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后低着头,不敢置信地瞪着那血淋淋的长剑,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慢慢地伸出右手,指向那剑客。就在这时,“卟”地一声,剑客收回长剑,随着一股血箭冲天而起,赵王后重重地倒在地上,恰好压在了昏厥不醒的赵王身上。
玉紫在看到公子出控制了局势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去。
街道中空荡荡的,马车很快便驶回了府中。
公子出没有回府。
他一冲上土台,便疯一般地抱起他的父王,急喝巫真和大夫入宫诊治。几经折腾之下,他终于险而又险地保住了赵王的性命。只是经此一事,赵瘫痪了,他神智不清,也说不出话了。
百忙中,赵出紧急下令,一方面暗暗派人擒拿公子无巽,一边把踏践得成了肉泥的大臣们的尸体送往稳各自府中,分不清的,便请他们亲人前来辨认。
同时,他把暴民们请出宫殿。
死去了一大批大臣,以及还有那些少年王孙后,邯郸城中的权贵,已是清理了一半有余。公子出一边派人抚恤,一边提拔贤能。而这时,公子出得到消息,公子无巽已在家臣地保护下,逃出了邯郸城。
同时,赵出的使者纷纷而动,前往各大将领处收取虎符,因为这时的消息传递极不方便,公子出的使者,打的都是赵王的旗号,他们日夜兼程,务必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兵权全部控制在手。
足足忙碌了半个月,终于,邯郸城的局势已被公子出全部控制住。
他可以喘一口气。
赵王宫的第九层土台,梳理一空的赵王寝宫中。
公子出坐在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玉紫和当日的八个剑客,一个不落地跪在他的面前。
“说罢。”
公子出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幽幽响起,低低的回响,仿佛是来自亘古的清唱。
辟膝行上前,低头叉手,朗声道:“公子所言甚是,此次暴乱,是臣所为!”
辟的声音很清亮,充满了兴奋。他嗖地抬头看向公子出,目光明亮之极,“臣一开始,是被那些王孙所激怒了,后来见到众人被臣鼓动了,便想着,若不是妖后纵容,这些王孙怎会如此胡作非为?臣又想到,公子才离开赵国四五载而已,可这邯郸,已成了什么样子?臣恨之恶之,便想一并诛了妖后。”
说到这里,他声音清朗地道:“臣自知罪孽深重,愿一死以谢!”
公子出盯着辟!!!
在他的目光下,辟昂着头,毫不畏惧的与他目光相对!
直过了半晌,公子出才苦笑道:“罢了,出去吧。”
“诺!”
“你们都出去吧。”
“诺。”
“玉姬留下。”
“然。”
随着殿门“吱呀”一声关上,玉紫低着头向公子出走来。
她刚走出五步,公子出沉声喝道:“跪下!”
玉紫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子出盯着她,紧紧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是那么森寒,那么严肃,一瞬间,整个大殿中,都变得凝实而森寒,空气似乎凝滞了,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这时,公子出声音一低,道:“说罢。”
玉紫低着头,她还在犹豫,公子出声音一寒,冷喝道:“玉姬!休得糊弄于我,所有事由,一一说清!”
玉紫的小嘴动了动,那话几次到了嘴边,终是给咽了下去。
“哧——”
公子出冷笑起来。他盯着玉紫,徐徐说道:“辟随我多年,我岂能不知他?他识不了几个字,断断说不出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辞来。玉姬,你一定要我强逼么?”
玉紫打了一个寒颤,她喃喃说道:“那番话,是妾所教。”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他。
她看着他,目中波光盈盈,“众少年王孙践踏父老时,辟已想冲上前去。妾当时看到路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便想着,机会难得,若能利用得好,可以一举打破现在的僵局,令得夫主一举成功。”
公子出冷笑道:“令得我一举成功?你就不怕我因此事,蒙上逼宫恶名?”
玉紫睁大眼看着他,清脆地说道:“公子以十万齐兵驻于赵城外时,便已经是逼宫了。”
公子出一噎。
他瞪着她。
玉紫也回瞪着他,她嘟起嘴,闷闷地说道:“机会转眼既逝,妾实想助夫主一臂之力呢。”说到后面时,她的声音有点软,含着委屈,也含着哽咽。
公子出抚上额头,他的声音从手掌中透出来,“这事也就罢了,玉姬,你因何不救夕女?”
这个,他也知道了?
玉紫低下头来,哑声说道:“那夕女周游来往的,都是赵王后的亲信,当日众少年践踏百姓时,她更是笑得欢快。妾更知道,公叔白周旋于你与赵王后之间,实是骑墙小人。妾是想,你一旦继位,公叔白定然以婚约相逼,令你娶她。左右摇摆,四处逢迎的奸小人,反而能保得荣华?你不娶她,是失信于人,你若娶了她,又令忠臣寒心,贤士不屑!妾想来想去,只有她死了,一切才可从容处置。”
公子出沉默了。
直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地说道:“仅只有这些么?”
仅只有这些么?
玉紫怔住了。
她低着头,睁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上的纹路。直过了许久许久,她才低低的,轻飘飘地说道:“妾,实不想你有婚约之累。”一滴,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滚落在地,泌入地板中,她哽咽着,喃喃地说道:“妾,不愿你另娶他人!不愿你的怀中,躺着另一个女人……”
她的声音飘渺,几不可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要赏
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玉姬自己哧地笑出了声。
只是在笑着的时候,那泪水,一滴一滴,还在向地板上沁去。
公子出慢慢走到她身前,他蹲下身来,伸出双臂,把她搂入怀中。
随着他温暖的手臂一搂,玉姬纵身投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抱着他,泪如雨下,哽咽声声。
她一声又一声地唤道:“夫主,夫主,夫主……”
叫唤声声,如同啼血,那叫声中,有渴望,有爱恋,有不舍,也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绝望。
公子出长叹一声,他抱起玉姬,朝着踏上走去。一边走,他一边低着头,轻轻吻去她脸上横溢的泪水。在温柔地抚慰她的同时,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妇人,竟然对我起了独占之心!在这个时候,我应该怒斥于她,驱她于别院冷静数月,可为什么见到她如此伤心,听到她那么悲凉地哧笑自身,我会如此不忍,如此心痛?
他把玉紫温柔地放在塌上。
他覆在她的身上,舔去她脸上滑落的泪水,咽入腹中。
感觉到他的宠溺,玉紫双臂搂着就他的颈项,她仰起小脸,痴痴地望着他。她望得如此专注,如此认真,似是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一样。她眸中泪光盈盈,这一望,那泪珠儿在滚落着,欲坠不坠。
公子出地叹一声,唇覆上她的双眸。
他含去她眼中的泪水,低低地说道:“休慌,休慌。有我在,无人可欺你。”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妇人,看起来温柔软弱,只要她愿意,那雷霆手段,可以不输给任何一个狠辣的丈夫!可每一次迎上她的眼神,抱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他便想要护着她。
这感觉,已是一日强过一日了。
他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温存片刻后,他低低说道:“玉姬。”
“然”
“你又立了大功,想要何赏?”他的声音很温柔,看向她的目光,尽是感激和疼爱。望着她,此时此刻赵出只有一个想法:这样聪慧的妇人,屡次助我,如今又立下这等大功,她如果向我索取正妻之位,我许会给吧?
对赵出而言,眼前这妇人的独占之念,实在太荒谬可笑,说不定她自己也只是故意这般说说。实没有不要当一回事。
“请夫主给妾一个令牌,凭此令牌,妾可求君一诺。可否?”
公子出沉默了,皱眉不语。
玉紫仰头看着他,她目光晶亮,嫣然一笑,“夫主,莫非你担心妾会凭此令牌,取你性命不成?妾只是性格鲁莽,唯恐有一日惹了夫主不快,这一令牌,只是自保所用。”
公子出笑道:“若是自保,可以应诺。”他抚着她的秀发,暗暗想道:她立了如此大功,怎地不向我索要正妻之位,却要了一个自保的令牌?这个妇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玉紫立的功实在太大太大了。要是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助他成事!这个妇人,莫非是苍天派来成就他的?
赵出想着想着,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只一转眼,他已被大权在握的欢喜所笼罩,玉紫索要令牌引起的小小不安,便给抛于脑后,烟消云散了。
玉紫见他答应了,挤出一个笑容,凑过樱唇,吻住了他。
这一晚上,两人欢爱了两度后,才交颈而眠。
玉紫醒的很早。
天刚蒙蒙亮,她便在鸟鸣啾啾声中清醒过来。她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在清醒了些许后,转过头,看向睡在身边的男人。
公子出这阵子是真的给累坏了。他睡得很沉,很沉。
玉紫静静地望着他,想到:再过不久,他就是赵王了,想到这里,她低叹一声。
第三天下午,剑客向她禀报,府外有人要见她。
玉紫连忙坐上马车,向大门口驶去。
如今的太子府,有点空荡,因为公子出已搬到齐王宫中办公去了,连带的,他的食客们也都过去了。要不是他看到玉紫情绪不宁,只怕也会拉着她忙碌--现在他刚刚接手赵国,人手不足,百废待兴,简直是一丁点的空间时间都没有。
大门口,停着二辆马车,十几个游侠儿,玉紫的马车一驶近,那两辆马车同时掀开车帘,露出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是亚和宫!
玉紫狂喜之极。
她尖叫一声,也不等马车挺稳,便一跳而下,纵身向他们跑去。
玉紫冲到宫的面前,叫道:“父亲。”
宫呵呵直笑。
玉紫又转向亚,双眸亮晶晶地唤道:“亚。”
亚哈哈一笑。
这样站在大门口不是个小事,玉紫一溜儿爬上宫的马车,偎在他的身边唠嗑起来。
而马车,在驶向一旁的酒家。
这酒家不是玉紫的店面,她从来不曾来过,酒家很大,里面有个小隔间,本来是放杂物的,可自从公子出与赵王后对峙后,时不时有人前来,要求有绝对安静的地方喝酒,于是酒家便腾出那房间来。
这可能是第一次出现的厢房吧,三人在这个厢房中坐下,而亚和宫带来的游侠儿,则在大殿中喝酒吃饭,呼啸连连。
玉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宫,见他比起以前,好像肥了不少了,不但皱纹抚平了不少,整张脸上,还有一种安详的气息,这气息,在这个年代,可是个稀罕物。
亚痴痴地望着玉紫一阵后,他低下头来,举起酒斟,他仰头一饮而尽。望着他郁郁寡欢的表情,玉紫抿着唇,清脆地说道:“公子出他,不久便会继位赵王。”她看了看宫,有看了看亚,低低地说道:“到得他娶妻纳妾之日,我会离开。”
亚嗖地抬起头来,错愕的,欢喜地望着她。
宫朝亚看了一眼,又看玉紫看了一眼,干巴的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有说。
玉紫抬头,她迎上亚火热的双眸,笑了笑,垂下双眸,认真地说道:“公子出对我极为看重,如若离开,必须缜密,不能惊动了他。亚,我与你商议一下吧。
“然”
用筷子沾了点酒,在几上描画出自己的计划后,玉紫直饮了好几斟酒,才把那堵在胸口的痛苦给冲散一些。
宫和亚感觉到她的痛苦,都沉默了。
静了静后,玉紫看向亚,笑道:“这阵子我一直想寻到你,我认识一个魏国人,想介绍给你识得。”
亚点了点头。玉紫连忙告诉他魏人瀵在邯郸和魏国的住址。
接下来,三人不断地说着别来的事。
就在公子出离开齐国时,亚便找到了宫,而这时的宫,也觉得公子储都走了,自己又没有什么经商才能,留在那里实属多余。便找到公子出留在齐国负责诸般事的蛮君告了别,得到五金后与亚回到了曾城。宫在曾城呆了一个月后,因为想念玉紫,便与亚一道来到赵国了。
而亚,他本是聪明人,又极重义气,手下很有一帮人,再加上在这个时代行商,陷阱少,对手也少,只要不去触犯某些人已经享用的利益,按照玉紫的计划行商,是一点也不复杂。因此这半年中,他是越走越顺,到得现在,已存金二百余斤。比起当初,那可是翻了几番了。
一直聊了大半天,玉紫才依依不舍的与两人分离。为了不惊动公子出,这一次别后,他们不会再轻易见面。包括魏人瀵那里,从此后也全部交给亚来处理。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赵国内外的局势,已平稳了,公子出已完全控制了赵国,只准备继位为赵王了。
这一天,邯郸城中热闹之极,各国的使者出出入入,车水马龙中,尽是前来恭贺赵国新王的人。
这一天,十万齐军将在公子出继位为赵王后,向他道别,正式返回齐国。
公子出的继位仪式,玉紫没有参加,随着公子出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她这个姬妾,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她必须守着姬妾的本份。
玉紫能参加的,是今天晚上的欢庆之宴。
傍晚了。
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染了个透,一缕缕云彩,深红浅红艳红相交织。赵王宫中,灯火通明,喧嚣震天,笑声阵阵。
宴会是在土台第九层举行。
玉紫在宫婢们的服侍下沐浴后,便在院落中静等时间地流逝。现在的她,在赵宫中的西边,有一个院落,名字是公子出取的,叫玉苑。玉苑很大,有八个宫婢,十来个婆子侍候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宫婢在门外轻轻地唤道:“玉姬,宴已始。”
“嗯。”
玉紫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袭黑袍,漆黑如子夜的颜色,衬得她白嫩的肌肤晶莹剔透。
她没有涂脂抹粉,便这般把头发一挽,在宫婢的筹拥下,朝土台走去。
玉紫走的是侧门,一根又一根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她慢慢地步入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