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间,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韩公主自奔于赵公子出,他此时若再娶得齐公主,结盟于齐国。赵国国内,又会不安了。公子出这是避祸啊。”这番话一出,附和声一大片。
这时的齐太子,深深地盯了一眼公子出怀中的玉紫,又是哈哈一笑,他转向十五公主,道:“十五妹,这一次你可不能如愿了。哈哈。”
在齐太子的笑声中,十五公主青着小脸,朝齐太子和公子出盈盈一福,向后慢慢退去。
而一直伴在她旁边的那个齐国贵女,这时趁没有人注意,悄无声息地走出殿门,低着头,怏怏不乐地向外走去。
“田姐姐,等等我。”
一个贵族少女急急地跑来,她一边喘气,一边朝着殿内张望,失落地说道:“田姐姐,十五公主不能嫁给公子出,是不是就要嫁给公子子堤啊?那公子子堤虽美,却是众兄相中之人,我们若随十五公主嫁了他,以后,难免会承受屈辱之事啊。”
那田姐姐低着头,咬着唇,喃喃说道:“我不知,我不知了……”
这两个贵女,都是齐十五公主从小到大的玩伴,亦是各自家族的嫡女。按照这时的规则,以后,她们会是齐十五公主陪嫁的滕妾。她们见到十五公主中意公子子堤,颇为不满,好不容易令得十五公主对公子出动了心思,却没有想到被公子出拒绝了。
本来,她们都以为,以十五公主的手段,公子出必会欣然应许。真没有想到,公子出会拒绝,这太令人失望了。
第六十七章 形容
大殿中,被公子出搂在怀中的玉紫,正低着头,挤出一个僵硬地笑容来。随着那个隐藏的体内的影子淡化后,属于她自己的意识,已渐渐抬头。
她只感觉到,公子出那男人的体息,以及那淡淡的熏香,顺着他的胸脯,他那握着她腰肢的大手,从她的毛孔中溢入。
他把她搂得如此之紧,那扶在腰上的大手还按了按,逼得她半边身体,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砰砰砰,砰砰砰,玉紫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呼吸都有点困难。
她把头朝一侧伸了伸,悄悄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时,她的耳朵一暖,却是公子出把唇瓣压在她的耳尖上,朝着耳孔中直吹气,当既令得玉紫膝盖骨一酸,差点向下一软,“玉姬脸红似火,几欲滴血,怎办是好?”
声音中,夹着恶意的嘲弄。
这话一出,玉紫直是腰不酸了,腿也不软了。她暗中翻了一个白眼,苦着脸轻声回道:“天下妇人无不倾心的公子出,如此色诱于我,妾非圣贤,实无法坐怀不乱。”
公子出瞬时一僵。
这时,齐太子的笑声传来,“此间有塌,不知公子急用否?”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大笑声一片。
齐太子这话,分明是在取笑公子出性致勃勃了。
公子出也是哈哈大笑,他松开了对玉紫的锢制。玉紫一得自由,便悄悄移了移,悄悄地退后半步。
感觉到公子出不曾阻止,退后半步的玉紫,朝着他盈盈一福,低垂着晕红的小脸,便想退入席中。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上了她的小手,接着,一个清甜的笑声传来,“玉姬否?你一姬妾,居然令得公子出倾心,我等实是不服,需见识一番。”
玉紫抬起头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左右,已围了三四个贵女。对着她说话的那贵女,约十七八岁,娇小而清秀,她笑意盈盈地看着玉紫,可惜那眼神中,多多少少有种轻薄和气恼。
另外几个少女,也是相同的神情。
玉紫暗中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公子出。
当然,她不是白看,她正睁大眼,控诉地告诉他,他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可惜,公子出没有理她,他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过头与众人激烈的交谈起来。
直到玉紫被众女卷出老远,公子出清雅的声音还在响亮地传来,“周室重礼,繁多的礼节之下,庶民们却已失去了夏商之时的朴实……”
众女推着玉紫,来到了右侧角落中。
角落里,早已呆了几个贵女和贵妇。玉紫还没有瞟清,便听得一个甜美的笑声从身前传来,“噫!这不是玉姬么?”
这笑声,甜美而热情,让人一听就有好感,却是吴袖。
吴袖也在?
玉紫一怔,她停下了脚步。
她这般脚步突然一停,几女都是不耐,那唤她前来的贵女把她朝前面重重一推,不满地喝道:“何迟迟不行?”
玉紫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朝着几个推着自己的贵女瞟了一眼,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镇定,也许是她的这个眼神很不好看,几女顿时僵住了。
玉紫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把几个贵女攀在自己身上的手一一拔开。
幽幽的牛油灯下,玉紫朝着众女盈盈一福,微笑道:“妾虽姬妾,曾是鲁国贵女,现亦是公子出所爱之人。”她这番自我介绍一出,果然令得众贵女都是一怔,原本轻蔑的表情,也慢慢收起。
玉紫转过头,朝着正微笑地盯着自己的吴袖一笑,灿然说道:“妾曾在齐太子府中时,蒙吴袖夫人相待,感念至今。”
吴袖在她开口的时候,原本脸色微变,想要上前阻止,万没有想到,此时玉紫说出的话,却是这种不阴不阳的。这令得她脚步一顿。
一个贵女在玉紫身后嘻笑道:“吴袖夫人啊,她自是最可亲了。”
玉紫暗中冷笑一声。
这时,另一个贵女攀上玉紫的肩膀,问道:“公子出方才言,他有你便足矣,此言可真?”
像攀肩膀这种亲密行为,要是玉紫不曾道出她的贵族身份,那贵女是不屑为之的。
面对几双灼灼盯来的目光,玉紫摇了摇头,腼腆笑道:“在府中时,公子待妾亦如常人。妾,不知也。”
一个贵女低低叹道:“她不过一姬妾,问之何益?此等事,当询问于公子出本人。”几女频频点头,一脸索然。
见到众贵女对自己的兴趣大减,玉紫向后退了退,准备回返。
这时,吴袖夫人上前一步,来到她的身侧,她笑得好不甜蜜地看着玉紫,低低地说道:“妹妹不知么,太子直到今日,仍对你念念不忘!”
玉紫回过头来。
她嘴角慢慢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袖。见到吴袖身后,几个贵女都好奇地看着她们两人,玉紫慢腾腾地回道:“太子如何,妹妹不知。”她说到这里,声音微提,吐词极为清楚地说道:“然,妹妹却知,姐姐口似蜜,腹藏剑,不可信也!”
吴袖当即脸色大变。
在吴袖的身后,几个贵女也是一怔,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吴袖。
玉紫暗中冷笑一声,她朝着众女盈盈一福,朝着公子出的塌几走回。直到她走了好远,吴袖才喘出一口粗气,指甲深深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瞪着玉紫。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几个嘻笑声,“口似蜜,腹藏剑?这玉姬用的好词。”
说这话的,是一直对吴袖看不顺眼的一个贵女。
另一个贵女低低地念了一遍后,朝吴袖看来,对上她又青又白,却仍然强装笑容的脸时,她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畏惧之色。
而角落中,另一个贵女小小声地说道:“鲁,君子之国也,听闻这国中,无论男妇,都重礼仪,知是非。这玉姬如此形容吴袖夫人,莫非……”
这话若有若无,又是悄悄而来,传到吴袖耳中时,直让她咬牙切齿,却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那玉姬已越去越远,而她身后的议论声已是越来越多。吴袖噎得脸红目赤,手足僵硬。
自跟了齐太子以来,明里暗里的事,她是做过不少,可是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言辞杀人的力量!以往也有美姬,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于她,可她本身也是擅长言辞的人,通常是,不等对方的长篇大论,夹杂不清的指责说完,她便三言两语驳倒了对方。可是这一次,这个玉姬,明明只用了六个字,可这六个字,怎会如此可惧?
这个时代,还是词汇和语言都极简单的年代。很多时候,时人明明看到了一件事,却无法生动形像地把它描绘出来。玉紫的口才虽然算不得很好,可她顺手拈来的词语,却因其生动形像,在第一时间里,给众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六十八 章赏
玉紫走近公子出时,几个权贵公子正争得很热闹。
肥胖的韩公子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孔子以礼治鲁,鲁国大盛。孔子一去,鲁不复以往繁盛,我以为,儒家之学,可以一试。”
他的声音一落,齐太子回道:“儒学虽好,礼数繁多,事事崇以周制,上古之制。上古之制真好,三皇五帝便不会有所更替,周也不会灭亡。我以为,不如依法家言,待民如牛马,约以规矩,刻以绳准,以死来恐吓他们,以军功来激励他们,国必大治。”
韩公子显然有点恼怒了,他瞪向齐太子,声音高昂,“自古以来,为上位者,必是圣人!唯大德者方能得苍天垂爱,方能禀天命而治苍生!”
韩公子说到这里,转过头去,他瞪着公子出,咄咄问道:“你以为我与太子之言,孰是孰非?”
这一下,众公子都转过头,看向了公子出。
公子出摇了摇头,皱眉说道:“近百数年来,诸子辈出,所言泱泱,各有道理。实是难定。”
这一下,齐太子在一侧哧笑道:“公子出这话,有等于无。”不止是他,众公子也跟着连连摇头哧笑。
玉紫听着这些谈话,微微笑了笑,不以为然地想道:这些人还真是有激情啊,好似是后世的一群大学生聚在一起搞辩论呢。
她略想了想,快走两步,来到公子出身侧,轻轻偎着他,低眉敛目,极为恭顺。
她之所以这个时候上前,就是为了打岔,使得公子出可以旁顾左右而言他。
面对众人的不满,公子出却是微微一笑,垂下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看向了玉紫。
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偎在身侧的玉紫,他懒洋洋地向她问道:“姬以为,孰是孰非?”他也不管玉紫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难不成,她的行为举止他都看在眼里?
在玉紫暗暗嘀咕时,公子出向众公子解释道:“姬,鲁国妇也,见识出众。”
他这话一出,众公子齐刷刷地向玉紫看来,表情中都是大感兴趣。在他们的见识中,还真没有女人能当得起“见识出众”这四个字。
齐太子怔住了,他慢慢皱起了眉头,深深地凝视着玉紫。
众目睽睽之下,玉紫低着头,朝着众人盈盈一福,轻声回道:“妾以为,儒与法,各有所重。儒家之学,以孝为重,以礼为本,以儒治国,民可安居乐业,固守本份。国或能长久”儒家统治了中国几千年,这些有关它的皮毛,玉紫还是知道的。
在众公子皱眉沉思中,玉紫清脆的声音继续传来,“法家之学,若能无论公子庶民,都能依法而治,功必赏!过必罚!民则不敢懈怠,定当竭尽全力,以避灾祸,以求荣达。如此,国或能速富。”她记得,秦朝便是凭着法家之治,统一了六国。可在统一中国后不久,便灭亡了。
玉紫只说到这里。
这时刻,不但众公子目光咄咄地盯着她,她对面的齐太子,更是脸色微变,看向她的眼神中,复杂难明。
至于站在她身侧的公子出,那时常挂在脸上的嘲讽,在此时此刻已全然消失,他静静地看着玉紫,静静地看着。
感觉到周围出奇的沉默,玉紫微微一笑,她仰着小脸,妙目顾盼间,抿唇一笑,“妾方才所言,都是我家夫主日常所言,被妾默记于心。”
众公子恍然大悟。
公子出刚才语焉不详的话,还真的与玉紫这一番言论合上了扣。
韩公子伸出拳头,朝着公子出的肩膀上便是一拳,他一张肥白的脸,因大笑而肥肉抖动不已,“你这家伙,总是这般言辞躲闪,不肯痛快一述。哈哈。”
一旁的齐太子深深地盯了一眼玉紫,喃喃重复道:“民可安居乐业,固守本份。国或能长久?民则不敢懈怠,定当竭尽全力,以避灾祸,以求荣达?”他车连重复了几遍,越是重复,他看向玉紫的眼神,便越是复杂。
一个齐公子在旁边笑道:“公子出此言,令人深思啊。我等何不回席,细细想来,若有所晤,再来一聚?”
“善!”
“可。”
“善哉此言!”
一阵赞同声中,玉紫随着公子出,回到了塌上。
众公子一散,鼓乐声再响,那些乐姬们,舞动着长袖,飘然则来。
玉紫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沉默中,公子出低沉的声音传来,“姬见识不凡,不知学自何人?”
学自何人?
玉紫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的好。
不等她找到借口,公子出淡淡的声音传来,“玉姬。”
“然。”
“你是鲁国何族?”
“……”
我不知道啊。
在玉紫的沉默中,公子出哧地一笑。
这一笑,有点冷。
正当玉紫的心悬紧,隐隐感觉到不安时。公子出优雅的声音传来,“说罢,你要何赏!”
什么,我可以要赏?
玉紫大喜,狂喜。
可紧接而来的,却是警惕。
玉紫警惕地抬头,悄悄地对上公子出的眼眸,细细地打量一番。在公子出静静地凝视中,玉紫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说道:“公子好戏言,妾不敢……”她只说到这里。
她原本是想将他一军的,可是看到公子出听了这话后,反而闭上了双眼,一副爱理不理,爱要不要的模样,她又慌了。记得上一次,她将他一军,说只要一个刀币,结果,他便给了她十个刀币的赏呢。
这种人,激不得。
咬了咬牙,玉紫马上挤出一个笑脸来。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公子出,眨巴眨巴间,她声音软软的,语气低低的,极为可怜地求道:“公子能否把我那一碇金赏还给我?”
公子出睁开眼来看着她,问道:“只要那一金?”
玉紫一怔,心脏狂跳:难不成,他准备赏赐更多?只是一转眼,她又记起了,他曾心血来潮,赏给了自己价值百金的美玉,结果自己差点被人谋财害命。
当下,玉紫果断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地说道:“然也,只要一金。”
“可。”
在玉紫无比的狂喜中,公子出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朝旁边一挥手,从一个剑客的手中接过一个托盘来。
公子出把托盘放在几上,把蒙在上面的轻纱一扯,露出了足有二十碇,装了满满一盘的黄金!
嗖地一下,玉紫的双眼瞪得牛大,这个时刻,她眸中的倒影中,都是那一片黄灿灿的光芒。
公子出慢条斯理地拿过一碇金,在掌心中晃了晃,说道:“这一盘金,是齐王知我看重你,特意赏赐给你的。我原欲全给了你,奈何玉姬你却只要一金。”他把那一碇金子放在玉紫的手心,还把她的小手合拢,特温和可亲地说道:“这一金,约有二两重,比你那一金还多些,姬可欢喜?”
欢喜?我欢喜个鬼!
这一刻,玉紫直是欲哭无泪,她记起来了,在她嘲笑吴袖时,齐王的使者,是给公子出送上了这么一个托盘,当时还朝着她指了指呢。