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严是被高威招回来。魏国在三年前也改朝换代了一次,现在的皇室是宇文家。原本宇文雄想趁着宋国大乱,借机挥军入中原,却不想连宋国的第一道防线赤峰都没有突破,就被高严狠狠的打了回去,这一打就差点直入魏国腹地。亏得宇文浩也不是庸才,才将高严拦在去魏国国都的半途,宇文雄急上火的派人找高威求和。

高威现在也不想跟魏国大肆开战,郑宋继承前梁,原本底子打的就很不错,尤其是郑家前面几代皇帝都称得上明君,纵然宋国这些年一直天灾不断,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直到宋末帝上位,才把这好好的家底折腾空了一大半,所以高威的运气没有郑裕好,郑裕没遇上败家子皇帝,高威遇上了。魏国现在送钱送物资了,高威当然愿意了。两国议和,自然有双方文臣耍嘴皮子,不需要高严了,高威就把儿子招回来了。

高严打赢了这场仗,对大兴是好事,可对高囧来说就不是了,高严因这一仗在军中民间的威望一时无人可及,不仅军士就是普通民众都知道蓟王了,更有甚者把高严比喻为霍骠骑。高元亮身为太子,名声居然深深被弟弟压下去了,这怎么能不让高元亮的幕僚着急。高元亮不可能跟高严一样四处征战,他是太子,没重大的理由,怎么能亲征?

高元亮冷眼看着幕僚议论纷纷,脸色愈发阴沉,一群蠢材!

胡敬看着高元亮的脸色,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如今已不是高元亮的幕僚,而是中护军,平时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出入高元亮的太子宫了。可听高元亮手下这些文人议论纷纷,不由暗暗头疼,这些人以前帮着身为太守的郎君出谋划策足够了,可帮着太子就欠缺了。胡敬不禁又想起了高严,他手下的幕僚,全是陆家出来的,要么就是崔家顾家,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弟子,就算才华不显,可至少不会如此短视。不过武官跟文官走的那么近,却是武官间的大忌,别看高严现在在军中的威望看似极高,可除了他带出来的那支蓟州军外,军中并没有太多的高级将领支持他。武官打天下文官治天下的,这天下也要打到手了,才能开始治理。

“依下官看,蓟王打退魏国,有功。可殿下辅佐陛下治国,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一名官员终于说了反对的意见,高元亮和胡敬目光同时落在那幕僚身上,那幕僚受了鼓励,说的越发的流畅,“当年叔段何尝不是名声赫赫?诗中尚有赞扬其仁孝的诗句,可最后还是败于庄公,逃奔于共。”

高元亮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没有人要求皇帝必须会打仗或者是有不斐的才华,他要的是会治理国家。高严战功赫赫又如何?最后不过只是一个武将罢了。现在重点可不是拖高严的后腿,而是要帮着高威稳定朝政,高元亮太子时间越长,将来的帝位就越稳固。

胡敬微微一笑,但凡皇帝就没有多疑的,哪怕之前再父子情深,当年郑裕对长子郑启也是多有看重,可当了皇帝后,对太子也是百般忌讳。陛下倒是什么都不会避着太子,可陛下越是这样,太子就越要小心,皇位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兄弟相争,他们是嫌殿下太子之位坐的太稳了吗?太子现在不争就是争。

这点高元亮心理也很清楚,所以即使是最他威胁最大的高严,他都没有出手过,一来他还需要高严出去打仗,亲兄弟总比属下可靠;二来是没必要,只要父亲在他就永远是太子,等再过了十来年,高仲翼凭什么跟自己斗?

“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希懒懒的高严身上,眼睛半开半合。

“昨天晚上回来的。”高严给妻子擦干身上的水珠,又取过放在一旁的香膏,挖了软膏在掌心捂热后,一点点的抹在妻子身上,连她的一双脚都仔细的抹了,在抹到陆希的脚趾上的时候,高严忍不住握起她的脚亲了亲。

陆希脚往里缩,身体想往他怀里蹭,高严干脆将她抱在怀里,“我先去入宫找父亲,刚出宫。”他得胜回朝的消息,建康都传遍了,皎皎是因为去了吴郡别院,没接到消息,这也是他有心让大家瞒着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陆希抬头咬他的耳朵,“你又让人瞒着我!”

“也就瞒了三天,再长就瞒不住了。”高严忙解释道。

“你跟魏国不打了?”陆希问,上回他传来的消息还是他只攻入了魏国一半的领土,陆希计算了下,正好是大兴安岭北大荒那一块。

“不打了。”打完了,就他没什么事了,他干嘛那么拼命?高严给妻子抹着香膏,抹着抹着手又开始不规矩了,但是——高严惋惜的看了空了的羊奶罐,早知道再多准备几个了,他算着皎皎的小日子,不行,这几天可是她说的什么危险期,他可不要再来一个小讨债鬼了!

“要议和吗?魏国要不要割地赔款?”陆希原本都有点困了,可听到这个又来了精神。

“要。”

“谁去谈判?”

“陆敏行和顾行允。”高严说了两个人名,一个是阿劫的生父,一个是阿劫的岳父,都是自己人,见妻子眼睛都亮了,他笑着问,“你看上什么地方了?”

“阿兄,你把舆图拿来。”陆希兴致的直起身体。

软玉温香在怀,高严怎么肯走,他搂着宝贝哄道:“你说地方,我肯定知道。”

“我要黑水那一片土地。”高严同魏国交战多年,陆希对魏国的地理环境也熟悉了,就着脑海中的印象,用手在床铺上虚虚画了一片土地的形状。

“你怎么要这处?”高严问,那里属于魏国人口相对比较稀少荒僻的地方。

魏国说是要割地赔款,可大兴没人当回事,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比得上他们天朝上国?

“阿兄,我说那里有最富饶的土地你信不信?”

“信。”高严自八岁认识皎皎后,旁人不知道,可他见多了皎皎各种奇思妙想,比如说最早的千里眼火药,还有云南郡那里的止血药…虽然皎皎总跟自己说,她是从书上知道的,可看书的人多了,怎么就皎皎一个人知道了?尤其是皎皎跟孩子们说的那些床前故事,高严即使不怎么看书,也知道这些事绝对不是一句看书可以知道的,只是皎皎不说,他从来不问,反正皎皎是皎皎就够了。

陆希想到,三江平原虽然土地肥沃,可一定要适量开荒,不能造成环境污染,不然她就是千古罪人了,“阿兄,等那片土地到手后,我想让大诚带人去查探一番,要开荒也不能过度开采,尤其是那些沼泽,一定不能随便乱动。”湿地可是地球的肺啊!即使在吴郡,陆希都把能保护下来的湿地都给保下来了。至于开荒的人选,陆希盘算了下,可以先从蓟州移过去,这些年蓟州多了不少人口,只要给的待遇好,那些人未必不肯去。开荒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慢慢来。

高严见皎皎这么开心,想了想,“皎皎,那片地我顶多拿一半。”就算他立了大功,父亲也不可能封那么多地方给他。

“啊?”陆希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见高严迟疑了下,又对自己说,“你要是喜欢,等上一段时间,我一定给你全弄来。”

“我才不要那片地呢!”陆希啼笑皆非,她哪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那么大一片地,“阿兄,那片地要是开垦的好,就是第二个吴郡呢。”吴郡现在可是大兴最大的粮食产区,还有一块就是在益州。

“是吗?”高严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这片地就算不能给自己,也要划入蓟州的范畴。

陆希摸着他的背,背部肌肉有些僵硬,她不由心疼,“你没让人给你揉腰?”武将年轻时候身体好,可老年身体往往还不如文官,陆希最担心高严的身体,十分注意他的身体养护。

“就这几天没弄。”高严颇为心动的提议,“你帮我踩踩?”

“不要。”陆希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她拉过被子,翻身背对高严睡下。

高严紧紧的贴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自己,给她擦着湿发。

“阿兄,你这次回来后,就留在京城了吗?”高威能放任何儿子去封地,唯一不会放的就是高严。

“不,我休息几天就要离开。”高严说。

“你去哪里?”陆希翻身追问。

“你忘了外面还不太平。”高严顺着妻子的长发,“皎皎,我要给你一个太平盛世!”第一次,高严将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他也是高威的儿子,论什么都比不高元亮差,凭什么要他要低高元亮一头?而且一旦高元亮上位,就算自己不死,也会被他当猪一样,圈养领地一辈子,他的后辈继续重复他的老路…这种的生活,是高严完全无法接受的。就因为高囧是长子?那么他不在就行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在高威登上帝位的那天,陆希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一山不容二虎,高囧和阿兄迟早就对上一天,陆希往高严怀里蹭得更紧了,“阿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小说可以有隐归,而现实——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去哪里?除非离开他们大兴领土。“天朝上国”这四个字不是随便说的,此时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就是大兴,他们一旦离开,就代表了他们从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国家,去一个未开化的原始森林,先不说其他,光是吃穿医药就成大问题。更别说他们离开了,那些跟着他们的人怎么办?陆家怎么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希绝对不想离开。

高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凤眸里尽是满足的笑意,“皎皎,你真好。”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皎皎。

陆希却没高严那么轻松,篡位夺嫡,这些词从嘴里说出来是轻轻松松,可真要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严手捂上了陆希的眼睛,“睡吧,一切都有我。”

陆希听话的闭上眼睛,既然问题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去努力解决吧,担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养足了精神,再慢慢筹划。

高严看着妻子的睡颜,爱怜的亲了又亲,他也不愿意这么早说出来吓皎皎,但他不说皎皎会更忧心,而且高囧有时间,他没那么多时间。

清晨

鉴于一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很无良的抛子弃女的去过两人世界了,蓟王府一大清早就热闹了起来。

“呜…我要阿娘…阿娘!”高年年哭的声嘶力竭,谁哄都哄不住,阿娘明明答应昨天回来给年年讲故事做新衣服的,年年等了阿娘一天,阿娘都没有回来,大兄二哥也不见了,他们都不要年年了,高年年越想越伤心,“哇…”

穆氏春暄急的团团转,“年年乖,阿娘马上就回来了。”

“阿媪骗人。”高年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昨天就没有回来,大兄二兄也不见了,他们都不要年年了。”

“谁说的。”穆氏年纪大了,抱不动高年年了,春暄就抱着高年年在房里踱步,高年年就靠在她肩头哭。

“大娘子被郎君带走了,大少君和二少君呢?”烟微急急的叫来的小刀询问。

小刀苦着脸说:“两位少君昨天晚上就跟王将军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烟微问,“女君呢?郎君带女君去哪里了?”

“烟微姐姐,你饶了我吧,这些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小刀耳朵被烟微提着,耳朵都红了,他还不敢挣扎,郎君和女君他是真不知道去那里了,两位少君他倒是知道但不敢说。

烟微恨恨的松手,听到屋内小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都揪疼了,“你快去门口候着,一看郎君回来了,就快来回报。”

她和春暄两人从小就跟着大娘子,大娘子学什么她们就学什么,大娘子平时行事也不避讳着她们,渐渐的两人的心就养大了,也不甘心这一辈子就嫁个男人,从此以后安分的相夫教子,就干脆自梳。陆希对下属一向大方,见春暄和烟微执意不嫁人,就将内院放心的交给她们,还许诺等她们年纪再一点,她就给两人挑选一个好养子,一定不会让她们死后无人祭祀,甚至还放了两人自由身,给两人置了产业。两人没了负担,对陆希就更忠心了。两位少君自七岁起,就住在外院了,身份也不同,她们不能太过亲近。高年年就不同了,陆希养的娇,她们照顾的更精心,现在高年年哭,她们比谁都心疼。

“唯唯。”小刀叠声应声,转身就往门口奔去,结果迎面就要撞上高崧崧,高山山身后的阿陵见机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做什么这么忙?”阿陵问。

“大少君二少君,小娘子在房里哭。”小刀一见高崧崧和高山山回来了不禁喜上眉梢。

高崧崧和高山山像是刚梳洗过,两人头发还是湿的,眼底还有着疲色,他们也是接了下人的通报在赶来的。高崧崧和高山山快步入正厅,正好见穆氏在给小妹喂水喝,小丫头咕嘟咕嘟喝完一盏茶后继续哭。穆氏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想笑,小娘子简直跟大娘子小时候一样,大娘子小时候也常干这种事。

“年年,怎么哭了?”高山山快步上前,将妹妹抱了过来。高崧崧没有伸手,他可不像山山那么会哄人。

高年年泪眼朦胧的看着两人,“大哥二哥?”

“年年怎么哭了?”高山山单手抱着妹妹,单手接过崧崧递来的热帕子给她擦脸。

“阿娘不见了大哥不见了二哥不见了…”高年年抽抽噎噎的说,小模样可怜极了,“阿娘说要给年年读故事,还要给年年做新衣服。”

高崧崧和高山山顿时苦笑,他们清晨回了蓟王府才知道耶耶还把阿娘拐走一夜,现在还没回来?

“阿兄给年年讲故事好不好?”高山山柔声哄着妹妹。

阿娘并没有让年年上学堂,连祖翁专门给孙子孙女开办的学堂都没有让年年去,不过这不代表年年真的什么东西都不懂,别看她年纪小,阿娘已经把史记给她讲完了,还让她背全了一本诗经,琴棋书画中除了琴她手还小了一点,没怎学之外,余下几样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另外天文地理很多女孩子不需要学的杂项,年年都比寻常女孩子懂多了。而且跟他们兄弟一样,年年也有过目成诵的本事,年年所谓的讲故事,就是教她读书。

“哥哥要读书,要做正事——”高年年靠在高山山怀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两人。

两人心化成了一团水,“陪年年也是正事啊。”高山山拍了拍妹妹的背,“年年乖不哭了,不然就成丑年年了。”

高崧崧则吩咐下人把绣娘叫来,给年年量体裁衣,他见山山把年年哄笑了,就准备离开,却被高年年一把拉住,“哥哥抱——”高年年对着高崧崧撒娇。

高崧崧下意识的抱过妹妹,高年年一手揪住高崧崧的衣襟,一手还拉着高山山的手,“哥哥上课,年年在一旁陪哥哥好不好?年年肯定乖乖的。”

两人见年年如此,哪有什么不答应的?抱着妹妹去了书房,两人上课,高年年在一旁安静的画画,偶尔抬头看看两个哥哥。嘻嘻,阿娘说过,要是她不在家,就要黏着哥哥,让两个哥哥一起陪她。她也要乖乖的,不可以影响哥哥读书,年年是听话的好孩子,最听阿娘的话了。

陆希和高严回来的时候,就见兄妹三人一起在书房里各做各的事,陆希不由眉眼微弯,高严见妻子如此,眼底隐隐有着愧疚,他知道皎皎一直担心他跟大哥相争会影响崧崧和山山,可他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让他退他还真不甘心。一只柔软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高严低头,就见陆希对他微笑,他笑着亲了亲她面颊。

陆希看着两个孩子,她绝对不会让崧崧和山山走到那一步的!

高严回来后,能陪着陆希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不是入宫就是在官署处理公务。汉族和鲜卑交战多年,除了前梁武帝时曾对鲜卑有一次压倒性的胜利外,余下几次大战基本上时输时赢,很少有如此痛快的大胜。这让这个建康都沸腾了起来,请高严夫妻赴宴的帖子数不胜数。

作为父亲高威当然非常开心自己儿子能有这么大的出息,但是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丝隐忧,也正是这种隐忧,让他迟迟不放高严出京。

而高严这几天也非常安分,除了偶尔陪着陆希外出散心外,平时不是在官署就是在蓟王府,任何人送请帖他都不接,陆希甚至连娘家都不回了。

“这小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高威看着探子今天的回报说,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出去抓鱼了,儿子甚至还在妻女的鼓励下,亲自下小溪抓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沉迷儿女私情好,还是说他们夫妻恩爱。

高囧没说话,依然很淡定的看着百官呈上的折子,高威本就是大字不认几个的粗人,而这些文官上的折子咬文嚼字的又多,他看了一点就不耐烦了,基本上就全交给高囧处理了。高囧和高严都不是喜欢文墨的人,可好歹是官二代富二代,基本的文学素养还是有的,看奏折没问题。高囧是武人,可做事一向稳重,他将看过的折子按轻重缓急分成几种,最上面的属于紧急军情,由专门的小内侍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剩下的高威可以慢慢看了。

“元亮,最近太子妃的身体如何?”高威抓了抓胡子有点苦恼,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他还第一次做。

“好多了。”高元亮抬头,看着父亲面色古怪,“父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平时要多陪陪太子妃,或者也可以带他出去散散心。”高威建议着,他努力回想着那会妻子在的时候他们平时干什么?对!他时常陪她去佛寺上香,“她不是想去进香吗?你陪着她去。”

“我知道。”高元亮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对高威提的建议都一一应了。

“等仲翼这次回来,就让他在京里住下吧。”高威对长子说,“他年纪也不小了,马上都要抱孙子了,也该安定下来了。”

高囧微微颔首,“好。”

高威又道:“我年纪也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你的,仲翼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兄弟,总比外人放心。”

“是。”高囧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和高严和睦相处,他不赞同但也不会反驳。他和高严两人虽从未挑破过,但谁都清楚,只有高家执掌一日这江山,他们就不会有真正和平共处的一天,他不会放过高严,高严也不会放过他。

高威又絮絮叨叨的跟高囧说了好些话,高囧一直听着,过了好一会,高威才对高囧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父亲,这几天你太累了,你早点休息吧。”高囧说。

高威微微颔首,等高囧退下后,高威才长叹了一声,或是他真是老了…要是他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仲翼娶二媳妇的,不过现在或许还不晚…

风波又起(一)

高严回来后第十天,高威终于宣布对高严的奖励,册封高严为大将军!

这一奖励让举朝震惊,高威这举动无疑就是把天下兵马大权都交给了蓟王,很多人目光都落到了太子府,不过高囧要是能被他们看出情绪来就不是高囧了,他听了高威的话,这几天正带着太子妃去寺庙休养。

同样高严也借口他岳母大人前梁汝南长公主萧令仪忌日到了,也带着妻子儿女去陆家的寺庙万松寺给岳母过阴寿去了。两个风头人物都避开了,大家想八卦都八卦不来。

“阿兄,推得再高一点!”高年年坐在秋千上,让崧崧和山山给她轮流推秋千,玩累了山山就带着她出去骑一圈马,然后崧崧给她讲故事,小姑娘这几天连阿娘都不怎么黏着了。

陆希远远的坐在阁楼上,看着几个孩子一起玩闹,这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来,热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陆希也不说话,身体往来人怀里靠。

“在想什么呢?”高严轻声问。

“我在想等他们成亲后,兄妹三人这么一起玩的情景就见不到了。”

“不会。”高严手覆在陆希的手上,“他们以后会给你一起住,年年你要是舍不得,等她婚后就跟住在我们这里好了,这样你想让他们在一起多久就多久。”

陆希失笑,“跟他们住在一起做什么?远香近臭,大家还是住的远一点好,省得伤了和气。”

“他们敢。”高严挑眉,

“孩子成亲后本来就应该以小家为主,再说——”她偏头看着高严,俊美的侧脸一如他们成亲的时候,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成熟,“为他们操心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陆希笑着说,“阿兄,还记得我们那会没崧崧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没有三个讨债鬼的日子多幸福,听皎皎这么一说,高严恨不得立马把三个讨债鬼打包成亲,尤其是那块小粘糕,反正阿劫也挺喜欢她的,直接先送到陆家当童养媳去,“皎皎。”

“嗯?”

“崧崧和山山不是我跟高囧,我母亲死了,可我们还有你。”高严知道妻子一直很担心将来他们兄弟会走他跟高囧的老路,不然这些天也不会这么特意的加深他们兄弟兄妹感情了,“有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高严对着妻子保证。

“当然。”陆希头靠在高严胸口,又想起了一事,“你回来那天晚上,让崧崧和山山干什么去了?”陆希回家后才知道原来两个儿子也没回来,所以年年早上才会闹得那么厉害,她一直想问高严,但一直没机会。

“哦,我让他们跟老三聊了聊。”高严说。

“什么!”陆希惊愕的望着高严,“你让崧崧和山山去揍西平王?”

高严起身将窗户关上,又在地上铺了一条毯子,“放心吧,我让崧崧和山山蒙面了,他们年纪大了,仇就要自己报。”

有区别嘛…陆希无语的看着高严,在京口揍刚离京的郡王,就算蒙面了,也没什么用吧?除非傻子,不然谁猜不到罪魁祸首?

高严却将妻子抱到了毯子上,陆希斜睨他,“佛门圣地你也敢乱来。”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佛祖看我们夫妻恩爱欢喜还来不及。”高严笑着说,“皎皎,下回我们再在马车上试试。”高严对上回在马车的滋味念念不忘。

陆希抬手拧了他腰间一把,想着夫妻又要分离,十分的不舍,“阿兄,你什么时候走?”打败了魏国,高严又奉上了新式的武器,高威现在开始有闲心处理国内的各处战乱了,高严作为天下兵马统帅,肯定也要出征。

“三天后。”话音一落,高严就察觉妻子身体一僵,他安抚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心吧,在魏国我都没出事。”

“可是我担心——”陆希说不下去了,从高威这几天对高严的种种举动,就知道他还是在全力支持高元亮。天家无父子,她真担心高威真会对高严下场。

“皎皎,我把鲁云留下,一旦建康出什么事,你就立刻跟他们离开。”高严说,满是粗茧的手指描绘着妻子精致的眉眼,“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阿兄你放心吧,我绝对会没事的。”陆希保证道,旁的她不敢保证,可她绝对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抓了她来威胁高严。

“再给我一点时间。”高严低声道。

陆希仰头亲了亲高严,“阿兄,大不了我们去云南,那里山清水秀,你去了就能占地为王,多好?”就是那里瘴毒多了些,不过总有解决的法子。

高严低笑,却并没有应声,走?他从来没想过,像败家犬一样去那种穷乡僻壤,就算占地为王又有什么意思?云南过去那片地方迟早会姓高,但肯定不会是现在,“皎皎,专心点。”高严不满的吻住了妻子的唇。

陆希轻轻一笑。

高氏三兄妹早就习惯,耶耶在的时候阿娘也不会见人影,所以两兄弟带着妹妹玩,领着妹妹读书,可等到了进午食的时候,还不见父母出现,两人无奈的无视了一眼,高崧崧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年年,我们先吃饭吧,耶耶和阿娘可能出去了。”

高小粘糕只要有亲人在身边,她就非常听话,而且万松寺的素斋又是出名的精致味美,小丫头目光早就被午食吸引住了,不住的点着小脑袋,两人失笑着让丫鬟摆饭食。

兄妹三人其乐融融的进食午食,阁楼上陆希也懒懒的靠在高严怀里吃午食,夫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很开怀,高严不爱素食,可这些年跟着陆希的饮食也渐渐习惯了。两人私底下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陆希跟他说着建康这些天发生的事,高严则说着战场发生了一些相对比较不血腥的事。

“郎君大娘子。”烟微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什么事?”高严问。

“回郎君,王将军从建康传来消息。”烟微说。

“送上来。”高严吩咐道。

烟微眼观鼻鼻观心的送上王直传来的捷报后,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下。

“王直他可以起身了?”陆希问,高严一回来,就打了王直一百军棍,据说还是他亲自动手的,陆希还真担心他会失手把王直打死。

“不能。”高严冷哼,要是不让他躺个一年半载,他亲自动手干嘛?随着高家的上位,很多人都认为皎皎以后最多只是蓟王妃或是皇后,而不是把皎皎当成以前他的半身了,高严这次以实际行动告诉他的那些亲信,皎皎的命令依然是他的命令。

陆希笑着望着高严,她知道阿兄此举是为她在撑腰。

“皎皎,无论以后我走到那一步,你永远都不需要跟在我身后,我们要站在一起!”高严说的很认真。

“好。”陆希头抵上高严的额头,夫妻两人亲密的偎依着好一会,才拆开王直拖着病体派人送来的信,一看上面最初的几行字,高严和陆希脸色就微微一变,高威让王珏正式退下中书令之职,让陆纳继任!

“怎么这么快!”陆希皱眉道,原本他们的预期是堂兄先当一年的中书侍郎,等一年后再继任中书令之位,毕竟堂兄一直在地方,一直没入中央,突然成为中书令难免有不服之人,不如暂时再缓一缓,但是没想到高威居然现在就让堂兄当了中书令,这——明明是把堂兄架在火上烤!就像现在对高严一样的手段。而和陆纳同期任职的还有两位,一位是王珏的长子,他担任中书侍郎之位;一位是太子妃的大兄,此人担任的则是尚书左仆射之位,如今的尚书令是顾律,他跟王珏一样,也有卸任的意思。陆希苦笑。

“皎皎,对不起,牵累陆家了。”高严歉然的望着妻子。

陆希一笑,“这算什么,陆家承传近千年,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那时候郑裕把袁家都屠尽了,陆家被压的只剩耶耶一人了,还不是挺过来了?现在情况可比那时候好多了。”陆希手覆在高严的心口,“阿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回去跟堂兄说的。”

高严紧紧的搂着妻子,眼底阴晴不定。

“阿兄,你别冲动。”陆希担心的说。

“放心吧。”高严拍了拍她的背,神色平静,他一点都不吃惊高威会有这举动,他要是没动作他才担心,“我不会冲动的。”他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了,“就是这段时间在建康会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我是蓟王妃,难道我还需要去看别人脸色不成?”陆希仰头语气傲然道。

高严眼底染上笑意,他对爱看皎皎笑骄傲说话的模样,这时候的皎皎是最美的,他一定会给皎皎天底下最高贵的身份!

无论是陆家还是高严都平静的接受了高威的任命,三天后高严清点了大军,在妻子的目送下再次踏上了征途。陆希再送走高严后,就关闭了蓟王府的大门,借口自己身体不适,除了宫里召见外,谁都不见。她原本以为高严走后,家里会消停一段日子,却没想到高严走后十天,蓟王府和陆家的平静就被一封弹劾的奏折打破了——有人弹劾阿劫齐国公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风波又起(二)

“弹劾齐国公爵位名不正言不顺?”王珏漫不经心的重复着儿子的话,拈起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了捻,貌似有点干了,需要浇水吗?王珏发愁的看着地里显得非常萎靡不振的青苗,他都每天都坚持施肥抓虫浇水了,怎么他的萝卜看上去还是那么萎靡?已经进入养老阶段的王珏这几天日子过得非常悠闲,每天养养花逗逗鸟,听听家中歌舞姬弹唱,最近又开发了一个新爱好——种地。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他后院这三分地上。想起在任时忙得连睡觉时辰都没有的日子,简直往事不堪回首!

“是的。”王珏的长子王铭垂手站在王珏面前,看着即使做着蹲在地上这种不雅的举动,依然显得十分的从容优雅的父亲,他简直想哭了,父亲你不能因为致仕了,就连儿子家族都抛弃了吧?有王珏这么一个过分强悍精明的老爹在,王铭这辈子过的非常舒服,既不用担心家族前途问题,也不用担心自己前途,不过这种舒服的日子在老爹致仕后就没了,身为王珏的长子,他义不容辞的担起了王家的重任,这些日子他瘦了一大圈。

王珏瞄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儿子,“这是陆家的事,与你何忧?”

“父亲,这些天敏行一直待在官署没有回陆府,对下面人的刁难也没什么举动,朝廷还有人弹劾阿劫爵位名不正言不顺…”王铭跟陆纳年纪差不多,没出仕前两人交情还不错,后来陆纳离京远任后,两人才渐渐淡下来了。外人都说陆纳是靠着裙带关系从地方调回中央顶了父亲的位置,王铭却不这么认为,敏行比自己能干多了,要不是这些年先朝有意打压,他早就能进建康了。本来父亲也要致仕,王铭对自己本事很清楚,父亲那个位置不是他能接替的,让敏行接替总比让其他人好,所以陆纳任职后,他一直很帮陆纳。不过现在会有人弹劾阿劫不能继承齐国公爵位,难道陛下真的想要动陆家?

“你难道觉得这是陛下的示意?”王珏挑眉问,对这个长子,王珏实在是又爱又愁,爱他个性老实敦厚,对兄弟姐妹都真心相待,但有时候又愁这孩子太老实了…王珏最郁闷的就是,自己六个儿子没有像自己的,连孙子都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眼的。王珏长叹,后继无人啊!这是他最忧心的地方。

“父亲你是说这弹劾的帖子不是——”王铭愣愣的问,难道不是圣上或太子让人写的?不过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他不由自主的羞愧低下头,他实在太笨了,要是他有表弟袁敞一半聪明就好了。

王珏位极人臣多年,如何看不破儿子的心思,但是他没有点破,“齐国公是陆太傅生前就过继到自己长子名下的嗣孙,前宋文帝亲自册封齐国公,历经文帝仁帝愍帝三朝,怎么不名正言顺?”王珏耐心的给儿子解释道,齐国公不过一个史官,陆家的名声靠的从来不是齐国公,高威就算要打压陆家也不会去动齐国公府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