却是听者有意,这个白小姐必然不是个寻常的欢场女子。既然霍仲祺去见过她,难道她是??
那么,她这一问千万不要引了别人的疑心才好,她转眼去看郭茂兰的脸色,却见他面上仍是这两日一贯的漠然深静。
顾婉凝低了头继续去挖自己的蛋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有了刻意的缘故,她总觉得这位白小姐的目光时时都落在李敬尧那边。
到了晚上九点一刻,霍仲祺一手端着酒一手挽着顾婉凝,不动声色地跟李敬尧聊天。李敬尧虽然吩咐了吕仕则等人去缠着伍宗明,但心里仍在犹豫,待会儿霍仲祺若真的要带顾婉凝上楼去,他究竟拦还是不拦?
正在这时,一阵花香伴着一声甜润的“霍公子”飘了过来。一班人各怀心思转眼看时,却是一身雪白,蔻丹 的白玉蝶款款而来。
顾婉凝心头一跳,却着意维持着面上的清冷神色,那白玉蝶也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眼波在霍仲祺脸上打了个转,又笑意盈盈地去跟李敬尧打招呼,举手投足间不温不火的温柔妩媚瞬间就把自己变成了几个人谈天的中心。
顾婉凝跟在霍仲祺身边,本来就和其他人错开了一点,此时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引了过去,倒放松下来。
霍仲祺忽然用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明白,他是想让她安心。
之前外婆病重,他送她回江宁,车一到江宁地界,她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窗外夜雨横斜,她的手指死死揪住身边的桌旗流苏,他也是这样一言不发,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