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前几日,自己还专门买了二床榻被送给父亲。
对着窗口,玉紫呵出了口白雾,雾气凝结在纱窗上,斑驳陆离,形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图案。
公子出一大早便出去了。
玉紫有点不敢见他,可又无处可躲,便赖在殿中,一直没有出门。
这一场大雪,来得快也去的快。到得下午时,太阳便明灿灿地挂在天空。
就在太阳出现的那一刻,玉紫听到外面喧嚣一片,喧嚣中,夹杂着众人地叹息声,咒骂声,无奈的惋惜声。
太阳出来了,雪就会化去,雪一化去,大战便不会推延,因此,众人很是失望。
这一天,玉紫又接到了请帖。
这次请她一会的,是临淄城的贵女们。看来,这些贵女们对她很好奇啊。
玉紫找了个借口拒接了这次宴会。
转眼间,立春祭到了。
立春祭,是最大的节日,这一天,所有的人都会先到社庙中祭过鬼神,然后是祭过各自的祖先。当然,作为区区一个姬妾,玉紫是没有资格站在公子出身边,与他一起祭鬼神和祖先的。
祭祖过后,便是狂欢。每一条街道,每一处角落里,都敲起了鼓,摇动着铃,燃着熊熊的火把,把所有的牛油灯,蜡烛都点上。更有许多人,在脸上和身上涂上漆,把自己装扮成山神,水神的摸样。
这一刻,每一处地方,都要体现两个字,“热”和“闹”,这是自先古时,遗留下来的,说是能辟邪,纳福。
立春祭的狂欢一过,整个临淄城,安静了。
似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欢乐,所有的放纵,都消失了。
要迎战了。
终于,在第一个太阳高照的日子里,街道中,鼓声阵阵,马蹄声阵阵。
马蹄声中,鼓声中,一个个清朗的,高亢的声音传来,“齐王招募勇士!凡天下之士,无论过往罪孽,无论出身高低,凡勇士过人者,皆可聘为壮士,从此富贵无极!”
喝叫声,在每一个街道中流转。这时刻,机会所有的游侠儿都出现了,他们整装待发,向着临淄最为繁华的几条街道走去。每一条街道中心,都设了一个石台,所有来自各地的勇士,都要在这些石台上表现自己的能力,若是被齐王指派来的剑客看中,这些能力出众的,便会得到通关令牌,前往齐王宫一展所长。
这一天,大多数店面都关了门,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闲散的行人。百工居肆等聚集地,也是空空如也,冷清得很。
虽然勇士们展现自己的武勇,很具客观性。可是这些游侠儿,都是有当街杀人的权利。若是被哪个心中不痛快的游侠儿一剑杀了,那可真是连个说话的地方也没有。因此种种,出现在街道中的,除了游侠儿外,只有在剑客保护下的强豪,权贵,贵女们。
玉紫也出现在街道上。
她跪坐在公子出腿边,有一下每一下地给他捶着脚,抽空向马车外秋上一眼。
也不知怎么的,公子出居然执意要出门,难不成,他也对那些游侠儿感兴趣?
玉紫纳闷地朝他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来。
事情过去几天了,她都不敢看他,纵使公子出一切如常,俊雅的脸上总是挂着那一抹微笑,可他越是笑得云淡风轻,她便越是心虚胆颤。
“咚咚咚咚”的鼓声不断传来。
这鼓声紧张,急促,已带有杀戮之音。鼓声过后,本来喧闹之极的街道中,瞬时安静了些。
看来,比赛要开始了。
玉紫透过车帘,只这一会功夫,她便从路上的行人中,看到了数十个额头上刻了字的奴隶,以及额头上曾有字,却被自己强行出去,半边额头都没了皮的
劈人。
这些奴隶劈人,也不知是不是从主家逃出来的。他们到齐国来,也是想拼一个富贵!
这些人中,还有一些断手断脚,拄着木脚行走的残废。这个时代的刑罚,动则挖目,断肢,在有些年份,甚至到了街上的木头假肢卖断了货的地步。
这些残废也急急地向石台挤去,难不成,他们也是来应募勇士的?
玉紫正在寻思之际,头顶上,传来了公子出优雅的,温和的声音,“玉姬,依你看来,齐王一声令下,为何令得满城攘攘?”
玉紫自然而然地答道:“齐王的招募令中,有一句‘无论过往罪孽,无论出身高低’。妾以为,便是这话引得他们而来。”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庶民劈人,没落公孙,他们的出头机会,便在此时。”
公子出盯向外面的人流,许久都没有回答。
就在玉紫向他悄悄瞟去时,公子出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就在玉紫急急地低头避开时,公子出微微一笑。
“玉姬?”
“然。”
“姬果然异于世间妇人。”
这表扬,可真好听。玉紫小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地回道:“羞也,羞也,公子过奖了。”
听着她表面诚挚,却带着几分洋洋自得地回答,公子出嘴角再次扬了扬,他瞟向玉紫,对上了她红扑扑的,青春洋溢,娇美动人的小脸时,又滞了滞。转眼,它便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外面,不再理会她。
得到了玉紫地回答后,公子出便令弩夫回府了,似乎,他来街道上转一圈,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份热闹。
一天转眼就过了。
今天晚上,齐王宫再次设宴。
这是一次欢庆之晏,放松之晏。
公子出带了三个姬妾,除了玉紫外,还有韩公主和另一个韩国美姬相随。
这时太阳早已西沉,天空中又没有明月相照。众剑客举着火把,红红的焰火中,时不时有一队马车驶向王宫。
当公子出的马车进入齐王宫时,通往王宫正殿的石板道两侧,每隔五步,站了一个全副盔甲的武士。
这些武士,一个持着火把,另一个拄着长戟,掩映在青铜面具下的炯炯双眼,看起来威风十足。
一个笑声传来,“公主,这些便是齐王新募壮士呢。果然威风啊。”
新募壮士?也不知亚在不在里面?
玉紫心神一动,与韩公主一起伸出头去。
站在道旁的武士,一个个身材高大,青铜面具遮着脸,哪里能看得清长相?韩公主撅起嘴来,郁闷地说道:“看不清也,看不清也。”
感觉到玉紫看向自己,韩公主朝她一瞪,道:“秋我做甚?”
玉紫微微一笑,她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公子出的马车,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公主,好似不再亲近公子出了。”
这阵子,玉紫与公子出呆在一起时,都没有见过韩公主出现。甚至迎面对上,韩公主对上她时,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怒目而视。
在玉紫好奇地打量中,韩公主嘴撅得高高的,她闷闷地回道:“公子出连见我一面也不愿,我也一公主,不想再惹他烦了。”
说罢,她瞪着玉紫,不满地叫道:“你目灼灼盯我,似贼也!”
玉紫连忙收回视线,她暗暗笑道:果然是少女地冲动啊,喜欢时,不远千里自奔而来。现在激情没了,便不想惹他烦了?
韩公主迎上玉紫的笑脸,嘴撅得更高了,她嘀咕道:“笑甚?独得夫主之宠,欢喜之极么?“
韩公主的声音并不低,可是,来来往往的马车中,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她的说话声掩在其中,玉紫稍不留神,便没有听清。
玉紫便这般靠着车壁而坐,她望着那一排排,如铜雕铁铸饿武士们,还在寻找着亚那熟悉的身影。
她一直都没有找到。
而马车已停下了。
玉紫三姬,一下了马车,便温驯地跟在公子出身后,向大殿中走去。
这次齐王举晏,不是在他那楼阁上,而是靠近南方的一个殿堂。
宽达四百米的玉石台阶上,头上戴着铜盔,手持长戟的武士,现在是三步一个。他们举起的火把,把天地间照得透亮。
众权贵缓步向台阶走去。
因为今天的宴会时欢宴,贵族们已完全抛开了礼仪,整个广场,已成了女人们嬉笑,男人们私语的海洋。
大殿中,也是一片热闹。男人们端着酒,四处游走,贵女们则三五成群,彼此嬉闹着。过道上,每个两步,便摆了一条烧烤着的整羊,和一瓮酒,两个美人。那两个美人跪在整羊的两侧,衣襟微敞,秀发披垂。大殿中,其四条过道,而这四条过道中,都是每隔两步,便有那么一只羊,一瓮酒,两个美人。
那些美人,如那羊那酒一样,也是赏用品。来到这殿中的人,只要喜欢,可抱走一二个,到后面的偏殿中寻欢。
因为,这是一个尽欢的夜晚。
第一百一十章 齐太子的夸奖
跟在公子出身后,玉紫三姬,踏入了大殿。
如公子出这样的人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他一跨入,便有数百人同时向他看来,使得喧嚣的大殿,也静了静。
几个权贵笑着向公子出走近,在公子出大笑着迎上时,韩公主在一侧欢喜地叫道:“咦,那是十五公主呢,走,说说话去。”她扯着身边的美姬,两女挤入了贵女群中。
玉紫四下张望一番后,突然发现,只有自己冷冷清清地站在殿中。
向权贵们筹拥着的公子出看了一眼,玉紫悄无声息的来到大殿一角,侧过头,向殿外戴着青铜面具的壮士们打量。
她还在好奇着,亚,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看着看着,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玉紫悄悄地走出了殿门,来到了台阶上。
白玉台阶上,依然是热闹喧嚣,五六个贵女和一些年轻的王孙,正围成一团,彼此嘻笑打闹着。
这时,一个贵女食指一伸,指着玉紫叫道:“噫!你,好生眼熟也”
这贵女声音不小,引得她的几个同伴也向玉紫看来。
正在偷偷摸摸,东张西望的玉紫,被这叫声一惊,吓了一跳。她嗖址回头,马上认出了。朝着那贵女盈盈一福,玉紫说道:“妾见过娇娇。”这个贵女,是她在宫的桨店附近,曾遇到的几个贵女之一。只有一面之缘,没有想到那贵女对自己还有印象。
那贵女盯着玉紫,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阵后,问道:“我怎地记不得你是谁了?”玉紫苦笑了下,正准备说话。突然间,一人从殿门一冲而出,重重地撞上了玉紫。当下,玉紫向后踉跄一步,砰地一声撞到了殿壁上。
撞到玉紫的,是一个贵女,她提着裳服,五官秀丽,双眼细长,脸薄下巴尖,配上高挑的眉骨,整个人有一种刻薄之相。这与玉紫一撞,她的脚步便是一歪,整个人向石柱上倒退而去。
那追来的是一个青年,这青年身材高大,头上戴冠,约摸二十一二岁,脸色青暗,五官倒生得清秀。从他的打扮看来,这是一个已晋级权贵队层的高级武士。
他急急地冲到那贵女面前,扶着她,连声问道:“可有伤着,可有伤着?”
那贵女在退到石柱旁时横站住了。她右手一挥,重重地甩开那青年扶着自己的双手,目光一转,瞟到了一袭普通姬妾服的玉紫。
当下,她右手朝玉紫一伸,对那青年命令道:“杀了她!”
青年得令,马上腰肢一梃,双手一叉,“诺!”他嗖地抽出长剑,转过身来。
在对上玉紫的面容时,青年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不过这眼神只是一闪而过,他呼地一声,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以一种缓慢的,炫耀地姿势,剑尖抵上了玉紫的咽喉。
盯着她,他咧齿一笑,森森地喝道:“一个小小的姬妾,也敢冲撞我家娇娇!”
喝声中,他笑得很阴沉,那紧紧盯住玉紫的目光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时也有点谨慎的光芒。
那眚女在旁高傲地叫道:“这妇人好大的胆,敢这么叮着我。领,挖了她的眼珠子!”
她昂着下巴,一脸不屑地盯着玉紫。
贵女的命令一喝出,那青年长剑一扬,指向玉紫的眼睛
这时,玉紫伸出了手。
她伸手按在青年的剑面上,朝那贵女瞟了一眼后,她转头盯着那青年,声音清脆而从容地说道:“我,乃公子出的姬妾,玉姬是也。”
玉姬?
这个名号一报,众贵女公孙中,传来一阵小小的嗡嗡声。这名号,有点耳熟。
不过这个名号熟不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公子出的姬妾。
那鼻孔朝天,用看死人的眼神对着玉紫的贵女,在听到‘公子出’三个字时,终于怔住了。
自报了家门后,在森森剑光中,玉紫盯着那青年,微微一笑,声音再次一提,“齐王殿前,欢宴至上!”
她的笑容很雍容,她的语气清脆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满堂权贵,处处公孙,君区区一武士,若伤了不该伤的人。君的主人,君身边这个妇人,能当得起么?”她说到这里,那青年手中的剑一颤。
玉紫慢条斯理地把他的长剑压下,拍了拍自个儿的衣袍,淡淡地说完,“君出剑时,还是看清场合的好!”
那青年的脸,变白了。
他的身后,那个贵女,呆怔了一会后,突然清醒过来。她昂着脖子喝道:“公子出着是贵人,然,你一姬妾,敢这样说我?”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朝那青年尖声喝道:“杀了她!”
那青年手中的剑颤了颤,却没有抬起来。
玉紫刚才的话,说得很不错:这种地方,是轮不到他拔剑的场合。他身后的贵女也就罢了,毕竟她还在父兄撑腰,自己一个武士,还得留有后路。
因此,在那贵女的命令中,他犹豫了。
那贵女大怒,他竟敢不听自己的话
当下,她的声音再次一提,第三次命令迸:“领!听到没有,我要你杀了她!杀了她!”
最后一声,已是高昂起耒。
玉紫似笑非笑地看着俏脸涨得通红的那贵女,在她的喝叫声落地时,她拂了拂自己衣袖,淡淡地说道:“这位娇娇,领能走到今日,可不是任着性子,胡弄瞎闹能成的。”玉紫这句话一出,领那犹豫着的,已举到一小半的剑,再次垂下。
玉紫瞟了他一眼,见领的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杀意,当下笑了笑,冲着那贵女温柔地说道:“这位娇娇,你何必如此恼怒?你我撞了一下而已,无伤无痛,若因这等小事,惹出祸来,岂不是太亏?”
她这话,声音清软而温和,脸上的笑容也是诚挚之极。那贵女满腔的怒火,不由噎了噎。
可是,这个贵女向来是个易怒重面子的性子,若因一个姬妾小小一句话,便饶过了她。她的心里实在不甘。当下,她脖子一扯,再次准备高喝。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急急地传来,“呀,我想起了。你是那个玉姬。你是那个商才过人,被公子出赐以食客待遇,可享受四个剑客保护的玉姬!”
这声音,正是那个曾在宫的店面外,与玉紫有过一面之缘的贵女所出。她想了这么久,终于记起了玉紫的身份。
她这句话一出口,嗡嗡声大响。在贵女们的心目中,这个鲁国贵女出身的玉姬,还是一个有点意思的人物的。不管是从别人口中,还是从与韩公主交往当中,她们多多少少听了一些有关玉姬的故事,了解到,这个玉姬,真是公子出看重之人。
那贵女将要冲出咽喉的喝骂给哽在了咽中。
贴身有四个剑客保护?这,已是夫人的待遇了。这个玉姬,真得到公子出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